韩国新郑,宁婴与云姬联手经营商会,挽回残局,之后,云姬归隐,云游天下而去。宁婴遵其指点,在郑老先生的草庐中寻得禺强。既得禺强,宁婴心愿已了,遂把产业交于下手,一人回到楚国郢都开了冶坊,接采苹与季儿同住。不久,石狐子差澹送来一个木箱子,便是赵宫门外的那抔泥土。宁婴遂知晓浣舒之事,也再无故园之念,只把泥土混入自家庭院,种出十几株香草,自此,安居乐业。
公子长容府中,毐与旧主重逢。长容因已掌权不必再畏缩,便让毐摘下了面具,原来二人相貌极其相似,竟如镜中你我难以分辨,故而多年以来但逢险恶之事,毐就做替身,替长容出面办事,直至如今,毐不必再涉险,终于能专心侍剑。
楚国云梦泽,甘棠与文又得一女,名为仙草,他们的生活与世隔绝,专为江湖义士熔炼剑器,只有一个固定的活动,便是每年都要去鄂城龙泉剑池参与论剑。
赵国,赵悝回到邯郸之后,把卫邑坊从北城扩张至东、西二城,产铁剑特贡王宫。赵王却谦逊,自认资质不配,仍需磨砺,故令国民不许称其为王。赵悝在铭文时僭越,稍稍吃过一次教训,最终还是让荆如风争去半条街,双方此消彼长。
秦国,敏与荀三在汉中再次聚首,以各自工程竞技,为秦军征战巴蜀做准备。
※※※※
石狐子还兵于公孙邈,暂辞公冉秋,陪秦郁去齐鲁之地游历,看各地的风情。
临淄盛景令人感佩,凡耕者必有一耒、一耜、一铫,铁制农具完全普及,兼有六片冶区,青铜器、钢铁器品目不尽其数,极致繁荣,在一处冶署中,师徒二人甚至看见四千人同时为一口钟而做工的场景,铭文七十二字,依然写不下众家。
至鲁国,登泰山。
道路崎岖陡峭,石狐子亲自背着秦郁一步一步地爬上顶峰,花去三天三夜。
卯初,云海日出。
秦郁望着西边,只道芸芸众生苦,而自己的家在哪里,他已经全然不记得了。
石狐子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
“先生,来日我领应龙子弟,必探索攻坚之道于临淄,而后,立碑于曲阜。”
一切安定之后,秦郁决定回洛邑。
洛邑神社仍由桃氏镇守。
可是,自从鹿宴祸起,烛子三弟子离开之后,这里久无人烟,已是荒草萋萋。
秦郁找人来打扫,领石狐子走过那棵参天的老榆树,而后,去烛子碑前祭拜。
高堂唯师徒二人。
秦郁手执律管,吹过一曲黄钟宫调,把跟随自己一生的青龙古剑放在剑架。
石狐子拜过,双手举起应龙。
“勉之!勉之!”
刃下,榆木萧萧落叶。
青龙断,应龙生。
周慎靓王五年,秦郁传玉夔扳指于其嫡传弟子石狐,退掌门之位,归隐人间。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至此就完结了,明天会发一些番外,如果仙女们有想看的剧情也可以留言,我为你们写。
思想解放、科技锐变、百家争鸣
是我心中的战国。
是我心中的铸剑师。
感慨还是挺多的,主线剧情全部原创,主要以同时期的人物为原型,在百度贴吧→历史地图吧→战国历史地图地形版,有比较准确的地图,但那段历史非常复杂,即使正史《史记》之中也有多处自相矛盾,所以写的时候真如履薄冰,幸好合纵连横的大背景以及魏衰败、秦崛起的主旋律是可以肯定的。
我写的很认真,即使功底不好,数据扑街,但仍然乐于其中。我希望能得到读者的建议,这样才会进步。
第99章 重阳
南方的小镇,四季常青。
一到傍晚,夕光洒进河道,两畔传来捣衣声,集市散去,酒肆渐渐安静下来。
“先生,回去罢,不会有鱼上钩了,再晚些,我的胚没做完,师父又要骂我。”
桥边,穿褐衣的男孩约九岁模样,头上扎两个总角,一双眼睛黑亮清澈。他蹲在秦郁身旁,用铁杵研磨土黄的豆饼,再混入米饭中,用手揉成一团一团鱼饵。
秦郁捏着鱼竿,手腕轻转,平和道:“无妨,就跟你师父说,是我要吃茱萸。”
细绳垂入河面,泛出圈圈涟漪。
一架插满山茱萸的板车从他们身边走过,老伯拉长嗓音吆喝,甜香飘洒河畔。
男孩眨了眨眼。“明白了。”他反应灵敏,转身便去追那卖茱萸糕点的车子。
“阿伯,拿一块饵。”
“好哇,两个钱。”
“喏,谢阿伯。”
秦郁莞尔。
日子如白驹过隙,他已在此住了三年。早晨吃碗清粥,读附近的县志,下午研究冶术,养护器物,傍晚让仆人推着自己去晒太阳,逗一逗快飞不动的三丫儿。
日落哺食,便是要睡了。
石狐子每隔两三个月会回来看望他一次,只这次略不同,因为,少苓也来了。
少苓是石狐子在齐国收的徒弟,气质娴静,思维机敏,初次见面就深得秦郁喜爱,然而由于石狐子的管教很严,少苓日日练习制胚,手被砣刀磨破了都没时间休息,秦郁听说这样,心疼不已,于是想了个办法,让少苓陪自己到河边钓鱼。
从早钓到晚。
世间的事总是轮回发生着,秦郁走出洛邑,回忆童年,对烛子一板一眼甚至是脱离实际的教学方式深感不足,于是对弟子多用“寓学于练、寓练于做”的理念进行指导。石狐子却不是这样。石狐子回忆童年,觉得什么都是自己摸出来的,对没有得到系统的训练深感遗憾,于是严格按照律令培育弟子,尤其对少苓用心。
短短两三年,石狐子收编雀门,把桃氏的技艺传播至齐、鲁、燕,又有拓新。他对打江山乐此不彼,然而,他希望少苓长大之后循规蹈矩,不要再沾染是非。
秦郁却早已不问门中事,喜见少苓之后,他一心想的便是如何疼爱小徒孙。
“先生,给。”少苓道。
茱萸酱勾出的龙纹映在白珥上。
鲜红,生动。
秦郁回过神,欣然看着少苓,哎呀一声:“如何连笔画成呢,你指给我看看。”
“唔……”少苓眉间微蹙,伸出手指,在龙头部分画完眼珠,便停在半空中。
“嗯?”秦郁道。
少苓咬着唇,目光往龙须试探。
“这样。”秦郁笑了笑,轻握住少苓的腕,先朝龙尾画去,再倒回来勾龙须。
螫手解腕。
少苓眼睛一亮:“成了。”
秦郁接来盘子,放到旁边:“诶,记住喽,这招比你师父教的大部分都有用。”
少苓把两只小手叠在额头前,深鞠了一躬,抬起稚嫩的脸,回道:“谢先生。”
秦郁揉一下少苓的脑袋。
“你吃吧,我不饿。”
少苓道:“不敢,师父会骂我。”
秦郁道:“吃,吃完咱再回去。”
少苓舔了舔唇。
“谢先生!”
秦郁忍俊不禁。
如是,空钩出水,二人缓缓踏上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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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小院,屋顶冒出袅袅蓝烟。
少苓推着秦郁进门,但见石狐子的身影不断在厨房和厅堂穿梭。他们刚到的时候便让仆人回去了,石狐子会亲手照顾秦郁的一应生活直到分别,每次都如此。
亭下香草茂盛之处,席子已摆好。
一只大鲢垂挂在高盘中,鱼嘴朝下,鱼尾钉在横架,鱼身按层次翻出晶莹细润的片花,花刀口左右交叉,肉片交叠,自下而上呈出松塔的纹理,内红而外白。
案头摆着几样小碟,青葱、黄姜、酸菜、红枣,还有一方冒着热气的酒樽。
他们今日吃鱼锅。
少苓把秦郁推到廊下,端热水给秦郁洗手、擦脸,然后学石狐子的样子去抱。
秦郁道:“我很重,你别伤着自己。”
“……”
“我好像确实抱不动先生。”少苓喃喃道,“先生你等一下,我让师父过来。”
秦郁笑道:“去吧。”
厨房,炉火正旺。
少苓推开门便被浓烟给呛着了,拍打几下,才见石狐子留着火焰疤痕的后背。
“师父,我们回来了。”
大锅之中,羊骨汤冒着细泡。
咕咚,咕咚。
“回来了?”石狐子添完柴,放入两三撮盐巴,“钓了一整天,得了几只鱼?”
少苓低下头,把空荡荡的渔网藏到身后去:“我不小心把先生钓的鱼放跑了。”
石狐子道:“唉,幸亏我有先见之明,去集市买了一条,不然咱只能喝白水。”
石狐子想着秦郁那双筷子拿久了都会发抖的手,苦苦笑了笑,把勺子递到少苓面前。少苓探出头,尝了口:“有些淡。”石狐子道:“我是让你把汤面的沫去掉。”少苓怔了一怔,连忙把滚烫的汤吞下去,握住勺柄。石狐子道:“半刻之后换小火,再半刻,盛到铜锅里,把锅底的炭烧着再端出,然后自己练习揉泥。”
少苓道:“是,师父。”
※※※※
石狐子去披了件衣服,隔着一条长廊,见秦郁的面容在夕阳映衬下尤为静美。
素衣玉履,雪发垂瀑,耳边那一枚青龙剑珰亮如星辰,两道银眉旷若远山。
“青狐。”
秦郁朝石狐子伸出两只手臂。
“抱。”
“好,先生稍安。”石狐子笑了,却是蹲下,拉过秦郁的一只手搭在自己肩膀,然后拆掉轮椅踏板,从那悬空的两条腿下面穿过左臂,起身,打横抱起秦郁。
脚踝系着的箭镞触到玉履,响音清脆。
这个姿势,秦郁又有些羞臊。
当此,少苓端铜锅而过。
少苓乖巧地装作没有看见,把铜锅放到生鱼架子旁边,摆好两幅碗筷,退下。
“没关系的先生,他还小。”石狐子笑道,“以后长大了,能吃的机会很多。”
秦郁道:“给他留点。”
石狐子在他耳边轻道:“我们先用。”
秦郁的耳郭泛红。
石狐子把秦郁放在身边,二人的坐毡位于同侧,以方便石狐子照顾秦郁进食。
葱、姜、菹、枣依次入锅。
风清花曳。
奶白的汤变得鲜亮。
“我小的时候,不见先生这么宠我。”石狐子搅拌汤汁,待微微起沸,便拿起陶刀,从鱼尾起始,徐徐刮切肉片下锅,“不过回忆起来,还是那块腊鹿最美。”
刀刃顺着鱼肉的纹理,梭梭作声。
秦郁笑了笑,为二人斟酒。
“那个时候我哪有功夫管你,也就你姒大哥,天天在我面前夸你会做玩具。”
茱萸酒气味芬芳,颜色绚丽,可秦郁握过一天的竹竿,早就耗尽气力,手抖得很厉害,正盛着第二杯,忽然,酒匙不听使唤,落到案上,酒水溅得到处是。
“先生别动。”
石狐子抹去湿痕,换丝绢为秦郁擦手。秦郁的手指纤细素白,似那一根一根鱼骨剔透光洁,很漂亮。石狐子见了,忍不住捏起来放到唇边,含进去吮吸品尝。
秦郁不问,目光落在锅中。
锅体浑圆,不大,纹饰却另有洞天,因浇铸之前石狐子特意去作坊交代要修改范片,把当地流行的铭文、鸟兽、花草井井有条地布置在外壁,所以丰富耐看。
锅浴着火,内烹金汤,色味俱佳。
不时,透明的鱼肉变白,如同雪片浮在金色的汤面,透明的胶质呼之欲出。
秦郁抿了抿唇。
“好香,先生,尝一尝。”石狐子撤去鱼骨,在碗中滴一层醋汁,随后舀入片薄若蝉翼的鱼片,再浇淋一层金汤,欣然端到秦郁面前,“一点也不油腻。”
秦郁道:“太多。”
石狐子道:“不多。”
秦郁正要说话,石狐子已低头吹凉一勺,抵到他的唇边。汤水顺着他的唇纹渗入口中,鲜香浓郁,只叫舌尖细蕾触着便恋恋不舍。秦郁难耐,张嘴吃了进去。
鱼肉入口即化,余味无穷。
“好吃。”秦郁笑道。
石狐子又舀起一勺,喂给他吃。
最是新鲜的食材遇见最是合适的火候,在时光的调和下散发出幸福的味道。
“后园那片地呢,我刚才翻过,洒了蓝草的种子,先生,你可别忘记啊,别又让人铲去。”石狐子道,“蓝草用途多,明年秋天就可以采,根还能泡药。”
秦郁道:“我没忘,上回你的那种子长出来不是蓝草,就是野菜,割了吃了。”
石狐子收回夹着鱼唇的筷子。
“先生还抵赖。”石狐子道,“邻居都告状了,说就是你请他们帮忙翻土的。”
秦郁看着滑溜溜的鱼唇,不说话。
“好了,吃吧。”石狐子笑叹口气。
鱼唇介乎肉和皮之间,极稀罕,一口就没了,石狐子又挑出月牙肉孝敬秦郁。
秦郁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天伦,许是有茱萸酒作伴,不知不觉间竟然吃下了两碗,加之石狐子总把肥美的部分挑给自己,锅中剩下的鱼肉越来越少。
“叫少苓过来。”秦郁道。
“不急,他还没做完胚。”石狐子说着,从汤中挑出一块多刺的肉,自己吃。
“他还不到十岁,如何做三尺的胚?你怎么回事啊。”秦郁道,“他还饿着。”
“出去一整天,先生若说没给他买过好吃的,我不信。”石狐子咥了口鱼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