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先生和他的剑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又生

作者:又生  录入:11-05

  转出山林,是开满野菊的坪地。
  “青狐,我方才是不是说错话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好像又记混了工期。”
  “没有啊。”
  “哦,那你觉得铸铁之剑能行得通吗?锻剑固然更锋利,但相比泥范浇铸出的精准造型,我总觉得,它多少……不够讲究是不是,毕竟,无规矩不能成方圆。”
  “先生说世上没有绝对的事,身为桃氏要懂得选择合适自己的方案,此番,先生想立魏国冶金业的规矩,所以铸当然胜于锻,铸,然后精锻,便是传承与发展。”
  “嗯,你认同就好。诶,你眼睛旁边怎么又弄伤了,像铁水溅的,多危险啊。”
  “因为石锅的火候比先生用的还高,铁水都是白的,我得弄清楚机理才行。”
  “石锅是什么锅?”
  “这个说来话长了……”石狐子突然起了一丝狡邪之意,他凑到秦郁耳边,哑着声道,“不然回去,研磨熏香,我把石锅画在先生的身上,剖一剖究竟如何。”
  “青狐。”
  “嗯?”
  “放肆。”
  回时,天上星河灿烂明亮,坊里灯火一间一间熄灭,耕牛在草棚悠闲甩尾巴。
  石狐子学秦郁的口哨,逗弄着三只黄雀儿:“先生,宁郡守是什么样的人呢。”
  “宁郡守是位老农人,处世周道,知时节,晓音律,与我谈得拢,还送人参和熊掌给我,可每回收到大梁的公文,他的神色就三天不见晴,我猜他是有苦难言,姒妤也提醒我,他的前任是大梁下库冶匀窦氏……”忽然,秦郁停着不说话。
  他的屋子就在眼前,透过门扉可见光洁的草席、素漆的木器、古朴的香炉。
  他幻想着洗一个澡,然后在卧榻上把剑图铺开,再和他的青狐激情辩论一夜。
  可是,三道木阶横在轮下。
  他跨不过去。
  秦郁从来没有想过,他这一生走遍九州,有朝竟被三道木阶弄得狼狈不堪。
  以前犯病,他知道自己能好,也能安然享受石狐子的侍弄,然而现在,他是真的站不起来,他使尽浑身解数想迈步,一次次的坠落感却又把他逼回轮椅中。
  医家说他能站两年,可他自己都不敢看自己畸形的腿,它们细得和竹竿似的。
  这种无助感和以前截然不同。
  “先生?”石狐子走到秦郁身前,习惯性把手探进他两边腋下,想抱他起来。
  秦郁道:“我自己走。”
  “啊?”
  如此,石狐子倒是有些意外,他摸到秦郁的汗,知秦郁早就用过一番力气。
  “先生何必与几道木阶过不去。”石狐子劝说道,“原本我就是来照顾你的。”
  秦郁道:“你扶我一下。”
  一道木阶不过半尺而已。
  秦郁吹了声口哨让三只黄雀回笼,然后抓住石狐子的手臂,颤巍巍站了起来。
  “一,二,咳咳,三。”
  秦郁掰开自己僵硬的下肢,一步一阵喘气,倔强走完了三道如险峰般的木阶。
  “你看,咳,你看,我还是能走的。”秦郁笑着,脸因为过度用力憋得通红。
  石狐子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拉开了木门,然后蹲下身,伸手为秦郁解草鞋。
  秦郁长舒一口气,又怎料到这只是不幸的开始,一番折腾,他的患处异常的酸胀,偏偏在石狐子伺候他脱鞋时,感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淅淅沥沥地流下。他竟是毫无征兆地漏溺了。
  一瞬间,患处以下失去知觉,秦郁钳口挢舌,因惊讶错愕而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先生?”石狐子抬起头,见秦郁的手抠着门板,指甲都失去了血色。
  “你不要看。”秦郁试图夹紧,可淡黄的水仍然顺着流进足衣,湿透了他的草鞋。
  石狐子还没来得及问,便感受到掌间的湿润,低头看,那儿已积起一小滩水。
  廊下,淡淡的腥骚气味弥散开来。
  秦郁颓然笑了声,他所有温馨的幻想都在这一刻破灭,只因门前的三道木阶。
  石狐子眨一眨眼,很快明白过来。
  “先生你别急,我在这里。”石狐子一刻都没停,先垫一片厚布,立即把秦郁抱到榻上。“来人!打热水!”他对护理的过程很熟,三两下解开襟带撩起里衣,退去湿掉的裤子,拔出银针,揉着相柳尾部鳞片直到残液排尽,用夜壶接走,才拿丝绢开始擦洗。仆从很快送入里外三层干净衣裳,石狐子让他们放在屏风外,然后退出。
  秦郁一如既往装作昏厥。
  炭火很快使空气温暖起来。
  水在铜盆里荡漾,声音舒润。丝绢也细腻。石狐子的手法老练而独到,顺着固定的方向,连囊袋下面的褶皱都为他清理得一清二楚,擦完,不忘涂油按摩。
  不久后,香薰也能闻着。
  直到房中渐渐安静,烛不闪了,秦郁才缓缓睁开眼睛,试探般清了一下嗓子。
  “都走了么。”
  “只有我,先生。”石狐子道。
  “你也走吧。你的先生是一个废人。”
  “不许说这种话!”石狐子道。
  秦郁眼眶泛红。
  他的下肢越发麻木,越发没有知觉。
  “对不起,我是说……”石狐子才意识到自己吼得太大声,犯病的秦郁敏感得和婴儿无异,最受不得这样的刺激。“我去把干净的衣裳拿来,给先生换上,好么。”石狐子匆匆洗了一把脸,扶秦郁坐起,仔细地亲吻了一下秦郁的唇角。
  “我不会离开先生的,等与雀门论完剑,我还要陪着先生登泰山,记得么。”
  良久,秦郁点了点头。
  “嗯,这才好。”石狐子道。
  为防止秦郁夜里再漏尿水,石狐子往秦郁的身下垫了一层柔软而厚实的尿布。
  秦郁稍微抗拒两句,还是忍了下来。
  石狐子抬起秦郁的脚腕,把裤腿穿进去,这个过程缓慢而艰辛,秦郁的肌肉萎缩得很厉害,皮肤却由于水肿而透出一种莹润的白,若不小心磕碰,容易淤血。
  “先生,这儿还能动吗?”
  石狐子轻拍秦郁的小腿。
  “我试试。”秦郁道。
  却只是想到那片肌肉,钻心的疼痛便接连袭来,秦郁摆了摆手,苦道:“不成,没知觉了,我不该强上那三道木阶的。”
  “那这儿呢。”石狐子一寸一寸往上。
  “动不了。”
  “也动不了。”
  “还是动不了。”
  “……”石狐子低着头,神色晦暗不明。
  秦郁答着话,心情却一点一点平复。
  他渐渐意识到偏废是早晚的事,只比预想之中提前了那么一两年,而人生本就不是铸剑,不是凭一己之力能算全的。
  他发现自己的腰还能觉出隐隐的痛,也就是说,若恢复得顺利,失禁的问题还有可能解决,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青狐,幸亏你在我身边,不然就寻短见了。”秦郁斜倚木几,平静地笑了。
  “都是我的错,先生。”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能苟活至今已是上天垂青,当年大刑,死的比活的多。”
  石狐子为秦郁穿着衣裳,本没想太多,却只听到这一句话,眼泪便流下来了。
  他根本无法想象若自己下肢瘫痪该怎么办,只能不断向秦郁宣告自己的忠诚,又怎料,秦郁不仅在一时辰之间接受了这样的事实,还反过来安慰起自己。
  “我去给先生端药。”
  石狐子用袖子擦过眼角,起身就跑,跑到山林里,他的眼中已密布猩红血丝。
  他拔剑砍断了所有挡路的树木。
  “为何青龙不斩相柳!”
  他嘶吼着,如一只惊兽。
  群鸦惊散,山谷绝响。
  “为何!青龙不斩相柳!!!”
  ……
  半时辰,石狐子彳亍归来。
  ※※※※
  院子里飘出一缕药香,伴着低声的哼鸣。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
  石狐子微怔,那是秦郁在唱诗。
  诗说,一个风雨大作、天色阴沉的日子,郑国女子独守空房,周围除了鸡叫,一切是那么寂静,寂静使她更加怀念阔别的丈夫,谁能想到就在这当儿,丈夫忽然到家,夫妻团聚,霎那间她的一切忧愁化为乌有,她的病霍然痊愈。
  如今的郑国已经被韩国吞并,可是这首诗歌却一直流传在中原各个村落中。
  石狐子静静听过一阵子,把自己收拾齐整,再进屋时,他见并枝灯火温馨明亮,秦郁体面地坐在榻上,一边看公文,一边用勺子搅拌着那碗黑槐树皮汤药。
  “好苦啊。”秦郁道。
  “先生好些了么。”
  秦郁见石狐子一脸无措的神情,只笑了笑,端起碗抿了一小口,又放回去。
  “青狐,这药我喝了许多年,还是觉得苦,好像只有看到你,会变得甜一些。”
  石狐子跟着笑起来。
  秦郁挽起袖,露出骨骼分明的腕,似是要研墨:“看见没,那儿还有一碟蜂蜜,是莆监专门为你我而准备的,批完这几卷,我便还你一个美好的重逢。”
  石狐子扑上去捂住秦郁,一手摆开案牍,笑道:“公文苦,你写我身上好了,我甜。”语罢抽出那支未曾染墨的毛笔,在蜂蜜中蘸了蘸,伸到秦郁的唇前。
  秦郁尝了尝,夺过笔:“听过么,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
  他是抑扬顿挫、意味深远的,因为他想剃去方才的刺,重铸二人相处的温馨。
  “自然听过。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石狐子却朗朗上口。
  “风雨如晦。”秦郁轻声道。
  “风雨如晦。”石狐子接道,“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你让我写。”秦郁转动笔杆。
  “先生请。”石狐子自觉脱掉上衣,竹叶屏风赫然印出了豹子般健硕的躯体。
  秦郁自是歆羡又渴望,还含着半分愠色,便在徒儿那沟壑纵横的腹肌上落了蜜痕。他把“风雨”二字写得正如铭文,却用世间寻常的笔法勾出一个“喜”[1]。
  中原的“喜”字结构修长,笔画细劲,像人脸,最下面卧着一张甜美的笑“口”。
  “先生,痒。”石狐子任凭粘稠的毛尖一笔笔划过皮肤,只觉浑身着了火。他的先生聚精会神,两片雪睫拢着光晕。他的先生像铸造心爱的剑器一般写着他。
  秦郁停笔,轻吹一口气。
  “呼……………………”
  一行行文字紧紧贴在那片小麦色的皮肤上,随着石狐子的呼吸而流光溢彩。
  半干的蜂蜜似琥珀般剔透,静时如处子望春,动时若渴骥奔泉。他觉得极美。
  最妙的还不止这。
  石狐子的肌体不时便烫如火炙,泛出绯红颜色,而那些蜂蜜则纷纷流了下来。
  喜字如岩浆淌下山口,淌进他心间。
  “青狐,我写坏了,怎么办。”
  秦郁的脸也红了,径自把笔尖咬进口中,痴痴笑着,如犯了错不自知的顽童。
  “那就换我来写吧,先生。”
  石狐子再也忍受不住。
  他把半瘫的秦郁抱到面前,俯身咬住那两片血色稀薄的嘴唇,又扯开刚才换过的衣襟,把浑身的字迹都印到秦郁的体肤上。
  “先生啊,想你。”哑得只剩气声。
  毛笔落地,二人间牵连出千百条蜜丝。
  青龙瘦骨嶙峋的躯体环抱应龙腾空,它鳞片上刻蚀的相柳因沾染云雾而湿润。
  漫漫长夜,房中尽是唇舌勾卷的水声。石狐子咬着秦郁右耳边的舞剑珰。秦郁则教石狐子如何愉悦彼此。他们互相慰藉,有了默契,他们在云间追逐,如两条巨龙并肩飞翔,俯瞰着人间那两条铁河的汹涌波涛交融于一处。
  ※※※※※※※※
  再听得黄雀儿鸣叫,已是天明。
  桃氏最后的三百剑即将成型。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造型出自金文“喜”
  感谢阅读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果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硝石
  日头最盛的时候,三百组范片从陶工室运往北冶区, 金坊把铁英送往剂坊, 剂坊调制铁、锡及白沙的配比, 一并送往炼坊。炼坊中, 各位炉正反复检查炉膛。
  桃氏子弟在坊门前搅拌着淬水大缸,与阡陌间劳作的农民唱着同样的歌谣。
  运炭队伍从官道驶过, 就在此刻, 一片白炭屑被风吹起, 落在路边的亭子里。
  宁怀下马车, 时不时地回望一眼,终在侍卫的陪伴下,走到何时与窦芸面前。
  “何先生。”宁怀面色凝重, 先对右鞠躬,直起身, 再对左鞠躬,“窦冶匀。”
  “宁郡守, 我让你办的事, 怎么到今天还没有一点进展?”窦芸的两根肥大的手指点了一点桌案, “一年就快要过去, 其中利害还要我提醒你么,这回可不是雀门, 而是秦司空看上了宁邑这块风水宝地,他若铸成这批剑,赢不赢尹公另当别论, 但王室不是瞎子啊,若他们发现新的制度如此堪用,嚯,定就从咱脚下这片田地开始普及,到那时,尹公不保你,你就是有苦也无处诉。”
  何时笑了笑,径自拂去袖口的白屑。
  “我……”宁怀道微微皱起眉头,回道,“窦冶匀,我已尽力,可,自从秦司空来宁邑,安排宅邸不住,偏要一人住在北山草庐,天天看着冶区,他决策也谨慎,从不偏信冶令,而是到各村落去寻隐居的高人问计,好几回我想隐瞒地情耽误工程,都被他嗅闻了出来,再说工人皆是大梁司徒从周围郡县征调,一个个胆小怕事,为保命,什么枝节都不敢碰,我总不能做强盗之事啊。”
推书 20234-11-05 :剑落千山雪 完结+》:2022-10-28完结339 1305鲜有人知,刀剑宗的高岭之花小师叔,宿敌和白月光是同一个人。更少有人知道,那不是白月光,而是烙在他胸口的朱砂痣。刀剑宗与落雁门历来不和,门派比试,刀剑宗落台,落雁门必定以剑来迎。其中最为人瞩目的,便是江湖中的后起之秀: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