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有些事现下就可以准备了。”
“何事?”叶时雨好奇地问着,可高长风却只说了这一句,其他的却是问不出来了,叶时雨只得调转了话头,
“皇上,奴才虽没要了黄既明的命,但奴才心里恨他,定也不会饶他。”
这些日子缓和了不少,叶时雨才敢再提黄既明之事,“他既管不住自己那二两肉,那就让他做个风流鬼去吧。”
“就知道你不会放过他。”高长风虽有些无奈,但知道以他的性子必然是会独善其身,“还是尽早将他处理了好,毕竟秦如意就是你,他活着便不稳妥。”
“黄既明根本不敢与黄相说秦如意之事,更何况秦如意已死,他更不会刻意重提。”
高长风闻言眉头一蹙,“你莫要以为万事皆在掌控。”
二人正聊着,却传来了崔安久的声音,
“皇上,黄相进宫求见。”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崔安久也不敢直直地上前来,立于靠近二人后就在山石遮掩之处通报。
朝中无甚大事,高长风看了眼叶时雨,眼神玩味,“该不会是你惹出来的事,准备要朕善后吧。”
“善与不善,这次奴才只听皇上的。”
若按黄铮易平日,他实在是没脸开这个口的,就连上次他不举之事也是遮遮掩掩,最终也没挑明,可现下事关黄既明的性命,再难也得说。
高长风一听,心中便觉得痛快,可面上却是震惊中带着丝冷然,
“他近日不是老实许多,怎会得上这种脏病。”
“老臣也是没脸说!”黄铮易虽怒极却无奈,更多的是怒其不争,羞愧不已,“他其实前阵子就有了这病,刚开始不敢说,偷偷寻人治着,可不知哪里找来的庸医给耽误了,现下若再不好好救治恐性命难保。”
“黄相,黄既明先是在陇江溃口之时险酿大祸,将秦如意之功劳据为己有,后又在御瓷上以次充好,巨额获利,最后竟在秦如意暴毙之后将其家产全部吞没。”高长风语气淡淡,却让黄铮易背后冷汗直流,“这每一桩都没冤枉了他吧。”
“是老臣教导无方!”听到秦如意的名字,黄铮易的目光一闪,敛目跪倒,深深伏地。
“若不是时雨劝朕,单就瓷器一事就足以让他死上好几回,甚至牵连整个黄家。”
黄铮易伏得更低,没敢接话。
他知道高长风既然敢将煞星一事说与他听,一是知道他不会轻易说出去,二则是现下皇室无人能与之抗衡,他不怕。
但叶时雨却怕。
当然此刻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黄铮易满心皆是他的宝贝孙儿, “老臣一生从未愧对良心,可偏就只有这个孽畜,只求皇上看在老臣鞠躬尽瘁的份儿上救他一条性命,今后老臣就是锁也要把他锁在家中。”
“罢了,朕念在你为了历朝鞠躬尽瘁,会叫个太医去瞧瞧,但这病你应当清楚,治不治得好就全看他的造化。”
高长风所思自然不是如何医好那色胆包天之人,而是如何让他死得更痛苦。
黄铮易当然也不会将宝都押在太医身上,他同时也在寻访名医,但此病不光彩黄家也未明说,皆是私下寻着。
可今日从宫里回去,管家竟说有一大夫寻上门来,现下就在厅堂旁的厢房坐着,问他可去一见。
黄铮易心中猛然一惊,黄既明这病并未宣扬怎会有大夫主动寻来,他甚至没将朝服换下就匆忙而去,那厢房里果然坐着一名中年男人,看着倒是恭敬和气的模样。
家仆们本以为相爷交谈几句会出来,可没想到二人竟单独在厢房内从傍晚谈至天色如墨,甚至连茶都没加。
谈毕这大夫竟就这么走了,根本没去看黄既明的病情,黄铮易则独自在屋内坐了许久才出来,他看了眼手中的物件儿,径直去了黄既明的寝房。
还未进屋便听见黄既明在大声叫骂,黄铮易身形一顿,深深吸了口气才进去,见着祖父进来,黄既明摇晃着身形瘫坐在床边,禁不住地恸哭。
他现如今日日头痛发热,身上到处都是瘙痒的丘疹,有些地方甚至生出了脓疮,无时无刻不在煎熬。
黄铮易看着他是既气恼又心疼,可他现在顾不得安慰他,则是走到距黄既明数尺之外停了下来,手掌摊开,
“你可认得这个。”
黄既明哭得是涕泪横流,眨了几次眼都没看清,忙用衣袖擦了又擦,刚想凑近又想起自己这身病,怯怯地停下了脚步。
屋内灯火不算太亮,可黄铮易手中的东西却反射出了些许微弱的光芒,黄既明一看之下当场愣住,眼神有些瑟缩地向后退去,
“这事儿您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就是芳菲阁的那个……”
“那么除了他,还有谁有同样的物件儿?”黄铮易脸色阴沉,让黄既明不敢遮掩,慌忙道,
“还有那秦如意,孙儿最早就是瞧他戴着的。”
黄铮易一字一句,冷若寒霜道,
“那现在你仔仔细细,将秦如意的样貌讲与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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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寒终有散时,随着风暖冰融,最难捱的时候总算是过去了。
以往有灾都是先由县向上层层上报,等传进了皇宫都不知要过去多少时日,但此次乃是皇上发觉不对,未经上报便直接下旨由户部向下分发物品,速度上不知快了多少倍,才让百姓得以渡过了这次罕见的酷寒。
各州府的奏折如雪片般传入宫中,无不是歌功颂德之辞,这样的结果本是皆大欢喜,可民间却渐渐流传出一首童谣,一开始倒是无人在意,可待官员们想阻止时,竟几乎已传了大江南北。
“寒风吹,大雪落,落得芦花满天飘;称一称,量一量,棉花只塞半两多;穿新衣,盖新被,小孩儿冻得哇哇叫!”
叶时雨低低念着,禁不住冷笑一声,
“他们总当百姓好糊弄,却不好好想想,他们克扣下来的一分一毫,唯有百姓才能切身体会。”
“现下证据确凿,是否……”清川做了个十指紧握的手势,跃跃欲试。
“收,但不可急收。”叶时雨圈起了几个名字,“就将这些小官小吏先拿了,切记查到户部的员外郎就说此案到此为止,让他们放松警惕。”
盘根错节的参天大树即使砍掉一些根脉也无法撼动,他并没有想过仅能借此案就扳倒卢元柏,但这一步必须得迈出去。
这其中还有件事情让叶时雨十分在意,那便是卢元柏一定是贪墨了巨额的钱财,可幽肆反复调查却未发现其老家的确是藏有一些,但那仅是九牛一毛,他究竟把这些东西藏到哪里去了?
叶时雨曾想过许多,甚至查到了几间卢元柏秘密购置的宅院,里面竟也是干干净净,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卢元柏太干净了,这一切就像是特意给他看的一样。
叶时雨突然叫住了正在往外走的清川,“先停了对卢元柏的暗查。”
清川一愣,“要放过这个狗东西?”
“不,他防备的过于严密。”叶时雨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去查那个富商林之意。”
牵扯的富商有很多,但这个林之意尤为特殊,他不仅与卢元柏有关系,就连黄既明也与他称兄道弟,这其中会有什么联系?
叶时雨眼皮一跳,莫名地心悸了一下,他不自觉地摸了下左耳,低头看了看手中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汤,还是饮了一口以平复了心中的乱跳,
“还有黄既明,尽快解决。”
第96章
这个春日里朝中异常地平静,且不论民间一片平和,就说朝中谁人不知黄既明身患重病,一日不如一日,黄铮易也无心朝政,时来时不来的,朝中也显得安静了不少。
只是这病情纵然黄府想瞒却也是瞒不住的,朝中表面上虽不敢说,可人人都心里都清楚,黄既明得的是治不了的脏病。
皇上体恤,还特意派了太医去瞧了好几次,但看样子是没得救了,听说已是备好了棺木,就等咽下那最后一口气。
朝中大臣即使心知肚明,可言语上还是毕竟还顾得些当朝左相的体面,但民间对于这种事可谓是津津乐道,传得更是不堪。
更不知怎的,符阳府那儿的事与瓷器一事也一并传开,人们唾骂黄既明的同时,皆对黄铮易产生了质疑。
试问一个高才博学,鸿儒硕学之人,怎会教出这么一个鲜廉寡耻的孙儿。
只是普通人不过是茶余饭后骂上一骂,读书人的内心可谓是极受震撼,同时也质疑起了所属黄党的各个官员。
这其中自然是不乏叶时雨的功劳,流传于学子间的种种,乃是幽肆中人刻意散播,
“我还怕他们的戏太过,却没想到那群酸秀才们说什么信什么。”清川嘴上虽没闲着,手上却仔细得很,拿了双干净筷子将菜里叶时雨不爱吃的都挑了出来,
“今日来不及了,属下就在外头买了几个菜,您就凑合吃。”
“人家那是一副读书人模样,还未开口就能让人信上三分。”叶时雨端起碗先啜了口粥,“若换了你,那群秀才必是嗤之以鼻。”
见叶时雨开他玩笑,清川更是来劲儿,“没办法,谁让属下长了一张聪明脸呢。”
“林之意调查的如何了?”
“进展虽慢,却是步步为营。”清川敛下些嬉笑,“今日来报说发现林之意自三个多月前,开始派人往西南方向走商。”
正准备夹菜的叶时雨闻言突然顿住,抬眸看向清川,
“细说。”
“他家生意种类繁多,但之前却从未涉及过西南方向。”见叶时雨严肃起来,清川也微微坐正,“林之意像是突然对泗安郡附近青龙山中的所产的青龙玉产生了兴趣,这大半年来不断携重金前往购得了不少,与他家往日所经营的玉石一起售卖。”
“表面上看倒是没什么破绽,至于明细账目林之意藏得很深,我们不得而知。”
泗安郡,这三个字犹如一根尖刺,只要提到叶时雨就不由得绷紧了神经。
只见他眉头紧锁,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量之中,“林之意突然对泗安郡起了兴趣,而泗安郡乃是襄王高廷宗的属地。”
“而林之意与卢元柏交好,卢元柏则是襄王的舅舅。”
叶时雨目光骤然一冷,清川也立即懂了其中关要,立即站起,
“属下立即着人去详查。”
其实对于几者之间的联系,叶时原先雨也只是猜测而已,可一查之下大为震惊,许多证据直指卢元柏利用林之意大揽钱财,并且其经卢元柏授意秘密购置了许多铁矿送入了青龙山中,隔一阵子就秘密从山中运出一车车包的严严实实的货物。
他们防守极为严密,可百密终有一疏,有次一辆车上突然滑落了几件货物,竟赫然是刀剑!
密查之人不敢耽搁,快马几天几夜赶回了京城报与了叶时雨,叶时雨听罢也知此事重大,连夜就准备进宫禀报,却没想到一出门竟被黄铮易给拦了下来。
黄铮易面如土灰,双目浑浊,完全不见当朝左相的气度,整个人极显颓态。
“相爷?”叶时雨也十分诧异,黄既明刚过头七,皇上特许了黄铮易在家休养一月,怎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家门口。“何事劳的相爷纡尊前来。”
“叶公公这么晚了要去哪里?”黄铮易反问叶时雨,双眸如一潭死水般幽深,“不知叶公公可还记得,当初你跟老夫说想要回朝,仅仅是为了伺候皇上穿衣吃饭便足矣。”黄铮易声调低沉平缓,可说出的话却利刃般毫不客气。
叶时雨敛下了客套的笑容,双目渐冷,语气却依然恭敬,“此时非彼时,相爷若无事那在下要进宫去了。”
“叶公公就不请老夫进去坐坐吗?”黄铮易上前了半步,意图明显,“不知叶公公对卢元柏的事是否有兴趣?”
叶时雨僵立少倾,收回了已迈出的脚,抬眸看向黄铮易,躬身道,
“相爷请。”
叶时雨没想到与黄铮易的交谈会接近亥时,更没想到黄铮易居然要在明日就上朝弹劾卢元柏,弹劾之事正是以次充好,用芦花替换棉花的事,与他商议,则是黄铮易要他在弹劾之时配合着拿出幽肆所调查的证据。
黄铮易与卢元柏不对付这是路人皆知的事,即使叶时雨心中清楚早晚弹劾,可如此匆忙却显得十分诡异,这不符合黄铮易的性格。
“会不会是被黄既明的死给刺激着了?”清川猜测着,“您要配合他吗,别是得了失心疯。”
“他讲话有条有理的,不像是得了失心疯,我想不通的是为何他这般仓促。”叶时雨沉吟片刻,“进宫去,明日且看看他适合打算。”
叶时雨无论何时,出入宫门都是畅通无阻的,可现下已临近子时,高长风早已入寝不可再打扰,他便前往养年殿的耳房歇下。
只剩不几个时辰就要早朝,叶时雨担心睡得太晚不能及时起来,还特意交代了养年殿一个小太监记得叫醒他,虽说黄铮易声称已与皇上说好,但他仍不放心想要问个清楚。土垚土
但也不知是太累还是怎的,他一沾了床就沉沉睡去,直到被人推了半天才突然惊醒,只见昨夜那小太监一脸害怕地道,
“叶公公对不起,奴才不小心误了时辰,不过皇上还在准备着。”
叶时雨顾不上与他发脾气,扶着有些昏沉的头让其赶紧为他更衣束发,正忙着,他忽然抬起头走到了熏香炉旁,打开了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