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开见日,朗朗乾坤,朕为他取一名就叫云开可好?”
洛清许蓦然瞪大了双眼,能得皇上赐名那可是天大的荣耀,他慌忙跪下谢恩,激动的双肩都有些颤抖,
“臣代小儿洛云开谢皇上赐名。”
这也算是近日诸多繁杂事中的一件喜事,高长风微微抬手让洛清许起来,
“你去安排下,朕要提审他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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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之中虽阴暗却收拾的十分干净,毕竟是皇上来亲自提审,诏狱严阵以待。
在牢里呆了二十多天,卢元柏也整整瘦了一圈,就连双颊也明显下陷了不少,见着高长风双目一亮,跪倒高呼了皇上万岁,却不发一言。
“卢卿怎的不为自己喊冤?”
“臣问心无愧,只待大理寺调查归来就可洗清冤情,无需喊冤。”卢元柏虽疲惫,却仍是言之铮铮,双目如炬。
“是吗,卢卿如此自信。”高长风的面色突然凌厉,目光如离弦的利箭一般扫向卢元柏,死死盯住了他的双眼。
卢元柏心中登时漏跳了一拍,双耳有些发热,却仍迎着目光跪得直直。
只是皇上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卢元柏心中再强硬也开始觉得发虚,轻咳一声假意抚平身上的衣物,别开了双眼。
“卢卿当真是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泗安郡缺农具之事有劳你解囊相助,朕当嘉奖才是。”
“臣身为户部尚书,深知国库紧张,得知此事后一想到百姓无农具耕田将后患无穷,是寝食难安。”卢元柏见高长风目光变得平和也松了口气,“所以臣擅自托林之意买了铁矿铸造农具,以解燃眉之急。”
“农具直接购买即可,何需自己铸造。”
“京城附近价格高,运过去的费用也高,臣也是能省则省才出此下策。”卢元柏目露悔恨,“臣明知铁矿乃是极敏感之物,还擅自购买,这才被人拿住了把柄。”
“呵。”高长风轻笑一声,“还真是委屈了卢卿。”
该说的都说了,卢元柏只是深深伏地,不再多言。
但他不言,高长风却似漫不经心地闲聊道,
“襄王与你这个舅舅关系十分亲厚啊。”
卢元柏心中一凛,回道,
“臣与襄王殿下自当年一别再未见过,但其年幼,心中也十分挂念。”
“襄王恐怕不这么想吧。”高长风沉声道,“泗安郡缺农具,他不上报朝廷,倒是向你这个两袖清风的舅舅求助。”
“这……襄王也知现下朝中有难处。”
“想不到襄王小小年纪,倒是对朝中之事甚为关心,朕心甚慰。”
卢元柏的手心渐渐起了湿意,背后也有些发冷,可他知道这不过是高长风故意试探,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于是叩头道,
“襄王年幼不懂事,头脑也愚钝,遇着事自然是不能善理。”
“大理寺查案之人不日将回朝,卢卿且先再委屈几日吧。”高长风抬抬手让狱卒带其下去,又在座位上沉默了许久才抬眸吩咐道,
“将叶知秋带上来。”
叶时雨却不是如卢元柏那般自己走进来的,而是一张破旧的床板抬了进来。
抬着进来的两个狱吏低着头不敢瞧,可将人放好后,其中一个却大着胆子偷偷瞄过去,只见那座上的君王面色毫无波澜,就像是面前之人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囚犯一般。
他也不敢多看,随着其他人退了出来,但不似另个狱吏那般退得远远,而是默不作声地背身守在了门口。
审室的门关上的一瞬间,高长风平静的面色瞬间怒火席卷,猛然站起,座椅巨大的声响让让身边的守卫狱吏都吓了一跳,纷纷低下头来,也让床板上俯卧着的人微微一颤。
“叶时雨。”高高在上的人缓步走下来,语气是他从未接触过的冰冷,“你的能耐呢?”
随着气息越来越近,叶时雨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可他的喉中却只发出了几声空洞的啸声,半睁的双眸眼见着本就昏暗的灯火被高大的身影遮盖,让他看不清眼前人的表情。
“你以为幽肆是你只手遮天的地方吗。”高长风声音中透着阴翳,“朕是不是太纵着你,让你忘了形,还真当自己是能将权势玩弄于股掌之间。”
撑在破木板上的手指缓缓攥成了拳,原本乌泽的发已失去了光泽,散落在脸颊边更衬得叶时雨脸色煞白,他似乎想辩解,却张了张嘴不发一言。
“怎么不说话,无话可说是吗?”
高长风突然挟起他瘫软的身体,以掌按在墙上,强迫叶时雨看向自己,“你就那么醉心于权势,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朕弃了你,你便什么都不是。”
这话语犹如冰刃将叶时雨扎的通透,他猛然间抬起了双眸,眼中筑起的最后一丝坚强被击破到支离破碎,可破口而出的话语硬是被他揉碎在了喉间,生生咽了下去。
略显粗糙的拇指有些用力地摩擦过他的咽喉,
“怎么,真如太医所说,急火攻心失了声?”
叶时雨微微地点了点头,垂下了眸子,那药他没喝可他人并不知晓,所有人都以为他失了声,那他就不能为自己辩上半分。
“不能言语了也好,不然说出的都是无中生有,陷害忠良之辞。”
高长风并未刻意压低嗓音,就连门外也都听得清清楚楚,里面一阵沉默后门忽地被打开,站在门外的狱吏被吓了一跳,慌忙退了几步。
自门里出来的正是以安,他瞧了眼着狱吏,冷声道,
“进来抬走。”
两个人赶忙进去将人抬了出来,那狱吏看了眼床板上侧卧的人,虽面容被零落的发遮了住,可仍能让人感受到绝望的脆弱。
呵,以色侍人能好几日?
狱吏心中不禁冷笑,一个太监而已,还敢不知轻重地在皇上面前依势挟权,有此结局那也是必然。
先前他心中还忐忑自己十分站错了队,如今看来自己是当真聪明,就连复杂的朝廷局势也都看得清楚。
这狱吏越想越有些忘形,见着候在牢室中干着急的清川,将审室中发生的一切加油添醋了一番,罢了还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
“我瞧你年纪轻轻,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趁早做打算才是。”可话音刚落,狱吏被清川狠戾的眼神吓得缩起了脖子,退了好几步,“你不听劝就罢了,瞪我做什么。”
“滚。”
清川不愿与他多言,狱吏吓得退到了门口,见离得远了,临出去是还啐了一口。
若是平时清川定要将这小人的脖子拧断,可他知道现下不能生事,更是担心叶时雨的安危,他小心地将人扶起,犹豫了片刻却不知该说什么,就只是轻声唤了句,
“掌司。”
叶时雨摇了摇头,用极轻的声音道,
“无事。”
“方才那小人说的可是真的?”清川的语气中有着强压的怒火,“您信他,可他信您吗,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而做,可换来的是什么,若是换做……”
若是换做我。
清川咬牙咽下后半句,他是皇帝,他有诸多顾虑,可我没有,我为了你什么都敢。
他有些冲动地握紧了叶时雨的手腕,几乎要说出带他走的话语。
可叶时雨原本低垂的双眸在他话音刚落之时忽地凌厉起来,声音虽轻却毋庸置疑,
“这种话若让我再听到第二遍,你自己便走了,别让我赶你。”
清川呼吸一滞,缓缓松开了紧握着手腕的手指,别过脸去,
“属下知道了。”
叶时雨此刻什么都无暇顾及,方才那一幕反复的在脑海中重演,他安慰自己现如今皇上本就当如此,若是袒护于他反而要坏事。
可皇上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让他禁不住反复地推敲,这究竟是真是假,让原本自信的他也越发地茫然与忧惧。
皇上所说不会真是他肺腑之言吧……
清川眼见着叶时雨愁容渐起,却不敢再多言一句,他强压住心中的愤懑仍轻声道,
“无论前路如何,属下必随。”
言毕,他忽地做了噤声的眼神,果然那狱吏探进头来张望了一下。
叶时雨不再开口,只是冲他安抚地一笑,重新闭上了双眼,只是那眉间的愁绪却是如何也抹不去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小云开出生啦~
宝子们,微博更新了新长风和时雨的情头,呜呜真的很好看啊,你们去看看呗~(*^_^*)
第100章
叶时雨这次当真是激怒了皇上。
当然绝大多数的人都觉得此乃必然,叶时雨当年还不及弱冠,就在宁王手下兴风作浪,心早就野了,怎会安心在后宫里伺候人。
皇上说不定早就厌了,此番是刚好。
这些话渐渐在宫人们里也流传起来,崔安久听到了秉明了皇上,可他却没做什么反应,反倒显得有些不耐,这就更将传言坐实。
狱吏怀中紧抱着一个布包,鬼鬼祟祟地左右瞧瞧,到了卢元柏的牢门口,满脸堆笑道,
“卢大人,小的给您换条新被褥。”
说着进牢中,殷勤地替他收拾着,嘴上也没闲着,将最近的传言都一一告知。
卢元柏听着,不禁一笑,“传言毕竟是传言,谁知真假。”
“真真儿的!”狱吏反倒有些急了,“皇上提审他那日小的特意守在门口听着,骂的可狠了。”
“而且您安排的那药也日日喝着,这若是毒药那人不早就没了,除了他那狗腿子跟着,再也没其他人管过。”
“他本事可大着呢,杀了宁王都能全身而退。”卢元柏轻笑,“但谁让他不懂得凡事留一线的道理,此次必然是要让他翻不了身。”
狱吏一脸疑惑,“那为何不将他收买了,但凡是人总是抵不过钱财的诱惑。”
卢元柏满意地拍了拍松软的床褥,看起来心情似乎是不错,也愿意与他多说上几句,
“凡是爱财的,总得有欲望才是,可他一个太监,空有一副不错的皮囊,却一辈子注定无家无室,深居宫中。”
“所以有再多的钱财又有何用,不过他倒是没浪费了这幅好样貌,当年将宁王哄得团团转,现下敢直接爬上龙床,一个太监而已,已是天大的本事了。”
狱吏不禁咋舌,连连称是。
“所以啊,若他安安分分的当个娈宠便也罢了,只可惜太不安分,非要插手朝堂中事,这不正是自寻死路。”
狱吏越听越是心惊,他唯唯诺诺地应着,心想自己也不过是铤而走险赚点跑路钱,今日也是想讨好卢元柏才传些外头的消息给他,可他今日怎么会与他说这么多。
狱吏抬起头,看着昏暗闪烁的灯火之下,卢元柏的笑脸忽明忽暗,忽地惊出了一身冷汗。
叶时雨的牢室内,清川警惕地看着眼前陌生的狱吏,
“先前那个人呢?”
“谁?你说老于啊。”狱吏啧啧摇头,“前日大雨回家,不小心掉进了排水的沟渠,淹死了。”
原本闭目养神的叶时雨闻言睁开了双眼。
看来此事是到了要了结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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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调查的官员赶了回来,陈翀连夜与洛清许被秘密宣进了宫,高长风也不与二人多言,示意陈翀细细讲来。
“禀皇上,此次前去的人称到了泗安郡后襄王刚开始显得十分慌张,可人虽看着慌张,证据却是稳中有序,十分配合。”
“襄王称泗安郡缺农具一事是与卢大人的家书中略有提及,而卢大人为了解他燃眉之急,是卖了老家的部分田地筹得钱款。”陈翀道,“但除了襄王证词外,我们的人也进行了秘密调查,从书信往来到田间农户的供词皆没发现任何破绽,一切都完美吻合。”
陈翀目露忧虑,声音也愈发低沉,“而幽肆的所提供的证据却有明显的断层,不但无法自圆其说,并有伪造的痕迹。”
这也就是说,叶时雨伪造证据,诬告朝廷命官谋逆,几乎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按律法当斩。
“襄王今年几岁了?”听了陈翀的话,高长风却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已有一十四岁。”
“十四岁。”高长风沉吟着,“的确也到了懂事的年纪了。”
洛清许与陈翀对视了一眼,心中有了数。
敢连他也一起算计进去,究竟是什么给了卢元柏底气,难道仅仅是黄铮易转了风向,高长风觉得恐怕不止如此。
“皇上,叶公公的此劫臣有一计或能化解。”洛清许拱手道,“但最多可脱死罪,并且还需幽肆配合。”
一旁的以安闻言微微颔首,“洛大人尽管开口。”
事情的走向一如所想,群臣在朝堂之上一边痛斥叶时雨一个内侍竟敢欺君罔上,迫害朝臣,一边为卢元柏歌功颂德,大赞其忧国忧民,实乃肱股之臣。
然这其中除了卢元柏一党,也不乏黄党之人,看来黄铮易与卢元柏当真是通同一气,说什么都要置叶时雨于死地。
高长风微眯着双眼,那神情如同看戏一般地瞧着这以往沉静的大殿内如同市井般热闹,他嘴角忽地勾起一抹戏谑的轻笑,
“看来这幽肆所查还真是不能信啊。”
忽听得皇上发了话,众人不由得安静下来,霎时间整座大殿静的如同潭底。
“陈翀。”
“臣在。”
“你就将幽肆以往查的,还未公布的案子都一一核查了,可不能教一个区区内侍冤枉了朝廷命官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