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不识[古代架空]——BY:莲卿

作者:莲卿  录入:11-06

  “我来。”
  高长风单膝撑地,坚定而小心地将人一点点抱入怀中,语气沉稳的让司夜心头突跳,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头。
  甚至无需搀扶,高长风稳稳地将人抱在怀中,步伐沉静且坚实。
  司夜忽然懂了,此刻的高长风无论内心有多慌乱和无措,现在的他都是挡在叶时雨身旁最坚固的那堵墙,现在的他绝不可倒下。
  此刻的身后,是无数冲向战场的脚步声。
  此刻的眼前,仍是源源不断的兵将自城中奔赴而出。
  高长风缓缓向城内走着,如同捧着一个易碎的珍宝,每一步都谨小慎微。
  “盔甲冷,你且忍忍。”高长风喃喃着,“听着,朕只准你再睡着这一小会儿,等会儿给朕醒过来,这是圣旨,你若不听……不听……”
  还能怎样?
  高长风在认真思虑,到底还能怎样,可无数个念头闪过,却没有一个能唤醒他的时雨。
  怀中的人安安静静的,满是尘土和鲜血的脸贴在坚硬冰冷的铁甲上,一颗血珠滑过寒光,继而两颗,三颗,最后摇摇晃晃地坠入黄土,瞬间消失。
  高长风的身影消失在最近的一座军帐,司夜已拉着顾林同时赶到,他向里面深深地看了一眼后却转身离开,他翻身跃上一匹高大的战马,手执长矛一声暴喝后踏蹄而去,身影消失在如山如海的背影之中。
  “皇上……”顾林看着躺在简陋木板之上的人,原本就清瘦的他此时已好像一触即碎,就连脉搏也几乎找不到,唯一昭示着他还活着的,是那鼻前发丝轻微的颤动,然而那颤动也越来越弱。
  大限将至。
  这是顾林脑海中所能想到的,唯一的词,可他却说不出口,不仅仅因为他是叶时雨,更是无法面对皇上那还带着企盼的双眸。
  “太近了……”顾林双目通红跪倒在地,低下头不忍再看,“內腑皆已伤,现在尚有一丝气息已是罕闻。”
  “皇上……恕臣无能为力。”
  沉默开始蔓延,高长风没有责难或质问,更没有大声呼喊让顾林快点救人,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
  时间真的不多了,与其浪费在别人身上,不如再陪陪他,抑或说让他陪陪自己。
  高长风拿起一块软巾去浸湿,小心地为叶时雨擦去脸上的灰尘与已经开始结痂的血渍。
  他还是那般白皙,只是这次就连唇也没了颜色,可面容平和的好似睡着了一般,但软巾拂过眼睑,那双黑得发亮的双目却没有如想象般睁开。
  软巾拂过耳畔,擦拭的手停下,手指轻颤着触碰到那已蒙尘的宝石。
  轻轻地将尘土摩挲而下,这抹幽蓝的光仍可隐隐闪着,可指腹下的肌肤却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对不起……”高长风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道,“你恐怕还不知道吧,你经历的这许多全是因为我,因为我是天煞孤星啊……我本就不该拥有任何人。”
  “可我不后悔救了你,不后悔与你相识,我想你也定是这样想。”高长风轻抚过叶时雨的脸颊,“原先我不信来世是因为今生我想拥有的,江山与你,我都有了。”
  高长风褪去甲胄,冰凉的身体入怀,让他忍不住冷得有些发颤,“你曾说想死在我前面,这下可放心了?”
  “其实还有件事我一直没同你讲,我给咱们修了一座陵墓,并没有与皇陵在一起。”
  “我去瞧过,那地方清净得很,虽冷清了些但你别怕,等我去了就会躺你旁边,你安心等着便好。”
  “这样若有来生,你我再续此缘,若是没有,咱们就永眠于此。”
  简陋的军帐之中,只听得一人喃喃自语,和一副无论如何也捂不热的身子,
  “哦对了,到时候可要交代楚昀让他抹去了此事,不然史书上若是记上一笔,咱们也难得安宁了。”
  一吻轻轻印在额上,却迟迟不肯起,直到一滴泪自上而下,蜿蜒滑过了两个人的脸颊,
  “你说,好不好……?”


第137章
  顾林怅然若失地站在军帐门口,他现在才知道皇上为什么会指他一同出征,恐怕为的就是这一刻。
  可皇上如此信任于他,可他除了说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
  那三枚火炮让所有人都为之振奋,让历朝兵将瞬间立于了不败之地,可顾林自认没有那般胸怀,他现在所能看到的就只是多年的好友已是弥留之际,情根深种的两人即将天人永隔。
  眼前模模糊糊的都是匆匆忙忙在城门处来来往往的兵将,可不知为何,顾林心中猛然一跳,他抬起已满是泪水的双眼,恍然间却见有两人朝他这边走来。
  顾林忙用衣袖擦去眼泪,却霎时间愣在了原地。
  这是一名中年男人,身侧跟着的是一个少年。
  但见此人身量颀长,面相清癯,手握拂尘徐徐而来,周遭的嘈杂与凌乱似乎都与他无关,恍若仙人。
  “阁下是……?”此人虽一表非俗,可顾林仍张臂挡在帐前。
  “这位大人,我师父是不周道人,可来救命的。”少年人正是佟儿,他微笑着解释,让顾林直接呆在了原地。
  “您是不周道人!?”
  那个传说中的活神仙!
  “顾林!”帐内突然传出高长风的声音,即使未见其貌,依旧能想象出他有多急切,“速速请道长进来!”
  自此无人知道帐内情形,帐门外只有薛乾一的徒弟佟儿一人在外打坐相守,可所有经过的人也不知为何会心生畏惧,甚至不敢远观。
  这一场仗打了整整两天两夜,后方的南诏军听闻前线已遭重挫立刻就四散而逃,郭毅汝与杨子瑜所向披靡,两面夹击,直打得南诏溃不成军。
  司夜直取了南诏王首级,而杨子瑜活捉了阁罗泰,这一战后自此便再无南诏。
  可一切尘世间的喧嚣似乎都与这座军帐无关,没人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敢去问那帐门外闭目入定的少年。
  “司大人……”郭毅汝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不敢靠近那军帐,但心中却愈发焦虑。
  三天了,那里面可是皇上!
  司夜手臂上的伤已溢出鲜血,可他依旧顶着沉重压迫感紧紧盯着看起来十分淡然的佟儿。
  “司大人,你还是先去处理下这伤……”
  “司夜大人。”
  司夜转头,身后有些踉跄而来的,是脸上毫无血色的清川。
  他身中数刀才逃出南诏兵营,全凭着一丝信念倒在城墙下,若不是城墙上巡视的士兵看到就定然没命。
  可他足足昏迷了四日,直到醒来才知道了这一切,以及那帐内不知是生是死的叶时雨。
  这时闭目未动的佟儿嘴角忽然微微上翘,清亮的双眼随之睁开,同样守在这里三天的他看起来却毫无疲态。
  只见他转身掀起了帐帘,所有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目光直直盯着那漆黑一片的门内,出来的却只有薛乾一一人。
  “师父,咱们能走了吗?”佟儿看起来很高兴,可薛乾一却道,
  “佟儿,咱们大概是走不了了。”
  “啊,为什么?”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呼吸似乎都被夺走,难道……?
  “我已答应了皇上回历都做国师,咱们就不走了。”薛乾一而后才抬首看向司夜,“去找个安静的地方让他们再好好休息一日,莫要轻易打扰。”
  片刻后一阵马蹄声自城门外传来,高头骏马之上正是意气风发的伯阳侯杨子瑜。
  他仍难掩胜仗之后的兴奋,翻身下马环视了一周,
  “顾以安呢,他还在秦州吗?”
  “顾以安?”郭毅汝怔了怔然后恍然大悟,“就是那位以身阻止了南诏投放疫病的英雄啊!”
  “你说什么?”杨子瑜的笑容凝结在了脸上,“什么投放疫病!”
  郭毅汝将来龙去脉讲了,临了还忍不住感慨一句,“此人不仅是皇亲,更是深明大义,为了不让他人沾染独自躲了起来,也不知道找到没有,唉!”
  身染疫病,不知所踪。
  每一个字就如同重锤一下又一下砸在心上,厮杀后的畅快霎时间无影无踪,杨子瑜耳边嗡嗡作响,眼见着郭毅汝的嘴一张一合,却是一个字都听不到了。
  他在害怕,怕到脊背发冷,就连指尖都开始麻木。
  下一瞬,杨子瑜在郭毅汝诧异的目光中丢下长枪重新翻身上马,一声暴喝之后向北疾驰,直奔秦州而去。
  疾驰的马背上,冷风似刀割。
  奋战了几天几夜,杨子瑜什么都敢却唯独不敢静下来想起他,他害怕想起以安被自己拒绝时落寞的眼神,也害怕他就此转身形同陌路,可更多的始终心怀忐忑,忧虑不安。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可自己为何现在才明白。
  定州与秦州虽不算远,可马匹在进城的那一刹那也终于力竭倒下,若是平时杨子瑜定是稳稳立住,可他却如同失了魂一般随马而倒重重摔在了地上。
  “侯爷!”守在城门处本是要接应军情的季楚大惊失色,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杨子瑜怎会快马而来,可下一瞬手臂被紧紧抓住,一个嘶哑的声音在耳边低吼,
  “以安呢,顾以安呢!”
  想要扶起杨子瑜的季楚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七尺男儿瞬间红了眼眶,
  “就在一个时辰前找到了,可……”
  “可什么!”杨子瑜心头猛然一跳,他紧拽着季楚,双目已满布血丝,“你快说!”
  “他已身染疫病,独自躲进一间废弃的院子里。”季楚咬住牙才强忍住了颤抖,“他还不知哪里找来的火油,硬是不让我们靠近!”
  季楚双膝跪地,“侯爷,是属下无能!”
  大概没有什么比他还活着更好的消息了,杨子瑜强撑着站起,可腿上一阵剧痛让他差点儿再次跪倒在地。
  “侯爷!”季楚一惊忙用力将他撑起,“可还好?”
  杨子瑜紧咬着牙关再次站起,“带我去找他。”
  这是一间位于城中偏僻之地的一间废院子,从外面就可看到残垣断壁,已不知多久没人来过,破旧的木门堪堪地挂在已经生锈的门轴之上,门缝中清晰可见半人高的荒草,显得萧瑟且凄凉。
  杨子瑜缓缓地推着木门,可即使再谨慎,门还是难以避免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谁!”里面传出了熟悉的声音,只是那声音却没了往日的清亮,“我不是说了,谁若敢进来我就点了这火油。”
  “是我。”
  屋内瞬间没了声音,甚至连一丝风都没有经过,周遭静得让杨子瑜觉得有些窒息,他拖着伤腿向内走着,枯草断裂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小小的院中。
  “杨子瑜你不许再动。”屋内的人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般沙哑而疲惫,“不然我一样点了。”
  “好,我不动。”杨子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我与你说说战况吧。”
  半晌,里面才传来一声嗯,杨子瑜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撑着自己,用轻微到几乎看不到的步伐缓缓向屋内靠近着,
  “你是不知道,在泗安郡咱们的人出现的时候,南诏人的表情就像见了鬼一样,各个吓得魂不附体。”
  “咱们的计划特别成功,一把火把他们烧得干干净净,痛快的不得了!”
  “司夜可真够厉害的,他哪儿学的武功啊,百尺之外就跟会飞似的突然人就站在南诏王面前了,他眼睛瞪得老大,还没反应过来头就掉了,你说好笑吗?”
  “哦对了,叶时雨也找到了,人已在定州城,可是我没来得及问怎么样了。”
  杨子瑜絮絮叨叨,一句连着一句不留一丝空隙,声音由大变小,难以掩饰的脚步声被他盖得严严实实,直到踏上了进门的石阶,
  “以安你应我一句可好?”
  片刻之后,屋内淡淡地嗯了一声,“真好,我们赢了。”
  “我心里终于畅快了。”杨子瑜靠着门边轻声说着,“人都说有了高兴的事第一个想要分享的人就是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所以这些话我都憋在心里,只与你说。”
  “杨子瑜你不必这样。”以安自嘲地笑了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必为了劝我这样勉强自己,莫说我现在这幅模样,就算是好好的我也不会硬缠着你。”
  “我不是……!”话未说完,突然屋内碎裂声起,一股淡淡的气味迅速蔓延开来,杨子瑜瞬间变了脸色,转身扶着门边,腿上的剧痛让他额上渗出颗颗汗珠,
  “顾以安!”


第138章
  “你敢踏进一步,我就点燃了这火油。”以安从怀中拿出火石,平静地看着杨子瑜,“这疫病是南诏用来对付我朝的,他们是下了死手,自打确认了自己染病,我就是这个打算了。”
  以安顿了顿,“不过还是谢谢你让我听到了胜仗的消息,终算是了了心愿,不再有牵挂。”
  “你的心愿仅是如此吗!”以安皮肤已经开始星星点点的溃烂,一向好气色的脸庞也变得灰败,尤其是那一双灿若星云的双眸如蒙了雾,看不见一丝希望。
  看到自己愿意用命去守护的人变成了这幅模样,杨子瑜痛彻心腑,眼眶泛起了许久没有过的酸涩,他深吸一口气,直直地看向蜷缩在墙角的以安,
  “你点,你若敢点,我必敢进。”
  以安的脚下湿漉漉的一片,刺鼻的气味越来越浓郁,举着火石的他在听到这句话后明显地一颤,那手却仍高举着,虽未放下一分一毫,可眼神中的闪过的一丝慌乱被杨子瑜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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