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等。”
柏长明朝旁边的弟子招了招手,与弟子耳语了两句,那弟子便快步离开不过片刻,便捧着两只薄木剑跑了过来。
柏长明将其中一只剑递给江照君,笑道;
“既然不比修为,只论基本的剑术,公平起见,二位还是都用木剑吧。”
“这是自然,还是柏道君想的周全。”
江照君立刻便接过了剑,又转身朝着清蒲门所在的方向走了几步,将自己的佩剑朝着自己门内好友扔了过去。
而在将另外一只剑递给花慕春的时候,柏长明透过面具看着站在眼前的人,他开口说话,声音很轻,只有他二人可以听到,语气却极为笃定;
“我想,我应该真的见过你,在很多年前。”
花慕春眼眸微闪,从他手中接过了那只木剑,才慢慢的抬眸看向柏长明,同样以只有他二人听到的声音说;
“长明,你不说这句话会比较好,至少我现在心情会更平和一些。”
既然喊出来他的名字,柏长明便真正确认眼前之人是谁了,压下心中无比巨大的意外与震惊之后,仍然面容十分淡定的说;
“如果你输了,那么这句话就当没说过吧,我认识的那个人,从未见他输过。”
说完之后,柏长明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花慕春握着手中的剑,静默了许久,才喃喃道;
“真是——乱我心神啊。”
江照君已经又回来,看向花慕春道;
“前辈可准备好了?”
花慕春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等他再次睁眼的时候,他浑身的气态便发生了变化,尤其站在他面前的江照君,更是掩饰不住目光之中的惊讶。
倘若刚才的花慕春不过是微风细雨,然而真正对招的时候,花慕春俨然是狂风骤雨了。
他确实并没有修为可言,但是他的剑招却无比凌冽与狂放,便如狂风骤雨迎面袭来让江照君接连败退,甚是艰难,才勉强找到夺回主动进击的机会,而花慕春的剑招回防起来,便又若连绵不断的细雨纷纷,绵密无限,乱人眼眸。
周弦青站在台下,原本是怀着担忧的心情,然而却也逐渐进入了冥想,在他的想象之中为两个人的剑招附上修为,而后再呈现脑海之中,那就是让他震惊无比的实力,于是忍不住感慨道;
“真不愧是天下前三,甚至能争夺第一的清蒲门。”
莫挽真听到他的感叹,便歪过头看着他,说;
“厉害的是他,和清蒲门有什么关系,师兄你若上去对上这清蒲门的弟子,那岂不是也会有人说,哎呀,没想到看起来不怎么样的流光宗,竟然能吊打天下前三,甚至能争夺第一的清蒲门啊。”
周弦青:……
这听起来好像是夸奖的话……他怎么一点也没感觉到高兴,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阴阳怪气!
周弦青心中的激动一扫而尽,再次看台上的对招,不去想修为,自然也觉得平平,只是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想如果是自己单用剑招,也无全然的把握讲可战胜花慕春,于是周弦青又忍不住道;
“如果是你,对上花慕春,又如何?”
“这需要猜吗?”
莫挽真完全不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值得假设的地方;
“我可不需要和人一起并称才能出名,不过师兄你要愿意,我也不是不可以和师兄齐名流光宗并蒂之秀啊。”
周弦青:他就不该问这个问题!
周弦青不再说话,只一心看着眼前二人的对招,只是看着又忍不住叹息,大概是因为看出来花慕春的剑已经出现了疲态,必输无疑了。
并非输在实力不济,而是精神疲乏,有心无力。
而显然看出来花慕春剑招的并非只有原本就知道他师出何处的周玄青,莫挽真,与清蒲门打过交道的人,全都看出端倪,彼此之间议论纷纷,都在猜测这蒙面之人的身份,只有清蒲门的人神色各异,只是都不好看便是了,甚至有人带着羡慕与激动的口吻来问这蒙面之人是清蒲门哪位高手的时候,得到的更是愤恨的神色。
眼前的比试断在江照君的剑放在花慕春的脖颈之上,那剑颤抖着,只需要轻轻一碰,便会掉落。
似乎赢了,却全无赢剑的喜悦,江照君盯着眼前的人,急迫的开口问;
“你到底是谁!”
第122章
◎被利用了◎
花慕春却没回答江照君的问题, 而是伸手拂去了他的剑,语气之中带着遗憾,又有些微的责备;
“天下名门,除了太玄, 太清二宗, 接下来便是清蒲门了, 你能站在这里, 也该是青浦门里优异的弟子,为何还能出现剑不稳这样的错误?难道清蒲门, 已经破败至此了吗?”
眼前之人分明是从未见过的人,但是被他这样呵斥,江照君竟然不由自主的低头认错,生出愧对师门的愧疚。
剑不稳是因为心不稳,心不稳是因为……
江照君收剑,语气有些急切的再次询问;
“您是青浦门的前辈吗?可否知晓前辈的姓名?”
花慕春别开眼去, 淡声说道;
“我的姓名, 叫做花慕春。”
花慕春……江照君沉思想了一会儿,却并未从记忆中想到与这个名字有关的人物。
而在他的身后, 清蒲门却已经有人站了起来,那是认出来花慕春的身份,朝着他呵斥道;
“果然是你!你这清蒲门犯下滔天大祸,忘恩负义的叛徒,潜逃数年以为你早已经畏自尽, 竟然还敢若无其事的抛头露面,还不束手就擒吗!”
“丘长老, 我的名字, 您老人家是忘记了, 还是说不出口?”
花慕春看向说话之人,苍凉一笑,说道;
“我以为在你们心中,一个死在历史中承担一切罪责的石梦春,会比一个仍然活着的石梦春更合心思,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当我死去,却又非要让我以那个身份,出现世人面前呢?”
石梦春!
那不是数年前于清蒲门前掌门寿宴上下毒的魔种?!不是早死在逃亡路上了吗?!
这个名字提起来便引起一阵哗然,他们皆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神躯羸弱的男人,实在无法将他和传说中一己之力杀穿清蒲门逃出生天的魔种相提并论。
但是,当花慕春伸出手解下面具的时候,那徐徐露出的面容,无一不让所有人都确认,这真的是十年前误入歧途的清蒲门双骄——或许,应该说,恢复本性的魔种。
周弦青看着他这样轻易的暴露身份,拿下面具露出面容,不由得呼吸一窒,下意识超前走了一步,却又停下——他并不知道,自己走出去这一步能做什么,要做什么。
事先制定的计划,不过是来论道会走个过场,便去忘禅寺,甚至为了不暴露魔气,特意为花慕春调制了药水,来让他「毁容」,这本是万无一失的计划,纵然清蒲门看出端倪要试探他,周弦青同样自信可以周旋过去,然而花慕春却拒绝,还自作主张,如此轻易便暴露自己的身份,这又是做什么呢。
周弦青盯着花慕春,手中「柳痕」已然化形而出,他轻叹道;
“花慕春,我真怀疑,他是故意要来这里的。”
莫挽真看着他手中利刃,有些探寻的问;
“被利用了,师兄,你是在为此而生气吗?”
周弦青神色暗淡,说;
“我只是不明白——难道活着不好,非要求死?”
很显然,花慕春这一番举止,和自杀无疑。
莫挽真眨了眨眼,缓缓说;
“或许不是求死,只是想赌一个想象中美好的可能,不过看来,是他赌输了,现实并不美好。”
清蒲门无人对再次看到「石梦春」有任何重逢的喜悦,与其他人同样,看向花慕春的神色带着惊恐与畏惧,敌视,以及更多的,属于清蒲门的愤怒与仇恨,乃至于已经有人拔剑,朝着花慕春说道;
“你既然敢出来,难道还奢望放过你,让你苟活吗?今日天下豪杰共同见证,在此论道会上,清蒲门便要清理门户,便要诛杀你这忘恩负义,狠毒冷血的魔种!”
说着便要蓄积灵气朝着花慕春袭击而来,周弦青握紧手中的剑只,同样做好出招的准备——花慕春可能是真的求死,但是他却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花慕春死在这里。
而恰在此刻,又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所谓论道会,以前不论清蒲门毒杀案的真正根源,现在也不论巫山派灭门隐大侠全门之恶,论道会全无公道可论,我看,这论道会也不过是形同虚设的存在,不如也同样就此终结,也不为过啊。”
那声音带着鄙薄的笑意,虽然声音动听,听在耳中却叫人觉得讽刺。
莫挽真侧目与周弦青对视了一眼,不必抬头确认,便低声道;
“来了。”
周弦青却是朝着那声音来处看了一眼,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他与莫挽真讲话,又好像是自言自语;
“这语气听起来,好像来者不善。”
莫挽真便道;
“来寻仇嘛,难道还要怀着热烈友爱的心情吗?”
“寻仇?”
周弦青眉心一跳,听他看向莫挽真问道;
“你又知道什么了?”
莫挽真随口说道;
“我只是曾经去过清蒲门一趟,知道许多年前清蒲门的毒杀案一定有蹊跷而已,可惜并未有清蒲门的人来找我去了解当年的真相啊。”
周弦青怀疑的看着他;
“没人找你,你就不会满足你的好奇心么,我还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竟然这么自制。”
莫挽真很是意外的说;
“我难道不是一直都很有自制之心吗?”
周弦青呵呵说道;
“你确定不是一直以来很有自由之心?”
自制这两个字,也只有第一个字和你有关系吧。
“师兄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吧。”
莫挽真难得的竟然没继续争论下去,而是接着刚才的话题讲;
“当然,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我对清蒲门不感兴趣,当时并未深究,不过今天,看来倒是可以知晓当年究竟发生什么了。”
莫挽真话音落下的时候,玉凝光已经掠空尔来,落在高台之上。
当看清楚他的相貌的时候,满场的人全都发出震惊的声音,甚至不少人已经站了起来,朝着那到来的人不可思议的喊道;
“你是——石琢玉吗?!”
“石琢玉!数年前那毒杀案不是说他同样被毒死了吗?竟然还活着——”
“啊呸!说什么晦气话!从来都没死好么,只是说没见他的尸体,失踪了而已!”
“失踪许多年了无音讯,那和……”
质疑的声音被人怒目而视下消去了声音,不敢将到了嘴边的话说出来。
到来的人盛冠华服,和清蒲门一向清曼的形象全然不同,他手持如镜如扇的法器,对众人的询问不置可否充耳不闻,只是微微侧身,含笑又说出一番让人更震惊的话;
“在下云生结海楼玉凝光,诸位,许久未见了。”
第123章
◎原来你是魔种◎
云生结海楼!他们没听错吧!
那已经不是能用震惊所能表达内心震撼情绪的程度了, 年年让天下人趋之若鹜的云生结海,广纳天下宝物的云生结海楼,几乎所有人都默认它那神秘的主人是海上仙宫的人或者干脆就是神明化身,却怎么也想不到云生结海楼永不露面的楼主, 竟然会是失踪多年的石琢玉。
然而这也是事实, 原因是在众人的身后不远处, 云生结海楼散发无穷光辉, 呈现在众人面前了。
于是又有人接二连三的询问道;
“你不是前任清蒲门门主的儿子,与石梦春并称青浦双骄的石琢玉, 怎么会变成云生结海楼的楼主!”
“这许多年,你去哪里了?”
“你出现在这里,可是因为石梦春也出来了?”
}……
人声嘈杂,问题繁多,然而玉凝光却同样没有回答任何一个人的问题,反倒是转身看向周弦青与莫挽真所在的方向, 朝着他们说道;
“你们将春带到了我的身边, 我们之间的交易结束了,一应债务一笔勾销, 此后再无任何的关系。”
周弦青却并没有多少债消的轻松,他忍不住问道;
“所以——你要将他带走吗,还是要杀他?”
玉凝光长眉一挑,若有所思的讲;
“周道君也喜欢八卦么,不过, 这个问题的答案——这是额外的价钱。”
周弦青:……
这句话也未免太过于破坏气氛了。
“八卦是人之常情,师兄你不必觉得愧疚, 况且, 说不定他还要求你呢, 毕竟——”
莫挽真开口说话,轻轻笑道;
“想要帮你们从这里离开,也是额外的价钱哦。”
前一句话是对周弦青讲,后面一句话自然是对玉凝光说的。
玉凝光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莫挽真,后者坦然以对,玉凝光的目光从他身上略过,转过身去,看到的是无数人惊恐与戒备的神色。
那并非是对他,而是对花慕春。
魔种就是魔种,就算眼前的人看起来是人族,说自己修为全无,也被江照君验证他确实并非藏拙,但,人族对魔族的畏惧,厌恶,乃至愤恨是流传血脉之中的东西,只要提起来这个词语,便下意识的生出对抗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