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詹儿疑惑的道:“公子要这两样儿做什么?”
陈慎之幽幽一笑,笑得高深莫测,道:“自然是……奶茶吐真水了。”
第115章 专门消遣朕
“奶……奶茶?”
魏詹根本没听说过什么是奶茶, 总觉得这个词儿古古怪怪的,而且这世上真的有吐真水儿么?若是真的有吐真水儿,司理署岂不是不必如此忙碌了?这天底下,还有破不了的案子么?
詹儿按照陈慎之的要求, 去寻了羊奶和苦菜, 虽然这两样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但所幸并不稀有, 想要找的话很好就能找到。
陈慎之被嬴政授命之后, 只去了一趟司马署, 然后就没有了动作,司马中大夫和淳于越三探四探,都没有探出个究竟,也不知道陈慎之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司马中大夫实在忍不住, 偷偷去寻了淳于越,道:“师傅,那膳夫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陛下下令让他彻查当年暴?乱一事, 他倒是好,只是来寻了我一趟,也没多问什么, 怎么这两天没了动静?”
淳于越也拿不准,道:“之前田慎之信誓旦旦, 这过了两天, 兴许是查不到什么线索,因而准备放弃了罢。”
的确如此,当年的暴?乱, 死的死逃的逃, 活下来的人都给章邯作证, 唯一知道事情始末的人就是司马中大夫,司马中大夫只要一口咬定章邯是暴?乱,那么陈慎之就无法给章邯翻案。
看起来,的确是个无解的难题。
淳于越冷笑:“田慎之如今不过是个膳夫,往日里也不过是个齐国的蛀虫罢了,能有什么能耐,陛下让他去彻查纠察,真真儿是抬举他了。”
不是淳于越看不起陈慎之,他也曾是齐国人,以前就认识“田慎之”,田慎之不学无术,拜了一个好师傅,仗着这么好的天赋,却打了一手烂牌,被荀卿逐出师门,在儒学无立脚之地,成为了儒家的耻辱,淳于越自然看他不起。
只是淳于越不知道,田慎之已然不是当年那个田慎之,早就换了瓤子……
淳于越料定陈慎之没有什么能耐,道:“再拖个三五天,他便也拖不住了,咱们静等便可。”
“是,师傅。”
淳于越又道:“你切记,无论那膳夫如何找你,你只要抵死不承认便好,什么也别说。”
“是,弟子知晓了。”
淳于越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件事情,已然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关乎到咱们儒派日后在朝廷中的立足根本,绝不能让有心之人溜了空子!”
司马中大夫道:“师傅请安心,我知道。”
陈慎之悠闲的等了两日,魏詹弄到了羊奶和苦菜,陈慎之终于开始行动了,当然,不是去调查案子,而是往膳房去,准备做奶茶。
陈慎之进了膳房,膳夫们都有些奇怪,他们也听说了,陛下委任了膳夫中大夫纠察当年军中暴?乱的事情,没成想中大夫不去圄犴调查,不去司马署调查,反而跑到膳房来,这膳房能调查什么?
陈慎之前脚进了膳房,后脚就有一个庖人小心翼翼的从膳房溜出去,一路左顾右盼,生怕有人跟踪,往花园的方向跑,很快看到有人站在那里。
那人身材圆圆润润,小小一只,可不正是小豆包一般的幼公子胡亥么?
庖人走过去,恭敬的作礼拱手:“见过公子。”
公子胡亥正在喂鱼,伸着小肉手,将手中的鱼食扔到水中,看着池塘中的鱼群为了吃食厮杀争抢,肉嘟嘟的小脸蛋轻轻一抖,幽幽的说:“中大夫那边儿,如何了?”
庖人回话道:“回公子,这……中大夫这几日都没有什么的动作,前两日让身边的小童詹儿去寻了羊乳与苦菜,今儿个带着羊乳与苦菜进了膳房,好像是要做什么新鲜的顽意儿。”
“羊乳?”小包子胡亥皱了皱肉嘟嘟的眉头:“苦菜。”
“是是,”庖人道:“就是这两样,稀罕的紧。”
饶是公子胡亥一直在宫中生活,也没听说过羊乳和苦菜能做什么吃食的,羊乳又臊又腻,苦菜又涩又苦,都不是理膳的佳品,反而是下下品,入不得台面儿。
小胡亥缩着眉头,将最后一把鱼食抛入水中:“盯紧田慎之,能让君父如此重视,此子绝对不可小觑。”
“是,公子!”
正说话,一阵跫音往这边而来,长公子扶苏的声音朗声道:“幼弟?幼弟你在何处?”
是扶苏来寻胡亥了。
庖人有些慌张,刚想要离开,小胡亥立刻叫住他:“慌什么?你现在走,正好儿与他打个照面,岂不是更惹人蹊跷?”
“是是,公子。”
胡亥没有让他走,公子扶苏很快来到跟前就看到小胡亥和一个庖人站在一起。
小胡亥扬起天真烂漫的小脸盘子,一跳一窜的要公子扶苏抱抱,奶声奶气的道:“大兄!大兄!你看,一起喂鱼嘛!”
说着,转头看向庖人,很自然的道:“你可还有鱼食?全都拿来!”
公子扶苏一看,原来这庖人是来给幼弟送鱼食的,也没有放在心上,便道:“马上要用膳了,乖乖随大兄去洗手,不要顽了。”
“哦!”小胡亥奶声奶气的答应:“听大兄哒!”
“真乖。”公子扶苏抱着胡亥:“走罢。”
陈慎之进了膳房,开始着手做奶茶。其实做奶茶很方便,煮茶、炒糖,根据自己的口味调配就可以。
羊奶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味道略微腥臊,但也有优点,那就是奶味浓郁,更加醇香,腥臊的味道陈慎之不担心,因为苦菜的味道苦涩,正好可以中和奶制的腥臊。
不需要一个时辰,陈慎之的奶茶便做好了,煮了一大锅备用,盛出来一些放在精致的羽觞耳杯之中,一杯热奶茶,一杯则是加了冰凌,变成凉丝丝的冰镇奶茶。
陈慎之端着两杯奶茶,便往路寝宫的太室而去,赵高就在太室门口,见到陈慎之笑眯眯的道:“陛下一直在等中大夫,刚才还在问中大夫纠察的如何了,问了好几回,等着您去复命呢!”
陈慎之挑了挑眉,嬴政等着自己复命,那是要让他失望了,因着自己根本不是来复命的,也不是来汇报进度的。
陈慎之走进去,嬴政正巧在休息,他活动着有些酸涩的肩膀,便闻到一股清甜的味道,说不出来的香醇,甜而不腻,还透露着一股清爽。
嬴政挑眉道:“让你纠察军中暴?乱的事情,朕可听说了,这几日你根本没有查案,反而见天儿的往膳房跑。”
陈慎之道:“看陛下您说的,慎之的本职乃是膳夫中大夫,不往膳房跑,能去哪里呢?”
嬴政道:“想来你是十拿九稳?”
陈慎之的面容平静,一点儿也不担心的模样,嬴政知道,陈慎之这人看起来不紧不慢温温吞吞的,但关键时刻不会掉链子,必然是已经想好了法子。
陈慎之将奶茶放在案几上,道:“陛下,这是慎之新作的饮品,换作奶茶,不如请陛下尝尝鲜?”
他的手艺,嬴政是清楚的,还经常琢磨一些稀奇古怪的顽意,嬴政批看了文书,正好有些疲倦饥饿,饮点也好。
嬴政净了手,十足讲究,这才端起羽觞耳杯。
陈慎之介绍道:“热奶茶甘醇,冰奶茶清爽。”
这天气不冷不热,冷热奶茶皆可,嬴政首先端起热奶茶呷了一口,入口先是甘甜,随即奶制品的醇香立刻划开,绵延在口中,后味是浓浓的茶香,还稍微带着一丝丝回甘的苦涩,一点儿也不会腻口,更别说羊奶的腥臊了,根本尝不出来。
嬴政惊讶的看了一眼手中的羽觞耳杯,似乎完全没想到“奶茶”竟能有如此新奇的味道。
要知道奶茶在现代可是网红饮料,各种各样的奶茶层出不穷,红也是有红的道理。
陈慎之笑着道:“如何?”
嬴政点点头,道:“不错,尚可。”
能让嬴政给出这样的评价,陈慎之已经自动翻译成“很好喝”。
嬴政又端起冰凉凉的奶茶,入口又凉、又顺、又滑,比热奶茶多了一股凛冽的清爽,仿佛是泉水,更加解腻。
嬴政饮一口热奶茶,一口凉奶茶,反复饮了好几口,似乎无从对比哪个味道更好。
陈慎之道:“陛下,这冷热还是不要一起饮用,小心腹痛,毕竟……陛下年纪大了。”
嬴政:“……”
嬴政没好气的放下羽觞耳杯,道:“说罢,今日送奶茶过来,安得什么心?”
陈慎之惊讶的道:“陛下,这都被您看出来了?”
嬴政冷笑一声,虚点着他:“就你那点小心思?”
陈慎之道:“其实慎之真的只是想请陛下试菜。”
他说着,指了指两杯奶茶:“请问陛下,若是慎之不说,陛下可能尝出这是羊奶所制?”
嬴政沉吟了一下,这年头喝奶的人很少,羊奶一般都不会入菜,更别说这羊奶又加入了苦菜的甘爽。
嬴政摇了摇头:“你若是不说,的确一时联想不到。”
陈慎之笑道:“那便好了。”
“你到底要做何?”嬴政问,看他这个表情,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
陈慎之道:“当年的事情,只有现在的司马中大夫知情,但他若是说出当年的实情,中大夫本人必然也会被问罪,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说出当年的事情。但如今章邯和他的兄弟们都成了逃兵,根本无法作证,能作证的只有司马中大夫一人……因而慎之才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
他指了指案几上空掉的奶茶耳杯。
嬴政挑眉:“这和甜饮有什么干系?”
陈慎之道:“这不是甜饮,唤作吐真水。”
“吐真水?”嬴政狐疑。
陈慎之信誓旦旦的道:“吐真水,便是但凡饮下此水,只能说真话,无法说假话,嘴巴就好像不是自己的嘴巴,无论有多想说假话,一旦开口,说出来的绝对会是真话。”
嬴政心窍咯噔一声,瞪着那两只空掉的杯子:“胡闹!你给朕……给朕饮了吐真水?”
陈慎之憋着笑,奶茶怎么可能是吐真水呢,他故意道:“陛下,可觉得现在十分想说真话?”
嬴政皱眉不言语,似乎当真了,生怕自己一开口,就会说出真话。
陈慎之见他要说不说,不敢开口的样子,实在没忍住笑了出声来,道:“陛下,您怎么还当真了?这天底下真的能有吐真水儿么?那司理的业绩早就顶天了。”
嬴政:“……”
嬴政没好气的看着陈慎之,敲了敲案几,打断了陈慎之的话头:“敢情你做奶茶,就是来消遣朕的?”
陈慎之道:“这倒不是。陛下误会了,慎之做的奶茶,的确是“吐真水”,但并非针对陛下,而是针对司马中大夫。”
嬴政奇怪:“你不是说没有真的吐真水么?怎么现在又变卦了?”
陈慎之解释道:“吐真水自然是假的,但是针对司马中大夫,那就是真的。慎之听说,司马中大夫对羊奶不服。”
这点子小事儿,嬴政从来不关心,也从未听说过。
陈慎之道:“陛下等着看好戏罢,只是还需要陛下帮一个忙。”
“何事?”嬴政道。
陈慎之道:“需要陛下亲自监审司马中大夫,有陛下坐镇,威严不可方物,这奶茶吐真水才有作用。”
嬴政颔首道:“好啊,朕倒要看看,你的吐真水,能不能吐真!”
陈慎之悠闲了好几天,突然要提审司马中大夫,不止如此,陈慎之还邀请了嬴政前来旁听监审,陛下都来监审,司理的官员自然一个也不能缺席,场面可谓是异常宏大。
司马中大夫有些犯怵,他没想到陈慎之会要求陛下监审,更没想到陛下会答应陈慎之这样“无礼”的要求,会审的当天,司马中大夫吓得同手同脚,几乎忘了怎么走路。
淳于越见到他,小声叮嘱:“没有什么是可以惧怕的,只要你抵死不说,记住,一定不能多说。”
司马中大夫使劲点头:“是是,我知道了……”
众人进入政事堂,嬴政已经在坐了,坐在最上首,陈慎之与百官站在一旁班位上。
嬴政幽幽的道:“今日朕只是旁听,你们不必在意,该怎么审,便怎么审。”
“敬诺。”
陈慎之拱手作礼,款款走出来,将章邯从圄犴提审出来,章邯跪在政事堂正中,司马中大夫就站在他旁边,章邯岂能不认识他?当年都尉虽然死了,但是他的副手幸免于难。
陈慎之道:“司马中大夫,陛下面前,可不能扯谎,慎之再问你一遍,当年军中暴?乱,可另有隐情?”
“无有隐情!”司马中大夫迫不及待的道:“绝对无有内情!章邯因嫌弃中军清苦,早有不满,多次与都尉冲突,遂而引发暴?乱,偷盗兵器逃遁。”
“你血口喷人!”章邯是个暴脾性,怎么能容忍旁人诬陷?
陈慎之道:“两位稍安勿躁,此事疑点颇多,但二位各执一词,正好相反,其中必有一人在陛下面前说了谎。”
司马中大夫额角有些出汗,反观章邯一脸坦荡荡的模样。
“来人!”陈慎之朗声。
魏詹立刻端上一个木承槃,里面放着两只羽觞耳杯,耳杯里自然是陈慎之精心熬煮的奶茶。
陈慎之道:“此乃吐真水。”
“吐真水?”
“吐真水是何物?”
“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陈慎之解释道:“吐真水如其名,饮下此水,只能说真话,不能说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