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慎之道:“陛下的丰功伟业,并非是六国,甚至眼下的天下人可以评判的,后世的岁月,自然会留下陛下伟业,并非慎之拍马屁,而是慎之真心以为,无论是谁,无论是六国中的哪一个国,都无法超越陛下。”
陈慎之这几句话,瞬间将嬴政哄好了,一来是好听,二来陈慎之说的是真话。六国想要复国的大有人在,嬴政在位期间,大大小小的争斗不胜其数,但没有人可以撼动嬴政的地位,还有嬴政的大秦帝国。
历史的浪潮也证明着,嬴政的选择是正确的。
陈慎之以为,三个便宜兄长虽然不是什么糊涂蛋,但怪在他们生错了时代,为何要与嬴政同时生在一个年代,成王败寇,早已注定。
三个兄长对陈慎之都很好,陈慎之不希望他们做白白的牺牲,所以如果可以,陈慎之想要帮助嬴政稳定他的江山,破解这次野王会盟,也算是救了三位兄长,一举两得。
嬴政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道:“三弟的话,虽油嘴滑舌了一些,但却是实话。”
陈慎之道:“陛下,至于野王会盟……”
嬴政道:“朕会亲自抓住这个黑手,揪出他的根系。”
嬴政的御驾辎车缓缓驶入秦宫,陈慎之下了车,回了自己的宫殿,刚一进门,便听到魏詹的声音道:“公子,您可回来了!”
陈慎之都没看清楚,詹儿果然是习武之人,像个炮弹一样直接扑到自己身上,陈慎之向后一仰,连忙道:“小心小心!”
魏詹死死搂着他,道:“公子,您没事儿罢!”
“无妨,我能有什么事儿?”陈慎之心说,自己和陛下一人占一半,陛下指定不能让自己出事儿的。
魏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检查陈慎之,见他无事,狠狠松了口气,道:“公子这些日子在圄犴,必然没有食好睡好,赶紧坐下来歇息一下,詹儿吩咐人布膳。”
“还是詹儿乖巧。”陈慎之笑道:“那就劳烦了。”
魏詹赶紧走出去,吩咐寺人去布膳,陈慎之坐在殿中,便听到脚步声,有人走了进来,还以为是詹儿,回头一看,并非魏詹,而是一帮子臣工,有认识的,也有不识得的。
陈慎之站起身来,道:“各位这事?”
臣工走进来,道:“中大夫,您已从圄犴中放出来,那长公子呢?不是已经查清楚,是大公子下的毒,为何我家公子没有放出来?”
“你胡说什么?如何可能是大公子下的毒?”
“大公子忠心耿耿,怎么可能给陛下下毒?”
“那谁知道呢?毕竟不是亲生骨肉,谁知道大公子在想什么?”
“你说什么?!”
“都是下毒嫌犯,为何唯独中大夫被放出来,大公子与长公子却在圄犴之中?”
“正是,正是啊!”
“田慎之,还说你们儒士行的端做得正?我看你便是用了邪辟之术蛊惑陛下!”
“这和儒士有什么干系?我看你们法家今日便是来找茬儿的!”
陈慎之:“……”好家伙。
陈慎之还一个字儿都没说呢,结果来的人反而吵吵上了,原他们这些人不是一拨的,有长公子扶苏的亲信,有大公子子婴的亲信,还有儒士和法家,大家各自吵各自的,然后变成了一锅粥混吵。
陈慎之而独立嗡嗡直响,又有人道:“我看就是他诬陷了两位公子,还有那么多朝臣,不然为何大家伙儿下狱,唯独他被放了出来?”
“我也是这般以为!”
“田慎之,你到底用了什么邪辟之术!陛下竟不信任两位公子!”
魏詹此时不在,殿中没有什么宫女寺人,唯独陈慎之一人,陈慎之一个头两个大,他想说几句,但是其他人七嘴八舌的,声音真的太大了,陈慎之的嗓音完全盖不过去。
就在此时……
混乱的人群突然被拨开,有人从殿外走了进来,排场很足,兼带着几个虎贲军开了进来,将在场吵吵的臣工全都拨开,那人这才走了进来。
陈慎之一看,熟人啊,是一直侍奉在嬴政身边的赵高。
赵高走进来,挥了挥手,虎贲军立刻分开吵嚷的臣工们,赵高虽然只是寺人,但他一直侍奉在嬴政左右,自有一股威信,大家也知他是说的上话的人。
赵高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自问自答的拱手道:“这里是陛下,赏赐给中大夫静养燕歇之处,各位臣工,在这里嚷嚷,怕是不好罢?”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重要的是,虎贲军都开进来了,他们也不好造次,赵高又道:“若是各位对陛下的决策不满意,小臣倒是可以帮忙到陛下面前递个话儿,各位以为呢?”
对陛下不满意?在场众人谁敢这么说,当即一个个怂了,连忙全都往侯稍息,谁也不敢做出头鸟,这是要挨打的!
赵高扫视了一眼众人,见他们不说话了,笑脸相迎的道:“各位,今日中大夫堪堪出狱,也是乏了,诸位要是没有太重要的事儿,便都回去罢,回去罢。”
众人碍于赵高很可能在嬴政面前嚼舌头根子,这会子也没人敢出头,所以便也不执拗了,虽心有不甘,还是纷纷退出了宫殿,愤愤离开了。
赵高等人都走了,这才笑道:“拜见中大夫。”
“不敢不敢。”陈慎之笑道:“还要多谢你给我解围呢。”
“嗨!”赵高摆了摆手,道:“小臣能为中大夫分忧,那都是应该的,分内的事儿。咱也不懂什么太多的国家大事儿,毕竟只是一介小臣,但咱懂一件事儿,那便是……陛下信任之人,小臣也信,自然要为中大夫分忧解难了。”
……
嬴政坐在路寝宫的太室中,刚歇下来,章台宫卫尉章邯便进来了。
嬴政道:“怎么?”
章邯回话道:“陛下,方才一些臣工,因着不满大公子与长公子等人下狱,跑到中大夫那面去闹事儿了。”
“哼!”嬴政冷笑一声,刚要站起身来,章邯又道:“陛下,寺人赵高已经将事情平息下来。”
“哦?赵高……”嬴政幽幽的道。
章邯道:“现在中大夫那面已经安稳下来。”
嬴政点点头,展袖重新坐下来,整理着自己的袖袍,道:“可还有什么事?”
章邯稍微迟疑了一下,拱手道:“回禀陛下,您让卑将去查的那三个狱卒,有些眉目了。”
嬴政眯眼道:“可是普通的狱卒。”
“并非,”章邯道:“圄犴回禀,今日有三个狱卒被人打晕,丢了牢卒的衣衫,卑将盘问,令画师将贼子的样貌画在羊皮纸上。”
他说着,呈上一卷小羊皮。
嬴政揪住小羊皮的一角,轻轻一甩抖开,“哗啦——”羊皮上所画之人的样貌,立刻展现在嬴政面前。
“像……”嬴政幽幽的道。这羊皮上的人,画的正是嬴政今日所见有一模一样,但他所说的“像”,并非如此简单。
章邯继续回禀,道:“此羊皮所画之像,与……齐国的大公子田升,颇有几分相似。”
嬴政幽幽一笑,道:“何止是几分,朕看着也眼熟的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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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你可不要逼朕!
嬴政观摩了一下小羊皮上的画像, 随即对章邯道:“你去传话,就说朕要见三弟,让他过来一趟。”
“是,陛下。”
章邯拱手, 很快退出了太室, 往陈慎之的宫殿而去。
士大夫们悻悻然从陈慎之的宫殿退出去, 陈慎之感谢的对赵高道:“今日之事, 慎之还是要谢过。”
“中大夫这是要折煞小臣, 小臣怎么敢呢?”赵高也不多留, 笑道:“小臣还有要事儿在身,也不便久留,便先告辞了。”
陈慎之拱手道:“那慎之也不款留了。”
赵高往外走,正巧碰到了章邯, 章邯走入殿内,拱手道:“三弟。”
“这不是二兄来了么?”陈慎之道:“二兄是大忙人儿,怎么有空到我这里儿来了?”
的确, 章邯是章台宫的卫尉,别看卫尉的官职并不高,却是在嬴政面前走动之人, 乃是心腹重臣,但凡有个什么事情, 都会找章邯去办, 因而章邯平日里也忙得很,总是见不到人。
章邯道:“实不相瞒,是陛下请三弟你过去一趟。”
“现在?”陈慎之看了看天色, 马上要天黑了。
“正是现在。”
陈慎之立刻换了一身衣裳, 便往路寝宫的太室而去。
刚一入太室, 便看到许多的宫人来来回回的穿梭,很是忙碌的模样,手中捧着铜豆,承槃等等,将一道道美味佳肴排布在案几上。
陈慎之走进来,先是作礼,随即疑惑的道:“陛下这是……准备宴请什么人么?”
嬴政道:“可不正是三弟你么?”
“慎之?”陈慎之点了点自己的胸口。
嬴政摆手,示意大家全都退下去,宫人们立刻屏退,出了太室,将殿门关闭,太室之中只剩下陈慎之与嬴政二人。
嬴政道:“坐。”
陈慎之依言坐下来,嬴政看了看室户外面的天色,道:“马上便要天黑了,朕知晓这几日你在圄犴之中,也没什么可口的吃食,因此特意让膳房制备了这些,都是你爱见的口味儿。”
陈慎之一阵语塞,这陛下……今天太过体贴了一些罢?
陈慎之疑惑的看向嬴政,嬴政笑道:“怎么,还是说三弟不喜欢这些吃食?”
“喜欢。”陈慎之点头,这些吃食都是他喜欢的菜色,一会儿天黑,两个人对换,陈慎之便能食到这些人间美味了,只是……
喜欢是喜欢,只是嬴政突然对自己这般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罢?
嬴政道:“三弟这是什么眼神儿?你帮忙搅浑了这潭水,让黑手得以显形,朕要感激你来不及,怎么,给你置办一套吃食,太过了么?”
“不过不过。”陈慎之摆手,笑道:“正正好儿。”
正说话间,天色果然暗淡下来,陈慎之与嬴政同时感觉到了眩晕之感,那是最为熟悉的感觉,果不其然,再睁开眼之后,二人已然兑换了身子。
陈慎之鼻息间闻到了一股香味儿,浓郁而喷香,那是饭菜的滋味儿,勾引着他的味蕾。
陈慎之立刻提起筷箸,道:“陛下,那慎之开动了?”
虽然互换已经成为了家产便饭,然,嬴政还是有些受不得陈慎之顶着自己的容貌,一脸贪食的模样儿,看起来很是没起子,有失帝王风范……
“咳咳,”嬴政咳嗽了一声,还是道:“用食罢。”
陈慎之立刻双手开动,先夹了一只猪蹄放在自己承槃中,因为猪蹄太大了,而且油光光特别滑,陈慎之夹了两次都没夹住,干脆用筷箸使劲一戳,直接扎起猪蹄,“嘭!”放在自己的承槃中,然后下手去抓猪蹄来食。
嬴政:“……”若非这具身子没有痛觉,真的头疾又要犯了。
陈慎之吃的嘴巴油光光,满面也是油光光,十足尽兴,嬴政瞧着他的吃相,笑了笑,状似不经意的开口道:“对了,三弟可有听说,最近有虎贲军来报,竟是有人在咸阳之中,见到了你的几位兄长。”
“咳——咳!!”陈慎之刚咬了一口猪蹄,只觉得猪蹄实在太滑了,顺着自己嗓子眼儿咕咚咽了下去,最要命的是,还没吐骨头,骨头差点卡在嗓子眼儿里。
陈慎之使劲拍着自己胸口,咳嗽起来,嬴政十足贴心的走过来,坐在他身边,给他轻轻拍着后背,道:“三弟,怎么这般不小心?慢慢食,这些都是你的,也没人与你抢,是也不是?”
“咳咳咳……”陈慎之瞥了一眼嬴政的模样儿,诚心的?绝对是诚心的。
他试探的道:“陛下,这……慎之的兄长,不正是您与章邯二兄么?章邯二兄是大忙人,见天儿的在咸阳转,看到他的人多,也不足为奇罢?”
嬴政笑得一脸“慈眉善目”“兄友弟恭”,道:“诶,朕所说的兄长,怎么能是我们这些外人呢?而是你犹如手足的……亲兄长。”
“亲、亲兄长?”陈慎之稍微打了一个磕巴,心里快速忖度起来,难道是这些日子,三个便宜哥哥天天儿来看自己,所以被人发现了?今儿个还和嬴政打了一个照面儿,嬴政或许已经发现了什么。
嬴政又道:“三弟,你有没有见过你的三位亲兄长?”
“没有,”陈慎之矢口否认,道:“慎之这些日子,不是在圄犴中,就是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已然许久没见过兄长他们了,这……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已然快记不得了。”
“哦?”嬴政笑道:“原是如此。”
陈慎之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嬴政站起身来,从矮柜中拿出一张小羊皮来,放在陈慎之面前,道:“三弟已然忘了亲兄弟的长相模样?无妨,朕这里倒是有一幅画像,乃是咸阳之内,见过你兄长之人画下来的,你看看,可眼熟否?”
哗啦!
嬴政将小羊皮张开,可不就是章邯拿来的那张么?
幸亏陈慎之早有准备,否则又要被猪蹄噎着,羊皮纸上画的是田升!
画工可谓是活灵活现,将田升那温文儒雅,又有几分挺拔的武将之姿,勾勒的淋漓尽致。
陈慎之眼眸快速转了两圈,道:“还真是……有点面善,只可惜许久未见了,实在记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