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生意人。”萧白舒些微叹道,“不过问江湖事,只要山庄经营良善就好。”
可你是武林盟主的弟弟,身上还有不少人都想要的东西。
楚欲将这话压了下来,他看出萧白舒是真的想要脱离开这些纷纷扰扰,一谈起商铺比这些都要高兴。
“白云山庄不会让人小看,庄主也不会。”他道。
林桢从前不会这么敏锐地发现到萧白舒的情绪,现在总处处留心留意,他多少都平添些舒畅。
更何况,这些话,除了林桢以外,也不能让别的谁再听见。
不过马上就被打破了。
楚欲凑过来,左右为难了会儿,问到:“不过有一事,我想问问庄主。”
萧白舒:“何事?”
楚欲十分认真:“同房,是怎么个同法?一张床榻还是同床而眠?我跟庄主以前,......睡过吗?”
萧白舒乍一听没懂那意思,反应过来一张床塌上睡觉,脑子里总是先想到那天的清风间。
虽然知道眼前的暗卫跟那个贼子完全是两路人,脸色也仍旧沉下来。
楚欲一抬头就对上这神色,当即后退了一步。
“你以前都是怎么睡的?”萧白舒道。
楚欲当然不知道,但也不能再胡编乱造了。现在的萧庄主,看上去就不好惹了。
他想了半晌儿,外面进来的小厮都唤过萧白舒要更衣了,他才不经意间望见上面的房梁。
然后向上指了指:“那儿?”
萧白舒也不知道是跟他置气,还是跟自己那晚的事情还在置气,冷冷地“哼”了一声就去了侧面的厢房沐浴。
楚欲白白落了个脸色,待反应过来,心想这林桢跟萧庄主的关系也不怎么样,还是一样要受他的气。
萧白舒刚踏出门,他就再一次把房间里外都巡视了一遍,确认好在他下午出门的时候,房里的东西全部都归在远处,没有动过。
后天就要启程,为了保险起见,不浪费时间,他还会在这两天将山庄里所有能到的地方都搜一遍。
确定药方真的不在山庄里。
隔壁的房间里有沐浴的水声传过来,楚欲正在翻看白云山庄的账目。
萧白舒的字迹跟他这个人,真是毫不相称。
明明凶起来手无寸铁,还能目色凶狠的像只银狼的男人,字迹却跟个......上过学堂的女子一般。
这样的娟秀清丽,横平竖直,端端正正,就连他的夕月楼的陈姑娘写出来,都比他要自如几分。
一笔一划都规矩得过分,哪里像是掌管白云山庄的庄主,也不太像个男子的笔迹。
水声断断续续地响,一次比一次响的清晰,楚欲终于还是放下来已经极快地翻透了每页纸的账目,推开门来到旁边沐浴的厢房外守候。
抱臂坐在走廊的围栏上依靠着,依着湖水修建的房间,另一侧就是种满拒霜花的湖边。
白色的花朵在夜里静静地绽放,外面是入冬之后的萧瑟冷夜,他头也没回,只看着平静湖面,也能用耳朵里的声音描绘出来屋子里热气缭绕的景色。
他从来不缺什么倾慕,花楼里还是行走江湖的路上,遇到几个心仪的女子把酒言欢,乐在当下,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没去推开门再看一眼,他却就能预见到那扇门里面的春色。
也不怪江湖上那么多人羡煞白云山庄,四处都是对当家人和武林盟主的称赞。
陈毅暂且不说,萧白舒这个庄主,除了会算账,那一张好皮囊,也确有哄骗人的本事。
一颗石子突然打破湖水的宁静,楚欲看着一圈圈荡漾开的水波。再顺着方向抬起头来,对面的走廊上,一个人站在水面的凉亭里正对着他。
楚欲并未打算挪动,只是歪了歪头,换了个角度去看。
柔和的月色一下,那人一身随意华贵的装束,还是宽袍而立,一身猛烈的江湖气都收敛了。
——陈毅。
他来干什么?
楚欲想着,也就转瞬不移,大大方方地看着他。
这么看,陈毅也算是个公子了,虽然比不得萧白舒身上的贵气,但是举手投足,也不输给那些门派下面有了名头的年轻人。
稳稳地站在那,他们隔着一片湖水相望,楚欲很是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陈毅身上的气场一点点柔和下来,在他的目光下变得更加闲适,还就此在大理石的圆凳上坐了下来。
正面对这他的方向。
楚欲察觉那目光越来越不对劲,难道,他来着不是为了散步消食,也不是为了看望自己的弟弟,是为了......他?
认出来肯定不可能,那就是因为林桢?
左脚刚踏在围栏上,想要踩水过去,轻功起势的一瞬间,却生生换了方向。
先翻身踏上手边的拒霜花树,在借力踩在枝丫上,足下一蹬,拒霜花先落下来好几朵,在月光下砸在水面上漂浮。
一路上绕着树枝和走廊的边缘借力踩过去,直到停在陈毅的身边才翻身下来。
这种武林人惯用,借力使力的轻功,他从未用过,只是见过而已。
现在使出来,又怕陈毅看出来什么,特意使得不那么顺畅,一路上都踏在枝丫上,踢落了不少的花朵。
落地之时,从顶上倒身跳进来,还因为怕撞上了陈毅卸下力道退了一步,脚下没有站稳差点滑进湖水里。
“小心。”身侧有结实的手臂恰到好处扶住他的后背。
当然是陈毅。
他收起力道想窜进走廊,踩在地面上,这会儿他的半只脚还在外面搭着,只要陈毅一松手,他为了掩饰身份,就立马会掉下去。
“功夫有些退步了,是在怪我今早在议事堂里说的话吗?”陈毅不肯放手,也不肯将他拉进来,就这样拿手掌贴在背脊上稳他半个身子。
楚欲不自在地想收回腿,又要去想这话要怎么接。
“不肯说话?”陈毅手臂一收,将他整个揽进怀里放下来。
两人稳稳地站好,宽大手掌从楚欲背脊上滑停在脖子上,又顺势顺了顺他扎起来的马尾。
陈毅又言:“好像长高了不少。”
楚欲身前就是宽阔的胸膛,他跟萧白舒身量差不多高,跟陈毅相比却稍微矮上一寸而已,就这点差距,居然都能被看出来。
也才想起来,之前都没有注意过,林桢地年纪似乎跟他也差不多。
“没有。”楚欲这才反应道,“我全听大公子安排。”
陈毅手中没放,只盯着他道:“没有怪我,还是没有长高?”
楚欲没想到堂堂一届武林盟主,能问出来这么无聊的话。
这是在跟他调情吗?
......想到这他抬起头去看,陈毅坚毅俊气的脸上,那些沉重的气息果真是消失了大半,深如湖水的眼里似乎还真有些莫名的情愫。
并不似他伸手的动作这般外露,但泡多了风月场所的楚欲,哪怕一星半点,怎么能看不出来。
“属下,没有怪大公子的安排。”他垂下头道。
“你是我培养出来最中意的之一,我怎么会不管你。”陈毅道,“现在武林上看似平静,还有很多事需要我去做,山庄里的事交给别人不放心,只有你亲自去做,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这句话里的东西太多,楚欲顿时静下来心来。
山庄里的事,肯定不会是那些银钱往来,他是摸清楚了,陈毅根本就不懂山庄的经营。
他所知道的最大的事情,跟江湖上有关的事情,那就是半个月之前,陈毅在□□封城,打败了封城城主,一并拿走了洗髓移骨散放进白云山庄。
这跟林桢有什么关系?
难道洗髓移骨散在林桢的身上?
还是说林桢原本是知道这药房在何处,是帮着陈毅和萧白舒来盯着?
而且自己的身份,也跟萧白舒所说的有所差异,他并不是陈毅培养出来最好的暗卫,也许只好的,但是是好的那一部分里,最适合留在山庄里面的。
或许,他是被留在山庄的,并不是出于巧合,救了萧白舒,才能留在他身边。
陈毅带萧白舒的确是如同亲兄弟,为他报仇,能做得干净利落,让人连死都死不痛快。
听闻白云山庄被夜袭,萧白舒受难,第一时间快马加鞭的从外面赶回来,只为了找到萧白舒,还妥善的安顿了后事,没有声张。
要真是有什么害人之心,也不必如此做真了。
第16章 轻浮[修]
林桢今日的话格外少,陈毅等了会儿也没什么催促的,耐心十足。
“等事成,你还是回到我的院子里,如何。”他道。
楚欲把二人的关系猜了个七七八八。
更亲密的事情,多半也没做,看样子只是举止上暧昧了一些。陈毅看上去也是当真是信任他,有所重托,才会一改常态的温和。只是他站在萧白舒的对影庭里有这样的不清不楚的暧昧,他总想起来对面房里就是正在沐浴的萧庄主。
“现在还为时尚早,等事成之后在做决断吧。”他跟着附和。
陈毅随他的目光,朝对面看过去:“好。”
有丫鬟的脚步声过来,还没进对影庭的大门,陈毅就拍了拍他的肩头:“我就是来看看你,你双亲的事,已经有些眉目了。”
楚欲猛地抬起头,凭直觉回应:“你知道他们的下落了?”
“总会知道的。已经派人去你的老家打听了。”
陈毅握住他的手背,干燥的手心比常人要烫上一些,这是他所练的内力与寻常人不同的缘故。
楚欲渐渐也握紧手心,合住他的指尖:“多谢大公子照拂。”
“这种话就不必对我说了。”
陈毅似乎心情不错,温温和和地笑道:“我先走了,庄主还在等你。”
待他从侧门走出去,柳枝端着备好的方巾和换洗衣物正走向萧白舒的浴房,他也不急不慢地走过去。
放轻脚步在柳枝身后拍了一下,吓得小姑娘手上一歪,东西全掉下去。
“哎呀——!”
楚欲一手托住木盘,把衣物接住,柳枝气地一巴掌就拍过去。
他又拿另一只手接住了细弱的手腕,低下头朝小姑娘如花的脸一笑:“怎么是你。之前不都是张洲在门外侯着吗?”
柳枝性子天真活波,只是瘪瘪嘴,瞪了楚欲一眼:“这应该问你,私自擅离职守,不该是你和张大哥一起守在门外吗?”
“他中午被议事堂地人叫出去还没回来。”楚欲做了个手势,“小声点,别吵。庄主在里面。”
“那还不是因为你吓到我啦.......”
柳枝的话还没说完,屋内传来一声质问。
“何事?”
“庄主,衣物送过来了。”楚欲道。
萧白舒:“进来。”
楚欲正打算推门的手,突然换了个方向,双手将木盘交给柳枝:“庄主叫你进去。”
柳枝狐疑看他:“庄主在叫你。”
“男男授受不亲啊。”楚欲低喃了一句。
柳枝没听清,凑过去问:“什么?”
楚欲回想了一下上次萧庄主被人看光的神情,对着柳枝笑了笑,当下一把将小姑娘推进去了。
“你干什么——!”
柳枝闯进门,被推着往前倒了好几步才站稳,再回过头,房门都关了。
萧白舒也隐隐约约听到两人在推脱,女子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来,立刻转过头。
柳枝是萧白舒的贴身丫鬟,最知道庄主的规矩。两年前他就不让丫鬟近身,这会儿不止所措,站在原地端着托盘直愣愣地看向萧白舒。
“谁让你进来的?”萧白舒问。
“我......我,林哥让我,”柳枝慌忙改口,诚实道,“是林桢哥哥推我进来的!”
萧白舒不出声,面色却冷下来:“东西放下,你出去。
柳枝忙将衣物在浴桶旁放好,头也不敢抬地退出去。
庄主待下人一向是宽厚仁慈的,好的时候还能一同说说话,她开开心心的说些玩笑话也没事,可突然发起火来谁也不敢近身,立马就可以翻脸。
楚欲在外听出来,就知道萧庄主肯定是又不高兴了。
这人怎么这么容易不高兴。
自己这男人看他一眼,他想千刀万剐,小姑娘看一眼,也跟被占了便宜一样。
他这身子难道还是黄金玉石做的?
那也不至于这么精贵啊。
真是怪得很。
柳枝被他害地得罪了庄主,虽然庄主没计较,但惹了不高兴出来,她也难提起劲头。
出来之后对着楚欲轻轻“哼!”了一声。
楚欲拉着她的袖子小声喊:“妹妹别生气啊,我错了。”
柳枝把袖子扯回来,换了个地方站着,楚欲又跟上去,伸手把她头上的步摇碰了一下。
不大的声音却清脆着,竟还有些好听,他凑上去看,才发现这也是个好东西,柳家人就是当丫鬟,也妆点得妥帖。
“你干什么?我生气了。”小姑娘直接转身朝外走。
楚欲正想跟上去哄哄,浴房里突然穿出来“哗啦——”的水声。
他停下脚步,低低说了一声:“别生气了,明天哥哥给你赔礼。”
也不知小姑娘听见没有,不过他感觉,萧庄主像是听清楚了。
因为他的话刚说完,里面就一阵物品砸在地上的声音。
是那个放衣物的木盘。
白云庄主的脾气真大啊。他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