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为了保留自己武林盟主的颜面,不能在外人面前示弱吗?
可是早上他还能坦然说自己很疼,让楚欲来为他写药方,还号脉。
······难道为了让自己放心?
武林盟主至于对他这样一个交情不深的人,自己弟弟路上捡的侍卫,这么上心吗?
楚欲怎么想都觉得不明白,头一次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
联想起来之前林桢跟陈毅之间见面的那点暧昧,已经开始胡猜了。
要么,武林盟主可能是个断袖,而且看上他了;要么,陈毅可能得了一种叫做江湖气的病,高山流水觅知音,一见如故,就是想跟他套近乎,做兄弟。
楚欲觉得这事理不清,每一步都看似通畅,又不是很合理,只觉事出蹊跷。
武林盟主,白云山庄,怎么看都不需要跟自己套近乎,为什么陈毅对他额外关照?
靠在院子外的走廊上,他一点点地去串。
陈毅一举一动并无异常,那股蹊跷的劲儿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
那句“你救了我弟弟······以前他在我房里看见什么稀罕玩意儿,也都是一并送他了”,他现在想起来突然有种如芒在后的感觉。
楚欲闭上眼,用了所有的精神放在听觉上,耳边微弱的气流无声流转,月色皎洁,洒了一地的清辉。
确实没有异常。
这方圆一里都没有任何杀气,周围除了些下人的声音,没有别的了。
可为什么直觉有人在盯着他。
头皮突然一阵发麻,他猛地抬起头,房梁上有一团看不清形状的东西贴在上面。
“我是在庄主的浴房外那条向东的走廊上醒过来的,睁开眼它就在头顶的房梁上。”
“乍一看没动静,不知是何物。天又黑,就不由自主地盯着看,等看清楚时,突然就动起来了。”
······
张洲的话冒出脑海,楚欲下意识立刻闭上眼,呼吸急促了些。他见识过在顾涵影面前会难以自控的自己,绝不能在同一个地方中计两次,一点怀疑也要扼杀在起点上。
······可是来不及了,就在他闭上眼的一瞬间,他看见了。
那是一张泡胀了的人皮。
全身浮肿,整个乌青,闭上眼的那一刻在一团分不清形状的乌青肉团里,裂开了一张嘴,同时有两只眼睛也跟着睁开。
像是正朝着他在嘻笑。
没有骨头,纯粹彻底的一张软烂发泡的人皮,像是从水里刚打捞起来的尸体,就被抽拔出每一根骨头,只剩下可以打转的头颅。
那模样在他闭上眼的一片黑暗里,还能够清晰地出现在眼前,那张裂开嘲笑他的嘴,那双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他不会被这种层次的山魁迷失神志,他不应该。
我被人跟踪了。他想。
或者说,监视了。
就在白云山庄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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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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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交易
楚欲暗自调整内息, 这对于练武之人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人最怕的就是超出自己理解范围之外的事情。
以他的功夫, 江湖上少有敌手, 但那已经不算是人了,没有气-息,还能无声无息的扒在他头顶的房梁上,他居然一直都不知道。
耳边有细微的气流运转, 楚欲做好了准备再抬起头, 那东西居然已经消失了。
虽然比不上顾涵影的武力, 但是仅仅让他查询不到行踪就已经是个大忌了。
放才那东西走的时候, 他凝神静听还是能察觉到微弱的气流,比起顾涵影还是差得多了, 顾涵影半点破绽也没有。
单看样子也知道不是高层次的山魁, 不过就这样的程度,也已经能让他提高警惕了。
是他大意了。
又是谁在监视他。
这东西以前在萧白舒的房外有一只,怎么现在他来了,也要送他一只吗?
已经可以肯定的是,这跟对顾涵影下手的人,有很大的关系,可能就是同一个人。
是白云山庄里的人, 还是为了萧白舒和他而来的?
是······陈毅吗?
几乎是同时,他想到了萧白舒。
危险的人很可能不是他, 是萧庄主而已,而自己,是萧白舒身边碍事的那个人。
这么想, 那在意难平下单黄金三万两要取萧白舒命的人,跟山魁的主人, 也有可能是同一拨人。
他第一次步伐有些急切地往对影庭走,连轻功也没用,昨晚差点被陈毅看出来轻功,已经装了下去,不能再漏出马脚多增是非。
刚踏上走廊,远远地就能看见萧白舒的房里亮着灯。
再走近几步,不止一个人,······陈毅也在。
不过一小段距离,他脑子里就转了个遍,他找不出来陈毅下手的理由。
陈毅和萧白舒,称得上手足情深,萧白舒第一次相见,被他逗了一番,恼羞成怒想到的都是陈毅知道了,定不会放过他。
陈毅也对萧白舒兄友弟恭,多加照顾,清风间一事连夜带人风尘仆仆地赶去寻人,甚至还年纪轻轻的就有了长兄如父的风范。
武功、江湖地位、权势、声望,包括金钱,陈毅一应俱全,说是坐实了每个江湖少年的梦也不过分,实在没有必要犯险来谋害自己的弟弟。
为夺盟主之位杀了萧白舒,倒还能说得过去,但盟主之位本身就是他的,白云山庄的银钱也随他去用,还有什么,是萧白舒有,而他没有的?
就连萧白舒的白云庄主之位,都是接手的他用不上的。
“你回来了。”
萧白舒看上去脸色似乎很好,甚至可以说有些开心。
楚欲很少看到萧白舒有这样把高兴挂在脸上的时候,虽然没有带着笑意,但是那双深邃的眸子现在就刻着柔情,身边还坐着陈毅。
他踏进房里,也如常坐下,还没跟陈毅打招呼就直接开门见山:“什么事引得萧庄主这么高兴?”
楚欲翻开茶盏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还好,热茶,用不着他来熨了。
不过也证明,晚饭过后,陈毅明明身体不适,也要特意来萧白舒的对影庭跟他商议要事,而且他们聊的时间还不短。
楚欲并不是个爱听人墙根的人,但现在他很想知道,这么久他们说了些什么。
久到两个人茶盏都是快要见底,而手里的小茶壶也是刚换上的滚水。茶水虽添,身边的丫鬟下人却连个影子都没有,想必是特意退下去。
“算是好事吧。”萧白舒道。
陈毅看向他问:“楚公子在这住得还习惯吗?”
“习惯。”楚欲好不自觉,当着陈毅的面就直接道:“好吃好喝,还有美人看,我有什么不习惯的。”
坐在他身侧的萧白舒后背微微僵直,现在有陈毅在场,他这样大言不惭,肆无忌惮,萧白舒居然也没反驳。
他感受到陈毅的目光,抬头视线正好撞上。
不是很舒服的感觉,陈毅像是在打量他,那种挑选物品的打量,还有些微妙的,他一时分辨不出来的滋味。这跟昨晚他和陈毅单独见面的时候,又有了些不一样。
现在他可以肯定了,他确实没有多想,陈毅对他,有种很难去形容和分类的兴趣。
有时候热络得过分,像个长者,有时候又像是在观察他。
对了·······就是观察。
那种不对劲的滋味突然就通顺了。
不过刚通顺的一霎那,同样让人疑惑的问题又出现了。
陈毅在观察他什么?
武功,还是人?陈毅到底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
他全身上下,唯有功夫没有真正拿出来过,不过这茬都过去了,陈毅也看出来他没亮剑。现在是想靠眼睛把人武功测出来?
哄三岁小孩都不信。
“你和我弟弟交好,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陈毅似乎是打量完毕,还算满意,也直言:“父亲那你自己处理,我只希望你好好地,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剩下的交给哥。”
这前一句事对楚欲说的,后一句却是对着萧白舒在说,不过陈毅的脸倒是一直正对着楚欲不偏不倚。
“谢谢哥哥。”萧白舒郑重道。
自从接任白云山庄之后,他就自动改了称呼,没在那么随意亲切地称呼过陈毅。
陈毅大概也是有些意外,竟然颇为少见地笑了笑,他年纪不大,也就大萧白舒五岁,才二十三左右,但处事为人都沉稳得很。
抬起手在萧白舒的肩头比划了一下,面上是楚欲第一次看到的可以成为温柔的笑意,只是被外面的气势生生折成了温厚稳重而已。
“以前你也就是这么点儿高。”陈毅说。
他们现在坐在凳子上,萧白舒肩膀的位置确实也只够一个小小少年的高度。
“等我回来,一定好生感谢哥哥。”他说。
楚欲全当是兄弟二人的手足知己话,他原本是并不会觉得尴尬的,毕竟他从来也不在意他人的看法。
但是现在,他却有些不舒服。
张洲同他喝酒吃肉,赏月论江湖的时候,他坐在屋檐上也可以听得津津有味,还会偶尔想,这声张兄也不算白叫。
但是萧白舒和陈毅,的的确确的兄友情深,他并不眼红,可身体里有种由不得他左右的奇怪心思总在他胸口上膈应着。
他现在发现了,八成就是因为陈毅对他那种微妙越界的态度,导致他跟陈毅共处一室就会觉得有些不自在。
现在再加上一个在中间的萧白舒,就更生疏了,那种不自在也被拉大。
“那我先回房了。”陈毅在他想要走之前站起身,又看了楚欲一眼,才转身离开。
萧白舒这次直接将他送到了门口。
转过身时,楚欲的目光还停在他身上。
他们昨晚那场没有答案的问话还横在中间,楚欲倒是坦然,对着他的目光也不躲闪。
萧白舒却克制不住自己情绪,短短的几步路,他先是和上门,还没再做什么。
“别——!”楚欲突然出声阻下。
“萧庄主,我们孤男寡男的,共处一室,还要关着门,这于礼不合吧。”他说得好没良心,萧白舒倒也配合,关上一半的门又打开来。
被楚欲这一下拉住,他心里的情绪也算是平息多了。
“我有件事要同你说。”萧白舒正色道。
“什么事还要关起门来说?”楚欲笑得不怀好意,端起茶杯看他,就像在宁州最好的花楼里,看那些身姿妖娆的舞姬。
尽管他才刚说了于礼不合的疏离言语,眼色神情却能含情万千地看着萧白舒。
“难道还有什么·······”
话到嘴边被他停了下来,原想说还有什么比昨晚的款款深情更怕人听见,咽下去的时候稍微庆幸了点。
这话要是让萧白舒听见,生气还好,他已经不怕萧庄主生气了。可他也不想到看萧白舒昨天那副样子,明显像只落魄没人要的小兽,就连他也差一点就动容了。
如果不是目的清晰,他很难不去顺手安抚一下萧白舒。
他见过萧庄主那么多样子,气得发疯要杀了他,都比昨晚的落魄要好看。
“你先说。”
思考间,萧白舒已经在他身边坐下。
楚欲转过头想也不想地接了一句:“还有什么·······怕人看见的,山庄里谁不知道我天天跟着你,关了也是白关。”
萧白舒皱起眉,楚欲刚才不是还孤男寡男共处一室,于理不合吗?怎么突然就······
“你打什么心思呢?”他问。
“你的心思。”楚欲顺口实言。
“······我的心思?”
“嗯。”楚欲突然发现这很容易让萧白舒误会,怎么突然间,跟萧白舒的相处就麻烦了起来,他从来都没因为说话这种事情思前想后的,麻烦得要命。
于是干脆破罐子破摔,管他什么落魄难堪,他不想每一句话以后都要这样顾及来顾及去的。
“我刚才在想,还好没说出来,‘为什么要关门,还有什么比萧庄主昨夜的真情流露还怕人看见’,又想到听了这话,你要是生气还好些,哄哄就好了。”楚欲一手撑在桌上,目光轻佻地滑到萧白舒的脸上:“但你要是像昨晚那么伤心,就难办了。”
萧白舒自己个自己找了个不痛快,待捋清楚了,居然还觉得这比昨晚好受不少。
“怎么难办?”他问。
“不知道怎么办就叫难办。”楚欲移开视线,看向敞开的门外。
从这里就能看到对影庭的池水,深渊一样,但两侧的拒霜花十分繁盛,虽然已经落下来大半,也煞是好看。
“我没有心思去想难办的事情。”
他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萧白舒听,声音又轻又仿佛带着若有似无地空落。
“那就不想。”
萧白舒这回倒是痛快,然后他说了句让楚欲都神色愣怔,完全没想过的话:“我跟兄长商议过了,他同意我把洗髓易骨散给你。”
他说的时候都难掩面上的喜悦,唇角微微一弯,浅淡地笑,干净得很。
皎月如霜,十分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