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苏凌把院子里的兔子鸡鸭都赶尽笼子后,天已经黑了。
玫瑰色的火烧云变成水墨丹青,像泼墨一般遮住了月亮,只留一圈浅淡的月晕在外面。
月色不好,下山路便不是很好走,两人便送二姑下山。
三人刚下山便远远看到一人影,鬼鬼祟祟的从二姑家院子出来,怀里还抱着什么东西。
二姑立马警醒大喊抓小偷。
话音没落,苏刈已经飞身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47章 抓小偷
入秋后, 晚上黑的快。
湿寒雾气笼罩着山村,人在院子倒洗脚水都瑟缩着肩膀,佝偻着身子着急忙慌往屋里钻。
还不到寒冬, 一般都舍不得生柴火取暖。
没着急事儿做的话, 都早早吹灯往被窝里钻。家家户户睡得早,天刚黑村里就冷冷清清的。
但今天晚上却响起喧天的敲锣声,不一会儿就听见有人大喊抓小偷了。
中气十足的壮汉高呼声和村里犬吠交杂, 黑夜里家家户户又亮起了灯, 仔细一听是抓到贼了。
非农忙时节,村里人便多了些好奇心, 纷纷起床看热闹。
倒是袁晶翠还躺在被窝里不动, 还骂史兴柱掀被子带来冷风冻着她了。
史兴柱道:“你不去看看热闹?村里可好久没出现小偷了。”
史兴柱一张精神国字脸最近格外显老, 眉心的皱纹都深了几条。
天天在家里听婆娘和老娘明争暗斗, 相互间说话夹枪带棒的, 他夹在中间实在难受。
现在一天到晚巴不得在外做工不回家,躲得个清净。
一天天烦闷日子多,人都喘不过气儿。此时听到有看热闹的事情,他幸灾乐祸总算得了个消遣。
“看什么看, 又不是偷自个儿家的。”袁晶翠裹着被子又刮了史老大一眼, “不准去,明天还得早起上工。”
“一个大男人赚的钱还没儿子多,还成天和妇女一般想着看热闹。我看你就是村里人口里的乐子, 你对着镜子瞧你自己就够了。”
史老大一听就来气了, 不耐烦道,“我是这个家男人, 辛苦赚钱养家讨不到一句好话, 现在还想管着我干什么。我看你是闲得以为自己是大富人家贵人了, 你有本事自己赚钱去!”
史老大说完就穿衣服出门了,被窝里的袁晶翠被气得肺疼。
男人没本事说话也没脸没皮,哪有男人叫女人去外面做苦力养家的,活该到现在她才看清史老大真面目。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听着村里的喧闹声也睡不着。
被史老大气得够呛,也不由自主想着出门看乐子,排遣心里烦躁。
两口子一前一后朝喧闹声走去,一路听见村里人吼骂和一个顶嘴怒骂声,吵得十分热闹。
袁晶翠听着吵架声,刚才心里那点怒气都散了。
谁家过日子不是一地鸡毛。
觉得日子苦的时候再看看别人家,表面都乐呵呵的,实际上大家不都在地里刨食吃,谁也不比谁轻松。
她寻着声儿,走近村里厨子家才觉得那怒骂声听着耳熟。
快步走近,她挤开人群一看,地上跪着的小偷正是她儿子史贤芝。
史贤芝灰头土脸的撑着脖子,嘴角红肿还挂着血渍。双手被粗绳反绑在身后,他身旁站在面无神情的苏刈。
袁晶翠看到儿子如此惨状,顿时急红了眼,眼神凶狠瞪着苏刈,“你个下贱奴隶,竟敢欺负我儿子!”
她说完就抬手朝苏刈冲去,那气势汹汹地,一路撞歪了好几个看热闹的村民。
不过很快半路杀出来一人,对着她耳边一阵猛敲锣面,哐哐哐的,震得月亮都躲云后面去了。
吵得她耳朵嗡嗡的,连眼睛都冒花了。
袁晶翠正准备骂是哪个爱管闲事的,扭头一看苏凌一脸怒气又拿起鼓槌发力往铜锣面上敲。
嗡嗡嗡,整耳欲聋,吵得袁晶翠头疼,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苏凌见状还想追着她耳边敲上几鼓槌,倒是一旁村长拉住了气鼓鼓的苏凌。
再敲他耳朵就给震聋了。
“行了,凌哥儿。”
苏凌抿嘴不干,躲过村长拉扯的手,又在发懵的袁晶翠耳边重重地敲上了一锣鼓。
竟然敢凶刈哥,看我不敲得你耳朵发聋。
那张牙舞爪、眉眼发怒的样子看得苏刈没忍住动了动嘴角。
最后见苏凌气冲冲看了过来,终是没忍住嘴角扬起,眼底泄漏出一丝笑意。
笑什么笑,被欺负了还笑。
苏凌不解气,还准备对着被震懵头的袁晶翠狠狠敲锣面。苏刈见村长额头震得干枯经脉都凸起了,才拉着苏凌的手,止住了杀敌三千自损八百的报复招数。
苏刈开口道:“我们送二姑回家,看到一个人影偷偷摸摸从二姑家里出来,被逮个正着。赃物就是他脚边的木匣子。”
周围村民都来了,举着火棒子把院子照得通明。史贤芝脚边可不正躺着个雕工精美的木匣子。
就说之前袁晶翠逢人便吹嘘她儿子在城里找了份好差事是骗人的。
有好差事还会偷别人东西?
厨子家在村里有钱大家都知道,史贤芝定是看她家男人都在城里做工,才盯上打起了偷东西的主意。
看热闹的叽叽喳喳在一旁煞有其事分析判定一圈后,被锣鼓震懵圈的袁晶翠才堪堪回过神来。
她听着耳边议论声气不打一处来,双手叉腰扯着脖子道,“谁说是偷东西了?”
指着地上的木匣子道,“我儿子偷东西会专门偷一个装菜刀的木匣子?”
袁晶翠这话一出,众人都愣住了,菜刀至于用这么个贵木匣子装着?还上着锁?
见袁晶翠说得斩钉截铁,看热闹的都不出声了。
袁晶翠回头见她儿子也一脸发懵的神情,她做不经意状,转身挡住了不成器的儿子。
“村里人谁不知道厨子爱收藏菜刀,村里开席都抱着木匣子走的。”
袁晶翠说得信誓旦旦,但知道村里人一般哪注意到这个细节?
二姑自己也很少提起这个,村里人知道的真不多。
袁晶翠知道是因为之前和村里长舌妇史青云走得近,家长里短都唠嗑几句,还说一个厨子抱着菜刀睡觉,还真当宝贝了。
众人见袁晶翠当着二姑的面都面色不慌,想来里面真是菜刀不是什么铜钱碎银。
“今天贤芝从城里买了一整只猪后腿,他年纪轻又不知道要屠夫解刀,我这才叫他去二姑家借刀。
这孩子怕是见二姑刚好不在家,又怕我骂他没借刀,着急下就直接抱着装菜刀的木匣子走了。”
袁晶翠说完,背在侧身的手打了下史贤芝的肩膀,发愣的后者立马会意:
“对对对,我就怕我娘骂我,又不知道二姑去哪里了,就先把刀借回去,过后再给二姑说。”
袁晶翠很满意儿子的变通,又脸色得意朝众人道,“我儿子在城里一个月工钱挡得过别人一年存余的银子,犯得着去做些偷鸡摸狗丢脸的事情吗?”
“我从小教大的儿子,我自己知道是什么秉性脾气。倒是你们空口瞎说,还把我儿子五花大绑,这口气村长要给我做主。”
村民都没出声,一个个看向二姑又看向村长,这事儿到底是什么情况?
二姑看着自己宝贝的东西被丢在地上,怒道,“你这话说得好听,我人不在就拿我的宝贝木匣子,这不是偷是什么。
现在也是他运气不好被苏刈抓住了,要是没被抓住,我这菜刀可不知道被卖了还是被你家偷偷藏起来用了。”
跪在地上的史贤芝想挣扎起身,苏刈一个手势,脚边的小黑一屁股坐在史贤芝的双腿上,压得人咬牙受着。
小黑现在身型高大,撑开利爪龇牙凶眼的时候格外吓人,史贤芝直接吓得动都不敢动。
他哆嗦道,“我有钱,偷什么偷,谁会冒险偷几把破菜刀!”
史贤芝想自己死不承认,万事都有他娘圆,没有确凿的证据还能拿他怎么办。
“你知道这木匣子里面是菜刀肯定不会冒险偷。
我看你就是趁二姑家没人溜进房里,看到这个贵重的木匣子又上着锁,想着里面东西值钱就偷了。”
苏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史贤芝道,“你不仅这样偷了二姑家的东西,还偷了我一木匣子珠宝银子!”
苏凌话一出,那可热闹了。
不管是惊讶史贤芝多次作案还是惊讶苏凌竟然这么有钱,都纷纷好奇看向了史贤芝。
史贤芝原本躲在袁晶翠身后没察觉到周围人的视线,也不觉得什么。
苏凌质问他的时候就有些心虚,此时周围人都侧身望着他,心里像是热锅上蚂蚁一般自乱阵脚。
那些目光好像都在说他胆子真大,偷了苏凌一木匣子宝贝。估计从小就眼馋苏凌的东西,长大后才管不住手脚做了贼。
史贤芝眼神闪躲,不经意抬头瞥见苏凌脸上的轻蔑笑意,顿时大吼道:
“你那木匣子是狗屁的珍宝银子,我看你是穷得脑子不正常,才把一匣子石头当宝贝放在床头,还上锁!”
苏凌啧啧一声,对看热闹的众人道,“听见了吧,他就是惯偷,不仅偷了我的木匣子还偷了二姑家的。”
听苏凌说完,史贤芝看着一脸铁青咬牙的袁晶翠,才知道自己落了苏凌的话语圈套。
史贤芝见他娘还准备说什么,又瞥见村里人对他娘指指点点,喊道,“都是我做的事情,你们指我娘干什么!”
袁晶翠还准备理论死不承认,一听史贤芝破罐子破摔承认地干脆,气得呼吸不畅。
没等她动手打人,一旁史老大已经抄起木棍朝史贤芝打去。
袁晶翠本来只想做做样子打孩子的,一见自家男人拿着手臂粗的棒子真打,顿时发疯拦住史老大。
两夫妻吵骂不停,场面一度失控。
村长看得额头直跳,最后拿着自己拐杖敲在了苏凌手里的锣面上。
咚——咚咚!
“干什么,都给我安静!”
村长一发话,那快要发疯的一家三口才歇了下来。
史贤芝身上挨了几棍子,双手反绑着痛麻得厉害,一身火气没地儿发。
他朝罪魁祸首苏凌凶道,“你就是故意的,从小就心眼儿多。
你就是故意把那石子装木匣子里,还上锁放在床头,做出一副很宝贝的样子就是故意让我去偷!”
袁晶翠也随声,“对,凌哥儿从小就喜欢捉弄人,小时候放死老鼠长大了放石头,真是坏到骨头里去了。”
苏凌小时候来村里玩,随身带的东西都精细新奇。村里孩子都没见过,自然引起了袁晶翠两个孩子的喜欢。
袁晶翠大人不好开口,不过自家孩子机灵知道自己偷偷开木匣子翻找。
就算苏凌最后哭闹给老幺说,那也可以定论为孩子心性,都闹着玩不是大事。两个孩子嘴巴乖点,还能从老幺手里要到一份新的。
可苏凌却没给他阿父说,而是在木匣子里放了一只死老鼠。
他好整以暇地站在门口,看着被吓哭摔倒一旁的两个孩子直发笑。
然后走进房间一脚踢翻木匣子,轻飘飘说着脏了,他不要了。
袁晶翠此时看着苏凌,他那轻蔑鄙视的神情和小时候如出一辙。
“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儿子,还拿一箱子石头捉弄他!你就是嫉妒他现在挣得钱比你多!”
“还故意拿一匣子石头当宝贝,做戏给谁看?”
苏凌被问得又气又恼,第一次嘴巴张不开,只一双眼亮得惊人,还带着一丝羞怒。
袁晶翠见状越发肯定得意,打定注意把话头引到苏凌是个恶劣性子上。
这时候,人群中让开一条缝,只见史香莲抱着一个木匣子走来。
她之前也凑热闹听了一耳朵,见说到木匣子的事情,才回去把史贤芝藏好的东西抱出来。
一木匣子石头很沉,抱得史香莲气喘吁吁的,她道,“凌哥儿,被偷的就是这个木匣子吧。”
苏凌虽然摸不清史香莲是要干什么,但也点头。一旁的苏刈走近接住木匣子,打开一看确实是一匣子石头。
“看吧,苏凌自己都承认了,他就是心思歹毒故意耍人!”
苏凌抿嘴不说话,眉间烦闷地皱着。看得苏刈觉得奇怪,换做以前早就气势汹汹反驳了。
倒是一旁二姑见苏凌脸红,知道他这是又急又羞,便替他开口怼袁晶翠。
“你连这个石头寓意都不知道?”
二姑话头一起,看热闹的霎时都明白过来了。
只听二姑道,“也是,你这嫌贫爱富的性子怎么愿意和男人吃苦,夫妻间没有感情,自然不记得老祖宗传下的定情习俗。”
五溪村在祭祖当日要从河里捞石子做一道嗦丢石子菜;原是感怀老祖宗们的迁徙之苦,铭记那份同甘共苦的同族扶持情谊。
这份习俗在一代代传下来中,逐渐多了一层含意,成了男女定情习俗。
将两人第一次吃嗦丢的石子保存下来,待来年祭祖再洗干净做嗦丢石子菜,寓意此情此物年年如初。
男子送哥儿女子嗦丢石,更是一种试探心意。如果对方将嗦丢石藏在盒子,那便是认了这份情。
所以嗦丢石还又另一层含意,是未婚男女哥儿间的定情信物。
二姑一顿话说完,大家都知道一向怼天怼地嘴皮子利索的苏凌这会儿怎么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