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时候他若是能够和老夫人形成不错的关系,那……很多事情和时间,就有回旋的余地了,虽然他不想在这个大宅院里面争夺什么,但是他得确保在一个地方他最基本的权利不会被挤压侵占。
他想得过且过的,唯有那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婚姻和不知道在哪儿的感情,并不是连自己真正要过的日子都要过得糊里糊涂。
所以殷鉴水答应了,晋昭微看到了他眼里的坚定。
第二天早上一吃完饭,殷鉴水就直接被老夫人带走了。
佛堂内,佛像右边又添了一张矮桌和一个蒲团,矮桌上放好了文房四宝,和一册佛经。
殷鉴水到了那里先是向佛像恭敬行了个礼,然后便十分自觉的跪坐在了那个蒲团上,开始磨墨铺纸。
这时他才发现砚台里被人放了一些红色和褐色的粉末,而砚台的旁边也放了两个小瓷盒,打开一看,一盒飘着幽幽的檀香,另一盒他觉得八九不离十会是朱砂,而墨也和他以前用的不大一样,但他也能看的出来那是块儿上好的药墨。
檀香,朱砂,药墨,再加上府上传出来老夫人撞了邪祟的说法,殷鉴水便十分淡定的用它们磨了一砚浓墨。
“不知祖母喜欢何种字体?”殷鉴水随手抄了一句佛经,用他擅长的三种字体写了出来,这三种字体分别是端正挺拔的楷书,柔美清丽的簪花小楷,以及灵活流畅的行书。
老夫人接过纸张看了看,自是十分的喜欢这清丽又端正的簪花小楷了,便直接指给殷鉴水看。
“那孙媳晓得了,便用这种笔法为您抄佛经吧。”殷鉴水再度铺纸,凝神提笔,一列列簪花小楷便从笔尖逸出,整整齐齐,端端正正的,十分讨喜。
“如何?祖母您老人家可喜欢?”晋昭微突然出现,凑在老夫人的耳边一脸的得意。
老夫人虽然见不得这小子得意的模样,但实话她还是得说的,“这样多才多艺的孙媳,祖母怎么可能不喜欢?”
“这还是孙儿向您举荐的呢,怎么样?是不是没让您失望呀?”晋昭微用肩膀轻轻撞了老夫人一下,对着老夫人一脸的求夸奖的小表情.
“是是是,我们家微生小子最孝敬,最疼祖母了!行了吧?”老夫人无奈又好笑的白了晋昭微一眼。
之后晋昭微就离开了,不去打扰那两个人。
殷鉴水抄经文时姿态端正气质典雅,一笔一划流利畅且不骄不躁,一页佛经被他抄下,看起来煞是漂亮,老夫人便忍不住将他那一张刚抄好的佛经给拿了起来,目露满意的点点头。
墨迹带着些许朱砂红,又透出几缕檀香,抄的又是驱邪镇祟的《心经》,她心中自有一股莫名的心安和敬重升起,这让她忍不住捧着那一夜,心经看了一遍又一遍,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又一遍,而且越念觉得心里头越安稳踏实,那些连日来频频梦魇带来的阴翳也消散了不少,心头的沉重也减轻了许多。
此刻身心轻松的老夫人悄无声息地将陈嫂叫了过来,并向她分享了自己的感觉,惹得陈嫂将不可思议的眼神投向正在认真抄写下一页佛经的殷鉴水。
而殷鉴水似乎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便的不着痕迹的抬眼看了看老夫人的位置,结果除了发现老夫人身边多了陈嫂之外,也看不出来是谁刚刚在看他,于是只能继续认认真真的抄写佛经。
而此刻的老夫人则用嗔怪的眼神看着陈嫂,吓得陈嫂大气不敢出一个,好在老夫人并不想因此而责罚她,吩咐她下次不许再打扰殷鉴水之后就让她离开了。
中午殷鉴水也没能回去,是老夫人给他准备的午饭,还特意给他一间屋子让他小憩休息一会儿,下午申时再继续抄写。
下午一直待到酉时末,他才回到自己的小院。
第二天早饭后殷鉴水还是跟着老夫人走的,就如同昨天一般,一直在认真的抄佛经,只是他刚进佛堂的时候,一直跟在后面的陈嫂就开口告诉他说,老夫人昨日将他抄的心经贴在了床头,然后果然一夜安眠再无梦魇,效果好的不得了。
还请他务必再抄出像昨日一般效果显著的佛经来,好让老夫人能够将更多的佛经贴在床头,狠狠的镇一镇那些作乱的邪祟。
而殷鉴水最初听到这话是既惊讶又莫名其妙,他又不是佛门弟子,压根不懂佛法,也没修功德,更是从未过学过佛家的那些东西,只是昨日用掺了朱砂檀香的药墨,抄了几篇心经而已,如何能有这般奇效?
殷鉴水想不清楚这事,便不想了,反正他只要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好好抄他的佛经就行了,没必要想太多。
今日再同老夫人待在一个佛堂里,老夫人对他的脸色就好了太多太多,不仅在他抄佛经的时候,让陈嫂给他端上精致的点心和上好的茶水,还会在他抄完一章之后,主动让他歇息会儿。
更离谱的是,在他抄着抄着佛经的时候,老夫人忽然将自己晚子上那一串戴了许多年的佛珠给摘了下来,直接套到他的腕子上,并同他说这一串佛珠自己找得道高僧开过光,且已经养了许多年,多多少少浸润了些许佛性,在他抄佛经的时候带上,或许能够使抄出来的佛经增强法力。
殷鉴水只能看着套在自己细白腕子上那串精致又透着莹莹润色的佛珠,面色有些复杂,差点没听见老夫人吩咐,要他好好保护这串重要的佛珠,并且抄完佛经之后,还要将这串佛珠还给她的叮嘱。
日子就这样过着,他现在抄佛经已经抄得十分的熟练了,一言一行十分的小心谨慎,在博得了老夫人的青睐后,在府中的待遇和地位也明显的水涨船高。
这一日,天阴的厉害,雪花大如鹅毛,地上的积雪厚的一脚踩下去都能没过脚面,屋外吹着朔朔凛冽的寒风,而屋内却因燃着火炉和地暖,而温暖如春。
殷鉴水身着一件暗绣莲纹的素白衣衫,正跪坐在那里,专心致志地抄着佛经,只是这边他刚下笔便发觉不对了,刚写下去的那一笔墨色明显比前面的要浅很多,他一扭头便看到了,刚刚从他那墨色明显浅淡的笔画上,心虚的移开眼睛的近晋昭微。
这一页佛经抄的近乎完美,无有一个错别字和写的不美观的字,仅差几个字便可以写完了,却偏生毁在了那明显浅了一些的墨痕上。
不过殷鉴水对此并不在意,他十分自然的将那一张纸拿起团了扔在旁边的罐子里,然后对晋昭微说:“刚刚那墨磨得有些淡了,而且,你是不是忘记添上朱砂和檀香了?”
“呃。”晋昭微一想,好像还真是,便更加心虚的点点头。
“为了防止你下次再来害我,我来教你怎么磨墨吧。”殷鉴水打趣的对晋昭微说。
晋朝微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点头说好。
而老夫人则不说话,坐在一旁,用一脸看戏的表情,看着自己那平日里鬼精机灵的孙子,乖乖的跟着他嫂子学磨墨。
看到晋昭微一次就学会了的样子,她还有一些遗憾他怎么不笨一点,让殷鉴水多教他几次,自己也好找机会去调侃调侃他。
看着晋昭微老实乖巧的只是盯着殷鉴水写字,老夫人便自觉无趣的默默诵读看自己的经书,手里不停的转着一大串佛珠。
这般字迹再加上那颜色不一般还掺了檀香的墨,只是看着便能让人心生一种莫名的感觉,是好而非坏,混着檀香的墨香也让人闻起来十分舒适,怪不得祖母会喜欢呢。晋昭微盯着殷鉴水的字有些走神。
而他的这一表现却让老夫人全全看在了眼里,并觉得殷鉴水抄出来的佛经果然是具有特殊效果的,不然她乖孙儿怎么也会表现的和她当初一样呢?
之后晋昭微频频来她这里看殷鉴水抄佛经,她假装不经意的一问,得到的回答果然是她想的那样——他也觉得那佛经十分的独特,但这是嫂子专门为祖母抄的,自己又不能和祖母讨,便只能抽空来看看了。
第二十章 佛堂里
看见自己的乖孙此可怜巴巴地解释,老夫的心情好,大手一挥,十分大方豪气的说:“这些日子你没事就先来我这儿看着吧,等抄完了这些天,你便求着你嫂子帮你也抄一份。”
“那既然这样……祖母,我以后得了空,便来您这儿向您学习佛法吧!”
谁知道这话晋昭微刚刚提出,便得到了老夫人嫌弃的表情加鼻嗤声,然后便听她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呐,听风便是雨,你若是真的感兴趣,便常来我这儿看看,至于学不学,等你真正对它有所了解之后再做决定,而非现在冲动之下就作出了决定,到时候后悔,你说这算什么事?佛可是不容亵渎的,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啊。”
“呃。”晋昭微语塞,脸上带着心虚和惭愧,他压根儿就没想过自己要学习佛法,刚刚那番话确实是冲动之下说出来的。
“祖母说的对,是孙儿草率了,孙儿受教了,以后做事绝对不再如此的草率鲁莽,而是需对一件事有了清晰的认知之后再做决定,就跟做生意一样,不能看出一点门道就急忙下手,万一后面是个坑是个洞,那就坏了,需对其有所了解之后慢慢动手,这样才能自身保证利益的最大化。”
虽然说话题已经歪了,但老夫人却是十分的高兴,她欣慰的拍了拍晋昭微的手。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你跟你大哥一样,都是个天生会做生意的商人,看来我晋家日后必定越来越兴旺!”
所以晋昭微之后的日子来的就更加频繁且明目张胆了,他来的时候甚至会带上几本讲经商之道的书来,等休息的时候让殷鉴水帮他厘清里面的意思,听他用温和平缓的声音,努力向晋昭微表达自己的意思。
还会在他认真抄佛经的时候,学着殷鉴水的模样,跪坐在蒲团上,铺纸提笔,端端正正地开始练字,似乎是受了殷鉴水的影响,晋昭微练字也进入了状态,沉浸其中,写了许多字才停笔。
他越看越觉得自己中间那几行完全沉浸在练字中的那两句佛经写得漂亮,便迫不及待地将纸拿起来向殷鉴水分享。
“嫂子!嫂子!你看!我这几行字是不是写的很好?”
殷鉴水停下笔,将那纸接过,仔细一看便欣慰笑道:“写的确实不错,有几分大家风范了。”
“哦?是吗?拿来给我看看。”老夫人抿了一口茶之后,向晋昭微伸手。
“好,哎呦!”
晋昭微这边答应的好好的,谁知道刚准备站起来,身子便不受控制的往前倾了过去,殷鉴水都扑倒了。
“哎呦,怎么回事?怎么还摔倒了呢?快快快,来,赶紧起来,赶紧起来。”老夫人亲自过去将晋昭微拉了起来。
晋昭微从殷鉴水的身上被拉起来之后,直接坐在了地上,双手不住的按按揉着自己的膝盖,只见他皱着俊脸,委屈的对老妇人说:“祖母,我这跪坐的时间太久,双腿都不听使唤了,腿和膝盖都疼。”
老夫人嗔怪道:“你说说你,你平日既不参禅又不拜佛的,哪能在这蒲团上跪坐那么久呀,腿疼膝盖疼是应该的,下次注意点儿,祖母,我一会儿就将这蒲团给你换成矮凳,咱坐着来,可别再像现在这样,万一磕碰到哪儿受伤了怎么办?”
“谢谢祖母,祖母最疼孙儿了!”晋昭微笑着向老夫人撒娇。
然后他奇怪的问殷鉴水:“我见嫂子也是这般跪坐着抄佛经,嫂子,难道你的膝盖和腿就不疼吗?”
“这些天我已经习惯了。”殷鉴水淡淡道。
然而这话一出,却让晋昭微替他心疼不已,这些天已经习惯了?习惯了?习惯了可不代表跪坐那么久,双腿双膝不难受啊!而且就他所了解,殷鉴水既不信佛,也不信道,自然也没有祖母经年累月的在佛前求拜。
而且那佛经一抄就是一上午或者一下午,这跪坐的时间可比他长了去了,他所承受的痛苦怕是得将自己的痛苦翻上好几番!
一想到自己多次来到祖母这儿,却从未想过殷鉴水长时间的跪在那里会有多么不适的事情,晋昭微就十分的自责内疚,于是他偷偷到老夫人的耳边,请求将殷鉴水的蒲团也给换成矮凳。
老夫人起初还不想答应,因为她觉着跪着肯定比坐着更加虔诚,但是她的观点却被晋昭微悄无声息的动摇改变了。
“我亲爱的祖母呀!您是一位虔诚的佛教信徒,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晋昭微的话直接让老夫人呆住了,她疑惑的问:“我,我做什么事了?”
“佛家讲究慈悲为怀,渡人苦厄,可是您看看您都做了些什么,嫂子辛辛苦苦,兢兢业业替您抄佛经,驱邪镇祟,可是您却让他跪坐着给您抄了那么久的佛经。”
晋昭微指了指自己的腿,道:“您就想想孙儿刚刚的惨状吧,孙儿我只是跪了那么一会儿,便觉得双腿不是自己的不听使唤了,而嫂子可是每次都恭恭敬敬的端跪坐在那里替您抄佛经,这一跪可就得半个时辰啊。”
说到这里,晋昭微便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膝盖,然后又道:“孙儿现在真的是想想便觉得腿疼,您想想看,我可是一个年轻力壮的大小子,嫂子却只是一个身体娇弱的双儿,嫂子的身体底子不如我,还比我跪的时间长,您说他能好受吗?”
老夫人沉思了一会儿,确实,殷鉴水每一次离开那个抄佛经的地方,双腿都跟不会走路似的,伸不直迈不动,只是她从未在意过,也没想那么多。
而晋昭微看到老夫人在沉思,便顺势而上,接着说:“祖母啊,你应该知道,人只要身子不爽利,便会分心,做出来的事情可是会大打折扣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