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离开之前偷偷给云缓两千两银子当零花,云缓觉着自己很可能在半个月内花九成,再用剩下的一成支撑几个月。
这些天的生活太过繁忙,云缓想趁机在家里吃点儿东西打会儿盹儿。
花早已落净,外面的是花桃并非果桃,并无青涩的果实结起,只开了一场繁密的花雨。窗户大开着,风里带着即将入夏的醺人气息。
天气是变得很暖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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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云缓拿着一杯温热的茶水坐在靠窗的位置。傍晚时分天色将暗, 靠着窗户也看不到外面的风景,这样却会让云缓清净一些。
王妃离开大半个月了,云缓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儿, 即便熬夜也没有什么关系——反正不用特意起大早向王妃请安, 他可以尽情的睡到下午。
可能是晚上吃的东西不够多,他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手指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冰凉,身体也慢慢失去原有的温度。
“喂, 云缓。”花知乐一屁股坐在了云缓的身侧, “你觉得那个姑娘怎么样?”
云缓慢慢睁开眼睛, 略有些茫然的看向场上跳舞的青衣姑娘。
这个姑娘身形高挑, 细眉细眼, 鹅蛋脸庞,云缓见惯王妃倾国倾城的容貌, 却不得不在心里夸赞这个姑娘长得漂亮, 这种不怎么衬人艳丽的青色衣物穿在她的身上也别有一番的韵味。
“很漂亮,”云缓道,“应该是坊中最漂亮的姑娘。”
“是吧?”花知乐得意洋洋的道, “不过,她来冷玉坊才短短两个月,只登台了两三次,名气尚未打出,捧她场的人不多。”
冷玉坊并非什么秦楼楚馆, 只是勾栏瓦舍罢了。这个朝代的勾栏瓦舍是很正经的场合, 里面会上演一些戏剧, 话本戏傀儡戏影戏之类的, 还有一些很危险的杂技, 艺人走绳索什么的,相扑和说书也有,来得时机若巧妙,甚至能看到台子上有人驯兽。
云缓是喜欢听说书,一听能听一下午,他身边这些朋友偏爱舞旋和小唱,因为跳舞和唱歌的基本上都是漂亮的姑娘。
“你如果喜欢,从今以后可以捧她,”花知乐道,“凛州只有两个王,一个是你爹凛王,另一个便是你这个宸郡王。你如果捧她,她明天就变得大红大紫了。”
“还是不要了,母妃回来准要罚我抄书。”云缓漫不经心的一笑,“而且,我可不像你这个土财主一样金银无数。”
秦楼楚馆是销金窟,勾栏瓦舍同样是销金窟,把勾栏里舞姬乐姬捧红怎么着也得砸数千两银子进去,就像原本世界里的资本家捧明星一样。
云缓没钱,很穷。而且也没有这个爱好。
“我是土财主?”花知乐哼了一声,“那就来十坛他们坊中最贵的酒!”
过了一会儿花知乐的小厮来了:“少爷,他们说坊中最贵的酒不论坛卖,客人只能买一壶。”
花知乐惊诧:“最贵的不就是八两银子一坛的梨花白么?以前都是点这个的。”
“坊中伙计说,最贵的是紫英浆,七百两银子一壶。”
花知乐一阵肉疼,七百两一壶酒?这是天河水做的?冷玉坊怎么不去抢呢?
旁边几个公子哥儿都笑话他:“花少爷不会不舍得了吧?”
“区区七百两,在花少爷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云缓怀疑冷玉坊是看他们几个冤大头要宰客。
来了这么多次,云缓只知道最贵的梨花白,哪里听过什么紫英浆。
花知乐回头瞪了这群损友一眼:“谁不舍得?来一壶这个!”
冷玉坊的伙计很快就把装在紫玉壶里的紫英浆给送来了。
云缓本来不打算喝酒的,但麒朝的酒中,一般名字里带浆的都是淡酒,咕嘟咕嘟喝一坛都不会醉的那种。
花知乐先给云缓倒了一杯:“你尝尝味道。”
其他人上来各自倒酒。
云缓抿了一口,确实没有什么酒味儿,喝起来更像葡萄汁,咽下去之后却有淡淡的花香和奶香。
旁边的伙计解释了一下,原来紫英浆只有这半个楠漨月才有,它原是葡萄酒,里面又加了今年春日最新鲜的百花液和淡牛乳。
云缓拿了一块糕点专心吃着,伙计后来说什么他都没有听了,他身边这些朋友总是大惊小怪的,不一会儿他们几个鬼叫起来,成了冷玉坊里最闹腾的一群人。
台上那位青衣姑娘的舞跳完了,下一个便是悬丝傀儡戏。
云缓对这些戏更感兴趣,刚刚在外面看张贴招子,上面写着今天傀儡戏表演的是渃河之战,也就是晋王生擒言牧族的首领乌洛兰昊。太子连锋十四岁便被封王,亲王之中晋王封号最尊,他被封的便是晋王。
渃河之战后,言牧族被灭,晋王连锋声名鹊起,民间一众夸赞,瞬间把其他功劳不大的王爷皇子给比了下去,皇帝不得不封他为太子。
青衣姑娘跳完舞正要离场,旁边隔间里走出一个灰衣小厮,让她把刚刚的舞重新跳一遍。
青衣姑娘柔柔弱弱的道:“按照乐坊的规矩,舞是不能重跳的,再过半刻钟傀儡戏就要上场了,恕兰珂不能答应。”
那名灰衣小厮大怒:“你敢不给我们公子面子?你知道我们公子是谁么?”
这名青衣姑娘不知道灰衣小厮的公子是谁,她刚来凛州不久,对这边的人还不熟悉,压根没有见过这种场面。
花知乐笑了一声:“这位兰姑娘长得漂亮,人却不够机灵,这种状况下,她先问清楚对方公子的身份,得罪不起的话就给人赔个不是,去人家府上跳一支舞,这样既给了对方面子,自己又不至于下不了台。倘若她真在台上跳一场耽搁了后面的内容,以后就在坊中混不下去了。”
云缓蹙眉:“我想看傀儡戏。淡竹,你上去给她解围,看能不能让她下来。”
淡竹点了点头,赶紧过去了。
另一个朋友伸头过来:“云缓,你疯了?你知道那个小厮的主子是谁?”
云缓道:“难不成是我父王?”
“不是你父王,你父王见了他爹都要礼让三分,他是李轻舟的儿子。”
花知乐一拍手:“难怪这么嚣张,快让淡竹回来,咱们惹不起他们。”
凛州的势力分为两派,一派是原有的凛州贵族,这些贵族全部都是凛族,以凛王为首。另一派是朝廷的势力,也便是朝廷派来凛州管理的官员,以李轻舟为首。
这些年来李轻舟的势力越来越大,隐隐压过了凛王,凛州原有的贵族保持原有的习惯,都做过一些可能被朝廷制裁的事情,他们私下里敢和李轻舟作对,明面上却不敢与对方为敌。
刺史府上有两个公子,大公子叫做李琳,李琳在京城为官,是朝廷挟持约束李轻舟的人质。小公子叫做李琅,李琅跟着李轻舟在凛州,被家里人宠得不像话。
凛族一些贵族子弟,每每见到以李琅为首的麒朝世家子弟,都会避其锋芒让他们几分,不和他们生出冲突,久而久之,李琅行事越来越嚣张,整个凛州除了他父亲李轻舟,基本上没有敢和他作对的人。
云缓道:“既然是刺史的儿子,这样刁难一个小姑娘着实不像话,淡竹会好好和他们讲道理。”
云缓没有仗势欺人的习惯,淡竹在云缓身边这么久,说话做事都有理有据。
花知乐的小厮上前晚了几步。
淡竹对那位灰衣小厮道:“不知道贵府公子是——”
“我家李二公子,刺史府的二少爷。”灰衣小厮嗤笑一声,“你一边待着去,我和那女的讲话,让她不要不识抬举,得罪了我家公子,她以后就别想在冷玉坊待下去了。”
青衣姑娘孤苦伶仃的站在台上,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跳也不是不跳也不是,眼泪都要出来了。
淡竹道:“我家公子是凛王府的七公子,新封的宸郡王。郡王马上就要离开了,离开之前等着看这出傀儡戏,李公子能不能给我家郡王一个面子,让这名姑娘下台,按着原有的安排上傀儡戏?”
灰衣小厮退后几步,将淡竹的话转告给了隔间里的李琅。
其实各方距离不远,对于淡竹的话语,李琅听得一清二楚。
云缓被封郡王一事,李琅早就听说了。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凛王的亲王之位不比郡王更高?可凛王见到李轻舟,还不是客客气气的?
郡王也好亲王也罢,说到底还是比不过手握实权的官员。
李琅道:“宸郡王么?我不认识他,这个面子恐怕给不了他,让她跳。”
灰衣小厮道:“我家公子和你家宸郡王不熟,她今天要是不跳,肯定是下不了台了。”
青衣姑娘知道自己今天无论跳还是不跳,日后都没有人再敢捧场了。李琅是个得罪不起的人物,她前两日便听人说过,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
淡竹不想和李琅的人吵架,贸然争吵只会给云缓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云缓那边听到了经过。
花知乐道:“李琅的性情傲得很,有他爹给他撑腰,今天就算是你父王在这里,他该不给面子还是不给。”
其他朋友戏谑道:“云缓,你今天倒是丢脸了,日后见到李琅就绕着走吧。”
今天云缓和李琅在冷玉坊针锋相对,云缓被拂了面子的事情肯定会传出去。
各家都喜欢八卦,芝麻绿豆大点儿的事情都会被议论出花儿来,凛王府的公子和刺史府的公子为一个女人针锋相对,可不是凛州城的一个大笑话?
青衣姑娘在台上跳着舞,她这一舞下来,后面的节目要往后退,因为子时勾栏瓦舍必须关门的缘故,压轴的小唱上不了台。
不少买今天入场宝券的人是冲着压轴戏而来,他们花钱却看不到自己想看的,肯定会对这个姑娘产生不满。
压轴的是冷玉坊的名角儿,对方在坊中地位很高,以后会不会打压她未可知,总而言之,这位青衣姑娘今天没有应付好这场意外,不仅得罪了自己的人还得罪了客人,以后很难在冷玉坊混了。
云缓漫不经心的喝着手中花茶。
丢脸什么的,他倒是不觉得。他只是想顺手解个围,可对方不给自己面子罢了。至于以后看见李琅就避着走,完全没有这种必要。
那个姑娘的舞跳完了,李琅那边不好再得罪冷玉坊坐着的数百人,没有再刁难下去。
接着便是傀儡戏的上演。
一名老者提着一名做工精细的人偶上来,这只人偶身穿银色战袍,看起来英姿飒爽,便是年少的晋王殿下。
有关麒朝和言牧族的战争,云缓是听过许多的故事,民间更将太子连锋与言牧族的三场精彩战役编成了各种话本和戏剧。
对麒朝许多百姓及官员,太子都是他们心目中保家卫国的英雄。在连锋出征之前,不少边境的百姓被言牧族的人抓去当牛做马,数万将士死在言牧族的手中。
北方异族、东南海寇,这些全都是连锋解决,无论他是不是皇帝口中大不敬的叛贼,他对麒朝做出的功绩都无人能及。
戏里晋王斩了迷乱军心的奸细,识别出乌洛兰昊设下的陷阱,再使出一出离间计,让乌洛兰昊和手下大将互相怀疑,最后把乌洛兰昊的人马逼到了渃河,打赢了这场外人看来不可能获胜的战役。
晋王被封太子之后,换上太子朝服,手握太子金印,对左右下属道:“吾将以杀止杀,令四海承平、万国来朝。”
少年时的太子意气风发,文武百官无不敬仰,他野心勃勃的想要改变这个正走向下坡的王朝。
戏剧结束,台上灯火被熄灭。
云缓因为看得出神,手中茶水早就凉透了。
他让坊中伙计换了杯茶。
冷玉坊中温暖舒适,云缓倚着软绵绵的靠枕,身上的温度渐渐回来了。
这个时候,云缓听到周围的人小声议论着什么,似乎有点骚动。
花知乐派了个小厮打听情况,不一会儿小厮回来了:“好像是李刺史来了。”
云缓蹙眉:“戌时已经过了两刻钟了,他不睡觉,来这里做什么?”
花知乐道:“该不会这出渃河之战的傀儡戏把他引来了吧?太子被皇帝所杀,按理说,太子是叛贼,不能再演和他有关的戏目。”
云缓今天晚上本就是冲着这场傀儡戏而来,很快就要三更天了,他还想回去睡觉。
“罢了,我要走了,今天就到这里。”
花知乐一笑:“等下我们都去燕春楼,你去长长见识?云缓,以前王妃在家,你从不去这种地方,现在王妃不在,你也去尝尝鲜?不然你今天晚上多难熬啊。”
云缓不想尝这个鲜,有些没试过的东西,他这辈子都不打算试:“大夫说我不能去,我如果在里面出事了,你们全都要担责。”
“别,小郡王!您还是回去睡觉吧!您若病了,王妃回来知道准要去我家告状!”
云缓有些口渴,他慢慢的把新沏的茶水喝完。
这个时候,李轻舟拎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锦袍青年过来了。
云缓偏头,一时片刻没有理解这个场景。
刺史大人这是在搞什么东西?
不仅云缓吃惊,他们这个隔间里其他公子也都吃惊,这群人全都站了起来:“刺史大人。”
李轻舟对云缓拱手行了一礼:“郡王殿下,您请坐下。”
云缓冷静下来,淡漠又礼貌的道:“刺史大人深夜来到冷玉坊,不知道有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