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永泰毕竟是家里的公子,他在凛王心里究竟重不重要,看丧事就能看出来。无论如何,宴宾客是必须的,到时四面八方家里要来许多人,各个院子的人从现在就得准备起来。
云煜在这个节骨眼上请云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淡竹道:“咳,我听说二公子的死与世子有关,王爷很生气。小公子,您与大公子虽是一个母亲生的,但他从前帮衬您的地方很少,这次您躲得远远的,于情于理都合适。”
云缓整理了一下中衣衣袖。
一直以来云缓都不愿意参与众兄弟间的阴谋算计,他身体过差,不能思虑过度。
若是王妃还在,王妃能将这些摆平,云缓可以像从前一样吃吃喝喝完全不过问。
但这次王妃不在。
云缓知道自己是留不下的,王妃只有两个儿子,如果让她全部失去,想必她余生都会陷在痛苦之中。
这两个月全家都要给云永泰守孝,下人们已经将衣柜的几件衣服都换成了全白。
云缓换了一身雪白的外袍,而后去了慧明大师那里。
慧明大师正打算睡个午觉,房门被人不轻不重的扣了两下。
不等对方开口,他便感知出了来人是谁。
被连锋折磨了这么久,慧明大师不敢再得罪连锋半分,他宁愿吃素三个月都不愿意连锋用那种似笑非笑的冷漠眼神盯着他看。
慧明大师跳了起来。
房门“咔哒”一声开了。
云缓亦很紧张。
王妃不在这里,慧明大师是不能罚他抄书,可是,云缓担心这个老和尚给自己下诅咒,诅咒他每顿再多吃三碗饭什么的。
云缓很乖巧的行了一礼:“慧明大师。”
慧明大师咳嗽一声:“七公子,你来老衲这里做什么?”
云缓将云广陵的事情告诉了慧明大师,并邀请他去给云广陵疗伤。
慧明大师冷哼道:“难道王府请不起大夫了么?什么事情都来麻烦老衲,老衲如何在佛堂中静修?”
他刚冷哼完,云缓后面又出现了一人。
慧明大师的脸顿时成了猪肝色。
云缓回身:“你怎么来了这里?”
“刚刚听说府上发生的事情,淡竹说你来了佛堂,我来看看。”连锋淡淡的道。
慧明大师赶紧双手合十:“不过,出家人应以慈悲为怀,老衲这就去看望大公子的情况,倘若耽搁了病情,恐怕难以弥补。阿弥陀佛。”
云缓:“……”
有慧明大师帮忙,云广陵的胸骨总算固定住了。只是他的情况确实不太好,骨头伤得不轻,内脏出了大量的血,需要卧床静养一个月,静养期间最好不要有任何动作。
这个月府上最忙的便是云永泰的丧事,云广陵身上嫌疑未洗清,所有人都怀疑是他杀了云永泰。
他卧床在病也是一件好事,省得在凛王面前晃悠,传出去许多流言蜚语。
从云广陵的住处出来时天色已晚,云缓忙了半天,下午未曾休息半分,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又饿了。
回去后淡竹让人布置上了晚膳。今天的晚膳是半只烤乳羊,一碟子烤腰子,一盘煎肝脏和一盘白肉,唯一的粥里加了肉沫和咸厚的酱油。
正常倒是正常,只是云缓晚上吃这么多荤腥进去,半夜他肯定会吐。
淡竹把筷子放在了云缓面前:“小公子,厨房那边说,侧妃吩咐了,不许给任何人开小灶,所有人都吃一样的饭,王爷吃的也是这些。”
这边一日三餐肉食会多一些,云缓并非肉食性动物,顿顿羊肉吃下来,他完全受不了这种味道。
王府中有小厨房的只有王妃、凛王和云广陵。
云缓想着要不要去云广陵那边蹭饭,想了一下,觉着云广陵那边吃的东西可能和自己这边八九不离十。
只有王妃的口味和他的口味差不多。
云缓把今日份未开封的红豆酥全吃了,至于烤乳羊、烤腰子什么的——连锋不怎么挑食,还是让连锋吃吧。
陶侧妃昨天哭了一晚上,今天又哭了一天,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她身边的嬷嬷丫鬟劝了她半天,才勉强把她给劝住了。
陶侧妃身边的嬷嬷道:“王妃害得您和二公子从此分别,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她最疼爱的人便是七公子,七公子的身体经不起折腾,您若能把七公子杀掉,也算报仇了。”
把云广陵这个罪魁祸首杀掉,陶侧妃绝对办不到。
云缓从小身体不好,稍微用点手段把云缓弄死,对陶侧妃而言算得上轻而易举。王妃还会回来,且王妃的地位太高,她的手段不能太直接,下--毒和刺杀什么的绝对不可,必须用让对方无法直接报复的手段。
嬷嬷又道:“我已经打听过消息,七公子对饮食要求很高,王府中数他在吃饭上的花销最多,他每日饮食要么清淡要么偏甜口。倘若让他和咱们一样每天吃大荤,他的身体肯定受不住,厨房那边我威胁过了,侧妃就等着看成效吧。”
如今正在云永泰的守丧期楠漨间,云缓去外面吃一顿饭两顿饭还好,倘若天天都去外面吃,不仅他自己在外面的名声会变得不好听,凛王亦会对他产生不满。
陶侧妃擦了擦红通通的眼角,冷笑一声:“现在王府在咱们手上,王妃未回来之前,就慢慢磨,我有的是手段折磨他们。”
云缓半夜就饿了,他从被子里爬出来四处翻腾东西吃,翻腾了半天什么都没有翻腾到,房间里的点心基本上被他在晚膳期间吃完了。
最后只好无奈的回床上睡觉。
他担心吵醒连锋,所以刚刚很轻手轻脚的下床,现在亦轻手轻脚的回来,慢慢躺在连锋的身侧。
连锋似乎睡得很熟,云缓小心松了一口气,躺下来之后突然想起来未把灯吹灭。
再次起来似乎不妥了,云缓把手伸向连锋那边的床帐,想把床帐拉上。
结果这个时候连锋突然翻身,把云缓压在了怀里。
云缓:“……”
这下彻底不能去拉床帐了。
那他摸一下连锋的腹肌好了,看看是不是像搓衣板那样的触感。
云缓的手伸过去,隔着衣服按了两下,只能感觉连锋的腹部肌肉坚实,可能衣服太厚,没有感觉出肌肉的线条。除了坚硬以外,他更没有觉得这和搓衣板有什么相似之处。
连锋早就醒了。
因为云缓不想让他醒来,他一直没有睁开眼睛。
现在被云缓摸来摸去,始作俑者还一脸好奇的表情,连锋很难再伪装下去。
他突然握住了云缓的手,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
云缓赶紧埋进了被子里装睡,自己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
云缓完全没有想到,李轻舟的小儿子,就是之前在冷玉坊见到的李琅,李琅他又来了。
而且还是和李轻舟一起过来的。
凛王与李轻舟面和心不和,作为凛州权力最多的两个人,李轻舟过来,凛王不可能不亲自迎接。
凛王府的事情么,李轻舟是知道一些的。
云永泰当初把连锋当成人肉靶子,还妄图把连锋扔进虎笼,按照连锋睚眦必报的性情,就这样让他死去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邬州的两位官员亦在王府中,李轻舟官职比他们高出许多,听说李轻舟过来了,这两位赶紧出来拜见。
李轻舟这次过来倒是没有其他的事情,全是因为连锋那边有新的吩咐。
皇帝的势力虽然被连锋的势力压过去了。毕竟是做过皇帝的人,他隐藏在暗处的人马不少,这些人里,不乏心思活泛手段高明的,他们或许已经发现了连锋的意图和阴谋,正要为此做出应对。
显而易见这两个愣头青不是,李轻舟看他们两个就像是看尸体,压根不理会。
这两人早就听说李轻舟心高气傲,所以被他忽视了完全不在意。
李轻舟客套的说了许多话,并表示对云永泰的死感到深深的悲痛。
你来我往之间,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讲出一句真话。
客套完了,李轻舟才道:“前些天犬子在冷玉坊得罪了宸郡王,当时我带着犬子向宸郡王道歉,郡王宽宏大量原谅了我们。”
旁边黄郡守和柳御史目瞪口呆。
他俩完全没有想到,李轻舟都坐到刺史了,居然还怕宸郡王?宸郡王在皇帝心中的分量是有多重啊?
同样目瞪口呆的还有凛王,不过凛王并未表示出来。
李琅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自然又被父亲当着众人的面训斥了一通。
从小到大李琅从未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挨过这么多次的骂,有了这次教训,他恐怕日后再也不敢高调做人了。
凛王咳嗽一声:“谁年轻时没有犯过错误?李公子一片诚心,这件事情也就算了。”
李轻舟道:“最近李府新来了两个厨子,这两个厨子都是犬子从江南请的,王妃是江南人氏,想必府上不少人的口味也是如此,我想将他们送给王府当赔罪。”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凛王不得不接受这两人。
他是吃不惯外地的东西。对方冲着云缓送的,除了凛王、王妃和云缓以外,恐怕再没有人能使唤得动这两人。
只是,厨房这么重要的地方,凛王不想让不相干的人进来。
这怎么办呢——思来想去,凛王道:“正好小七的院子里还没有厨房,以后他单弄个小厨房,这两人过去帮衬好了。”
李轻舟道:“这两人既然送给了宸郡王,自然听从宸郡王的安排,以后宸郡王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让人把犬子叫来给他效劳。”
倘若不是凛王知晓王妃这样的人不可能干出辱没家族的事情,看到李轻舟这样溜须拍马讨好云缓,他都要怀疑云缓是皇帝生的了。
狐疑归狐疑,凛王并未多说什么,让人把李轻舟送来的两个厨子送到了云缓的住处。
作者有话要说:
第51章
云缓现在缺厨子, 便有人送来了厨子。
李轻舟这一出无疑震慑到了陶侧妃。
她在王府的地位仅次于凛王和王妃,陶家在凛州又有不小的权力,倘若李轻舟不插手进来, 她软刀子慢慢消磨人, 总会把云缓给消磨死。
然而现在牵扯的不仅仅是陶侧妃与王妃母子间的恩怨了。
陶侧妃看向身旁的嬷嬷:“李轻舟这般操作,想必是因为王府里多了他的眼线。如果做得过分了,惊动到朝廷那边的人,到时候不仅我吃亏, 陶家也吃不了兜着走。”
嬷嬷也有些稀罕:“本以为他是个软柿子来着……”
假如没有李轻舟的插手, 最后对外肯定会说云缓因病去世。有李轻舟横在这里, 她们做得过分一些便是和朝廷作对。
嬷嬷道:“那您专心对付世子, 咱们二公子的仇还是因为世子, 不能轻易放过他。最近王爷对世子恨之入骨,您就算做得过分了, 王爷那样偏袒您, 也不会说什么。”
陶侧妃眼圈儿又慢慢红了:“倘若永泰还在,咱们何苦算计这些。我现在年纪大了不能再生,以后不知道怎么办。”
“您现在另谋出路才是。”嬷嬷想了一下, “三公子和六公子的母亲地位高,打他们的主意不行,五公子的母亲是汉人中的娼妓,王爷表面上夸他聪明,实际上很瞧不起他。四公子的母亲是凛族平民出身, 您对他示好, 说不定能让王爷命他认您为母亲。”
陶侧妃点点头:“他一向清高, 不知道同不同意, 以后试试看吧。”
嬷嬷道:“李轻舟的眼线不知道是哪些, 既然抓不到,何不讨个好,您亲自去七公子那里说些软和的话?”
陶侧妃想了一下:“只能这样了。”
两人过去的时候,正看到两名新人从云缓的住处出来,想必就是李轻舟送的厨子了。
这两人约摸三四十岁,还是风韵犹存的妇人。厨娘倒不罕见,罕见的是这两名妇人长得虽然婉约,神色与举止之间有种干脆利落的气势。
该怎么说呢?大概就是,不像端着锅子做饭的,更像是拿着刀子杀猪的。
陶侧妃停在了这两人面前,嬷嬷道:“你们是新来的下人吧?这是侧妃,见了侧妃是要请安的。”
两名厨娘面无表情,其中一人颇为冷漠的道:“我们只知公子和王妃,不知道什么侧妃。”
嬷嬷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王妃不在府上,现在一切是侧妃做主。侧妃等同平妻,你们不知道么?”
“不知道。”
这两人是李轻舟送的,而且是有正经差事那种,陶侧妃真不能发落。
她忍着气和嬷嬷一起过去了。
陶侧妃与云缓打的交道不多,她知道云缓是个脾气软的,比韩氏的脾气还要软。
这次虽然是服软,亦要软中带硬,让对方见识见识自己的手段。
她头一次来云缓的住处,发觉这里虽然很小,但精致异常,院中摆设格外幽雅,与其他公子要么俗气夸张要么粗糙的风格不同。
被丫鬟带着进了书房,她和嬷嬷看到云缓正在窗边临帖。
云缓身边站着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男子身量颇高,给人一种不近人情的感觉。
陶侧妃正要说话,云缓突然抬眸一笑。
他笑起来从来都很好看,眉眼缱绻,唇畔带着很温柔的感觉。
“陶姨娘,我正在临帖,你站在这里等候片刻吧。”
陶侧妃突然感觉到了不妙。
这种场景似曾相识,总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