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还敢提这茬?!
寇辛冷笑,“说不准有些人瞎了眼没看出来呢。”
朝九歌显然也想起前两日他干的混账事,摸了摸鼻子,妥协地合上眸。
寇辛狐疑地看着正面对着他的朝九歌,有些费力地穿起自己的外袍。
没有侍从婢女在,小世子生疏地给自己系上衣带,整理了下袖袍,给自己围上腰带,他围得紧了些,勒到了腰腹,又蹙着眉给自己松了开来,重新围上去,这次又围得宽了些,衣衫松松散散的。
寇辛:“……”
他累了。
朝九歌低笑出声。
寇辛下意识抬眸,跟朝九歌睁开的双眼对上。
寇辛咬牙,“你偷看!”
朝九歌颇为无耻地点头。
朝九歌实在没觉出这有什么不能看的,穿个衣服罢了,甚至连亵衣都没脱掉,若是在军中,别说换衣了便是面对面洗浴也没人觉着害臊。
京中娇养长大的小世子比他们这些大老粗的规矩就是多。
寇辛气得胡乱系紧腰带,直接推开厢门,“我要下去!”
,刚喊完又被人拽了回来,“安分点,才出宫门你就想被抓回去?”
寇辛甩开朝九歌的手,“难不成你要顶着朝家的马车送我去宣平候府?”
“喻誉可没跟我说过,朝家同宣平候府有交情,圣上可最是讨厌——唔!”寇辛瞪大眼。
朝九歌捂着他的嘴,笑道:“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寇辛推开他的手,连“呸”了好几声,“你净手了吗?脏死了。”
朝九歌缩了缩指尖,好笑,“你可知构陷朝中重臣结党营私是何罪?”
寇辛冷哼,“你想找死我也不拦着你。”
朝九歌皱眉,“你这张嘴。”
寇辛挑眉,“我怎么了?”
朝九歌缓和下面色,“明明是好心劝诫,不想让我因你惹祸上身,好端端的,被你说的要结仇一般。”
寇辛耳尖蓦地一红,“谁好心劝诫你了,我就是要同你结仇。”
寇辛掀帘看了一眼,等过了皇街,从这拐进城西,就离宣平侯府不远了,“我不想再坐你这破马车了,快些放我下去。”
朝九歌高声道:“停车。”
车夫手脚利落地拉住马车,随行的侍从将马凳放下来,寇辛正想推开车厢门,却被朝九歌拉住。
朝九歌干脆利落地在寇辛震惊的视线下扯下他腰上凌乱系的腰带,“今日之事就当我前些时日得罪你的赔礼,不必想着日后如何还我这个人情。”
寇辛怔了下,嘟嘟囔囔地说了句:“本就没想还。”
朝九歌笑了下,挑眉问:“是吗?”
寇辛哼哼唧唧的,一句话也说不出,一边又想,朝九歌这人同地痞流氓也还是有些区别的。
寇小世子耳尖连着脖颈全红透了。
真真是可爱得紧。
朝九歌将寇辛的银丝白云纹腰带端端正正地系好,感概了声,“你若是不生这张嘴该多好。”又流氓似的“啧”了声,“腰真细。”
才觉着朝将军也算个光明磊落之人的寇辛:“?”
寇辛忍无可忍,踹了朝九歌一脚,他踹完就跑,迅速推开厢门,连马凳都没踩,跳下了马车就往宣平候府飞奔过去。
朝九歌沉吟半响,隔窗问马车旁的亲卫,“我很可怕吗?”
亲卫也沉吟半响,“还,还好?”
朝九歌狐疑道:“那寇小世子怎么跑得跟身后有狗撵般。”
亲卫想起方才他家将军说得那几句调戏之语,无比配合地点头。
确实,太狗了。
·
寇辛直奔宣平候府,他自幼在城西这块皇亲国戚扎堆的地长大,哪个大街小巷他没钻过?
没过一刻钟,寇辛便抄近路来到了宣平侯府,被侯府管家从小门迎了进去。
寇辛担心道:“刘叔,喻誉怎么样了?”
管家急色匆匆地领着寇辛往侯府后院走去,听罢,沉着脸摇了摇头。
寇辛心里一咯噔,红了眼。
管家唉声叹气,“世子爷,您昨日进了宫,怕是不知晓,昨日被打了的那几个宗亲王府派人来我们侯府寻说法,老爷一听,勃然大怒,立刻派人压着大少去跪了祠堂,叫人盛了家法来。”
寇辛愈听,愈发提心吊胆,“侯夫人呢?”
管家摇了摇首,“老爷将祠堂关了进来,让人围了起来,不叫人靠近,夫人也被拦在外面。”
管家是亲眼看着喻誉长大的,越说越发心疼,老泪纵横道,“那鞭子声响得惊天动地!任凭夫人哭哑了嗓子老爷都不停手,最后打得大少没了声响,惊动了老夫人才去喊了大夫来。”
寇辛心中抽疼,垂下了头:“刘叔,对不起,若不是我……”
寇辛心中愧疚,再说不下去了,只抽了抽鼻子,问:“喻誉的伤势如何了?”
管家语气沉痛,“那些大夫就名声听着个响!一个个进去了都唉声叹气地出来,现在全候在大少的院子外不知如何是好。”
寇辛骂了声“废物”,又急道:“刘叔,你且去我府上,用我的名义让人去宫中请个太医来。”
管家深深给寇辛鞠了一躬,“奴替大少谢过世子爷!”
寇辛连忙将刘叔扶了起来,让刘叔快些去,别误了喻誉的伤。
管家匆匆走后,派了个下人给寇辛领路,因着前边儿全是人候着,寇辛从后门进了喻誉的院子里。
守在喻誉房门前的下人全是寇辛不认得的生人,他心中愈加不安,只觉得,喻誉怕是真的要被他爹打死了。
那些下人不敢拦他,恭恭敬敬地将寇辛迎了进去,临近门前,寇辛倒是不敢去看了,问了句,“今晓那小子呢?”
一下人回:“给大少煎药去了。”
候夫人怕喻誉不学好,给喻誉选的人全是些年纪不大的小厮,院子里的侍女只有两个,还不能近喻誉的身,平日跟在喻誉身边伺候的是一个叫“今晓”的贴身下人。
寇辛进了里间,掀帘的一瞬,一股腥臊的血气扑面而来,浓稠得像是死了好几个人一般,里头的床榻上悄无声息地趴着一个清瘦的人影。
寇辛颤着音:“小玉玉?”
没人应他。
寇辛忍了一路的泪瞬间落了下来,他掀起床帐,只见喻誉□□着的上身全被纱布围了起来,隐隐透着浓郁的血色,甚至因为伤势过重,下人不敢给喻誉盖上被子,怕压坏了伤。
寇辛又叫了声,“喻誉?”
喻誉紧紧阖着眼,额上全是冷汗,面色苍白,双唇更是一点血色都无,发丝凌乱地粘在面上。
寇辛如坠冰窟,指尖冰凉。
他眼中泪大滴大滴地砸下,颤着手去将喻誉面上的发丝别在而后,只觉喻誉全身烫得紧。
寇辛的手都快被烫伤了。
他哽咽出声,“早知道我打人时就将你撵出去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本就是我挑的事,要打来打我好了!找你寻什么说法,那些个杂碎净挑软柿子捏。”
寇辛抹了抹眼,“你爹也是真狠心,你可是侯夫人的独子,侯府唯一的嫡子,真将你打死了,难不成要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庶子继这家业?”
他絮絮叨叨地说,“你若是真死了,燕离归送你的那几个越王头,我也全收回去,你不醒过来,你就一个都别想吃。”
寇辛咬唇,“我也再不理你了!”
喻誉眼睑轻轻动了动。
寇辛怀疑自己看错了,连忙扑了上去,一不小心碰到了喻誉的背部,喻誉被压得低声闷哼了一声,眼皮子上下颤了颤,缓缓睁开,有气无力道:“我怕是又梦,梦魇了,你怎么……你怎么在这……”
喻誉掀起眸,却在看见寇辛满脸泪痕时一瞬怔住了,他嘴唇嗡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窗前突然“吱嘎”一声。
喻誉霎时眼神凌厉地看过去。
寇辛也泪眼朦胧地看过去。
梨花镂空的雕花木窗被人从外掀了开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盖了黑布的铁笼子,被来人搁在了桌上,然后是一把开过刃的匕首。
紧接着是一个脑袋。
今晓手脚利落地从窗外爬了进来,踩着桌上跳了下来,兴高采烈地提着笼子转过了身,掀了黑布道:“公子我回来了——”
今晓掐了声,同沉着面色的喻誉对上,再小心翼翼地觑了眼面上全是湿意的寇辛,讪笑了一下,“寇,寇小世子怎的来了?”
寇辛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盯着今晓手中的铁笼子,那里头关着一只鸡。
寇辛红着眼眶跟那头绿豆眼的母鸡大眼瞪小眼,蓦地打了个哭嗝。
一片死寂中。
受惊的母鸡乍然尖叫起来:“咯咯咯咯哒——”
今晓身躯猛然一震,把铁笼子往身后藏了藏。
寇辛突然笑了下,他仰头抹了把眼泪,回过身一字一句道:“喻誉,我今日不弄死你我不姓寇!”
作者有话要说:
喻誉痛心疾首:猪队友!!
第15章 惊马
从昨日到现在,今晓已经宰了两只鸡了,早就不会手抖,岂料他刚抓住被绑住喙尖的母鸡,身后就突然传来一声“狼嚎”。
是他家公子嚎的。
今晓手抖了一下,匕首捅歪了。
母鸡疯狂扑棱着翅膀,抖落一地鸡毛,它大鹏展翅般想从今晓手中飞出来。
今晓本想利落地一刀割喉,送母鸡上路,谁料他身后也传来了跟母鸡方才别无二致的挣扎声跟拳拳到肉的“砰砰”声。
今晓手再次一抖。
母鸡受疼,扑腾得更厉害了。
今晓心道,罪过罪过。
连续折腾几下,这鸡总算死了,今晓将放好的鸡血倒进铜盆里的热水里。
满屋子都弥漫起腥臊的血腥气,今晓捡起掉落的鸡毛,在身后惨绝人寰的“狼嚎”中,拎着铁笼子跟匕首,缩着身子从窗口爬了出去。
喻誉:“嘶疼死爷了——”
寇辛下了死手。
他今日哭成什么样了,差点以为喻誉当真要死了,结果这人原来是在作秀!
寇辛骂了声,“你连我都骗,喻誉,你好样的!”
喻誉任由寇辛打骂,他见今晓走了,才滚了圈,躲开寇辛的压制,翻坐起身后,擒住了炮仗似的寇辛。
喻誉单手攥住寇辛两只腕骨,将人锁在了怀里,□□的胸膛贴住了寇辛的后背。
因为这一番打闹,喻誉身上出了些薄汗,劲瘦的薄肌热气喷发,像个火炉子一般烫得寇辛挺直了腰身。
喻誉将好话说了个遍,“我原本没想骗你,但这事也不好叫人同你报信,本想你来时再同你说。”
但喻誉睡得太死,根本没听着寇辛哭得动静,等醒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寇辛已经哭成个泪人了。
喻誉想得很好,他装得病重一点,叫寇辛心疼,最后再全盘托出。
谁知今晓恰好在此时爬窗进来了。
喻誉用指腹抹了下寇辛眼角的泪痕,寇辛别过脸,冷哼一声,“滚开。”
喻誉突然松开寇辛,背过了身,将胸前的纱布扯断,他闷哼一声,低下了头,露出了身后崩裂的伤口。
寇辛愣住了,“你当真被打了?”
喻誉转过身,见寇辛气有消的趋势,下榻端了杯茶水,给寇辛,“不然怎么将其余人骗过去?我娘也是才知晓的。”
寇辛又生了愧,低声道:“你让我看看。”
喻誉松了口气,他大咧咧地坐在脚踏上,让寇辛看。
喻誉昨日跪了一个时辰的祠堂,被宣平候用藤条打了好几道,尖刺划过皮肉,带出血肉,背部割裂出好几道血淋淋的伤口。
到底是亲爹,伤口看着严重,但没伤到筋骨,只是皮肉伤。
“吱嘎”——
喻誉与寇辛同时抬头看去。
今晓绕了一圈,这回,他端着药从正门走了进来,小跑着放到床前,“公子,药煎好了,你趁热喝。”
喻誉应了声,挥了挥手。
今晓赶忙端着那盆血水出去。
寇辛用指尖轻轻碰了下伤口边缘,又被烫了下,“你身上好烫。”
喻誉握了下寇辛的手,“你从外边儿来,又提心吊胆一路,手自然是冷的。”
寇辛又问,“疼吗?”
喻誉摇首,“皮肉伤,不疼。”
话落,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嚎,“我可怜的公子啊!”今晓端着那盆血水,哭得撕心裂肺,“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喻誉:“……”
寇辛:“……”
寇辛站起身就往外走,“疼死你算了。”
喻誉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连忙拦住,“你去哪?”
寇辛理所当然道,“回宫啊,御课都快过了,若是叫人发现我逃了出来,怕是又得挨罚。”
喻誉笑了句,“小没良心的。”
寇辛想踹人,“你这臭死了,我可不想多待。”
喻誉揽住寇辛的肩:“你这一来一回都有两个时辰了,你现在赶回去也来不及了。”
寇辛沉思,说的也有道理。
喻誉徐徐善诱,“这也离午时不远了,不若我请你去回香楼吃一顿?”
寇辛斜眼看他,蠢蠢欲动。
喻誉继续道,“再说,你现在要怎么回宫?”
寇辛恍然,“对噢。”
喻誉挑眉:“走着?”
寇辛勾唇,“走着。”
喻誉重新给自己上了药,绑了纱布,穿上身低调的衣衫,熟门熟路地领着寇辛翻了窗,从侯府后门出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