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辛看了眼满书房的书,想了下喻誉那日子过得有多舒爽,心态愈发不平衡,“回绝了。”
莲和跟着劝道:“世子不必忧心,夫人放了话,今夜世子歇在侯府也可。”
寇辛眼睛还在看着桌上的书,耳尖却竖了起来,“当真?我爹呢?”
莲和颔首,“当真,驸马也同意了。”
驸马别说同意,恨不得立刻就撵寇辛出府。
寇辛咳了一声,把书一抛,整理了下袍角,“备轿。”
莲起笑着应是。
宣平候府跟长公主府离得不远,用不着马车,因为寇辛性子娇,府中抬轿的轿夫挑的都是全京城最好的,保准让小世子坐的轿子如履平地。
寇辛在平稳的轿子上用了个枣糕,入口丝甜,他便伴着清淡的茶水喝,压压甜味,好不容易将这一块咽了下去,侯府也到了,他拍拍手下了轿子。
喻誉的院子关着大门,领路的刘管事说,宣平候给喻誉下了禁足令,谁都不许进去。
寇辛琢磨了下“谁都不许”这四个字,大摇大摆地从后门进了去。
喻誉那厮正躺在院中的凉亭中抛石子玩,池水被他打出一圈圈的浪,养的鱼儿们全被吓得四散逃开,缩在池底瑟瑟发抖。
寇辛看不惯喻誉这等可恶做派,抓了把饵料洒了下去。
那些鱼儿们又欢腾地扑了上来。
喻誉斜眼看他,冷哼一声,“这不是寇小世子?稀客。”
寇辛看书看得眼累,懒得跟喻誉掰扯,“你好吃好喝的躺在府中,还需我来瞧你?”
喻誉又扔了个石子,将那些争吃饵料的鱼儿们砸了个散,冷笑一声,“几日不见,你这排面就大到我亲自发帖子请你来?”
寇辛斜了他一眼,“你也可以不请。”
喻誉被寇辛一通噎,不吭声地生闷气去了。
寇辛闭眼躺了会儿,才抬了抬下巴。
得到他示意,候在凉亭外边儿的侍女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将一碟枣糕放在桌上。
喻誉一瞧,气消了。
他最是馋寇辛府中刘大娘做的枣糕,这可是刘大娘的绝门手艺,做法繁琐,得费好十几道工序,偏生长公主府里的几位主子都不嗜甜,叫刘大娘好是惋惜一番,愁苦自己这绝门手艺没施展的地方。
直到有一回寇辛病了,喻誉来府上瞧他,正巧吃着刘大娘为寇小世子压药的苦味,做的这一手枣糕。
喻誉一个人将整盘全吃完了,一个子都没给寇辛留,寇辛喝了药,没甜的物什袪苦,好是生了一顿气,叫喻誉哄了很久。
后来喻誉每次去长公主府就没凑上这么好的时机了,刘大娘又不知他何时来,做法又费时辰,一来二去只能作罢。
这么一想,喻誉吃了口枣糕,寇辛还是念着他的,特地吩咐刘大娘做了这道他爱吃的糕点。
见喻誉消了气,寇辛倒松了口气。
这道枣糕确实是为喻誉吩咐的,他早知自己这么多日没去瞧喻誉,喻誉定会生闷气,早早就备好了。
寇辛“啊”了下。
枣糕被人轻轻喂进口中,他咬了一口,才觉不对,喻誉是不可能这么温柔的。
寇辛抬眸一看,才发觉那送食盒的侍女没走,随侍在一旁,想来是看他张了口,自作主张喂了一块。
那侍女见寇辛看过来,抿唇笑了下,又对上喻誉冰冷的视线,有些慌张,“世子爷,奴净过手。”
寇辛盯着这侍女的发顶瞧了半响,眼神专注,突然道,“我没见过你。”
喻誉一言不发。
侍女只能自己答:“奴家中有个做疾医的老父,夫人担忧侯爷的伤,便安排了奴到侯爷身旁伺候。”
“原来如此。”寇辛又看了侍女一会儿,直把那侍女看得面色羞红,又问,“你发上别的是什么花?”
侍女轻声答道:“世子,这不是真花,这是姑娘们都会戴的京花儿,用绢布所制。”
这京花儿是才流行起来的新样式,比那些簪子更加夺人眼球,叫京中姑娘们好一阵追捧,侍女被夫人派到侯爷身旁,心中没什么小心思那肯定是假的,这可是她花了好几年的积蓄特地买来的,没想到头一次戴上,她没被侯爷瞧上,倒是被寇小世子瞧上了。
侍女的心思一下活络起来,也不知寇小世子开没开过荤,便是将她要去做个没名分的贴身侍女,她也是愿的。
长公主不如候夫人眼里容不得那些狐媚子往侯爷身旁凑,这寇小世子房中还有三位随侍的亲姊妹,个个都是妙龄少女,容颜清丽。
她若是去了长公主府,那定然比在这侯府好过活。
寇小世子还是位好伺候的主儿,同小侯爷那喜怒无常的性子半点不同。
侍女愈想,面色愈是红润。
寇辛若有所思。
喻誉却道:“怎么,你房中那三个还不够?想来我这讨人?”
寇辛思路被喻誉搅断,瞪了人一眼,“你可别胡说,要我娘听着了,定轻饶不了我。”
寇辛抬脚就踹,“她们是我娘的奶娘所出,日后是要寻个好人家,从府中风光大嫁出去的,污了她们的名声,你来做这个媒人?”他气道,“净想些腌臜事。”
喻誉却冷声问那呆住的侍女,“听着了?”
侍女心知喻誉是起了怒,“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奴知错奴知错!”
寇辛怔了下,没看懂,“怎么了?”
喻誉笑了下,“你对着她发情,不知她也思春了?”
这话说得粗鄙。
寇辛足足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登时便骂道,“去你的!”
喻誉不理他,挥了挥手,“把她的手砍了,逐出府去。”
凉亭外的两个府卫便领命上前,准备将磕头磕个不停的侍女拖走。
那侍女哭得撕心裂肺,叫寇辛忍不住捂耳朵,他低头看了一眼,那朵艳丽的京花儿已经被磕出的鲜血染红。有些不忍道:“罚个几板子,贬她以后只能做些粗活就行了。”
这事也是因他而起。
喻誉横他一眼,“你倒是好心,不若我将她送去你府上?”
寇辛气的,正想说些什么。
这时,那两位府兵不知听哪位主子的话,便松了手,侍女不被控制着,霎时便对寇辛膝行扑了过去,抱住寇辛的腿声声哀求。
寇辛吓了一跳,连连退去,可他还坐在躺椅上,险些人仰马翻。
喻誉眼神一厉,立即伸手将寇辛扶住,一脚将那侍女踹了出去。
那侍女痛呼一声,撞到了脑袋,晕了过去。
耳边总算安静了,可寇辛仍有些惊魂未定,看着喻誉带着戾气吩咐了下去,让那两位府兵按自己说的做。
不砍手了。
喻誉低头看寇辛,“舒服了?”
寇辛忍不住笑了下,“我当真不是瞧上她了,我只是看她头上的京花儿有些新奇。”
说罢,寇辛便从躺椅上跪坐起身,与喻誉附耳低言了些什么,喻誉微微搂着寇辛的腰,怕他毛手毛脚的,从躺椅上跌下去。
等寇辛说完,喻誉的脸色才好看起来。
等用了晚膳,当夜,喻誉便带着寇辛爬墙出了侯府,他们在国子学中就天天爬墙逃学,这事一回生二回熟,况且侯府的墙还没国子学高呢。
寇辛轻而易举就爬上墙头,喻誉在下头儿伸出手,准备接住他。
寇辛跳下来。
被喻誉安全带进怀里。
落了地,两人便直奔京城最大的首饰铺而去,这地除了女子,还有给家中夫人买头簪的男子,他们二人结伴走进,也不算突兀。
可到底被夹在姑娘们中间,寇辛总觉得有女子在偷偷瞧他们,丢不起这个人,叫掌柜开了间包厢,让下人将铺子中所有的绢花都送上来,便拉着喻誉上三楼去了。
掌柜看二人穿着,便知他们非富即贵,不敢耽误,不多时,下人便将楼里顶好的绢花端了上来。
寇辛看了一圈儿,觉得哪个都好看,哪个又都不好看,总觉得差点什么。
他问喻誉,“哪个好看?”
寇辛都挑不出,更别说喻誉了。
喻誉淡淡饮了口茶,“都丑。”
一旁伺候的下人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了,怀疑这两人不是来买京花儿的,是来砸铺子的。
寇辛低咳一声,让下人退了出去,“有你这么说话的?”
喻小侯爷很不服气,“实话实说罢了。”
寇辛“啧”了声,暗叹自己造的什么孽,拉喻誉来买女人家的东西。
喻誉靠不住,寇辛便只能自己上。
寇辛挑了一朵繁复的雪白绢花,洁白如玉,参杂着金银丝线,往自己头上随手插了进去,在喻誉面前转了一圈,“这朵呢?”
喻誉默了好一会儿,眼神轻微地闪了下,低声道,“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些人:“都丑。”
过一会儿,盯着小世子:“好看死了。”
第21章 中秋
过两日就中秋,寇辛这朵绢花是送给他娘的,他爹送团圆礼哄他娘开心,他也要送。
只是这朵洁白的绢花太过素净,好看是好看,但寓意不太好,寇辛犯了难。
长公主除了先帝走时,穿过次孝服,就甚少穿过白衣,寇辛目光看向盘子中那朵红绸缎所制,含苞待放的绢花,又觉得太俗。
他微微侧首,示意喻誉将他头上那朵花给摘了。
喻誉摘下来后,在手中把玩几番,又觉着这朵绢花没那么好看了,素白得像是要给人哭丧。
喻誉随手放下。
寇辛愁闷道,“小玉玉,你觉着我娘适合哪朵?”
喻誉静了静,缓缓吐出一个字,“金。”
寇辛在脑中想了想用金子打出来的京花儿模样,摇了摇首,“太俗气了。”
比那朵红牡丹更俗气,不行不行。
喻誉道:“是花太俗气。”
寇辛懂了喻誉言下之意,恍然道:“有理。”
穿金戴银,常人自然俗气,但天家公主怎会压不住?寇辛相信,不管金花还是银花,亦或是那朵红牡丹,戴在他娘头上,都会好看。
只是,不够出彩。
若是把花改做其他物什呢?
寇辛冥思苦想好一会儿,想不出。
寇辛的眼神投向喻誉。
喻誉耸了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他们只得先行离开,临走时,喻誉把那朵寇辛戴过的哭丧花买下了,这名是喻誉自己取的,自认为还挺符合。
喻誉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若是空手而归,未免有些落不下面子。”
寇辛挑眉,“你喻誉还有要脸的那一天?”
喻誉不置可否。
这花虽丑,名字也难听,但耐不住喻小侯爷想买。
寇辛笑了他几句,见喻誉不反驳,又打趣道,“你买回去送谁?”他猜道,“你娘将你看得这般紧,莫不是外边儿的?”
他猜的合理,喻誉这些时日因病养伤,安分了不是一点半点,换做之前,京城第一纨绔的名头非喻小侯爷莫属,若不是候夫人威严,喻誉甚至能做出夜宿青楼之举。
寇辛这点小名堂,在喻誉面前都不算什么,但这等事,喻誉是万万不敢让候夫人知晓的。
离侯府还有一段路程,喻誉便也没避过这个话题,边把玩着那朵京花儿,边道,“他们喜欢聚在那,我有什么法子?”
寇辛不屑地嗤了声。
那种局寇辛也去过一两次,乌烟瘴气的,若不是喻誉在,他早就甩脸子走人了。
寇辛劝道:“同他们吃酒还不如看书有意思,你日后是要袭爵的,别成日往那些地方钻。”
喻誉奇道:“看书?你还会看书?”
寇辛见喻誉不敢置信,冷哼一声,“瞧不起谁呢。”
喻誉笑了下,搂住寇辛的肩,“是,咱们寇小世子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自然瞧不上我这等人了。”
寇辛见喻誉不听劝,气道:“滚一边儿去。”
喻誉见寇辛真生气了,又伏低做小地哄人,“我只是吃吃酒,不碰女人,那京花儿我自己收着,不送人,行了没?”
寇辛推他,“与我何干?”
一番打闹,二人又回到侯府后门的墙下。
喻誉为了腾出手,又将京花儿插进寇辛发上,自个先爬了进去。
他手脚利落,几息过后,便悄声落地,等了好一会儿,才瞧见寇辛戴花的脑袋艰难地冒出墙头,手脚并用地爬了上来,坐在墙头缓气。
喻誉无声笑他。
寇辛低头看着大笑的喻誉,恨不得蹦下去将人砸死算了,索性坐在墙头,大有喻誉不赔礼道歉就不下去了的意思。
喻誉仰着头看他,无奈笑了笑。
洒下来的月光正巧沐浴在寇辛身上,那朵京花儿愈发洁白如玉,人比花娇,后院中一只蝶儿迷了眼,跌跌撞撞地飞过来,停在了京花儿的花蕊中心,展翅欲飞。
寇辛蓦地跳了下来。
喻誉瞬间抬臂接住。
反应过来时,喻誉心脏还在狂跳,低声骂了句,“不要命了?”
寇辛大笑一声,“舒服。”
喻誉垂眸看着他,突然道,“我知道做什么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寇辛却霎时懂了喻誉的言下之意,“做什么?”
喻誉轻声吐出一个字,“蝶。”
振翅欲飞的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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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不准已嫁妇人回娘家过,可寇辛那日除了要回寇府同一大家子亲戚吃个团圆饭,夜里还得随她娘入宫,去参加宫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