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濯不想听他辩解,直接命人将他提了起来,“还有什么话,大可留着去慎刑司里说。”
地上还跪着的两个学生,压根儿不清楚这流言其中的干系,闻濯本来只是懒得找什么直接的证据,才冒指了一下他二人,唬出个人证要院首将此事的干系坐牢实。
但他二人这指认的态度也太没有文人风骨。
闻濯抬手,教押着刀的锦衣卫把人放了。
锦衣卫镇抚使宣周来时,一切都打着听闻濯指挥的原则办事,到头来,抓到的人他自己心里根本没底。
他们没这么办过案子,手上也没有证据,锦衣卫如日中天的时候早已成了历史,时隔两年再度被启用,这其中拿人的边界不好把握,就这样提个人回去审问他也没办法向上头交差。
“下官愚钝,想多嘴一句。”分别之际,他与闻濯停在书院门前。
听到问话,闻濯看了他一眼。
“没有证据就捉拿此人,是否有不妥?”宣周问。
“自然不妥,此事不是抓了人就完了,将人带回去后,用不着审问,记得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再派些人过来守在书院周围暗中观察。”
这事没完。
区区一个民间书院就敢肆意散播为乱朝政的流言,说上头没有在朝的官员指使,谁敢信。
但叫停一个书院的损失最小,为今之计也只能这么办。
***
近日京畿科举改制闹得火热,无视寒门出身的决策愈演愈烈,不少人眼红,想寄希望于明年,再战春闱。
为了响应读书人的需要,京都集市一夜之间开了不少卖书和印书的铺子。
学生一多,光顾的人便多,就连商人走贩都被这股重学的风气熏染,时不时地也会上去瞅两眼。
沈宓近日身子好了大半,只要是能出府,必定要往东街的书籍铺子赶。
闻濯先前出去办差的时候,在街上守株待兔过几回,每次都是“人赃并获”。
今日有这个闲暇,便去了东街候着。
也是凑巧,从前他从未步入那些铺子瞧过,今日却破天荒地头一回进去挑了几册,都是沈宓平时爱看的类型,类似山海经怪志这样的稀奇传记。
每家铺子陈列的书籍各有千秋,他逛了几家,最后停在一个拿书盖着面的老板跟前,敲了敲书案--
“别来无恙啊,温大人。”
也是没这么巧过。
被认出来的温珩顿了片刻,缓缓掀开面上的书,“殿下是怎么瞧出来的?”
闻濯笑了笑,拎起案上几册新上的绘本故事,“下次记得提前藏好,别等人都瞧清楚了脸,才知晓欲盖弥彰。”
温珩抿唇撇了撇嘴:“其实也没什么好藏的,只是再见故人,难免会有不知所言的时候,到底还是怕惹殿下不快。”
他看着闻濯漫不经心地扫着面前绘本,又补充道:“而且,草民一介微身,今时不同往日,实在怕得殿下笑话。”
闻濯听他说完抬起眸,顺着他眼角瞧了一眼,确定他眼下没有泪痣,才皱起了眉。
眼前的温珩,言语之间与从前相比判若两人,仔细琢磨过后,又觉得像极了另外一个人--
他像极了温玦。
去年七月京都发生的诸事,包括温氏兄弟二人之间的变故,沈宓后来都与他全番交代过。
他知晓温玦当日是为沈宓所利用而死,但后来沈宓替他杀死韩礼,钟自照等流,替他清除了所有挟制他们的幕后之手,保全温珩一人的清白,也算在这条历史遗留的冤孽里做到了互不相欠。
无论结果如何,一切都是他们生前选的,怨不得旁人。
“温大--”他顿了顿,自觉不妥又换了个别的称谓,“温先生何必妄自菲薄。”
温珩笑了笑,“怎么才算妄自菲薄,草民以为殿下误会了,正如同‘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的道理一样,这破烂书铺一隅,装得下草民身上的太多东西,遍眼的书香文气,足够洗的清前身如数不干不净……”
闻濯望着他漫不经心的眼神,看见了他心底的怨气。
他将自己的样子变成另一个人,连带着那个人往日的品性风范,一起刻入了骨髓。
闻濯叫他言语之间处处针对,也恼不起来。
“说了这么多,忘了问,殿下来买书吗?”
闻濯抿了抿唇,答非所问道:“宁安世子近日常来?”
“来吧。”他言语之中有不确信,似乎没觉得有过这事儿。
两人各怀心思地待了一刻钟之后,闻濯看到濂渊的身影朝书铺走来,才琢磨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先前他从来都是在街上遇到的沈宓,从未到这书市里头去过,每每瞧见他怀中抱著书,便下意识以为对方是亲自去了趟书铺。
想来那会儿,沈宓便是差使着濂渊这个生脸,过来照顾温珩的书摊生意。
“这东街的生意怎么样?”他虽是在问温珩,视线却在盯着不远处的濂渊。
看的对方一愣,脚下迈出的步子都不如先前利索。
“不怎么样,一条街都是卖书的,能有多少生意。”
他话音刚落,濂渊已经挪来了书铺跟前,揣了鬼的眼神还垂着不敢乱瞄,“要新上的那几册。”
他卖旧主求新主的心还算从一而终,就算没预料地在书铺这里瞧见闻濯,也铁了心地不与对方相认,交了银子拿好书,腰杆笔直地在旧主凛冽的眼神中走出了书铺。
闻濯这厢还记得他那“守株待兔”的大计,同温珩这里交代了一句“改日再来光顾”,便追着濂渊的脚步消失在了书市拐角。
他见到沈宓时,濂渊买好的书已经都交到了他手上,两个人供认不讳地站坐在一处茶摊等他,还颇为细心地给他点了杯茶。
待他坐下,沈宓便将茶水推到他跟前,先入为主道:“今日不是查沧澜书院么,怎么又来了这东街书市?”
闻濯从桌子底下牵住他一只手,指尖扣住他手心摩挲了两下,款款道:“还能因为什么,除了逮你,我也没别的特长了。”
“还在外头,”沈宓抽了抽手腕,“松手。”
“不松,”闻濯没听,反而捏的越发紧,“沧澜书院的事算是个开头,想要完还没影儿,而且今日诈的两个书院学生,指认主使的时候,连辩解的话都没求着陈情几句,锦衣卫的刀都还没碰着肉,尚且还架在后颈的衣服上呢,他们一个个仿佛都断了骨头,眉头一竖便直指院首,这供认的态度空前坦诚,说没点问题谁能信。”
沈宓拗不过他,只好用袍子遮了遮两人交握的手,问道:“你可知
最早在京都开设书院的是什么人?”
闻濯舔了舔嘴唇,“这些都是因为春闱自发开办的书院,虽说朝廷内外喜闻乐见,但二者并没有直接关系。”
沈宓挑了挑眉头,“那此事深追,结果就只有两种了。”
他看了闻濯一眼,压低了声音继续道:“一是朝廷中有人,想用京都世家和寒门的矛盾,来挑起更大的纷争,让朝野动荡,再回到以前世家鼎力拥护天子的局面,”
“二是新晋寒门想要利用贞景帝对世家挟制的厌恶,在京都靠散播流言引起世家众愤,进而沆瀣一气在朝上尽情弹劾寒门登上庙堂的现状,使帝心敏感猜忌,因决策部署受到世家大臣控制,产生抵触,彻底偏向这些毫无根基的寒门士子。”
四周无人,他二人又是悄着私语,不知不觉间肩膀靠到了一起都未曾顾及。
沈宓本想起身,又教闻濯一把按了回去,“躲什么。”
沈宓抿了抿唇,懒得同他解释,瞥首看了看周遭。
中午走在街上的人并不多,隔壁那条卖馄饨大饼的食街,倒是坐满了歇脚的商客旅人。
他是在府中用过了些点心才出的门,但面前的大忙人连早膳都没顾得上吃,这会儿定然腹中饿得不好受,“换个地方说。”
闻濯好奇地冲他抖了两下睫毛,“要将我拐去哪儿?”
沈宓将自己的手指从他掌中抽回来,一脸冷漠道:“拐去青楼,发卖了。”
闻濯:“?”
……
作者有话说:
闻濯:真的不想上班,只要跟老婆贴贴。
注:“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出自《陋室铭》
第94章 尽春暄
两人去了拢秀坊。
谈起摄政王与此地的渊源,除了先前因为沈宓与钟自照密中会面、曾走马观花过一回,还有一次,是在贞景元年初调查草乌散走私一案时,下令缉拿的拢秀坊花魁歌妓觉柳。
不过那时候确实没有审问出什么,次日便将人放了出来,只草草见过一面,也并未在脑中留下什么印象。
只记得沈宓喜欢听她的曲,谈起她时还毫不避讳。
——
两人上了二楼包厢,还是之前沈宓常来的那间“春滟”号上房。
进屋送茶的侍女禀报,觉柳耽在其他事情走不开,要他二人稍等片刻。
沈宓并不在意她几时能来,点了几个楼里的招牌菜,便让她退了出去。
“来这里做什么?”闻濯问。
“自然是换个地方吃饭,还能做什么,”沈宓戏谑地看了他一眼,“真以为我要将你发卖?”
“啧!”闻濯咂舌,“回王府吃不行么?”
沈宓认真道:“这边近。”
“罢了,”闻濯妥协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沈宓无奈地笑了,调侃道:“怎么这么没骨气啊,殿下。”
闻濯见他面上笑意,浪的心里直发痒,伸手将他腰身圈住,一把将他整人抱到自个儿腿上,撩开了他今日月白锦的袍子下摆。
“我怀中有天下最硬的风骨,爱不释手,至于能不能耳熏目染,那是你的造化。”
沈宓勾住他后颈,覆在他怀中缓气,缓缓道:“怎么就是我的造化了?”
闻濯低眸同他交吻,须臾后抵上他的鼻尖:“这骨气要水乳交融才能沾染一二,要我从里到外都能高风亮节,那得你多加赐教。”
他伸手抚到沈宓光滑的背,摸到上头根根分明的骨头,用力按了按,“近来的宴会和公务繁杂,太耽搁我同你请教这些私下才能讲的学问。”
沈宓被他按的骨头发酥,咬着牙根不放才没从口中泻出来声音,又教他探到唇边,恶劣地伸指进去拨弄。
“别吟出声响,外头有人,”闻濯眯着眼睛瞧他一副醉生梦死样,放下手将唇凑上去,搅到他唇齿后的深处磋磨,像是在触碰一朵带露的花,随即就着手一齐探到袍子底下。
沈宓未曾押住喉咙间的放荡,任由声音勾魂地从齿缝探出,身下硌人的触感逐渐清晰,“回去再……”
他蹭着闻濯的衣服,竭力要往四面八方通坦处逃,又被他毫无留情地逮回来按住。
“都说了,我没别的擅长,只有在逮你这件事上,熟能生巧,”闻濯碰了碰他的唇,含去他紧促急切的呼吸,缠着他的柔软逗弄片刻,又拉开距离,“回去要做,但是眼下我也不想忍。”
沈宓被他炙热的呼吸烫的晕头转向,迷乱的同时还记得他方才点了菜,抵死顽抗道:“午膳…”
“放心,”闻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不会太久。”
沈宓再没了顽抗的由头,只能任他手握泥泞,如琢如磨地攻城略地,强硬的把自己肆无忌惮的念头硌进去。
细致如火浪滚遍全身地把他整个人碾进狂风骤雨里,让他像一只迷途的帆船,不断在跌宕起伏的波动中被巨浪刺透,热烈的水花浇灌。
底下风光有袍子的遮挡,半点不会教人窥去。
送菜的侍从进屋摆盘,他二人还是先前的姿势同坐在一张椅上,只是沈宓明显气息凌乱,埋着面抵在闻濯怀中,狠狠咬着他衣袍下的锁骨。
待闲人走干净,房门重新掩去一切声响,闻濯抵身将他抱起,一口咬在他白皙纤细的脖颈上,按着他的腰身重新让他跌进撕天裂地的浪里……
沈宓只觉得过去了良久,他间隙中好不容易喘了口气,眼角刺痛的感觉缓缓从皮表攀上来,融入他眸中,教他睁不开眼。
抬手去碰,还未干涸的泪迹一片冰凉。
***
两人用完午膳,已经是半个时辰过后。
沈宓眼尾红的撩人,十分娇气地坐在闻濯怀中,教他用温水沾湿的帕子拭着面,交欢后的余韵未散,他眸中含着晶莹的水光,时不时要闻濯停下手中动作,凑上唇来挨一挨他。
这顿饭吃的风里雨里,食不知味又“食髓知味”。
原本要谈的正事也被忘到了一边。
觉柳后来来过一趟,又被闻濯的不便之由拒之门外。
擦干净沈宓的手脚之后,他便抱着人下楼,于拢秀坊后街登上了王府的马车。
回到王府院子,沈宓已然小憩过一觉,进了屋瞧见床,就跟没睡过一样,生怕闻濯再折腾,澡也顾不得洗了,滚进被褥里便闭上了眼。
闻濯说到做到,说回来还没完,便不想放过他。
凑在榻边低声哄着:“不洗干净到时候又要腹痛,我抱你过去。”
沈宓雷打不动地翻了个身。
闻濯笑了笑,伸手替他解了腰带,就着被褥将他整个人抱起来,绕到了后院的浴池。
沈宓胳膊那几两肉压根儿敌不过他,被拽了踏进梦乡的被衾,浑身衣衫也剥了个干净,没入温水的当即,只是卯起劲儿来一觉睡个八百辈子。
奈何这条路上一直都有个拦路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