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猝不及防地按入水中,他浑身的瞌睡彻底醒没了,挣扎着抬起头,罪魁祸首正冲着他发笑--
“闻旻,你真是个王八蛋!”
闻濯笑的好没脾气,“要我给你算算账么?”
沈宓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任他伸手把自己搂过去,指尖引出那些会教他腹痛的东西。
“你曾背着我去过多少次拢秀坊,便有多少笔我要跟你讨的债,即是王八蛋,那也用不着再讲什么道理--”他话音断在此处,继而猛然一把掀翻沈宓,将他抵在浴池的砖壁上,势如破竹般覆身倾盖上去。
沈宓没能押住痛呼,整个人如断了线了木偶一般教他折进怀里,被他肆意横行地带进巨浪里……
这场声势浩大的讨伐,在沈宓铺天盖地的疲倦中歇止,他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丢了意识,只记得昏沉之中身躯被烙印的清晰刺激,哪怕坠入梦乡,也都是同他翻搅云雨的那个人。
再醒来,是因为腹中空空,饥饿感催着他滚出了旖旎的梦。
睁开眼抬眸,天色已暗,屋里点着昏黄的灯,闻濯就在书案前坐着。
闻见动静挪来视线,随即起身走到了榻边,“歇好了?”
沈宓迷顿地点了点头,随即被他抱着挪去窗台下的小案前,听他吩咐着濂澈让厨房热了些小菜端上来。
灵台清明已然是一刻钟以后,浑身酸痛的感觉明显,尤其是后椎骨一片,酥麻的少见知觉,唯有细密的痛感阵阵席卷,让他坐立难安。
“混球!”沈宓骂道。
闻濯替他揉着腰侧一声未吭。
“今日本来是想同你谈些正事。”
闻濯叹了口气,“同我交欢也是正事,其余的正事等干完了再说也无妨。”
沈宓歪了歪脑袋,想扭过头去看他,又被他抵上肩窝打断动作,无奈道:“你怎么在官场上修的越发浑了?”
闻濯可不认这个账。
“我见你可是喜欢的很。”
沈宓真想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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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过后,手脚都暖了。
闻濯书着沧澜书院的奏本,沈宓则在旁打起了瞌睡,如老叟垂钓的鱼竿一样上下悬坠,纤弱的脖颈被折腾的不堪重负,洁白的后颈连同椎骨露出大片,就昭然若揭地摊在闻濯眼跟前儿,招他上去叼。
上头还有白日翻覆时留下来的印子,红的令人心下发烧。
闻濯到底还是没能狠下心来,手掌覆住那一块,把人拽进了怀里狠狠亲了亲,“白日不是已经歇过一觉,怎么还睡不够?”
沈宓被案上烛火晃得直把脸埋进他前襟里,声音闷闷地传来:“怪谁殿下心里没数么?”
闻濯合上奏本,“那让你从我这里讨回来。”
沈宓扬起拳头要往他胸前招呼,“我讨得过你么!”
“行了,”闻濯起身将他抱到榻上,“早些歇息,我抱着你睡。”
沈宓方才那会儿还迷瞪着,聊的这几句清醒了大半,睁着眼见他果真解下外袍上榻,问道:“都忙完了?”
这阵子闻濯极少会在他醒着的时候上榻歇息,平日里公务繁杂,除了各种要出去满京城跑的差事,晚上回来还要整理呈上去的奏文。
一向清闲的摄政王殿下从来都没有这么忙过。
“上回你提起京都传言,我便趁早派人去查了,今日过去抓人,也不过是要走个合情合理的章程,该交代的事情我都交代给了协同查案的锦衣卫,剩下的差,短时间内也由不得我操心。”
沈宓低低应了一声,继而教他揽入怀中。
“你怎么没想起要问温珩的事情?”
闻濯笑了笑:“忘了。”
他是真忘了,这两日一门心思都扑在沧澜书院那帮人身上,今日匆匆来去,见到沈宓,一颗心被他三言两语就搅的晕头转向,后来发生的事,只让他心甘情愿地色令智昏。
“早知道我就不专门提了。”沈宓咂了咂舌。
“别啊,”闻濯睁开双眸瞧着他,佯装着凶道:“快说!”
沈宓提了口气,“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温玦曾在京畿散布过一些眼线?”
作者有话说:
闻濯:每天都想淦!
最近容我缓一缓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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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身后人
那些眼线在韩礼的人渗入嘉靖末年的朝廷时,可起了不小的作用。
“自然记得。”闻濯应道。
“温月琅辞世后,温珩郁郁寡欢了一阵子,还将他的衣冠带去了惠州的祖宅立碑,守丧半年有余,再回京都,便是近来春闱。”
沈宓继续说道:“我今日带你去拢秀坊,其实是想教你见一个人。”
闻濯微微抬了抬眼皮,“觉柳么。”
沈宓点点下巴,解释道:“她不仅仅是我当初与温月琅联系的线人,还是京畿之内所有北辰帝旧部联络的眼线,此前韩礼他们但凡要联络潜藏在朝廷里的人,就必须经过拢秀坊,经过她的手。”
“那她与温月琅呢?”闻濯问。
“他二人分属不同的立场,觉柳是先帝旧部的嫡系,她只信我,而温月琅此人,从来将温珩的安危视作逆鳞,他二人为韩礼之流挟制,则更多的忠于韩礼。”
他这样一说,联系前后之事,倒是教闻濯不由地想起,前些年京都被烧毁的那座青楼。
当时京城里的人都传言,是宁安世子作恶故意放的火,管属官员将事情经过上报给嘉靖帝,却只得了个不了了之的结果。
也是那之后,京都才有了拢秀坊。
“所以当年烧毁青楼,是你故意为之?”
“不是我,”沈宓摇头,“是韩礼的人,我不过是适时出场,好让这一切变得合情合理,无从查证。”
合情合理,无从查证。
嚣张跋扈的“毒瘤世子”仗着天子宠爱,自然敢肆无忌惮地当街杀人,也不屑于遮遮掩掩。
闻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你怎么从未向我解释过?”
“重要吗?”沈宓睁着双眸看他,“其实无论是不是我亲手放的火,那些人的死也确实都是因为我,这样的案例层出不穷,我早就记不清自己身上到底背了多少人的血债了,可我不在乎。”
他被天底下最可笑的仁义道德绑在高楼上,一笔一笔的血债不断堆砌成困住他的高墙,他再也在乎不过来,那些越来越多且交织在他梦中耳际的哭号。
闻濯轻轻吻了吻他的鬓角,“你还清了,早就还清了,从始至终你就是干干净净的。”
沈宓被他认真的语气慰藉到,无奈地笑了笑,“少打岔。”
闻濯凑过去挨了挨他,又听他道:“觉柳手中的线人在去年凤凰阁之变后,被朝廷的追查和围剿了大半,只剩下一小部分在京畿内闱从事情报的眼线,不过他们如今应当都随了温珩,我猜这也是他突然回京的原因。”
“所以你近日光顾他的铺子,是为了弄清楚他收揽这些眼线要做什么?”闻濯接道。
“不全是,”沈宓说:“我是想要他手中遍布京畿的眼线,最好能为觉柳所用,好让拢秀坊彻底变成京畿的一道情报据点。”
闻濯微讶,又自然而然分析道:“我今日见了温珩,并不觉得如今的他会很好打交道。”
沈宓不置可否,“所以才要弄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
闻濯沉吟半晌没作声。
沈宓抬眸看他,正好对上他注视着自己的视线。
“我……”他本想接着解释他做这件事的用意,却突然被闻濯凑上来的嘴唇堵住了气息,灵活的舌尖将灼热的温度探入他唇齿,缠绵悱恻半晌,才找回呼吸。
“你这般未雨绸缪,是怕现在的朝廷真会如我们料想的那般翻天覆地,还是怕闻钦政权稳固之后,第一个要杀的人是我?”
“不是怕。”沈宓露出牙锋咬他唇畔,尖锐的贝齿溃破了柔软的唇肉,尝到锈迹斑斑的腥气。
闻濯由他咬,时不时将舌叶送入他齿后,去找那处最锋利的牙尖舔舐。
“那是什么?”
沈宓无声地吻他,宣泄淋漓后,窝在他脖颈窝之中,枕着他的臂膀闭上了眼睛。
“我也想你被捧在手上,无论走到哪一步,都能有得选择。”
***
温珩此次来京并不是巧合,却也没有别的深意。
在惠州的时候,他曾被温玦往日在京畿的旧部找上门来,那些人告诉他京畿那些年布下的“眼”,在温玦死后便易主,改认他的命令。
他本不想再问朝政,却因为温玦这两个字,再次踏入这座冤孽至深的宫城。
凤凰阁事变之后,温氏是北辰帝旧部的事便被人挖了出来,他被沈宓之前在他身边安插的人连夜送出京城,一路奔波抵达惠州,才得以安稳数月。
路途遥远,不方便运送棺椁,他只好在京郊埋了温玦的尸骨,带了他的衣冠远走。
回京第一件事,便去看了温玦坟茔。
今年的春三月的水土难得的比往年丰茂,郊野的白原满山遍绿,不过短短数月,新翻的土堆之上就生了野草,碑前光裸一片,伶仃的可怜。
他倚着土丘坐了一夜,天色破晓之际短暂地做了个梦。
梦里,温玦让他把跟过往有牵扯的东西,都抛给过往的人,还让他珍重自己,离得京城远远的,最好再也不要回来。
尸骨冢到底还是比衣冠冢灵验,从前守在惠州他就没做过梦,时隔多日回京,居然头一晚就能在梦里见他。
这梦他印象尤其深刻,翌日白昼宣泄,头脑清醒过后,认真考虑起来他在梦里听到的叮嘱。
将过往之物还给过往,偌大的京城之中,没有比交由沈宓更恰当的选择。
时隔多月,宁安世子沈宓因护驾勤王被贞景帝赦免谋逆之罪,前朝之人的身份也没有再引人追究。
但他沾着这座宫城千丝万缕的干系,依旧留在了这困住他的囹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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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春闱闹的沸沸扬扬,京都来的各地学子尤多,京城的布防营为此又多添了人手巡逻。
听闻沈宓近来常常光顾一些话本铺子,他才隐在这东街书市里,随意摆了个摊。
不过能撞见闻濯,他确实没预料到。
他与这位摄政王殿下交情甚浅,也始终没弄清楚过他与沈宓之间的纠葛。
去年年中凤凰阁事变之后,他断了与京畿的一切联系,并不知晓堂堂摄政王府中藏了人的密辛。
不过他总觉得,只要见了闻濯,那么距离见到沈宓登门来寻也快了。
事实也果不其然。
第二日上午他到书市打算摆摊时,沈宓就立在他铺子门前,身侧跟了个十分面熟的侍卫--
“月琳兄,好久不见。”
换得沈宓称呼一声兄友,实在是少见之事,温珩不敢贸然答应,上前打开了铺子的门,引着人进了里头。
这两天有雨,铺子里头潮的慌,他留了道口子通风,招呼沈宓坐到了里屋的八仙桌旁。
两人屋里烧茶,濂渊则被支去了外头开摊。
“月琳兄好像料定我今日会来找你。”
温珩未曾作声,替他添好茶落座在他对面。
“月琳兄近来如何?”沈宓又问。
温珩微微点头,“多亏了世子安排,一切都好。”
沈宓笑了笑,直接问道:“近来回京都,是要办什么事么?”
温珩抬眸看着他,皱了皱眉头,“温玦留下来的那些眼线还在京畿之中。”
沈宓张了张唇,毫不意外地点着下巴,“我知晓。”
温珩直截了当道:“我可以让那些人任由世子差遣,但还要世子答应我一个请求。”
沈宓抬了抬眉头,“什么?”
“帮我把温玦的尸骨连同棺椁,移送去惠州安葬。”
沈宓并不觉得这算是什么要求,倘若他二人是无欲无求坐在一处对谈,他依旧能够无条件帮温珩做到此事。
“应该的。”沈宓应了声。
温珩随即起身离开座位,从屋里窗台下的小匣子里,摸出来了个小物件,又挪步拿到沈宓跟前,把东西递给他看。
是一把月牙形状的铜质鸽哨,摸在手心冰凉,却沉甸甸的稍有分量。
“这是鸽哨,那些藏在京中的眼线就是‘鸽子’,”温珩眸光随着那把偏移挪动,仿佛透过这个小玩意儿在看别的人。
“这群‘鸽子’严格意义上来说并非只是温月琅一人的杰作,当初这支鸽组是为韩礼一手培养,因他在支洲讲学不便管控,才交到了温月琅手中,后续的事情,你也全都知晓。”
沈宓顺着鸽哨上的纹路摩挲了片刻,缓缓抬眸同他道了声谢。
温珩沉吟半晌,待他饮完桌上剩下半杯茶,起身将他送到书铺的门前。
临走时珍重地对他叮嘱道:“你要好好活着。”
沈宓愣了愣,侧过视线看他,才发觉他眸中闪着微弱的光,仿佛翱翔高空的烈鸟,垂死之际才会露出来的怜悯。
那抹光只出现须臾,便彻底消失在他眼底,又变成了兔死狐悲的冷漠。
“我会的。”沈宓说。
他下意识猜测温珩方才盯着他的那刻到底在想什么。
即使直截发问未免太过残忍,但是想探求真相的欲望,让他果断抹杀了心底的一丝不忍,他转身问道:“那你呢?”
温珩冲他久违地笑了笑,从前那个温润如玉的人,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栩栩如生,他淡淡道:“我也会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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