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柳儿与桃儿两人赶紧退下。
“咳咳,春锦,我是你的二叔……”
“冬青,来,坐这儿歇会儿。”傅春锦招了招手,故意打断了傅二叔的话,拉扯着傅冬青坐在边上。
傅二叔脸色瞬间沉下,忍怒道:“没大没小,我好歹是你的二叔。”
“二叔今次上门,是要钱呢,还是要粮?”傅春锦抬眼对上傅二叔的目光,语气顺便变得极是寒冷。
傅二叔冷笑道:“既然大侄女问得爽快,那二叔也不跟你客套了。”说着,他看向了自己的闺女,今年刚好十七的傅夏莲,“夏莲好歹是你堂妹,今年已经十七了,也该物色个好人家,把亲事给办了。”
傅春锦没有想到二叔今日竟是来说这个的。她没有立即答话,只是快速在脑海中转了一圈,上辈子这个时候傅夏莲也是住在傅家小院,只是那时候是二叔一家赖着不走,这辈子她明白自己是重生后,便早早地用钱粮打发了二叔一家,没想到绕了一圈,二叔又把闺女给送来了。
再往深处想了想,因为生意的缘故,傅春锦没少与县令柳言之往来。说到这柳言之,少年进士及第,中榜之后便按例下派到了桑溪镇,谁看都知道这可是上好的女婿人选。上辈子傅春锦与这柳言之也算是有些苗头,只是他不开口,她亦不开口,傅夏莲耍了小手段,便把柳言之先睡了,生米煮成了熟饭。
傅春锦以为这辈子这些事应该不会再现,可瞧二叔这写在脸上的意图,傅春锦倒也乐得成全,正好她也可以暗中观察,上辈子下毒的可就是这傅夏莲。
“这个好说。”傅春锦微笑点头,料到傅二叔肯定会蹬鼻子上脸,再占些便宜才罢休。当初打发他们一家,用的可是傅家的半数银钱与粮食,店铺田产一步不让,经营到了今日,才算补回了当日的损失。
“二叔,今年收成不太好。”没等傅二叔开口,她便先道,“今日我才从隔壁镇上采办了三车新米。”
傅二叔故作叹息道:“大侄女辛苦了,可你我毕竟是一家人。”
“正因为是一家人,才明话说在前头。”傅春锦似笑非笑,“水蛭尚且懂得选壮的汉子吸,瘦的吸多了,那可是要断粮的。”说着,傅春锦看了一眼弟弟,“冬青,半月前我出发时吩咐过你,只能涨价一成售米,你可有照办啊?”
傅冬青点头,“阿姐,我办事你放心!”
“这一石米二两二,二叔你也在桑溪镇住着,可以去打听打听,现下这样的低价,也只有我们南北米铺了。”傅春锦轻叹一声,“做生意,长做长有,贪小利坏了招牌,那可就是大事了,二叔,你说是不是?”
傅二叔脸色铁青,本想再顺势要一车新粮,去自己三年前拿那笔钱新开的小米铺高价售卖,大大地赚一笔。可傅春锦话都说到这里了,他也不好再开口,忍怒道:“大侄女说的是,做生意确实要踏实。”他更在乎的是若是不小心坏了声名,会影响到女儿攀附县令柳言之。
“你我都是一家人,今日二叔大老远跑来,也不能让你空着手回去。”傅春锦脸上露了笑意,“晚些我让阿庆拉两袋新米过去,二叔尝尝这家的新米如何?”
傅二叔终是有了喜色,“这怎么好意思呢?”
“应该的。”说话间,傅春锦捶了捶肩膀,倦声道:“这大青山啊,难走,去隔壁镇子一趟,一来一回都要大半月。”
傅二叔递了个眼色给傅夏莲,“夏莲,以后多听你堂姐的话啊。”
“嗯。”傅夏莲看着唯唯诺诺,小心思却半点不少。
傅二叔拍了一下女儿的肩膀,等女儿傍上了柳言之,搭上了官路,他家的小米铺自然便有了前景。到时候,亡兄留下来的几间米铺与那些粮田不要也罢!跟着女婿吃香的喝辣的,兴许女婿升迁,他们一家还能跟着一起走呢。桑溪镇这个小地方,不待也罢。
“冬青,送送二叔。”傅春锦提醒傅冬青。
傅冬青懒洋洋地站了起来,“二叔,二婶,请。”反正阿姐回来了,他便什么都不怕了。
“大小姐,热茶来了。”柳儿端着热茶走入,轻轻地放在了傅春锦面前。
傅春锦端起热茶喝了一口,望着二叔二婶的身影被影壁挡住后,含笑望向堂妹,“阿莲,还站着做什么?下雪了,天凉,先回屋吧。”
傅夏莲怔了怔,“回……哪个屋?”
“小时候你最喜欢哪间,就是哪间。”傅春锦淡淡说完,看向柳儿,“去找桃儿来,一起把娘亲的房间收拾出来,把我的东西搬过去。”
傅夏莲每次来傅家小院,最喜欢的就是傅春锦的房间。
小时候倒也没事,挤挤睡便好,可如今她与傅春锦都是大姑娘了,也算不得亲密无间的好姐妹,还是分开住好。
“是。”柳儿退下。
傅夏莲受宠若惊,“其实阿姐不必这样的……”
“应该的。”傅春锦客套了一句,看了看外间的天色,“我想起米铺还有事要处理,我先去铺子一趟,晚些回来。”
“阿姐慢走。”傅夏莲乖巧地送了傅春锦几步。
傅春锦走至门口时,弟弟刚好送了二叔一家回来,“阿姐你要出去啊?”
“米铺还有事,耽误不得。”傅春锦话虽这样说,可她还是担心这半月的米铺,弟弟会不会偷偷摸了钱去镇子的赌坊挥霍?
傅冬青挽住了姐姐的手臂,笑道:“阿姐,你这次去隔壁镇子,可去瞧了瞧陈喜丫?”
“忘了。”傅春锦去隔壁镇子为的是采办米粮,哪里有空去陈捕快家走动?
傅冬青脸色一沉,“阿姐……这可是弟弟一辈子的幸福啊!”
“多个人管你正好。”傅春锦寒了脸,认真道:“人家没有做错事,就算嫁过来,你也别想着欺负人家,否则,我家法伺候。”
傅冬青撒了手,憋屈道:“阿姐!我才是你弟弟!”
“正因为你是我弟弟,我才不能让你胡来!”傅春锦厉色提醒,“你少给我闯祸!我不会像爹娘那样什么事都护着你,你错就是错,我一样会罚。”
傅冬青知道姐姐是真的恼了,可还是气不过,忍不住小声嘟囔:“那我就一辈子不洞房……”
“我也可以招赘一个,傅家也不差你那点香火。”傅春锦自有对付他的法子。
傅冬青这下傻眼了,桑溪镇喜欢姐姐的人不少,甚至米铺里面也有不少孔武有力的长工倾慕姐姐,真要是姐姐挑了个打架厉害的,那他在家里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不提这事了。”傅冬青选择放弃,大不了新娘入门后,他再纳个妾。
傅春锦看他闭嘴了,摇头一叹,“回家去读书,爹爹在世时,就想你得个功名,米铺有阿姐在,可保你一世衣食无忧。”
“知道了……”傅冬青垂头走入了家门,动手把大门关上了。
傅春锦蹙眉摇头,最难的日子都捱过来了,将来还怕什么呢?她长舒了一口气,打起了精神,朝着南北米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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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第3章 赌徒
长街对面,烧饼铺前,黑衣姑娘沈秀拿着烧饼啃了一口。她耳翼微动,自幼习武,就隔了十余步的距离,那对姐弟方才说的话,她零零碎碎地听明白了。
“大婶,你这烧饼可真好吃!再给我两个!”沈秀眯眼对着卖烧饼的吴大婶笑了笑,掏出四个铜板放下。
吴大婶得意地道:“不是老婆子我夸,我做的烧饼桑溪镇谁不喜欢?”说完,她多看了两眼沈秀,姑娘家鲜少穿黑衣的,这姑娘面生得很,怎么看都不是镇上的人,“姑娘,你是跑江湖的么?”
沈秀顺着吴大婶的话道:“是啊。”
吴大婶叹声道:“姑娘看着年岁不大,出来跑江湖也是不容易。”说着,她拿油纸包了两个烧饼递给了沈秀。
沈秀接了过来,笑问道:“大婶也不容易。”说着,她故意瞥了一眼傅家小院,“那边可是南北米铺东家的宅子?”
“是啊,傅大小姐为人和善,今年收成不好,她也没有坐地起价。”吴大婶提起傅春锦,那是一等一的夸,可一想到那个不务正业的傅少爷,她就觉得可惜,“就是傅二少爷是个不争气的,唉。”
“怎么个不争气?”沈秀好奇问道。
吴大婶倒也不怕提这些,毕竟整个桑溪镇,人人都知道这傅冬青是什么德行。
“小时候就是个败家的,特别喜欢赌博,年年都会在赌坊输好些钱。”吴大婶说到这个就来气,“我家那崽子若是染上一点赌瘾,我定要打断了腿扔出家门!”
“十赌九输,沾了这喜好,家业再大也不够造的。”沈秀附和了一句,心想这傅春锦的日子看来并不好过。
“可不是么?”吴大婶想到这个就心疼傅春锦,“傅大小姐那模样,若是养在闺中,这会儿只怕早就许了好人家了,瞧瞧现下,抛头露面地做生意……”她的声音低了下去,“都没好人家敢去提亲了。”
沈秀挑了挑眉,“女子出来做生意,堂堂正正……”她本想说,哪里见不得人?可话说了一半又停下了,她不过是个外乡人,说这些未免唐突了。
虽说大陵自女帝登基后,开始推行女子入仕之事,如今也只是京师周边的女子可以参与科考,吴州离京甚远,桑溪又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镇,闺阁女子出来做生意在大部分人眼里还是很不妥。
吴大婶意识自己说错话了,眼前这黑衣姑娘也是孤身跑江湖的,她歉声道:“我一时嘴快,姑娘,对不住啊。”
沈秀微笑道:“无妨,跑江湖多了,我早就习惯了。”说完,她又跟吴大婶要了一张油纸,把烧饼再包了一层后,离开了烧饼摊。
可没走几步,余光便瞧见傅冬青打开了大门,蹑手蹑脚地钻了出来。
沈秀刻意放慢了脚步,傅冬青与她擦肩而过,兴冲冲地朝着赌坊的方向去了。沈秀对桑溪镇并不陌生,有时候在山里待得闷了,也会溜到镇上逛逛,买几样喜欢的小玩意回寨把玩几日。
狗改不了吃屎。
看着傅冬青拐入了赌坊所在的小巷,沈秀低骂了一声,迟疑片刻后,路边抓了几块石头塞入只有十余个铜板的钱袋子里,跟了过去。她倒要看看,这傅二少爷的赌瘾到底有多大?
风雪渐渐迷了人眼,沿着积雪的小巷子走了一段路,便能听见赌坊中传出的热烈吆喝声。
“小姑娘也来找乐子么?”
“好奇,进去看看不成么?”
赌坊守门的打手揶揄了沈秀一句,沈秀沉了脸色,拍了拍腰上鼓囊的钱袋,“本姑娘有本金呢!”
“好说,姑娘请。”打手哈腰请入了沈秀。
沈秀走了进去,外面的雪有多大,里面的人就有多热情。沈秀嫌弃地皱紧了眉头,这里不单吵扰,气味还很不好闻。
她在人群中快速找寻着傅冬青的踪影,终是在最大的那桌赌桌前看见了他。
沈秀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悄悄地站在了傅冬青身后。
傅冬青看见筛盅,直接两眼放光,从钱袋中摸出了一两银子,凑近唇边吹了一口气,果断地放在了“大”字上,“看本少爷今晚大杀四方!把上回输的都赢回来!”
赌坊的持盅少年斜眼瞥了一眼傅冬青,“呦!还以为傅少爷你今日不会来了。”
“米铺有阿姐看着,我乐得清闲!”傅冬青肆无忌惮地答道,“来来来,快摇筛盅!”
少年打趣道:“傅少爷,你今日可别又输了,不然我们掌柜拿着欠条去找你阿姐拿钱,你怕是又要被傅大小姐一顿打了。”
傅冬青听得烧耳,不悦道:“少触本少爷霉头!”
少年哈哈大笑,带着其他赌徒也大声笑了起来。桑溪镇谁人不知傅冬青是个怕姐姐的男人?三下五除二,便是怕女人的男人,镇上好些男子都暗地里笑话着他,从小躲在姐姐身后,实在是不中用。
傅冬青听见这些笑声,只觉刺耳之极,顿时失了赌博的兴致,一把抓起那一两银子,“本少爷今日不高兴,不赌了!”
“哎!买定离手,怎能这样?”少年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肃声道,“赌坊有赌坊的规矩,谁要是坏了规矩,那边……”他往不远处瞥了一眼,“可是要受点罪的。”
听见这句,傅冬青心头一凉,他不是没被那些壮硕的打手吓过,前几日跑来输了不少,也是被那些人按着写了欠条。
“谁……谁让你不开筛盅!”傅冬青颤声说完,又把那一两银子放在了“大”字上。
少年满意地拿起筛盅摇了摇,没有任何意外,果然是“一、二、一”四点小。
“傅少爷,今日你这手气……”
“再来!”
傅冬青显然是不服输的,又掏了一两出来,放在了“大”字上。
沈秀冷眼看着傅冬青像只被激怒的小兽一样傻傻地给赌坊送钱,那少年的老千手段,她早就看了个一清二楚。
傅冬青不是局局输,而是输两局,赢一局,看似各有输赢,其实输的只有他。
有弟如此,傅春锦真不容易。
沈秀就看看傅冬青这沉迷的模样都觉得脑袋甚疼,刚准备眼不见为净离开这里,哪知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女声。
“傅冬青!”
傅冬青霎时脖子一缩,捏紧了钱袋,打颤道:“阿……阿姐……你怎么来了?”
沈秀下意识地往人群深处一退,她本来就身形娇小,这一退,一眼便没在了牛高马大的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