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属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谢主人!”
裴年钰看他那全身都精神起来的样子,不由得一笑:
“老何,你怎地这么喜欢奶茶呢,我记得你好像不是特别爱吃甜食的吧。”
“……咳,这牛乳茶温热暖人,冬天守夜时喝一杯,倒是正好。”
裴年钰点点头,道:
“行了你去守夜去吧,我上夜锋那边看看他恢复得如何了。”
何岐一言难尽。
他这守夜自然得跟着主人的位置走,主人去看老楼伤势恢复得如何了,他必然就要守在屋外听一晚上的……甜言蜜语。
然而……
“……是,主人。”
裴年钰抬腿便走,何岐见主人出了门,一边跟随而上,一边用极小的声音嘀咕道:
“如此难熬的夜晚,只有甜甜的奶茶才能给我一丝温暖了……唉,属下为啥喜欢喝奶茶,主人您说为啥,您还问我……”
裴年钰耳朵尖一抖,忽然转身:
“以为我听不见是么!今天你的奶茶没了,份额扣了!”
何岐欲哭无泪。
………………
且说裴年钰进了跨院,走到楼夜锋门前的时候,见里面虽然亮着灯,却并无声音。他心中一凛,不由得放轻了脚步,站定在门口,运起内力来细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彼时楼夜锋正全力修习着内功心法,来尽最快的速度弥补自己之前耗尽的内力。正是到了入神的关键之时,自然无法察觉到门外有人。
而裴年钰在静静听了片刻之后,听闻屋内之人有规律的轻微吐息声,便知他家夜锋恐怕是在练功。只不过这会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生怕自己脚步声弄出动静来,便干脆原地站定,默默等候。
也亏得裴年钰警觉,若是这般忽然闯进去,楼夜锋正运转着的内息铁定要走个岔子。
一柱香过后,楼夜锋收功起身,运气在丹田中探视了一番,自觉内力恢复了三成,差不多后天就可以回满,心中暗暗踏实了一些。
他自从吃着主人的药膳,这重修内力的速度便快了许多,昨日耗空之前已经有巅峰时期的三成多水平。此时他见不日便可回到三成水平,继续向上修行,这才没有了隐约的焦虑之感。
裴年钰听得里面的行走之声,这才上前去,敲了敲门。
楼夜锋连忙将主人迎了进来,只不过他一开门,就被主人身上的寒气给冰了一下。他忍不住用手轻拂了下主人的肩头外袍,却蹭了一手寒湿之意:
“主人怎地身上寒气如此之重?冬至已过,这时节一日比一日冷了,主人可莫要着凉。”
说罢,楼夜锋连忙将裴年钰那被寒露略微打湿的大氅解下来挂在一旁,而后拿来自己的黑貂斗篷,轻轻披在主人的肩头。随后他立刻转身去火炉上提来热水,欲待给主人煮一壶热茶。
裴年钰自不会解释他是在屋外站了许久,只看着他忙碌的动作温温一笑,随口解释道:
“夜色正好,方才不过是赏月忘了时辰罢了。这是恰好觉得冷了,便来你这里蹭杯茶喝。”
楼夜锋熟练地从一个不到一掌的紫砂茶罐中取茶,提壶斟杯:
“主人能来属下这里,自然是……属下自然是欢喜的。”
裴年钰直接问道:
“夜锋,你伤势如何了?我正好来给你换一下药。”
换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裴年钰意图让他解衣顺便吃点豆腐的小心思,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楼夜锋并未受内伤,因而便知道主人说的是那个鞭伤,不由得摇了摇头:
“那算是什么伤了,今早便已愈合了,换药就算了,那药是好药,大可不必如此浪费。。”
裴年钰计划失败,并不放弃,立刻道:
“真的好了?我不信,我检查一下。”
楼夜锋并不知主人的意图,闻言乖乖地解开了绷带:
“主人您看,当真是已经愈合了。”
裴年钰轻轻拂上那一道淡色的伤疤:
“……现在还疼么?”
楼夜锋被主人的手指这么顺着触下来,脸色微变,呼吸窒了一下。他强力忍住心跳加快趋势,这才道:
“……本来也不疼。”
裴年钰究竟怕他冻着,稍吃了点豆腐便给他重又包紧了漆黑的衣服。顺便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将今日老何的沙雕行为和沙雕理由当做笑料给他复述了一遍。
楼夜锋神色复杂,面上不知是愧疚还是自惭,各种表情交杂,久久没有说话。
裴年钰看他沉默的样子,忽然心生不妙:
“……怎么了?”
楼夜锋长叹一口气:
“老何他这般倒是不出我的意料,他向来对自己要求甚严,您轻轻放过了他,他定然不会放过自己的。”
“只是……只是……”
楼夜锋低下头来,语气中不无遗憾:
“只可惜属下内力空虚,这身子不中用,否则……”
裴年钰急了:
“你想都别想!”
楼夜锋竟然还想着学老何自己去领罚?真是岂有此理。
不过随后他便想到,反正这府里所有的用来行刑的东西今天都被他给收缴了,一根鞭毛都不剩。楼夜锋他就是想有学有样,也没有作案工具不是。
真是……还好本王有先见之明啊!
裴年钰一边心中暗自庆幸并且决定不将这个收缴行动的事告诉他,一边安慰他道:
“夜锋你这又是何苦,见天的给自己找罪受。不说这个了,便是前天你给老何解毒……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夜锋,你已不是影卫统领了,你是我的武学教习,本就在府里地位超然,何必如此呢。”
谁知楼夜锋闻言,却忽然抬起头来直视着他的主人,目光虽平静,却隐隐有坚定之意:
“主人,正因我是这府里所谓地位最高的影卫,老何的毒我才必须解的。”
“我是影卫,便要行影卫的职责。当初我虽内力全失,您却依然让我做了这教习,而其他影卫皆无异议,不就是因为属下于武道多少有些心得么。”
“老何那个毒,府里其他人皆做不了这事,唯有属下一人能行,我不上……谁上?该属下做的事,属下怎么会想办法退却呢。”
裴年钰默然。
他的夜锋……即使在内力没恢复的时候……也依然在努力尽着作为一个影卫的职责。
别人都做不了的事,所以他必须去做。
这就是楼夜锋心中的坚持,也是他一点小小的骄傲——他现在是没有足够的内力,但他依然是这府里的定海神针。
他这么随意地劝夜锋不必过多操心,倒是他唐突了。
裴年钰轻轻攥了一下他的手:
“我明白了。”
楼夜锋没再多言,这种话其实本来就不该说,转而道:
“至于老何那边……他其实也有一半是因为,给其他的影卫做个表态罢了。”
“主人您太久没下重手处罚府里的影卫,何岐怕他们心松了,又不敢背着您去教训他们。只好自己去领个教训,做给那些影卫看——他这个当统领的都会被主人收拾,其他影卫自然会警醒许多。”
裴年钰皱眉:
“这么说,老何挨这一顿鞭子还成了我的责任了?”
“……也不能这么讲。您要是对下属影卫过严,他也会找理由去自己领鞭子的,以示您一视同仁,他并无特权。所以……其实跟您也没多大关系……”
裴年钰:“…………”
还是何岐的老上司了解他,老何这个人就是奇奇怪怪的!
他这么想着,顿时心生一计,准备好好治治老何自残的毛病——
老何要是真有点什么爱好他是管不着,可你有爱好那就光明正大的小心点玩不就完了?但你借着领罚的理由去搞那真刀真枪的鞭子,那是会把自己身体搞坏的!
裴年钰放下茶盏,语气斩钉截铁:
“行了,我知道了。他不是想给下属做个警醒么,我就遂了他的意。”
楼夜锋不知猜到了什么,笑而不语。
………………
一夜无话,何岐守完夜之后,清晨时分,用过了早膳,回了自己屋中休息。
而裴年钰在他换班回去之后,将自己昨夜亲手抄了一百份,抄得他手臂酸软的一沓通知拿了出来,交给绛雪:
“去贴在府里各院门口、院之间的夹道墙上、以及影卫设岗附近,总之所有醒目的地方,都给我贴一份。”
绛雪惊呆了:
“这……这么多……!是,属下领命!”
那些通知从早到晚贴了一整个白天,所有白天当值的影卫都看到了。
…………
到得晚间,何岐起身,利落地吃了饭,收拾好仪容准备去换班守夜。
这一路上遇到了几个换班回来的影卫,皆一脸诡异地看着他,何岐不由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一路轻功到了主人寝殿,落地之时眼前正对上了一张“通知”,借着月光一看:
《告裕王府全体影卫》:
裕王府影卫统领何岐,因失职致使裕王府影卫教习执事受伤,本王依律罚绞鞭四百。然影卫统领何岐后自领二百绞鞭,与判罚有所不符。
本王以为何统领似思虑迟钝,故而计算有误。此乃脑疾也,念在何岐统领恐身有疾,特免余二百鞭。
此事勿再发生。
特此通知,望诸位以此为鉴。
裴年钰。
“…………”
何岐眼前一黑。
作者有话要说:
何岐:主人天天黑我……
老裴:奶茶补偿。
何岐:主人黑的好。
第111章
111.王畿岁赋丰年景
影卫换班, 白天一班晚上一班。这一整天过去,整个王府的影卫都知道了他们的何岐统领跑去领罚之事了。
而对于他们主人写的那张“通知”……影卫们都不傻,自然能辨别出来那是不可能的。
他们这些影卫对主人的性子心知肚明, 主人这显然没有对何统领生气的样子,那么就决计不会真的罚他个四百鞭。
只不知道他们统领如何得罪了主人,竟让主人不惜如此大费周章, 亲自抄了一百多份通知来埋汰他。
而何岐被埋汰了一顿,也是心有余悸。好在他是统领,影卫们慑于他的威严并不敢嘲笑他,但他却是将自己主动领罚的念头全部熄灭了——谁知道下次主人又会换什么说辞来黑他?
裴年钰这一招虽然全无道理可言, 但却意外地十分有用。
………………
王府中的日子波澜不惊地过着,两日之后, 楼夜锋的内伤恢复完全, 继续每日修习着内力, 争取早日回到巅峰水准。
屋子中悬挂的消寒图填满的比划越来越多,天气也越来越冷。
这日, 王府的总管事高同难得来求见裴年钰。
尽管高同是太监之身,但裴年钰对这位跟随自己最久的总管却是敬意有加,只当半个长辈来看待。
他将这位发丝已经开始花白的高总管请进了屋子,并让楼夜锋奉上了一杯热……奶茶。
“最近他们影卫爱喝这个, 不知高总管可喝的惯不。”
高同浅啜一口, 当然不会说什么拒绝的话。且裴年钰知道他恐怕不喜甜味, 给他的奶茶中几乎不见糖。
“谢王爷。这奶茶……难得是用天南州的十年之茶所做,自然是醇厚得紧。老臣在此谢过王爷了。”
“好说。高叔今日前来,不知来所为何事?”
平时高同只在关防外院处理府中一应庶务, 打理些日常产业。他知道王爷不甚挂心这些, 便从来也不拿这些琐事打搅他。
所以只要他特意找过来, 必然是有要裴年钰决断的事。
“是这样的,这眼看着后天便是腊八了,各地庄子上也到了上缴年例之时。老臣这里有所有庄头派人送来的今年的庄上收获,您且看看,可还有什么要添的么。毕竟……今年的年节,不知王爷对于府上的膳食,是如何打算的?”
“……等等,腊八?”
裴年钰惊讶了一下。自从宫中的冬至宴回来之后,他最近勤奋习武,沉迷招式,日子都过糊涂了。不知不觉进了腊月,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过年了。
裴年钰立刻转头去看墙上挂着的消寒图——“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分明只涂满了第一个字,也就是九天。
高同:“…………”
裴年钰:“……算了,估计是中间忘涂了很多天,失误,失误。”
他没纠结这个,而是拿起来那一叠各个王庄庄头给的单子,粗略地看了起来,一遍念叨着:
“青羊三十只,家羊五十只,家腊猪五十头,各色鱼类千斤,虾二百斤,鸡、鸭、鹅、兔各三百只……”
“各色豆二百斤,时鲜菜品各百斤,琉璃米五十石,碧粳米五十石,紫糯米三十石,各色杂粮米各百石……”
裴年钰放下手中的纸笺,微微沉思着。这些东西……
他的食邑王庄是裴年晟给分的,自然分了许多的……地盘。
这些庄子上,除了京郊的庄子负责每天送新鲜菜品、乳品、活鸡活鸭等牲畜以外。其他的庄子差不多是每个月来送一次庄上收获,包括米面粮油等等。
而临近过年,各个庄子上则会送一次大的,算是年底交租。裴年钰所看见的这些以农产品食物交上来的不过是其中一部分,剩下的绝大多数都是会折算成银两送到府中司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