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年钰在旁边偷偷瞅着他的反应,显见是难受了,不由得心里亦是一阵心疼。不过又想到他家夜锋总得迈出这一步,不能总躲在影卫身份下面一辈子。
便只好在心中对自己说,长痛不如短痛,忍住了上前拥住他的冲动。
……………
与此同时,文泓轩中。
何琰君送走了裴年钰之后没一会儿,忽听得丫鬟通传,连霄大人过来了,连忙将人请了进来。
“琰君还要谢过先前连大人的良方,身子已经大好了。不知连大人今日……”
连霄耸了耸肩:
“前几日你不是过于劳累晕了过去么,你哥他不放心你。又怕过于关心你显得太矫情,不敢跟主人说,昨日便去拜托我今日再来给你把脉一番,看还有什么需要调理的地方。”
何琰君先前多年如何感受过这般亲人的关心?想到自己那个冷面严肃的二哥,不由得心里一暖。
“那便谢谢连大人了。”
问诊之后,何琰君想到了什么,却又叫住了连霄:
“连大人稍等,琰君还有些事情想要请教连大人一番。”
“何妹子自说无妨。”
何琰君踌躇片刻:
“却不知……王爷与他的那楼统领之间……是怎么个情形?”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何琰君既打定了主意好好帮王爷一个大忙,自然要先将情报打听清楚嘛。
连霄忽然警惕,挑眉道:
“你问这个做甚?”
何琰君便将自己和王爷的计划说了。
连霄眯着眼睛盯着她看了许久,何琰君只觉自己被一只笑面狐狸盯上了,却半点不惧,直视回去。
连霄忽然笑了笑:
“你既有此心,那是再好不过了,我可终于有了指望了。你那哥哥实在是……哎!净给王爷添乱了!”
“此话如何讲?”
连霄便从裴年钰与楼夜锋的初识讲起,讲了他们十年的主仆情义多年情深义重。讲楼夜锋出生入死保护主人安全,讲主人对他如何信任倚重,又讲了几个月前楼统领刚刚为了救主人而武功全失。
“自那之后,主人便忽然对楼统领有意了起来,每日里温柔以对。至于楼统领,我看他是多年前便已经钟情于主人了。”
何琰君皱眉:
“你方才说……王爷已经跟楼统领表明过心意了?”
“应该是的。”
何琰君大奇:
“那楼统领为何还……?”
连霄耸肩:“我怎么知道?可能楼统领多半有什么顾忌吧?比如身份上的?”
何琰君忧心忡忡:
“那连大人以为琰君的计策能否有效?”
“我估摸着差不多,你的思路是对的。俗话说兔子急了也咬人嘛,老楼他之前是没有旁的人与他抢主人,因此表明心意与否都不重要,他和主人的关系不会改变。”
“他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若是这兔子发现嘴边的萝卜要被人抢了……”
何琰君点头:
“有道理。”
连霄忽然起身:
“对了,我这就去见主人,跟主人汇报一下。”
“汇报什么?”
“唔……何姑娘多年风霜劳累,身体有所亏损,问问主人可否有药膳给你补补?”
“——放心,我肯定当着楼夜锋的面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何琰君&连霄:似乎看到了同类人呢……(老狐狸的微笑.jpg)
第137章
137.十载聚散别长兄
因着连霄知道了何琰君与主人的约定,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暴露他也参与进这个计划比较好,因此便没有直接去找主人。
这日晚间, 连霄估摸着主人和老楼应该都没有别的事情,便去了涵秋阁。到时果然见主人在寝殿内捧着一卷书闲读,而楼夜锋在一旁安静奉茶。
裴年钰见了连霄, 大奇:
“你怎地大晚上的过来了?”
连霄轻咳一声,正色道:
“确实有一件要紧的事,要与主人说说。”
裴年钰见他神色不似往常一般的懒散。颇有一些严肃,像是要谈正经事的样子, 便也坐直了身子。
“直说就是。”
“是这样的,今日老何他拜托属下去给他妹妹再复诊一下。今天属下便仔细把了一会儿脉。上次比较匆忙, 这次却叫属下发现些问题, 何琰君姑娘她……”
裴年钰一皱眉, 忙问:
“她怎么了?”
“她幼时流离的那几年,大概是十岁到十二岁左右吧。恐怕是吃不好亦住不好, 甚至有可能露宿室外过,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却日日着凉。”
“她本就是女子,这下子便有些上了身体底子了。再加上后来几年虽然有了居处, 但恐怕过得不如人意。每日里忧心郁结, 便丝毫不能将养身体, 反而将身子弄得病灶不少……”
“现下她年轻看不出什么,只不过若不趁现在好好调养,日后等到了四十岁往上, 恐怕便痨病缠身, 时日无多。”
裴年钰听得他这般的说辞, 反而狐疑地看着连霄,眯了眯眼睛。
不怪他生疑,实在是今日好好和何琰君演了那么一出,连霄就又来添油加醋,委实奇怪的紧。
只不过他盯着连霄看了半晌,却见连霄略略皱眉沉思,似乎心中有念的模样,倒像是真有其事一般。裴年钰便也只好打消了猜疑。
“那你便去给她开调养方子吧,先前给老楼和林寒用过的那些药膳方子,你尽可拣着那些温补无害的,改动至适合女子吃的,做给她便是。不过是些药材罢了,又不值什么钱。”
“是,属下明白了。属下告退。”
待连霄走后,楼夜锋低着头,忽然道:
“主人……倒是对何姑娘照顾得紧。”
裴年钰心道这家伙倒是胆子大了呢,难道说今日便能给问出来?
他“啪”地把扇子一收,忽然凑近楼夜锋,笑道:
“怎地,难不成夜锋看我关心她,你不乐意了不成?”
夜锋连忙摇头:
“属下不敢,哪里会有此想!何姑娘是老何的亲妹妹,属下与何岐情同手足,他的妹妹……便与我的妹妹无二。她何姑娘先前又那般经历坎坷,属下自然也是要多加照顾的。”
裴年钰不置可否,回身坐下:
“我关心她,除了老何的妹妹这一层缘故之外,更重要的是……他何家出事本来就,唉。”
“小晟的查探结果你也看到了。当年宫中夺嫡之争激烈,他父亲是个正派的,当时不欲站队皇子。只依着大统的道理拥护前太子,连带着他大哥也与太子有些交情。这些你都是知道的。”
“谁知,不知是何侍郎愚忠还是太子有意设计。那年的淮河河道案牵连甚广,明明是太子的错,那何侍郎却主动出来替太子顶罪,可不正撞渣爹的火气上了么……我那渣爹又是个昏庸糊涂的,竟真把人全族抖灭了。”
“何家这纯粹无妄之灾,虽然渣爹做的孽与我毫无关系,但我究竟姓裴。那日何岐言语中对皇室多有不满,我虽然不在意他的态度,却是想借此机会替我那渣爹造的孽弥补一下……”
“主人的心意,属下自然明白。”
楼夜锋整个人藏在灯影里,看不清面容。
主人一向宽厚待人他当然都明白,他也不会对何琰君产生敌意,可就是……
看见主人的温柔分给别人,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心中别扭起来。
………………
第二日清晨,裴年钰正在每日例行的练武,最近他已经将那套玉扇的所有招式都基本学完,目前正苦练套路对招中。
还没等练到结束的时辰,静心湖边忽然一个丫鬟快步走了过来。
裴年钰定睛一看,正是他分派去何琰君身边的大丫鬟之一。
“王爷,何姑娘派婢子过来,请您前去听琴。何姑娘说,今日她练了一首新曲子,正等您指点一二。”
裴年钰点点头:
“你去回你家姑娘,告诉她说我还得练一会儿武功,等我练完了就去。”
楼夜锋在一旁听得这句话,一口气哽在了胸口,只觉心思说不出的慌乱。
平时……平时练武结束之后,主人都会借着四肢劳累的理由,依偎在他身上好一阵耍赖,今天恐怕……
果不其然,一个时辰之后,裴年钰收功调息完毕。与楼夜锋打了个招呼,便飞身去了文泓轩的方向。
楼夜锋持剑而立,站在静心湖边看着主人的远去的身影,如同一颗巍然不动的松树。初春的微风静静拂动他黑色的斗篷,却让他遍体生寒。
………………
文泓轩中。
裴年钰一进门就叹气:
“我怕咱们这计划……坚持不下来啊。方才我看我家夜锋那个眼神,我……”
何琰君看着王爷那愧疚难言的目光,忧心忡忡:
“王爷若是不愿,放弃了便是……”
“我……唉,我再试试吧。”
裴年钰自然没有心思喝茶听琴,左右看看,忽然叫来一个丫鬟:
“去把向平恩给我提溜过来。”
“是。”
最近他的首席助教,云韶大师姐跑去负责新一批的学徒了,这向平恩自然便只得他自己来教。不过本来也是他的徒弟,总不能一直丢给别人。
向平恩端着面盆跑了过来,神色有些讪讪。
裴年钰想起来那日在承恩侯府做客的时候吃的那枣泥卷,作为京中传统的点心倒是外表端庄与味道皆具的一种了。
“今天先教你个最简单的点心,传统的京八件头行之一,枣泥卷。先把基础的京八件学会,然后再教你蛋挞什么的吧。”
“是……学生明白!”
裴年钰先动手做了个示范,从擀面皮到做油酥。待捏成了样子之后,他借着文泓轩的小厨房里亦有烤炉,丢进去之后拿自己的内力——轰的加热一会儿,没多久便出了锅。
香软清甜,外酥里嫩。
何琰君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点心,目不转睛。
裴年钰失笑道:
“这般看着做甚,想吃便吃就是了,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小时候果真是个爱吃点心的。”
何琰君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忍不住吃点心的冲动,一手抓起来一个便往嘴里塞。
“刚出锅,小心烫嘴。”
何琰君吃了两三个之后,眼神却出离起来。
裴年钰十分理解:
“怎么,又想你哥哥了?”
“正是。这枣泥卷……也是小时候大哥常给我做的。那时候我大哥也是拿京八件练手,这枣泥卷我最爱吃,他便做得最多。”
“后来他做点心的本事越来越顺手,便将一个小小的枣泥卷做出了许许多多的花样来,有花瓣状的,还有小兔子的……”
何琰君越说越伤感,本来吃点心吃得很开心,这会子却是说什么也吃不下去了。
裴年钰不好打扰她思绪,只好偷偷溜进了厨房里监督向平恩和面。待向平恩的练完之后才回屋。
…………
何琰君思念大哥,思绪纷飞了许久。正当似乎想起来什么事情的时候,门口丫鬟忽然来传,说楼教习求见。
何琰君顿时奇怪,她和王爷的计策竟然一日便见效了么?应该没有这么快吧。
将楼夜锋请进来之后,何琰君在脑子里回顾了一下以前的江南嬷嬷教的各种乱七八糟宅斗要领。
她沉思半晌,忽然通身的气质一变——又变成了那日的流云姑娘的清冷模样,却哪里像半分今日在王爷面前贪吃点心的那个何三丫。
她端起了一副完美无瑕的、有礼貌的假笑:
“不知楼执事有什么吩咐和指教?”
楼夜锋见她淡然有礼,想说的话便自己先噎了一下。
他今日过来,本是脑子一热,想问问她为何总请主人去听琴。这时看了何琰君这副大家闺秀的样子,便觉得自己若要问这个问题,委实唐突了些。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不知何姑娘在这府中住得可习惯?”
“甚好。王爷对琰君关怀备至,琰君哪里有什么不习惯的呢。”
楼夜锋:“…………”
他沉默了片刻,又道:
“王爷他确实很照顾你,今日还让连霄去给你准备药膳。”
何琰君落落大方,神态并无什么异常:
“琰君不敢当,王爷只是看在哥哥的面子上,才对琰君照拂一二。琰君只好以拙劣琴声报答王爷一点点,别无他想。”
两人你来我往几句,何琰君那可是经过了多年的职业训练的。她故意摆出来一副“我和王爷毛都没有,只是正常琴艺交流”的样子,咬死了自己是个清清白白好姑娘。
简直活脱脱一朵盛世白莲。
而楼夜锋何曾有半点宅斗经验,完全被她哽得无话可说,最后只好撂下一句“有什么问题找你哥就是”,默默离去。
何琰君演完了戏,摸着自己下巴,心中暗道:
“刚才应该能把老楼气得不轻吧?唉,希望他赶紧的怒起来,我也好早点完成王爷的嘱托。”
正沉思着,屋顶上忽然掉下来一个灰色人影,却不是她二哥是谁。
何岐怒道:
“三丫!你这是搞什么呢?”
何琰君吃惊:“二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待会儿,本想先来你这里看看,谁知便看见老楼他来找你,他无端找你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