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说的是,琰君心急了。”
正说话间,却听得耳边“喵~”的一声,何琰君惊讶回头,只见一只毛色雪白的猫围着她的腿边,轻轻地蹭。
她见那猫有些眼熟,脑中停滞半晌,才不可置信地道:
“……大白?”
那猫听得久违的称呼,一个健步上跳,就扑到了何琰君怀里。
“大白你怎么……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裴年钰见了这猫居然叫大白,立时便想到了楼夜锋养的那只小黑。
可惜那小黑虽然就养在涵秋阁旁边的跨院中,但一直不亲人,尤其不待见裴年钰。裴年钰每次进跨院找楼夜锋的时候那小黑都一溜烟就藏没影了,他想撸猫都撸不到。
甚至他有时候看见小黑跑去找何岐玩,在他怀里都乖乖的,却唯独不让他摸一下。再加上楼夜锋说这小黑身手敏捷,很有些神异的本事。
于是裴年钰不由得怀疑——老楼家那只小黑怕不是歧视武功天赋烂的人吧?否则怎么解释他一下都撸不到小黑,但小黑却和老楼老何都很亲近……
想到这里,裴年钰见了面前这粘人的大白,完全忍不住他的撸猫之心,上手就将那猫抱了起来。而那大白似乎是一直住在点心铺子里,闻着裴年钰身上做点心的奶油味,顿时对裴年钰亲近不已,拿头轻轻蹭着裴年钰。
“这大白是?”
“是我哥哥在这铺子附近捡来的,当时只是个小奶猫,现在恐怕得有十岁了。没想到何府被抄了之后,它又寻回这铺子里了,应当是陈师傅知道这是大哥的猫,一直养着它吧。”
裴年钰好不容易逮到一只亲近他的猫,爱不释手:
“那个,打个商量,这大白带回府里去养怎么样………”
何琰君愕然,不过当然还是答应了:
“王爷喜欢,那自然是它的荣幸。”
………………
涵秋阁中,楼夜锋见主人去听琴听了数个时辰未回,便问影卫去了哪里。影卫见楼夜锋既然问了,就说主人和何姑娘出门逛街去了,具体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不过影卫跟着。
楼夜锋不由得脸色变了数变,他心中一时翻江倒海起来——
主人出门,居然没有叫他随行保护!
也是,既然已经有影卫了,他又有什么特殊的用处呢,他也不过是影卫之一。何况主人和何姑娘一起逛街,当然巴不得他不出现。
何琰君……何家妹子聪慧过人,不可能明知道王爷厌恶的情况下还这么主动,那肯定便是两人这几日一直相谈甚欢了。
相谈甚欢……
楼夜锋一想到那日在承恩侯府中自己完全插不上话的样子,不由得一颗心仿佛被谁拧紧了一般,拧出来的都是酸水。
他原先以为早晚都要面对这一天的,主人理所应当会喜欢更加美貌有才情的女子。可这一天终于来临,他才发现他远远不能像他想象的那般淡然处之。
主人,主人………已经很多天没有亲近过他了。往日里那些随手为之的轻吻和调笑,尽管总是让他脸红,他却那么甘之如饴。
如今,都没有了。
楼夜锋正黯然发着呆,却没发现主人已经回来了。
他猛然抬头,却看见主人怀里躺着一只白猫。
“主人,这是……?”
“琰君她原来养的猫,阴差阳错找回来了。我喜欢得紧,便抱回府里,只不过还是归她养的。”
说话间,裴年钰将猫给了一旁的影卫,让他带去何琰君身边。
“主人倒是当真喜欢这猫。”
裴年钰勾了勾嘴角:
“因为这猫它亲人嘛。小黑我原本也很喜欢的,但是小黑他从来不主动亲近我,我再喜欢小黑,又有什么办法呢?”
裴年钰这话显然是意有所指说给楼夜锋听的。楼夜锋恍然了一瞬,有些不确定主人的意思,但显然是被主人的话扎了一下。
裴年钰见他一副恍恍惚惚的样子,心中默默叹了口气,看着样子他家夜锋似乎懂了些什么,希望他快点开窍吧。
夜锋啊夜锋,我又不是没有告诉你我的心意,这么没自信真的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
………………
第二天一大早,许是何琰君急着想学做糕点,便一早就派了丫鬟过来请他去“听琴”。
裴年钰欣然而至,却令人摆好了面板和盆,开始从头教白案的基本功。
何琰君兴致盎然跃跃欲试,一旁的向平恩战战兢兢地在一边围观,似乎预料到了马上要被天赋碾压的场景。
何琰君学得飞快,裴年钰便也来了意趣,一时沉迷教学起来,竟忘了这正是练武的时候。
那边何琰君正在和面,忽然一个影卫如风一般地进来:
“主人,不好了,楼教习他见您没去练武,便往这边找过来了,他马上要到了!”
裴年钰还没反应过来:
“然后呢,什么不好了?”
那影卫急了,连忙提醒道:
“主人,您是过来‘听琴’的。”
何琰君:“………”
裴年钰和何琰君顿时面面相觑。
他看了看桌子上摆的大案板、何琰君沾了面粉的双手,脑子里空白了一瞬。
这个场面,实在是……
而后裴年钰迅速反应过来——不能让老楼知道他实际上是在教徒弟,否则的话岂不是会让老楼觉得自己每天来找何琰君成了理所当然?
于是他拿起面盆来就往床底下一塞:
“平恩,快把这堆东西收走。何琰君!还不快去搬你的琴!”
“什么?哦哦!”
作者有话要说:
老裴:大型毁尸灭迹现场。
第139章
139.蕴怀耿耿介直言
“你倒是搞快点搬啊!”
文泓轩中原本正和谐地做着面点的师徒三人, 这一下子就开始兵荒马乱。甚至周围的丫鬟影卫都齐上阵,帮着他们搬案板的搬案板,抬琴桌的抬琴桌。
待终于在楼夜锋到达之前将作案现场毁尸灭迹, 摆上了琴案和茶壶之后,裴年钰一转眼却看见何琰君拿着个布巾在艰难地擦手上粘住的面糊。
裴年钰:“…………”
这显然是没法弹琴的。
他急中生智,推了一把何琰君示意她坐到客位上, 而后,他自己则是坐到了琴桌的后面。
方才他演示过后便将手洗净,倒是不会污了何琰君这张家传的古琴了。
文泓轩正厅前的三间抱厦敞着门,裴年钰临风而坐, 眼角瞥见院门外的丫鬟似乎对来人行礼,知道怕是楼夜锋已经过来了。
于是他心念一转, 只见裴年钰广袖一挥, 一手抚弦, 一手轻拨数音。蕉叶古琴悠长的声音缓缓流淌而出,却正是何琰君那日弹的那首《玉梅引》。
何琰君坐在对面, 一边拿帕子悄悄擦掉手上的面粉,同时惊讶地抬头看了一眼裴年钰。
这……
不过三句琴音,那玉梅的傲然之姿已然跃出。其意蕴如羚羊挂角,惊为天人又无迹可寻。
何琰君暗暗心惊, 心道王爷这琴技当真是好深的功力!那日在候府自己弹的这首曲子, 已经是她的拿手之作。
没想到今日听了王爷弹这首曲子, 方才知道这《玉梅引》竟可以好听到这种程度。自己当初给王爷弹这个……还真的是班门弄斧了啊。
裴年钰手上不停,一边缓缓道来:
“这玉梅引你既弹的是今朝的版本,想来知道作此曲者的心境。你那日所弹, 激愤感怀尤过有之, 是因为与你自身心境暗合。只不过激愤之下, 却比之原曲少了些天下无我的自傲。”
随后裴年钰缓缓地叹了口气,神态似乎有些伤感:
“不过……你身世如此,倒是我强人所难了。”
楼夜锋进得院门之时,便看得的是这副景象。他的主人一边抚琴,一边温言教导对面那年华正好的女子。
可先前那么多年里,主人时常练习琴曲,却都未曾专门给他弹过什么……
楼夜锋动作一顿,心中顿时如同被什么刺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眼馋了,他也想让主人……
楼夜锋掩住胸口的闷痛,还是先来办正事了。
他在抱厦门前站定,行了个参见之礼,语气有些硬梆梆地:
“主人,您沉迷闲务,是否忘记了练武的时辰?”
琴声戛然而止。
楼夜锋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却不着痕迹地看了何琰君一眼。那眼神平静严肃,并不怎么友好。
而何琰君此时已经将手上的面糊擦干净,偷偷把帕子塞到了蒲团座底下。她对于楼夜锋那似乎很隐蔽的目光看得清清楚楚,双眼“蹭”的一下就亮了起来。
她心道,终于来了终于来了,我就说楼夜锋他作为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没有半点攻击性。今天他这是……抢领地来了?
赶快点,忠犬发个威来把你家王爷抢走!
她立时起身,谦逊回了一礼:
“琰君不知此时竟是王爷练武的时辰,方才琰君得王爷亲自教导,竟是入了迷,实在抱歉。”
裴年钰自然知道何琰君话中之意,却是故意静了片刻,才语气有些冷淡地道:
“我今日不想练武,你先回去吧。”
楼夜锋抿了抿嘴,定定地看着他的主人,心中顿时五味杂陈起来。半晌,又行一礼,声音中已经隐隐带了点怒气:
“主人,练武是要事,其余杂务您可另择时辰。且主人您昨日与属下的对招并不熟练,还请您移步静心湖练武。”
裴年钰挑了挑眉,继续试探:
“楼教习,你管得还真多。”
楼夜锋心道自己不可能怼主人,于是干脆走到何琰君的身边,冷声道:
“还望姑娘……莫要误了王爷正事,否则别怪在下不客气了。”
何琰君立时做出有些受惊的样子来。
“楼夜锋!”
裴年钰这次是真有些急了,他家夜锋喝了一缸子醋不敢朝他泼就罢了,跟何琰君撒什么火!要是何琰君因为这个被老楼记恨上,那真是他的过错了。
他脸色蓦地沉了下来,一拍桌案:
“楼教习,你是以什么身份对我说这话的?”
何琰君在旁听着,很快就明白了王爷的意思——楼夜锋只要承认他自己就是王妃,拿出王妃的身份,那么要求王爷去练(陪)武(他)自然非常名正言顺。
王爷这话没错,但是何琰君却担忧地看向楼夜锋……
果然楼夜锋被主人的话所慑,心中巨震,顿时脚下一晃,差点站不住。
身份,身份。是了,他不过是个影卫,有什么资格对主人的座上之宾这般无礼,又有什么资格敢要求主人一定听他的。他还道是前些日子那般,主人对他温言软语事事纵容么?
楼夜锋心神恍惚,全然抑不住心中翻江倒海的苦涩之意,亦没有察觉自己的眼中竟泛起了雾气。
而裴年钰见得他家夜锋眼圈儿都隐约红了,几乎便再也忍不下去,只想立时将他抱在怀里安慰他。
然而还未等他有所动作,却见楼夜锋忽然敛住了神色,眼神冷静地让他有些心惊。
楼夜锋深深一礼:
“属下……属下身份既为主人的教习影卫,自然要以职责为先。属下之职责便是规劝监督主人习得武功,主人若是不愿,那属下只好像那日主人不认真习武时一般,让主人记点教训了。”
裴年钰的脸色一下子就红了。
什么意思!他家夜锋这是还想打他手心嘛!
裴年钰顿时将方才的怜惜之意抛到了九霄云外去,此时此刻脑子里回想的全是那日的尴尬和委屈。他不禁又怒又惧,生怕楼夜锋当真在何琰君面前给他再来一遍,那可真是太掉面子了。
他条件反射般地起身:
“你……可以,很好,我去练武就是了。”
说罢,一撩衣袍,翩然而去。楼夜锋连忙紧随其后。
……………
何琰君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人轻功离去的身影,呆滞半晌,忽然扶额哀叹:
“太难了,真的太难了,王爷给我的任务我怀疑要完不成了。怎么会有楼夜锋这种人,影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呀……”
她方才看得明明白白,王爷那句身份之问极具诛心之力,楼夜锋心神几乎已经崩溃。
所以,楼夜锋但凡再露出那么一点点伤心之色,再多展示几分委屈难言,她相信王爷就再无法忍受下去,必然会主动点破他的心思。
到时候王爷把人一搂,再一安慰,这事就顺水推舟妥妥的成了,哪里还需要那么费事。
偏偏那楼夜锋居然当真把王爷练武这事看得那么重,竟能在那般伤心之时还硬生生地不去想感情之事,而是拿他的职责硬压王爷。
这可真是……王爷不气坏了才怪。
这楼夜锋也是,他难道真的半点都没学过什么《如何抓住夫君的心》、《如何装白莲来获得夫君同情》、《当夫君移情别恋时如何勾住夫君》之类的策略吗?
不是说他以前当统领的时候都智计无双么?完全没看出来啊!
唉,真是太难了,太难了。
何琰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揪了揪头发,却惊讶地发现长长的青丝被她揪下来一小把。
——怎么开始掉头发了?
愁死个人。
………………
静心湖畔。
楼夜锋站在主人身侧,哪里还有方才的半点强硬。他见主人面色不豫,毫不犹豫地就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