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的关系————康楚

　　"不......"樊昕话音未落，换来付雷霆目光如炬，昭示反对无效。
　　上了楼，刚到门口，两人就听到屋内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你害我儿子还不够吗？好好的一根独苗要跟着你这个同性恋断子绝孙。现在为了照顾你这个残废，连累他把工作都丢了......你......"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哥敬你是长辈才不出声，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得寸进尺？！你也不问问他干了些什么，我家佑林都被他害成什么样子了......"
　　"妈，你别说了，是我逼樊晔和我在一起的，不关他的事。"
　　"听见了吧，罪魁祸首明明是你儿子，凭什么赖我哥头上？"
　　"佑林，你，你被迷了心窍啦？姓樊的，我跟你拼了！"
　　"妈，你干什么？"
　　"哥！啊！"
　　"灵灵！"
　　......
　　屋内突然传来几声惨叫，付雷霆一脚踹开大门，只看见樊昕的姐姐樊灵撞在屋内的沙发扶手上。
　　"姐！"樊昕飞奔上去，发现姐姐居然身怀六甲，瞬间呆滞。
　　"灵灵！你怎么样了？"站在一旁的樊晔想扶起妹妹，却因为腿脚不便狼狈地跌坐在地上。徐佑林连忙上前搀扶，却被他狠狠地推开。
　　付雷霆拉开愣在一旁的樊昕，焦急地扶起樊灵的头部，问："樊灵，你没事吧？"
　　"好，好痛。肚子，我好像要生了......"樊灵痛苦地唔咽着，手指拧紧了付雷霆的衣袖，手背青色的脉络顿现。僵硬双腿之间，有鲜红的血液慢慢从裤管里渗了出来。
　　"阿昕，快打电话叫救护车。"樊晔高喊着攀昕，而樊昕却被这情景给吓呆了，完全没了反应。付雷霆径直用手机拨打了电话。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有意推她，是她自己冲过来的。"徐佑林的母亲彻底地歇斯底里起来。
　　"妈，你冷静点，不会有事的。我们先走。"徐佑林搂住神智涣散的母亲，转头对樊晔说："晔，我先送我妈回去，回头就去医院看你妹妹。"
　　樊晔对徐佑林的话充耳不闻，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妹妹，一脸苍白。
　　"付雷霆，这里交给你了。"
　　付雷霆点点头，说："你去吧。"
　　徐佑林带着母亲走了，屋内只剩下樊灵痛苦的喘息声。
　　"雷霆......"自 由 自 在
　　"我在。"付雷霆伸手拭去了樊灵的额头豆大的汗珠。
　　"如果我和孩子只能留一个，你一定要保住孩子。"
　　"别说傻话。"
　　樊灵困难的摇了摇头，咬着牙说："如果我死了，你要好好抚养这孩子。他......他可是姓付的。"
　　"我知道，别说了。你不会有事的。"付雷霆看着地上越来越多的血渍，不由紧紧地抓住了樊灵的肩膀。
　　站在付雷霆身后的樊昕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姐姐怀了付雷霆的孩子？！他用力拿手捂住嘴巴，以阻止自己脱口而出的惊呼声。
　　救护车呼啸而来，樊灵很快被抬走。付雷霆交待樊昕照顾樊晔之后，跟着救护车离去。匆忙之间，他没来得及看樊昕一眼，所以没有发现樊昕眼中溢出的泪水。
　　
　　34
　　阳光一点一滴逝去，屋内渐渐昏暗下来，转眼已是晚上8点。
　　"别哭了，灵灵不会有事的。"樊晔不知何时站到了樊昕的面前，抬手拭去他颊边的泪水。
　　"哥......"樊昕下意识地搂住哥哥。比起姐姐的伤势，他居然更在意付雷霆的欺瞒。原以为唾手可得的幸福，如今却像七彩的肥皂泡一般，来不及随风飞舞就破成了碎片。
　　"你从小就爱哭。真是的，明明是男人啊！"樊晔无奈地说着，把弟弟的头埋在自己的肩窝。两兄弟相互扶持着，沉默。
　　良久，额角有水渍滑落，浸入了樊昕的眼内。
　　"哥！"
　　樊昕大惊，那是樊晔的眼泪。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哥哥的眼泪，没有唔咽与抽泣，只是静静的，一颗接一颗地掉落下来。整个人就像个没有灵魂的娃娃一样空洞。
　　"哥，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残废。如果你好好的，就不会受到今天这样的辱耻。从受伤到现在，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的哥哥，居然哭了。我怎么没想到，哥哥才是最委屈的那一个！樊昕揪住自己的头发，内疚得无以复加。
　　"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你受伤，可是我一直都不敢跟你说对不起。哥，对不起......唔唔......"
　　樊晔摇头："是我自己选的，不关你的事。"
　　"铃......"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打断了兄弟俩的谈话。樊昕迟疑了一下，提起了话筒。
　　"喂，哪位？"
　　"樊昕吗？我是付雷霆。"
　　"......"熟悉的声音让樊昕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听筒。
　　"你姐生了个儿子，已经没有危险了，不过要在医院住上几天。"
　　"......"
　　"樊昕！你在听吗？"
　　"我知道了......我姐就交给你了。我挂了。"樊昕重重地摔下话筒，他怕再过一秒钟会忍不住破口大骂。
　　"是付先生吗？"自 由 自 在
　　"嗯，姐姐已经没事，生了个儿子。"
　　"那就好。"樊晔松了一口气，随即对樊昕说："我要离开这里，现在就走。"
　　"去哪？"
　　"不知道。只要不是这里，哪儿都好。"
　　"带上我吧。"
　　"不用担心，我只是想找地方静静......"
　　"我也想离开这里，带上我吧，哥哥。"樊昕乞求着，恨不得下一刻就逃离这该死的城市。
　　"好吧。"
　　于是，心力交瘁的两兄弟，搭上了最快的一班火车离开了S城。
　　
　　35
　　半夜时分，兄弟俩来到一座离S城不远小城里，住进了一家旅馆。
　　简陋的房间里，樊昕与樊晔躺在并排的两张床上。
　　"哥，你会和徐佑林分开吗？"
　　"我不知道，我们......好像走不下去了。"
　　"可是，徐佑林很爱你啊！"樊昕激动地侧起身。
　　"有些问题并不是相爱就可以解决的。"
　　"可是......"
　　"睡吧，我累了。"自 由 自 在
　　窗外淡淡的月光洒进昏暗的室内，在樊昕眼中映照出樊晔单薄的身体。该庆幸吗？自己与付雷霆并没有如他们一般走过长长的岁月，伤痛应该来得小一些吧！只是为什么，为什么心口的抽痛一直不曾停止。
　　一天、 两天、三天过去了。
　　兄弟俩每天都待在旅馆的房间里，樊晔总是长时间的发着呆，而樊昕只是静静地陪着哥哥，偶尔为他按摩僵硬的身体。
　　"哥，你恨我吗？"
　　"我为什么要恨你？"樊晔笑了，这是他几天来的第一个笑容。
　　"是我害......"
　　"不要说了。"樊晔用右手食抵上樊昕的唇瓣。"你是我弟弟，救你是应该的。我不会恨你，也不会怨你。"
　　"可是我说你是变态。我不是有意的，我并不是歧视同性恋。我......"
　　"我知道。任何人碰上这种事都难以接受吧，徐佑林的妈妈也是......如果爸妈知道的话，只怕会更严重。呵呵，现在断了也许更好。"樊晔努力想让气氛轻松一点，可是干涩的笑容却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更为苦楚。
　　"哥哥，你舍不得对不对？你说过你爱他啊！如果真正想爱怎么可能割舍得下？"
　　"爱他又怎么样？舍不得又怎么样？我不是女人，光凭这一点就让我不得不去割舍。"
　　"男人和男人，永远都得不到幸福吗？"
　　"当然不是。我幸福过了，只是求不到永远。"
　　樊昕一阵恍惚，付雷霆也是这样想的吗？感情与长相厮守是两码事。两个男人可以互相喜欢，可以有激烈的性爱，可最终都要回归到正常的轨道。结婚、生子，和女人一起白头到老。只是你为什么要拖我下水，为什么要选中我的姐姐，为什么要瞒着我？樊昕揪紧了胸前的衣服，纷乱的思绪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时，房间的电话响起，服务台通知他们费用到期。
　　"没有钱了，怎么办？"樊昕颓败地垂下头。
　　樊晔说："我们回去吧。"
　　"回去哪里？"
　　"回家。"樊晔无奈的闭上眼，心想迟早都要面对父母，不如这次就回去算了。
　　
　　花光了最后一分钱，两人风尘仆仆地回到C城。站在自家门口，两兄弟开始躇踌不前。终于，樊晔先一步敲响了家门。
　　"樊晔！"开门的居然是徐佑林。
　　樊晔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晔。"樊妈妈听见儿子的声音，从卧室里走了出来。"阿昕也回来啦？"
　　"妈。"两兄弟同时应声。自 由 自 在
　　"你这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和家里说啊？存心要让我伤心是不是？"樊妈妈抓住樊晔的胳膊，急切地检查着他左半边肢体。柱着拐杖的身体经不住大力的推搡，摇晃着几欲跌倒。
　　樊昕上前搀扶却被徐佑林快了一步。
　　"啊！徐佑林，你干什么？放我下来。"樊晔冷不丁被徐佑林打横抱起，不由惊呼。
　　"我送你回房间。"
　　"听话，小晔。让佑林帮你。"樊妈妈拉住儿子的手，顿时泪如雨下。
　　"妈，你别哭。"慌了神的樊昕连忙搀起母亲，一行人走到了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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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佑林一言不发地把樊晔放到床上，为他除去鞋子和外套，盖好被子。樊昕注意到，他的手在抖。
　　"小晔，你出了事怎么也不和家里说一声？如果不是佑林跑来告诉我，你打算瞒着妈妈到什么时候？"
　　"妈......"樊晔握住母亲的手，用目光询问徐佑林。
　　徐佑林连忙说："是樊灵让我们来里的。你出车祸的事我已经告诉叔叔和阿姨了。"
　　"你们？你和谁？"在一旁的樊昕警觉地问道。
　　"和我。"樊昕的身后传来付雷霆的声音。
　　几日不见，付雷霆邋遢了许多。衬衣皱巴巴的，胡茬也十分明显。此时，他正冷冷地看着樊昕。
　　"你在这里，那谁在照顾姐姐。"樊昕瞪圆了双眼。
　　"灵灵怎么啦？为什么要雷霆照顾？"樊妈妈不解地问樊昕，樊昕心头一惊：糟了，姐姐是未婚生子，只怕根本没告诉家里。
　　"没什么。樊灵现在在S城，本来约好去找我的，可是我正好出差来C城，所以没有碰上。"付雷霆平缓地说着，让樊妈妈安下心来。他是出差才来这里的吗？樊昕隐隐有些失望。
　　一旁的徐佑林与付雷霆使了个眼色，说："我要给樊晔做个例行检查，大家都先出去一下吧。"
　　"那好，我们先出去了。阿姨，您的身体不太好，也先去休息吧。晚餐我一会儿去做。"付雷霆接话。
　　"那就麻烦你们了。"樊妈妈心疼地摸了摸樊晔的头。
　　"没什么麻烦的，阿姨您别客气了。"徐佑林微微笑了笑。
　　一旁的樊晔无从反驳，求救似地看向弟弟。无奈樊昕下一步就被付雷霆扯出了房间。等樊昕反应过来，只听见房门落锁的声音。
　　安顿好母亲，樊昕急忙冲到哥哥的房间，刚想敲门时就被付雷霆一把拉住。
　　"这是他们之间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樊昕愣了愣，心知付雷霆说的有理，只好用力摔开他的钳制。付雷霆也不在意，转身走进厨房张罗晚餐。如此毫不在乎的态度让樊昕心中一拧，很想质问他：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解释的吗？可动了动嘴皮却始终没有开口。
　　
　　樊爸爸下班回家的时候，付雷霆的晚餐已经做好，徐佑林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樊昕弄不清楚徐佑林与付雷霆到底是如何向父母解释他与哥哥出走的事情，不过看起来已经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不可否认，付、徐二人很会笼络长辈，樊家二老十分喜欢他们。
　　坐在餐桌上，樊昕感觉自己就像一幅壁画，完全没人注意。匆匆扒了两口饭后，他先行离开了餐桌。
　　
　　"哥，你睡了吗？"樊昕走到樊晔的床前，轻轻问道。
　　"嗯？"樊晔没有睁开眼睛，一脸的疲累。
　　"你们谈得怎么样了？"自 由 自 在
　　床上的人动了动，把脸埋进了枕头里，苍白的后颈裸露出来，上面布满了可疑的红痕。樊昕瞬间涨红了脸，这个徐佑林也太过份了吧，在家里居然都敢对哥哥做这种事！
　　"哥......"
　　樊晔闷声说："别问了，我头疼。"
　　这时，徐佑林走了进来。
　　"头怎么疼了？我看看。"
　　"不用了，我没事。"樊晔转过头，垂下了眼帘。
　　徐佑林放下手中的餐盘，径直探了探樊晔的额头，说："没事就吃点东西吧。"
　　樊昕见状悄悄退出了房间，这是哥哥与徐佑林之间的事，他插不上手。回到客厅，付雷霆正与父亲相谈甚欢。他不想介入，只好躲进了姐姐的房间。
　　房间里的被子是新换过的，樊昕躺在上面，用力把自己揉进被子。
　　姐姐有了付雷霆的孩子，而我却和付雷霆上了床。怎么会这样？我明明知道姐姐和付雷霆关系不一般，为什么任由事情发展到这步田地？只听付雷霆说了句"我喜欢你"，就像中了毒，下了蛊一样任他摆布。你是猪啊！樊昕狠狠地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委靡地瘫着。被子上有太阳的味道，他的意识渐渐模糊。
　　隐约间，有人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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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昕，怎么躺成这样？"
　　"爸爸！"樊昕揉了揉额头，驱赶睡意。
　　樊父说："付雷霆要走了，你送他去酒店吧。"
　　"他自己打车去就是了，要我送什么？"樊昕不愿意，他不要和付雷霆独处。
　　"去东成酒店才几步路，打什么车啊！他不认识路，你快去送送。"
　　"爸......"樊昕还想推拒，却慑于父亲的威严，只好磨磨蹭蹭地出了房间。此时付雷霆已经等在了玄关处。
　　下楼时，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自 由 自 在
　　一路上，樊昕都在埋头走路，不肯看付雷霆一眼。而付雷霆则不紧不慢地跟着，不发一言。雨势渐渐大了起来，很快润湿了两人的外套。
　　远远看到酒店的大门，樊昕扔了句："到了，我回去了。"转身就要离开。
　　"慢着，"付雷霆抓住他的胳膊，"雨越来越大了，你跟我去酒店。"仿佛要印证他的话，雨水开始毫不顾忌地倾泄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