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到达医院的门口时,却意外碰上了徐佑林。徐佑林也是医生,不过与樊晔并不在一家医院。
"我们谈谈。"徐佑林额上的伤口结痂了,长长的不是很深。
樊昕什麽也没说,只是跟在他的身後进了旁边的一家快餐店。现在不是用餐的时间,店内的人很少,背景音乐有些嘈杂。
"那天晚上我以为你是樊晔。"
樊昕不自在地撇头看向窗外,想起那晚在他手上达到高潮的事就恨不得把头埋进地缝里。
"当时书房没开灯,你又趴著,我没看出来......"
"你和我哥在一起多久了。"樊昕转过头,截断了他的话。
"呃,认识七年,在一起五年。"
"那为什麽你会认不出我是谁。"樊昕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就算看不到脸,身体的感觉也可以分辨出来吧?"
没料到他突然这麽一问,徐佑林惊讶了一下,随即尴尬地回答:"你们用的同一个牌子的浴淋露和洗发水,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而且你的发型、身材和你哥都很像......"
"够了。"樊昕脸红起来,接著问了句:"那天为什麽绑我,你本时也这麽对我哥的吗?"
闻言,徐佑林垂下了头,喃喃地说:"你来了之後你哥都不让我碰他。大家都是男人,你也该知道的,难免会忍不住啊。我怕他又不肯才那麽做的,平时我从没绑过他。"
闹了半天原来是欲求不满,樊昕不由翻了个白眼。
"原来你挺关心你哥的。"徐佑林又挂起了他的招牌白痴笑容。樊昕刚想开骂,却因为他的下一句话闭上了嘴。
"你们看起来不是很亲的样子。"
什麽叫不是很亲啊?樊昕在心中大叫。
"你来了这麽久都很少单独和你哥讲话。"
"......"那也要有话题啊!
"两兄弟不是应该打打闹闹的吗?你们在一起严肃得像两父子。"
"......"长兄如父你没听过?自 由 自 在
"樊晔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感情,有什麽事总是闷在心里。你姐跟他说你要过来的时候,他高兴得几天都没睡好,还特意请假去接你。他说他到S城这麽多年你还是第一次来看他。当时他怕你知道我们的关系,差点没把我赶了出去。"徐佑林悻悻的摸了摸鼻子,眼睛里却漾起了淡淡的温柔。
"我不知道。"樊昕突然觉得自己像个不知好歹的混蛋。
"我们的关系一直让他很困扰,主要是害怕家里人会不接受。现在你知道了,就从你这里开始争取好了。"徐佑林说得很快,口气势在必得。
樊昕被他的话绕得有点头晕,恍然明白过来的时候冲口就说:"什麽叫从我这里开始,谁会接受你们这种变态关系。"
徐佑林好像受到了惊吓,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还打翻了手中的饮料。
"你干什麽?"樊昕看著自己被弄脏的裤子,责怪出声。徐佑林则一言不发地看著他的身後,樊昕跟著回过头,看到穿著医生袍的哥哥正笔直地站在他的身後。
10
"你的手术做完了吗?"徐佑林越过还在发呆的樊昕,走到樊晔的面前抓住他的手就往外走,边走边说:"我给你送了件毛衣过来,今天降温你也不加件衣服。"
樊晔为了弟弟的话深受打击,连徐佑林拉著他走出了快餐店都不自觉。樊昕见哥哥对自己不加理会,原本那一点因为口不择言而来的愧疚瞬间烟消云散。
盯著两人的背影,樊昕这才注意到哥哥剪了个了极短的寸头。虽然整个人看起来阳光了一些,可是与他之前斯文的气质有些不符。他突然联想到徐佑林刚刚说的话,哥哥的发型和身材与自己很相像。
直到手中传来些许疼痛,樊晔才意识到徐佑林正紧紧握著他的手。徐佑林是在担心他会动摇吗?樊晔微笑著将手掌抽出,轻轻地与徐佑林十指相扣,无声地安慰著不安的情人。
樊昕跟在後头,把两人的举动看在眼里,挫败地喊著:"哥!"
"小心!"
樊晔回过头,惊叫著冲了过来。
尖锐的刹车声伴著一声闷响哑然而止。
樊昕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跄著走向躺在不远处的哥哥。樊晔睁大双眼,右手微微抬起伸向弟弟,双唇开合著不断吐出血液,刺目的鲜红色在雪白的医生袍上开出妖的花朵。
"快去叫医生。"徐佑林撕心裂肺的叫声惊醒了不知所措的樊昕。他一路狂奔,连滚带爬地冲进医院的大堂,大声喊著:"救命,救命!"
短短几分锺,就像一个世纪那麽长。樊昕就像头顶被人灌了铅块,沈重得分不清方向。跟著哥哥的担架,看著徐佑林被关在急救室外,墙上印著"手术中"三个字的灯亮起......他的喉咙像塞满了泥土,怎麽吼都发不出半点声音。
直到耳旁传来肇事者的道歉声,他才记起来。哥哥冲过来推开了他,然後被汽车撞到,从车顶上翻滚过去跌在了地上。很多血,哥哥的眼睛,医生袍......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双眼,樊昕倦缩在冰冷的地板上,陷入从所未有的混乱,一遍又遍不停地重复著:"怎麽会这样?怎麽会这样?怎麽会这样......"
付雷霆赶到医院时,只见到眉头紧锁的徐佑林双手抱胸站在急救室的门口,墨绿色的毛衣上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
"怎麽样?"
"樊昕受了惊吓,在210房。麻烦你去照顾他一下。"
"他哥哥呢?"
"还在手术,我会守在这儿。"
付雷霆拍了拍徐佑林的肩膀,知道现在说什麽都是多余的,接著转身去了210病房。
四人间的病房里只有樊昕一人,黑色的刘海散落在光洁的额头上,面色苍白如纸。这让付雷霆记起第一次见他时的情景。当时他被满身是血的自己吓得跌坐在地上,脸色和现在一模一样。
一小时前付雷霆接到徐佑林的电话,得知樊晔被车撞伤,樊昕也进了医院,便心急如焚地赶了过来。天知道他有多恨医院,好几次被砍伤都是找樊灵治的,现在却为了樊昕破了例。看著病床了双目紧闭的人,死气沈沈的完全没有平时小刺般的活泼劲儿,付雷霆觉得心中一阵憋闷
11
等待的时间总是特别漫长,付雷霆看樊晔没有醒来的迹象,于是再次回到急救室外。只见徐佑林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来根烟?"
付雷霆的问话如同石沉大海,徐佑林没有任何反应。他也不在意,径直点了一根烟递了过去。灰白的烟雾徘徊而上,熏红了徐佑林的双眼。他回过神来,看了看付雷霆,然后接过烟,掐灭,扔进了垃圾桶。
"这里禁烟。"
付雷霆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那根烟原本也只是用来转移徐佑林的注意力,让他稍稍放松一下。
"晔不喜欢我抽烟。"徐佑林像是想起了以前的点滴,嘴角浮起一抹浅笑,被四周苍白的墙壁映衬得有些萧索。"他也不喜欢我来他工作的地方,我不该来的。"自责的话语伴着转瞬即逝的脆弱,让徐佑林高大的身躯产生一种一击即倒的错觉。
付雷霆没有出言安慰。在他看来,有些事情无论过程如何,结果都一样。自责只能加重负担,不能解决问题。
轻微的声响从身后传来,付雷霆反射性地转身,看到了樊昕。樊昕仍旧是一脸苍白,手背上的吊针已经被强行拨出来,伤口还冒着小血珠。付雷霆见他赤着双脚摇摇欲坠的样子,忍不住上前搀扶。谁知樊昕有力挥开他的手,神精质地低语:"不该来的人是我。不该来S城,不该来医院,我他妈的为什么要来!"
徐佑林把视线调回到门上的指示灯上,一种想恨又不能恨的心情让他无法面对来人。
"哥哥明明可以不管的,为什么要跑过来?为什么被撞的人不是我?"樊昕抬眼看向付雷霆,眼中全然的不知所措。"都是你,如果你不去樊灵那里,我怎么会到哥哥这里来?不到这里来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付雷霆被说得一头雾水,怎么扯到他身上来了?
"好了,不要再说了。"不耐烦地打断樊昕的语无伦次,付雷霆大力把他扣在自己怀里,见不得他抖得像风里的叶子。樊昕听话地止住了声音,任他搂着。也许此时的付雷霆对于他来说就像一根救命稻草,没有余力思考的情况下本能地抓住不放。
急救室外是个特殊的场所,通常都是一些互相扶持、互相安慰的人们,所以两个成年男子抱在一起,也没有引起太多的侧目。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急救中"的灯灭了。
樊昕最后的印象就是头部缠满纱布的哥哥,以及医生公事化的声音:"病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可是颅骨骨折可能会引起偏瘫、失语等后遗症。一切要等病人清醒之后......。"
付雷霆敲昏了又吼又叫,发了狂似的樊昕,把准备去拿镇定剂的护士惊得目瞪口呆。而徐佑林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眼睛死死盯着樊晔,好像其它的事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这是一个混乱的夜晚,空气中飘浮着消毒水的味道以及绵绵的哀伤。
细长的睫毛微微扇动着,宣告着沉睡中的人即将醒来。付雷霆轻轻坐到床过,双手撑在樊昕身体的两旁,整个人笼罩在他的上方。终于,深棕色的眸子打开,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人,樊昕一时没想起来自己身处何方。
"你醒了。"自 由 自 在
熟悉的声音让他霎时间清醒,弹跳着就要起身,却被付雷霆压了个正着。
"放开我。"樊昕拼命地扭动着,十几个小时粒米未进让他浑身虚软,很快就气喘嘘嘘。
"你要发疯也先听完我的话。"付雷霆上半身趴在樊昕的身上,制住他的动作。"你哥已经醒了,左半身瘫痪,情况不太好。他现在才是最需要照顾的人,如果你不想加重他的心理负担就不要在旁边添乱。"
樊昕停止了动作,努力地消化着付雷霆的话。四目相对,呼吸仿佛都凝结了。
"医生说他有机会恢复,你不要太悲观。你哥现在需要你的支持,控制情绪好你的情绪,别让他操心。听清楚了吗?"
樊昕点了点头,大口地喘着气,调整好自己的呼吸,然后跟着付雷霆去了加护病房。
透过加护病房外的大玻璃窗,樊昕看到徐佑林守在哥哥的身边,双手握着哥哥的右手放在颈旁,眼中有着明显的爱恋与疼惜。那是两个人的世界,没有缝隙,任何人都无法介入。樊昕突然间觉得,自己以往的举动十分幼稚。
樊晔像是感应到弟弟的存在,抬眼看了看玻璃窗。浮肿的面部已经无法做出什么表情,不过樊昕还是读懂了眼神中的涵义,那是哥哥在看到自己没事之后放心的眼神。
内疚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樊昕再也止不住眼中决堤的泪水。虚软地靠向一旁的付雷霆,倾倒出满心的歉意:"我不是有意说他变态的,同性恋就同性恋,不管怎样他都是我哥。我只是,我只是一时心急。我没想那么说的。我只是担心爸爸会打他,爸爸那么凶,又那么古板。还有妈妈,妈妈一定会很伤心。我,我......"
付雷霆伸手顺了顺他的头发,抬起他的脸,说:"这些话去和你哥说,他才是最想听的人。"
樊昕点了点头,随即又拼命地摇头。他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实在没有勇气面对病床上的哥哥。
就在这时,徐佑林推门出来了。
"你哥让你暂时不要把他的事情告诉你父母,你父亲前几天打电话来说你母亲的高血压又犯了,去了疗养院休养。你哥昨天打电话就是想告诉你这个。"
"我哥他......"
"我会照顾他。你有空可以来看他。"徐佑林的声音很硬,不悦的语气像在说:你没事最好不要来。
樊昕无措地往付雷霆怀里缩了缩,付雷霆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然后对徐佑林点了点头,随即带着他离开。以樊昕现在的状态,的确不适宜出现在病人面前。
擦干樊昕脸上的泪水,付雷霆再次肯定,自己真的是捡了个麻烦。
12
温室的花朵不堪风雨,如果不幸遭遇到,第一反应就是本能地寻求庇护。从小到大受到家人细心呵护的樊昕,虽没有娇嫩到如同花朵,却也相差不远了。
樊晔顾虑到父母的身体以及与徐佑林的关系,执意不肯将自己的病情告知家人,所以樊昕只能一人承受着突如其来的变故。第一次,他对自己的无能深恶痛绝。
一直以来,樊昕只想自由自在的过活,没什么远大理想。哥哥姐姐的优秀除了让他无比自豪之外,从来不觉得自惭形秽。每一天都得过且过,理所当然地依靠着家人,遇到问题才明白自己的行动力是如此的薄弱。
"幸好有你。"樊昕用手指划过付雷霆沉睡的脸颊,自言自语道。哥哥出事以后,他就一直住在付雷霆这里,白天跟进跟出,夜里同挤一张床,不自觉的从他身上寻求庇护。
"又做噩梦啦?"付雷霆突然翻了个身,睁开眼看了一下盯着他的樊昕,随即伸出手臂揽住樊昕的背轻轻拍抚着,半梦半醒地吐出略显含糊的话语:"睡吧。有我在,不用担心。"
闭上了双眼,樊昕把头慢慢靠向付雷霆的胸膛。就是这平稳的心跳,治好了初时连连的噩梦。为了寻求温暖和依靠,樊昕自动忽略掉了两人之间流动的暧昧气息。莫名的感觉,就这样在两人都没有察觉的地方悄悄地滋长着。
日子转眼就过了一个月,樊晔已经出院,开始接受长期的复健治疗。徐佑林请了长假,成了他的专职护理。
"哥,你今天有没有好一点?"樊昕坐在樊晔的床边小心的询问,旁边站着正在给樊晔做按摩的徐佑林。
"老样子,没什么进展。"樊晔回答得有气无力。
"别着急,才刚开始做复健,只要长期坚持下去就会有效的。"徐佑林撸了撸樊晔的头发,柔声安慰着,动作间责怪地瞥了一眼樊昕。
樊昕连忙禁声,最近樊晔的意志有点消沉,原本积极的心态,不知不觉被时间一点点消磨了。
"付先生没有来?"樊晔瞧见弟弟担忧的表情,开始转移话题。因为徐佑林对樊昕一直心有介蒂,所以樊昕每次来看哥哥都会拉上付雷霆作陪,以化解经常出现的尴尬。
"他啊,他要开一间新的酒吧,今天去签房屋的租约。"樊昕一边说一边拿过床头的苹果削起来。
"酒吧?开在这里?"
"是啊。"自 由 自 在
"他不是樊灵的男朋友吗?怎么会在这边开酒吧?"
樊晔不经意的问话引来樊昕双手一震,手中苹果滑落在地板上 。"看我笨手笨脚的,我拿去洗一下。"捡起苹果,樊昕飞快跑到了厨房。冰凉的水流打在手背上,樊昕有些恍惚。
他完全忘了付雷霆是姐姐的男朋友这回事。认识这么久,他居然从来没有问过付雷霆怎么会在S市。朝夕相处的时候,两个人谁也没有提起过姐姐樊灵。
哗哗的水声引起了徐佑林的注意,他进了厨房看到发呆的樊昕。"再洗苹果就烂了。"
"啊!"樊昕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关上了水笼头。避开徐佑林打量的视线,逃似的出了厨房。
13
傍晚,樊昕回到了付雷霆的家。当他准备把手中的盒饭放在餐桌上时,发现餐桌上早已摆满了佳肴。天要下红雨了,付雷霆居然做了饭!
樊昕想起付雷霆之前宁可吃泡面也不要下厨的宣言,不禁大为惊讶。记得唯一一次尝到他的手艺还是因为樊昕半夜做噩梦惊醒,付雷霆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才做的。
"付大哥。"樊昕兴冲冲的跑上楼,打算问问原因,却在到达二楼的瞬间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