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砂----尚云七

30
"没有那样一个人，没有......"明白他们的心意，红日更觉难过，自己不配拥有他们的关心！
"这是我从师父那里学到的。虽然我到现在也没找到，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会让我遇到这样一个人，你也是。所以别放弃。如果连生命都失去了，怎会有希望。"对于他们这些有今天没明天的江湖人来说，最宝贵的其实不是生命，而是由热情所点燃的希望。
血雨腥风的日子过惯了，就连他这个大夫都对死亡感到麻木，如果没有一股坚定的信念支撑，相信他不会走到今天，或许早在某场残酷的战斗中成为一具尸体。生存是种本能，但更多时候，很多人宁愿放弃这种本能，只为保留在心底唯一的柔软，正所谓人活一个情，没有情的人只是一具傀儡。
"是不是说，也会有一个人来点燃我的希望？"红日看向无名，哭了。早就对伤痛感到麻木了，但此时却格外清晰地痛起来，像针一样扎着心。眼泪更是控制不住地夺出眼眶。
记得"他"也跟自己说过类似的话，那时就想问了，早就想问个明白。自己这肮脏的身体，残破的灵魂，是否还会有人来拯救？
"会，肯定会！"不知何时来到身边的莫非凡将哭泣的红日揽进怀里。这个躯体里到底背负了多少东西，使一个不到十六的少年拥有那样成熟世故的眼神，那里面是连他都不禁同情的沧桑心境。
"大哥！......"红日伏在莫非凡肩上放声大哭。哭出了多年的迷茫，哭出了无尽的委屈，哭出了对心底那人的思念。
"......怎......么......回......事？......？"生涩迟缓且沙哑的声音唐突地打断了红日的抽噎。
众人寻声望去，对上的是一双茫然不知所措的眼眸。
"天......"无名简直要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红日更是倒抽了口气。
谁能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红日在哭？为什么他能说话？为什么他......没有死？......
"绝尘。"莫非凡走上前坐在旁边拉过他的手。一双星眸满是疼惜。
"......子......凡？......"直觉告诉他是子凡没错，可眼前人的巨大转变是怎么回事？
"是我。"莫非凡如他所愿地摘下面具。
包括欧阳绝尘在内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说那是天神的容颜一点也不为过，若不是上翘的眉尾和额心处的火焰红印太过邪气，怕是真的要把他当神仙了。
"......凡......"是他。即使改变的再多，他也不会记错令自己沦陷的眼眸。
"吓到你了？如果不喜欢，我可以改回去。"以前都是逼他换装的人怎么都是这种反映？难道是自己太丑？应该不会。记得师父说他这张脸定犯桃花。会犯桃花的脸怎么会丑。
"......不......"原来这才是子凡的真面貌，或许只有这面貌才配得上他桀骜不羁的性子。
"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想问，但你才醒，等日后我会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你，现在你要做的是休息。"似乎感受到欧阳绝尘的疲惫，莫非凡替他盖好被子，霸道地强制他休息。
这回欧阳绝尘不再说话，而是安心地闭上眼。那表情除了一点点的迷惑更多的是让人羡慕的幸福。

31
一个月后
红日刚进屋子便见欧阳绝尘正要起身，忙放下手中水盆去扶。
"我又不是姑娘家，哪有那么娇弱。"欧阳绝尘不好意思地摆摆手。
这一月来都是红日端汤熬药服侍伺候，名震江湖的"红妖"倒成了自己下人，虽是朋友，却也说不过去。
"有什么关系，这些日子莫大哥也在休养，无名又忙着为你和莫大哥配药医治，交给他人做我又不放心，索性自己来，一来也是闲着，二来......也好心安。"说话间已为欧阳绝尘披上外衫。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既然我命不该绝，就不会再轻易送了性命。倒是你累得瘦了不少。"说到这，欧阳绝尘颇觉过意不去。
"好了，好了。反正你也好的差不多了，以后就算我想服侍你还没机会呢！"红日不忍见他内疚，忙打趣道。
"所以，这些下人做的事你就不要再做了。"欧阳绝尘止住他拧帕子的动作，表情认真。
"......知道了，就这一回，没下次了好不好？"说着，递上帕子。
"就连子凡都拿你没办法，我又能怎样。"欧阳绝尘轻笑着接过帕子擦了擦脸。
"哪是你们没办法，根本就是你们心太软。"红日苦笑着喃喃自语。而自己正是利用了他们人性中脆弱的部分。
"嗯。这么说，我们以后得对你强硬点了。"欧阳绝尘一副"明白了"的样子接话。
"别别别！我又没说......啊？！你怎么......"红日大吃一惊。
"我怎么听到你的自言自语是不吧？"欧阳绝尘好笑地挑挑眉。
"......"红日下意识地点点头。
"我虽然武功全失，但体内的真气还在，只是散布在穴道中，所以耳力自是不会减弱。"欧阳绝尘将无名告诉他的话转述给红日。
"那......是不是说，如果遇到关键时刻还可以凝聚内力？"
"那时，定是拼死一搏。"欧阳绝尘点点头。
"有莫大哥在你身边，不会有那一天的。"红日摇头。莫大哥的内力怕有好几甲子之多，这匪夷所思的强大内力，怕是遇不到敌手了。
"若他不在呢？"清明的眼中闪动着些微惆怅。
"什么？你说什么？"是他听错么？
"......我只是到现在也不明白他突然转变的原因。"欧阳绝尘苦涩地道。是什么使他在短时间内接受了自己？他怕。怕那是同情，是怜悯，是感激。如果真是那样，他宁愿不要。
"我也不明白，无名也不明白，或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为什么。但我知道一件事，你爱他，他对你又并非无情。既然你可以不在乎世人的眼光和想法爱上他，又何必作茧自缚？我不是叫你逃避，而是不想见你浪费了唾手可得的幸福。因为我知道，能在自己心爱的人身边，哪怕只是看着他，也是一件奢侈的事，所以你应该好好珍惜现在的一切。"红日诚挚地劝解。即使自己得不到幸福，他也希望他们是快乐的。
"听你一席话到是豁然开朗。"是啊，即便是镜花水月，那些能和子凡对酒当歌的日子，也该无憾了。
"那就好。其实幸福稍纵即逝，能抓住的时候就别放手了。不然，连回头去找的机会都没有。"红日背对着他说完这句话便端着水盆出去了。
"......红日......"这是你的真心话么？不然，为什么我能感受到你的悲伤。欧阳绝尘看着地面上那不知是哪里滴落的水迹喃喃道。
32
"在看什么？"莫非凡悄无声息地靠近站在一棵已然被雷击中的苍天大树前的欧阳绝尘。这树有何特别之处？
"这树要长这么高、这么粗需要多久？"欧阳绝尘抬起头，透过层层枝杈的空隙仰望蓝天。
"大概得要百年吧。问这干吗？"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
"没什么，只是想知道而已。"百年的苍天巨树都可在一夕间毁于一旦，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恒久不变的。武功、金钱、地位、权势都不过是过眼烟云。
"你怎么变得怪怪的？"莫不是无名没将他医好？
"没什么。我们继续赶路。"不过是这些日子见的多了，有些感慨。
"这段山路难行，我带你。"看着眼前变得陡峭的石路，莫非凡抱起欧阳绝尘施展轻功仿若云燕地登上了山顶。
"好轻功！怪不得阁下有能耐重创各派掌门。"脚方沾地，便闻有人连声称赞。只是语气中更多的是自傲，似乎并未出自真心。定睛一看，原来华山弟子早已聚集在此。
"想必这位就是华山掌门。"莫非凡轻挑着眉尾看着面前五十上下的长者。
"正是。"那人警戒地回望他。明显没了方才未见其全貌时的气势。
见过无数风浪的华山掌门也不禁对莫非凡天生的邪气与气势畏惧起来。那是直逼人心的压力，仿佛只是站在面前就可以定你生死。就连一旁武功全废的欧阳绝尘也不失一如既往的高手气势。
"你是自废武功还是要我动手？"即便在他人地盘上也改不了肆无忌惮的态度。
"好狂妄的口气！你别以为能打败那些掌门就了不起！我岂是容你小看的！"能在四十岁便当上掌门之位自是有其厉害之处。
"那你是单打独斗，还是群起攻之？"莫非凡环视一周，轻松一笑，丝毫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对付你这恶贼自是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大家上！"嘴里说得冠冕堂皇，可骨子里还是有所畏惧。毕竟他是连挑五大门派的高手，不敢轻敌。
莫非凡抽出噬血，将欧阳绝尘护在身后准备应敌。
"等什么！还不给我上！"掌门有令谁敢不从。那些人只得硬着头皮冲上去。
霎那，已是一片混乱。
莫非凡与欧阳绝尘的身后便是山崖，前面又是为数众多的敌手，按说情形很不利，但在莫非凡看来却是无后顾之忧，起码不用分神注意后面。
莫非凡将宝剑舞得上下翻飞，只见血光不见剑。没有人能靠近他，哪怕只是碰到他的衣衫。那奇妙的剑法是从未见过的精妙与诡异，往往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凡是近前的人，没有人能看见剑是怎么出的，就已受伤倒地。那速度比闪电还要快。
打到最后已是伤兵遍布，只剩掌门一人苦苦支撑。
"你输了。"剑指咽喉，大势已去。
终于明白自己根本不是莫非凡对手。刚才的一切就像是儿戏般的反抗。
跟前几派掌门一样，莫非凡毫不犹豫地挑断他的手脚筋，并放火烧了华山派。令人费解称奇的是，混乱中，他竟未伤及任何一人的性命。
"我不过是以牙还牙，今日种种都是你的报应！"莫非凡丢下这句话便与欧阳绝尘双双离去，留下悔恨不已的华山掌门。

33
"以前都没发现，你这颗坚韧的心里藏了这么多心事。"莫非凡心存不舍地将那道孤寂的身影拥进怀里。不是给了他想要的幸福？为什么还会看见他的愁容？
"没有。"欧阳绝尘闭上眼感受着围绕在身上的温暖。这就是幸福了吧？那谁来告诉他心底的不安又是从何而来？
"你的事都瞒不过我。"莫非凡亲亲他的发鬓。"又何必骗我？"磁性的嗓音多了份了然。
"我只是......没想到会跟你有如此亲近的一天。"抓住他的手，与自己的绵密地缠在一起。或许他想缠住的不是手指，而是传说中那无形的红线。
"后悔跟我在一起？"就连他也没想到。世事无常，总会有出乎意料的事。
"如果喜欢你是条不归路，我就是那个一条路走到底的人。"欧阳绝尘侧过头，平静深邃的眼眸映着莫非凡邪魅的容颜。
"无论发生什么？"他只想看见他开怀的笑容，洒脱的步伐，沈醉的痴迷，而不是现在若有所失的茫然。
"这应该是我问你的话。"他怕，怕有天醒来发现这一切都是场梦。
"傻瓜。"收起担忧，莫非凡抑制不住内心的悸动吻上一直诱惑自己的红唇。
微仰着头，欧阳绝尘发出幸福的叹息。
上苍，对自己还是很仁慈的。
边这么想着，边将双手搁在莫非凡的肩上，从领口滑入他的衣襟，感觉那片光滑硬实的宽广。
原来，这是他身体的触感，很温暖，很舒服，很......眷恋。
低下头，双唇吻上那片麦色的结实胸膛，不自觉地爱上那份从心底窜起的炙热。就连身子都靠了上去。双手环上他的背，每一根指头从掌心到指尖都紧贴着温热的肌肤，发出美好的叹息。
"天，你在玩火！"莫非凡被挑逗底激情难耐。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可是正常男人！
"不可以？"欧阳绝尘抬起头，露上半是调皮半是享受的轻笑。他们是恋人，这一天总要来，既然如此，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连心都交了，又何况这具身子。虽然武功全失，但他依然是堂堂男儿欧阳绝尘，他不是喜欢犹豫的人。
低吼一声，莫非凡封住令他疯狂的红唇。不再需要任何语言。
被浓烈的吻侵占所有思绪，等回过神来，两人已经躺在柔软的大床上。
感受身体上的重量和游移在身上的大掌，心底升起强烈的渴望，被拥有的渴望。愿自己是一只飞蛾，宁可烧灼焚身，也想留下瞬间的美好，抓住片刻的永恒。终其一生，自己的心里只会有他一人。
"怕吗？"交缠的身体透着晶莹的薄汗，莫非凡努力克制心中的欲望，撑起最后一丝理智。
"不怕。"绝艳的笑容在唇边绽开。激情中迷蒙的双眼闪动着坚决的光，挺起的身子诉说着邀请。
终于，两具对比鲜明的身体结合在一起。在轻逸的纱帐后交换着动人的语言。
恨不得融入对方骨血，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深切，用尽所有力量使彼此合而为一，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回荡在耳边的喘息。
月娘轻舞着薄纱害羞地遮住脸庞，将美丽的夜晚留给倾心相守的恋人们......
34
"大哥！"雅致的院落响着悠扬的箫声，却被这慌乱的大叫扰得不成音调。
"红日？"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
"快、快走！"红日跑到莫非凡的身前拉着他便要跑。
"且慢。把话说清楚。"定住身形，莫非凡微皱起眉。到底是什么大事让堂堂"红妖"如此惊慌。
"大哥，你信我！我不会害你。现在叫欧阳大哥和无名马上走，片刻也别耽误！我在路上定给你们一个交代。"乌黑的眼眸里是快要哭出来的急切。事态紧急容不得多说。
"好，你通知无名，我叫绝尘，我们门口见。"没多问一个字，莫非凡信任地点点头。
连感动的话也来不及说，红日飞快地奔向无名所在的院落。
"怎么了？"正在房内看书的欧阳绝尘惊讶地看见莫非凡风一般地掠进屋子。
"红日叫我们离开这，具体的路上再说，拿着东西快走。"莫非凡边说边收拾了几件衣服。
"好。"知道现在不适合多问，欧阳绝尘拿上东西紧随其后。
四人马不停蹄地赶了一天一夜，直到看见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才停下来歇息。
"有件事，我要向你们请罪。"红日跪在三人面前愧疚地垂着头道。是时候把话说明白了。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他所指何事。"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不，你们听我把话说完不迟。......圣医宝典在欧阳府的消息是我泄露的。"深吸口气，抱着被怨恨的决心，红日鼓足勇气道。他们要如何惩罚自己都是应该。
"为什么？"
"其实当今四阿哥才是我真正的主子。我奉命潜入‘黑煞门'，为的是帮他寻找机会取得武林盟主之位，进而借助这个庞大的势力发动兵变夺取皇位。一开始我跟你们在一起是为了圣医宝典，因为不光孙严想要，四阿哥也认为有了圣医宝典，更利于他统领武林。可是当我将圣医宝典的下落告诉他时，他却改变主意。他放出风声说圣医宝典在如玉公子手上，想借此引发纷争，让他们自相残杀，自己渔翁得利，却不料......"
"不料绝尘竟然豁出性命不要也不肯说出圣医宝典的藏处。结果并不如他想象一般是不是？"莫非凡替他把话说完。
红日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