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恩浚平静的看着中年妇女执起自己没有输液的手贴在脸颊上。
"小浚,妈妈带了你最爱吃的橘子哦!你看,很大吧!妈妈特地挑的最大的,绝对很甜。"
范恩浚瞟了眼名为"妈妈"的女人手中的橘子,耸了耸鼻子。
他早就不爱吃橘子了,现在他喜欢吃的水果是桃子--那种又大又甜又脆的桃子,因为小时候向满总是带那种桃子分给自己吃。向满喜欢,他也喜欢。
"小浚,你倒是说句话啊?妈妈知道对不起你,不该把你丢给你爷爷奶奶,可妈妈实在是没有精力照顾两个孩子,尤其你又老和小瑜打架,所以才......"
所以才把我丢掉,十几年来都不过问吗?
范恩浚嘲笑的看着抱着自己手哭得难看的"妈妈"。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把手抽回来,免得被污染了。
"求求你,醒醒吧!妈妈保证再也不和你分开了......小浚,睁开眼睛啊~"
呸!谁想和你在一起!?以前就没见你管过我,现在来装什么慈母?恶心!
"浣儿,别哭了。你一见到小浚就哭,让他知道了他也会难过的。"
出现在门口的中年男子将趴在床沿哭得惨惨凄凄的老婆拥入怀中安抚着。
哦~这个人是"爸爸"了吧!
范恩浚一幅事不关己的态度看着这貌似晚间八点的泡沫言情剧般的发展。
好遗憾哦!这个时候就该有个沙发、一杯可乐外加一桶爆米花。
"小瑜呢?"
"他说先去看看向满那孩子再过来。"
"小满还活着吗?"
范恩浚激动的冲到中年男子面前,完全忘记自己目前是鬼,问也是白问。
"小浚才是他亲人,他做什么老是先去看个外人?"
"小满他在哪?在哪?"
"话不能这么说。要不是那孩子,现在躺在重症加护室里仍旧没有脱离危险期的就是小浚了。"
重症加护室吗?
范恩浚冲了出去。
"对不起,我只是......太难过了!"
"我知道,我知道。"
中年男子搂着妻子,痛苦的望向仍旧在病床上熟睡的儿子。
"我们欠他的太多了......"
范恩瑜坐在向满的床边,痴痴的望着床上的人。说不出为什么,他第一眼看见这个人就无法自拔的喜欢上了他,即使他浑身上下插满了各种导管,布满各色的电线,他仍旧觉得他很美。一想到床上这个可爱到让人心疼的人是为了救他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哥哥才变成这样,他就觉得嫉妒。他是独占了父母的关爱,但哥哥却能得到这个人舍命相救。如果时光能够倒流的话,他宁愿和哥哥互换。
范恩瑜克制不住的伸手摸着向满秀气的眉,紧闭的眼,手下细腻的皮肤触感让他兴奋的发颤。
"真想看看你睁开眼睛的样子。"
好不容易找到向满病房的范恩浚刚进来就看见"自己"在亲向满的眼睛,一下子愣了。
十二
看到小说电影里面才有的灵异现象该有什么样的反应才算正常呢?
被看不见的情敌一把推开的范恩瑜认真的思考着这样一个"严肃"的问题。
按照常理说他应该害怕、尖叫甚至丢下向满冲出病房,但是实际上他却觉得眼前这个鬼着实没有什么创新意识。
拿窗户的碎玻璃渣排出"不准碰他",还真是没有气势啊!
范恩瑜挑了挑眉,嘴角抽了下。
"老兄,我不知道你是哪来的,不过你这种警告人的手法未免有点太过小家子气了吧!"
范恩浚抱着向满瞪着没有半点危机意识的白痴弟弟。
这小子有没有明白现在的状况啊?
显然,如果硬要对当时的情况做个说明的话,就是范恩瑜完全在状况之外。
"不管你是谁都别想让我放弃满儿。"
满儿?叫得还真亲热!
范恩浚酸酸的想着。
"就算你是哥哥也一样。"
范恩瑜的话让范恩浚一颤。
他是怎么知道的?
"果然是哥哥。"
见对方迟迟没有反应,范恩瑜笑得好不灿烂。
凭感觉的猜测似乎格外的精准。
"我听说满儿之前并不讨哥哥喜欢,想必他为此没少伤心,如果在他最难过的时候有人对他温柔,给他你所没有给的一切的话,想必他很快就会忘掉你这个无情的人,更何况......我还有着和哥哥一样的容貌。"
范恩浚对范恩瑜并不是很在意,但是他的话却让他想到了--落。
落或许真的会让小满忘掉自己,爱上他--就像他说的那样。
一想到小满会爱上别人,拿只对自己的笑去面对别的人,范恩浚就觉得自己不能忍受。
不行,绝对不能容许小满爱上别人。从他第一次为自己哭泣开始,他就注定了只能是他范恩浚的人,任何人都不能改变。无论是他哭也好,笑也好,幸福也好,痛苦也好......都只能为他一个人。
"既然哥哥不喜欢满儿就不要困住他。"
"谁说我不喜欢他?"
范恩浚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
我喜欢他。
范恩浚此刻才明白自己对向满的感情。或许是向满理所当然的存在让他忘却了自己喜欢他,更是自大的认为向满绝对不会离开自己所以一而再的伤害他。
"小满......对不起......"
范恩浚抚摸着怀中向满苍白的脸颊,亲了亲他紧闭的眼睑。
"......只要满儿醒了,他一定会喜欢上我......"
范恩瑜痴迷的将魔爪再度伸向向满,但还没碰到便被范恩浚的气给震飞了出去。
"我说过不准碰他!"
这次范恩浚可谓是做足了气势,飞扬的碎片以向满为中心已龙卷风般的速度旋转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怒气太盛,他的鬼号竟然化成了人类能听见的声音。
"你给我离他远点,否则我不能保证我能克制自己不把你脑袋从脖子上拧下来。"
被范恩浚掐住脖子举起的范恩瑜脸色由红转青最后转紫,直至两眼上翻,昏厥过去,范恩浚才松开手,让自己的孪生弟弟像破娃娃样掉到地上。
忽然范恩浚感到脚下一松,原本套在脚上的链子竟然在一瞬间消失了,虽然只有一瞬间。
"不,你不能离开我。我要回去,我不能让你再和那个人在一起......你是我一个人的,我不允许你爱上别人......"
范恩浚像是疯了般喃喃自语,将向满的肉身抱得死紧。
"不要抛下我一个人,我只有你......只有你啊......小满--"
向满坐在床边摸着手中的檀木串珠回想起白天的一切,甜甜的笑了。
当落用满是伤痕的手将每一颗都是他的笑脸的串珠戴到自己手上的时候,自己顿时感动到哭了出来,那一瞬间,心中满满的全是他--落,那个无时无刻不想着法儿让自己开心的人。那时落看到自己哭的时候惊慌失措的样子,简直就是连手往什么地方放都不知道。
向满嘴边的笑意更深。
那时他说什么来着?
--"我送它可不是为了让你哭的啊~"
一想起对方当时紧张到快要哭的表情,向满心中就像是灌满了最上等的蜜糖,甜到化不开。
向满亲了亲手中的串珠。
"晚安,落。"
十三
原本在医院中抱住向满肉身的范恩浚亲着亲着就发现自己所在的环境......变了。
范恩浚摸着床上那黑色的长发,一丝丝,冰凉柔顺。
"小满!"
不再是什么也触碰不到的虚无,而是真真切切的实体,久违的安定感让范恩浚的眼瞬间盛满泪水。
他小心翼翼的亲着向满熟睡的脸颊、鼻子、眼睛和......嘴唇。
小满,我的小满......我一个人的......
"落,是你吗?"
依旧闭着双眼的向满,笑得既温柔又幸福。
范恩浚喜悦的脸转瞬间垮了下来,
以为落来叫自己起床的向满揉揉惺忪的睡眼,缓缓的看向身边。
没有人?
向满对这种从未遇到过的情况感到有点害怕。
是错觉吧!
"忘了他。"
范恩浚隐含怒火的声音在静室中回荡。
熟悉到让人害怕的声音让向满浑身一颤。
"现在,立刻就给我忘了他!"
范恩浚抓住向满的肩激动得大叫。
看不见人却能听见声音,甚至身体还能感受到被抓住的痛感。向满愣了,完全忘记反应。
"小满,小懒虫,还没起床吗?"
兴冲冲推开房门的落看到的是一脸怒火的范恩浚和脸色卡白向满。
"落,落--"
向满看着忽然出现在门口的落就像看就救星一样,想要冲过去寻求庇护,但却被范恩浚一把困在怀里,连伸出的手都被强硬的拽回。
"你现在心里难道就只有他了吗?那我呢?回答我,小满!"
耳边像是炸雷般的怒吼让向满缩着脖子,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开始往下掉。
"放开他!"
落从怀中掏出一把灵符,摆开阵势,准备开打。
"别想!这辈子我都不会放开!"
范恩浚收紧双臂,强劲的臂力让向满几乎快要喘不上气。
"我不会放你走的,即使你不爱我了,你也是我一个人的小满。乖,不要哭了,是我笨,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爱你,而且爱到无论怎样都不愿意放手。"
向满不敢致信的瞪大了眼。无论是范恩浚此刻温柔的语调还是他吻去他眼中泪水的举动,亦或是他所说的话都让他不能接受。
这是在做梦吗?还是说这个看不见却有着和范恩浚一样声音的人并不是他本人而是别的什么不知名的生物?
"你这混蛋,给我住口!"
落闭眼念咒,瞬时范恩浚的侧面凭空出现一只魔爪将他抓离向满。
"啊--"
向满对范恩浚的惨叫无动于衷,像是失了魂的玩偶般。
"小满,你没事吧?"
察觉到向满的异样,落冲了过去。
"小满,你不要吓我啊!小满!"
"不准碰他--"
"你给我闭嘴!"
落反手甩出一张灵符,灵符在空中化成无数利刃飞向范恩浚。
"啊--"
无视范恩浚的惨叫,落抱起向满离开了满目狼藉的房间。
"不......不要......满......"
十四
向满再度清醒时已是太阳下山,他茫然的看着身边的落,有点时间错乱的感觉。
我刚刚果然是在做梦,恩浚哪里会说那种话。
"感觉好点了吗?"
落伸出手摸了摸向满的头。
"我没事。"
不想让落担心,向满扯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
"可能是做了恶梦,所以脸色有点不大好看。"
"要难过就再睡一会。"
"不了。"
暂时都不想再睡了。
落很满意向来敏感向满没有发现他的房间换了,但也说明此刻向满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这让落的心里并不是很舒服。
向满刻意减少了睡眠的时间,但听见范恩浚声音的时间却在变多。
我在想他吗?
向满枯坐窗前,百无聊赖的拨着手边花瓶中的花。
"小满......"
又来了。我真的有这么想他吗?
"小满......"
不要再叫了~
"小满,不要离开我......小满......"
够了,不要再说这种话来欺骗我,恩浚是不会这么说的!
"......不要丢下我......"
闭嘴!闭嘴!
"......小满......"
向满烦躁的捂住耳朵,冲出门,正巧撞上前来找他的落,一时没站稳,向后倒去。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你的脸色不是很好呢!"
落扶住向满的向后倾的身子,让他贴着自己。
"也没什么,不过最近耳边老听见一些声音觉得有些心神不宁罢了。"
向满放松地靠在落的肩窝处,耳边喋喋不休地声音像是被屏蔽了般停止了,安静地感觉让向满露出了这么多天来难得的笑容。
"是吗。"
落抚摸着向满的头,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阴沉笑容。
"现在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嗯,感觉好多了。"
落亲了亲向满嫩嫩的冰凉脸颊。
"想不想去钓鱼?我可是准备好了要一雪前耻哦!"
"想去!"
向满对于剧烈运动并没有什么好感,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的体能不允许,但像是钓鱼这一类的活动却很喜欢。
"那你去把你的鱼杆拿来吧!"
"好的。"
向满兴冲冲的跑回房间去拿落送给他的鱼杆。
落看着向满高兴得像是孩子般得背影,温柔得笑容转瞬间变成阴沉。
"点点!"
"主人,什么事?"
凭空出现的古典美女恭谨的在落面前施曲膝礼。
"那个家伙怎么样了?"
"情况并不是很好,怨气一天比一天重,已经出现了魔变的征兆。而且魂锁也出现了被腐蚀的状况,如果不阻止的话很有可能断掉。"
"那小子--不要去管他,你们尽量不要靠近那间屋子,免得被狂乱之气侵染。"
"可是,不去管他的话......"
点点想起范恩浚那张已经一半魔化的脸不由一寒。
"我会怕他那种小货色吗?就算他完全魔化了也不是我的对手。"
落冷笑着将身边游荡的小魂魄捏得魂飞魄散。拜那个没眼光又后知后觉的笨蛋所赐,最近落蝶庄的这类游魂越来越多。
点点低着头不敢注视主子,但那瞬间散发的灵气让她不由颤抖着。
主人并不难伺候,但依旧让人害怕。
"好了,你下去准备准备,我说过要带小满去钓鱼的。"
"是。"
领命的点点瞬间消失。
落又拽住身边的一只看上去有些大的游魂,一把捏毁。
"我倒想看看你究竟能做到什么份上。"
十五
范恩浚被落打成重伤,用专门的魂锁关在原来向满的房间里。因为受伤过重所以一直神志不清,再加上看不见向满的不安和对落的嫉妒与怨恨,周身的狂戾之气日见繁盛。此刻被狱犬魔爪所缚,颈项间套以魂锁的范恩浚以脱离了正常的灵魂状态,陷入了点点所说的魔变。原本俊俏的脸黑了半张,四肢也不同程度的出现黑斑,颈项间金色的魂锁被黑色的阴影腐蚀得凹陷了一块,就连号称最强束缚的狱犬魔爪也不能避免的出现了溃烂的迹象。
或许是被魔变的气息所吸引,这个房间聚集了数百倍于外面的小魂魄,尤其在范恩浚身边。但像是迫于狱犬魔爪和魂锁的灵压,小魂魄都不能得以过于靠近。
"小满......别离开我......"
一直处于非现实恶梦状态的范恩浚嘴里叨念的就只有这么一句。
突然出现在房间中的点点难忍魔的恶臭,用印有秀竹的水袖掩住了口鼻。
她自从跟随落大人,成为他的式神以来还是第一次如次完整的看到一个生魂的魔变。虽然她能够理解落大人怜惜小满大人的心意,也明白小满大人对落大人来说是独一无二但存在,但将眼前这人逼迫至此,终究有些残忍。魔变过程中那侵蚀心肺的痛丝毫不亚于凌迟,而且即使能够成功的驱除魂体上的附魔让生魂回归本体,魂体也将因为曾经魔变的经历而变得极度不安定,整个人会变得极度多疑、暴躁和不安,如此一来,眼前的这人很可能将毕生都永无安定之日。
好可怕的报复!
点点想到这里不由一颤。
落大人虽然作为主人并不会苛待下属,甚至大多数时候都很随和,对待所爱的人更是极尽温柔之能是,再加上他又天生是爱笑之人,所这常常给人的印象是温和又好脾气,但事实上落大人在对付敌人时往往残酷到让人害怕。眼前这人就因为伤害了落大人的宝贝而变成了现在这副恐怖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