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声无息的掀开窗,翻身入室,床上纠缠著两具躯体,不用看清,因为我的剑很准也很快。它干净利落的直刺入今晚就得死的那个人的心脏,轻而易举的避开那有可能磨损我的剑的肋骨,从前胸穿出。只一刹那的功夫,我抽出我的剑,站到不会被溅血的地方,冷眼的看著他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从床上翻落下来,不可致信的看著自己胸前汩汩而出的鲜血,如果不是他此时的表情太让人厌恶,也将就算是个一表人才的俊杰吧,我在心中冷笑著,在准备走之前瞟了一眼此时缩在床上一角的那个人,从他被撕开的前襟,他竟是个男的。
混蛋,我的胃立刻如同翻江倒海般搅动起来,一股能将我从头到脚燃烧成灰烬的怒火让我觉得憋闷到无处发泄,我的剑还没有擦拭干净血迹,正好,我目无表情的走到还躺在地上挣扎的那个人身前。
‘幸好你还没有死硬。'
我手起刀落,先砍掉了他的肉棒,然後在他眼前卸下了他的四肢,最後在他咽下最後一口气之前挖出了他的眼睛,看著他七零八落的尸体和满地的鲜血,我拿剑的手因激动而微微的颤抖著,我强忍著不适,挺直著背,转过身去,那人正目不转睛的盯著我,很美的眼睛,他身上的衣衫已破破烂烂,露出大片的肌肤,很年轻,我想,也很媚,不像个男人。
我移开视线,脱下身上的衣服扔给他,虽然现在已沾满了血,不过不要紧,因为是黑色,比最黑的夜色还要深的黑色,所以没有人会看得出来上面已沾满了血,然後我冲出门去,在院中再也忍不住的狂吐起来,五年前的那个月圆之夜又清晰的浮现在我的脑海里,眼前满是弟弟那充斥了羞愤和绝望的眼睛,我握紧了双拳,让指甲深深得嵌进肉里,不可原谅,那个人,无论天涯海角,我一定要把他找出来,要用最痛苦的方式让他慢慢的死,在我面前,也在我的弟弟面前,是的,我一定要杀了他,找回我弟弟,然後带他离开,远离这个肮脏而变态的世界。
我在院中狂吐著,一直吐到胃中再也没有什麽可吐的为止,然後我找到一缸水,洗干净脸,我知道那人已穿好了我的衣服,就靠在门口一直看著我,但我看也不看他一眼,因为他是谁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只要他不是我弟,也不是虏走我弟的那个人,那不管他是谁都和我无关。
我回到赤冀崖,提起一口气,轻身飞下,如灵猿般借著崖壁上交错的细韧曼藤到达崖底,穿过终年雾气浓郁的沼泽,来到黑堡,绕过煞气腾腾的正门,我从後面一个不起眼的偏门进去,闭著眼睛回到我栖身的小院。院子里坐著早归的几个和我一样的杀手,我不认识他们,虽然他们和我一同住在这个小院里,我并不是高傲,因为我也只是个卑微的杀手而已,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他们不是我弟,也不是虏走我弟的那个人,所以我不需要知道他们是谁。
他们看见我提著剑赤膊回来,立刻止住了嬉笑,漠然的看著我回屋、关门,然後才又低声的说笑起来。我能猜到他们在说什麽,以前他们会讨论妓院里那些花枝招展的肥妞,今夜,他们避著我,那讨论的应该是黑堡二当家那些媚色男宠。我不认识他们,但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我,一个五年前来的落魄少年,一个起先武功低微的不足一提到如今成为黑堡第二高手,杀人从没有过任何失误手段绝不拖泥带水的杀手,一个月和他们说不上十句话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自虐般的疯狂练武而且总是一身比最黑的夜色还深的衣服脸色总是比冰还冷的杀手。他们每一个人也都知道我来黑堡的原因,因为我要练成最好的武功,因为我抑制不住得想杀人,因为我一定要将我弟弟找回来,因为我要叫那个人在我手上以最惨的方式死去。
我总是目无表情,眼睛里有的也是深的见不到底的黑暗,所以他们每个人不敢招惹我,也从不敢在我面前提及任何有关男欢的话题,也许更有说服力得原因是因为两年前一个很白痴的杀手在我面前大声说一个男妓如何在他身下淫荡叫欢,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他脸上的贱笑还没有消失,就被我无声无息的卸成整整7块,在地上一大滩血的上面,是他的四肢、头、身子、和他所夸耀的性器。
当时每个人都吓呆了,我的剑很快,也很准,他们只能看见我痴迷的擦拭著那把还滴著血的剑,然後漠然的转身回屋,记得在那以後很长一段那些杀手在我面前都万分小心不敢说一个字甚至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其实完全不用这样,因为对於我,禁忌的话题只有一个。
而因为这个禁忌,所以我很厌恶黑堡的那个二当家,我当然清楚他不是我能招惹的起的,所以我尽量保证不与他和他的那些男宠之间有什麽交集。但在我眼都没眨的肢解了那个很白痴的杀手之後,从未露面的他大摇大摆的搂著一个男宠走到我的面前给我布置了一个任务,我听著他的话,眼睛却一直盯著他挽在那个美貌少年腰上的手,那手还在轻轻揉捏著。我依然没有表情,然後到了晚上,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没有等到我的影给我安排好的时机,提著剑到了那个人的宅院,将他全家二十几口人全部杀的干干净净,然後将他的尸体肢解後满街扔的都是,那个晚上我到现在仍然记得很清楚,那麽多那麽腥的鲜血几乎把我淋成了一个血人,但却依然无法熄灭我心中如万蚁噬心般的怒火,於是我一边流著泪一边毫无知觉的将那些还沈在梦中的人一个个永远留在我的噩梦中,完事之後,我小心擦干净剑上的鲜血,因为这并不是把好剑,它之所以到现在还光亮如新、锋利如初都是因为我每次在杀人时都避开了骨头而直刺要害,每次在杀人後都会小心地把它擦得干干净净以免生锈。
那晚我回到床上,没有洗去遍身的血污,而是躺在床上一直哭到天亮,那也是我五年以来唯一的一次哭泣,并不是为死绝了的那家,而是那只环在少年腰上的手总在我的面前晃过来晃过去,我就想起我那个纯洁如仙子般的弟弟会不会在我还没有找到的那个地方被同样的对待,五年前那个月圆夜上演的那幕不但没有被我忘却,反而在我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那两具绞缠在一起的赤裸的躯体,整个陋屋内充满了鲜血和精液的令人窒息的淫乱气味,我弟弟在那个人身下哭泣到无力的样子和看见突然闯进屋里被惊呆的我时脸上那种绝望的眼神。
我还记得我手上还拿著月饼和偷来的一壶酒,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我顿时呆在那里像一塑泥像,而那个人则起身拿了披风裹住弟弟,带他走了,临走时在我耳边说了一句什麽,但我没有听见,我这样呆在那里直到天亮,等我失魂落魄的走出屋去,外面那刺眼的日光几乎要使我发疯。
在那晚之後,我就再也没见到过他们,在那晚之後我就不再是那个懵懵懂懂的15岁少年,我脑中唯一剩下的就是找到那个人,将他碎尸万段,然後找回我的弟弟,带他永远离开这里。我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浮现出那晚的情景,我想我是疯了,我恨自己恨的要死,我恨当时傻在那里发呆的笨蛋恨的要死,我应该冲上去跟那个人拼个你死我活,救回我弟弟,而当时的我却呆的像个木瓜,而现在我只能不停的通过别人的鲜血来让我的头脑保持清醒,我想那个人肯定也疯了,他曾说是我的朋友啊,我此生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朋友,他怎麽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我到现在还能记得我和他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那是在一个夏末的午後,当时我正光著身子在河中捕鱼,手里兜著衣服网了三四条手指般大小的鲫鱼,而他一身青灰色的长衫,手中一把纸扇,长得俊朗挺直,映著午後的落日,虽然才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他竟给人有一种稳健的感觉,这是他给我的第一印象,谈不上好感,但却是第一个我看了不讨厌的人,事实证明我这个人很没有看人的眼光。
他笑著看著我,指了指地上的衣服,我朝旁边看去,一个还没有跑远的仓惶背影。
‘这群小王八羔子。' 自 由 自 在
我骂了一声,飞快的从河里爬出来,将手中的衣服打了一个结,将鱼包裹在其中,扔在一边,再罩上我搁在河边的破烂裤子,飞奔过去不消一会儿就逮住了那三个与我差不多年纪的想跟我恶作剧偷我裤子的王八蛋们,然後又像平时一样将他们揍得哭爹喊娘的才一脚踹他们个狗啃屎放他们回家。
‘真是不知死活,还敢再来惹我。'
我骂骂喋喋的回到河边,拾起我的鱼,他还站在那里,微笑著看著我,我仔细瞅了眼他的衣服,绸的,质地很好,腰间系著的腰带上还挂著一块血润圆滑的红玉佩,原来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但他不会是这里的人,因为我从没有见过他,换句话说就是我记忆中好像从来没有揍过这样的人,而河对岸的小镇上的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小孩们全吃过我的拳头,一个外地来的走亲戚的富家公子?我心里很是羡慕,只有这种袖子里有钱的人才会一天到晚的笑,而我则是穷的连袖子都没有。
我抱著那团裹了鱼的衣服,对他大大咧咧的说了句:‘谢了。'便转身就走,他则在背後喊了一句‘寒阳 '。
我一愣,然後说‘你认错人了。'
‘不是,那是我的名字。'
我回转身去,看了一眼这个怪人,对於他告诉我名字这件事觉得很莫名其妙,我在这里活了14年,除了我弟和娘亲,我不知道别的第三个人的名字,而且我想大概除了我弟和死了三年的娘亲,也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因为其他每个人不是叫我‘喂',就是叫我‘贱种',所以我想他肯定不是这里的人,接著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我的名字。
‘擎空,司马擎空。'
然後我便走了,我想他大概不会记住我的名字,也没有必要,因为这个名字没有人用它,所以没有任何意义。当时我想我不讨厌这个人。
而正因为我当时并没有讨厌这个人,所以我今天失去了一切。
那晚,我就这样血淋淋的躺到天亮,直到从头到脚、从内到外都被麻木啃噬到毫无知觉。门被!的一声踢开,我下意识的抬手挡住那刹时涌进来的阳光,它们灿烂到如此耀眼,像潮水一般让人窒息。
一群人把我拽起来反扭著双手拉进院子里,二当家一脸怒色的站在中间。
‘你可真是大方阿,办了件这样的好事,你们还站著干什麽,还不把他给我绑在树上,给我抽,狠狠的抽,直到我喊停。看我今天不要了你的命,你还真不知道好歹了,敢给我惹出这样的事。'
他们很麻利的剥去我的上衣,将我绑在树上。 自 由 自 在
听著那粗长的牛皮鞭甩在空中破风的声音,仿佛被它抽的皮肉绽开的人不是我一般,感觉不到痛。目无表情地看著周围的人越来越阴沈下去的脸,我眼中不带一丝感情,没有憎恶,没有仇恨,没有对,也没有错,剩下的只不过是他们必须要做的事情,我必须要做的事情。没有费劲去数已挨的鞭子,我从来不做多余的事情。然後我想起曾经见过的一个杀手,他也同样被这样绑在树上,那时的我不懂得他为什麽要笑,而此时的我也同样不知道,笑,太多余,也太奢侈。
最终,我还是被放开了。从地上拾起衣服,然後漠然的回去。走过他们身边,听到他们那倒抽冷气的声音,我不知道他们为什麽要惊异,在这里的每一双手都沾满了鲜血,连生命都只视为发泄和金钱交易的我们,还有什麽可惊异的。
重新将那刺目的阳光关在门外,我困倦的趴到了床上,这麽多年来,好像还从没有如此累过。那晚,我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梦,这些年来,唯一的一个不带鲜血的梦,唯一的一个让人如此安心的梦。而我醒来的时候,却只记得那满眼晃荡的白光,一阵莫名的清香,水,一个声音,似乎是在叫著我的以前名字,还有,一双手,一双很温暖的手,好像母亲。有多久没有如此怀恋过母亲了,大概是从她死的那天起吧。我起身,却发现背上已经敷上了药,师傅来过了吧,我想。
第二章
今晚,没有任务,因为是黑堡建成的第一百年头。我独坐在下首,看著他们狂欢,原来恶魔也是可以有欢乐的,而我逝去的母亲却没有,记忆中的弟弟也没有。
我大口的嚼肉,没有碰酒。因为师傅曾经告诉过我,嗜酒之人,手会发抖。那晚,在雪一样的月光下,他笑的是那样的凄美。他给我看他那微微发抖的双手,道:‘酒,和仇恨一样,沾上了就永远都无法放手,他们都是毒药,只不过,一个让你拿起了剑,而另一个,却让你不得不放下。'而我的剑,在沾上那个人的血之前,是绝不能放下的。
我抬头冷看了一眼风台,在二当家的旁边,不远,也不近,坐著一个白衣似水的人。两年了吧,我将视线转回到面前这只啃掉了半边的羊腿,二当家至从那件事後,就一直避免见到我,更不要说和他的那些男宠们一起出现在我的面前了。我再次瞟了一眼他们,没有感觉,什麽感觉都没有,再也没有那天那种撕心裂肺般的痛楚,再也没有那种嗜血到饥渴般的煎熬。虽然看到那种场景,还是会让我失去理智的将那人肢解成七块,还是会让我恶心到呕吐,但,我却已经不再是两年前的我了,至从那件事後,我连仇恨都凝减成了一种本能。
提著剑,穿过那群烂醉狂欢的人,得快乐时且快乐吗?如同师傅说的,我们这群杀手,连下一刻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而死後连一钵黄土也不会有,所以就能这样放歌纵酒?可我不是,可我不能。
不知道在这月夜中穿行了多久,直到那糜乱的灯火和呻吟般的嘈闹完全的消失,我停在这片桃园前。
满园盛开的桃花,静静的,在这片夜色下,像无数堕入凡间的星辰,淡淡的泛著光。这样阴冷的一个壁堡,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这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却也能长出这麽美的生灵,美到让人想哭。
我伸出手,在这一片被那稍有些刺骨的春风迎面吹来的花雨中,在它们落地前,轻轻的抓住一瓣。今天,不止是黑堡建成整整的第一百个年头,今天,也是翎燕的生日。
他就出生在这麽一个桃花盛开的时节,比那桃花更美,却比它们更脆弱。我还清楚地记得,我为他过最後一个生日。
那天的天空很蓝,太阳也很温暖。我把他抱到後山的盛开的桃花林中坐下,然後偷偷的跑到他後面,将手中的一大捧花瓣高高地向他抛去,还在旁边大叫:‘仙女散花罗。'他转过头来,看著这漫天舞落的花瓣,笑了,笑的如此安静,好像母亲,却不是因为欢乐,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笑,并不意味著那个人快乐。母亲生前的时候,也会常常把我们搂在她的怀里,笑著,就像画上的仙子,但转过脸去,她便会流泪,往往会流泪流到咳嗽,然後再咳到吐血。我站在一旁,傻看著翎燕,而寒阳则在一旁笑翻了天,边笑边指著我说:‘仙女散花?哈哈哈哈,你也会仙女散花啊。'‘呃?'我愣愣的,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这个家夥,竟然敢笑我,找死。'我冲上去,将他扑倒在地上,然後就去拧他的耳朵,他头一偏,躲了过去,反身一压,竟然将我压倒在了地上。‘哎哟。'一颗石头不偏不倚,正好垫在我的背下。‘你没事吧。'他慌忙把我拉起来。‘没事,'我狠狠的将那块石头一脚踢开,‘连这死东西都和我作对。'我拍拍身上的土,这可是我当时唯一的一件完好的衣服,虽说寒阳也曾想帮我,但我不能接受,他是我的朋友,也只是我的朋友,又不是我哥。。。。
怎麽会变成这样的,口中一抹咸腥的味道,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咬破了嘴唇。
‘好美,这里。' 自 由 自 在
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打乱了这份死亡般的静默。我转过头去,身边是一身飘扬的白衣,一双光彩夺目的眼睛,和一头在风中飘飞的乌发。
是风台上的那人。我怔了一怔,他给我的感觉好熟悉,熟悉到内心深处的某个记忆都好像要蠢蠢欲动,但他的笑却又如此的陌生,我不认识这个人,我想。
他走了过来,我向後退了一步,我不喜欢靠近别人,只除了杀人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