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骄炎剑————晏环

作者:晏环  录入:12-19

贺远定后怕的说:“是,从华山遇上开始,我就一直觉得有人在后面跟踪,每天做什么事都好象被他盯着。”陆剑英闪了闪眼睛若有所思,贺远定抓紧他的手,哀求说:“我们收手吧,以前的事追不回来,那就从现在开始,把一切都丢下,我们一身轻松游山玩水去,只要我们两个一直在一起,到那里都会幸福的。”
一丝不快在陆剑英脸上稍纵既逝,他微笑的刮刮贺远定的鼻子说:“傻孩子,事情哪有这么简单那,你我现在都身居大任,可不能说走就走,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只要一把事情交代好,我就陪你云游天下,一生一世都不分开了,好不好。”
贺远定双眼茫然,好象真的被他的话语所打动,呆呆坐着,不再说话。陆剑英趁机给他倒了一杯酒,右手一弹,似乎从指甲里掉下些粉末,化入酒中立刻不见了。他不动声色的说:“来,你走了那么远的路,一定口渴,这是我专程让人从四川带来的汾酒,你不是最喜欢喝的。”贺远定想也不想,接了过去,刚要喝下,陆剑英拦着他,在他耳边亲昵的问:“喝之前,我可要先问问你,我送你的那块玉坠呢,不是说过这是我们俩的信物,要每天带在身上的。”贺远定脸一红,低下头去,说:“我,对不起,剑英,我怕让别人认出来,就把它收在包里,不知怎么的就找不到了。”
陆剑英脸色一变,立刻追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贺远定似乎被他吓了一跳,说:“也不知道,在华山那会还有的……”陆剑英看他惴惴不安的样子,叹了口气说:“算了,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以后再送你一块,你快喝吧。”贺远定低下头,又拿起酒杯。
窗外轻风吹过,屋里帘帐飘飘,顿时带来几分清凉。陆剑英忽然又抢了酒杯去,嗅了嗅,说:“这酒的味道不对,我们再换一杯好了。”贺远定满腹心事,没有看出破绽,任由他换了酒壶,斟满酒杯,一口猛喝下去。
低头喝着闷酒,再加上陆剑英一旁不断的哄劝,贺远定很快就醉了,陆剑英把他抱到床上,推门走到隔壁间。
林箫就坐在隔壁间了等着,两个房子中间只一道木板墙,能够很清楚的听见方才的对话,看他一脸饶有趣味的样子,似乎对两人的交谈十分有兴趣。他一看见陆剑英进来,就笑着说:“没想到,陆盟主这样深情,像贺远定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还这样疼爱,舍不得下手啊。”
陆剑英方才那怜爱温存的样子一扫而空,取代之的是阴沉冷漠的表情,只见他伸出手,问:“你见过这个吗?”
林箫见他脸色凝重,当下不敢怠慢,仔细看他手里的那枚细如牛毛的金针,失声叫道:“这是封锦岚的金玑针。”陆剑英愤愤的说:“本想下套抓一只偷听的兔子,却让一只老鹰抢了进来,真是失算。”
“你是说……”
“这是他方才在贺远定要喝酒的时候,故意射进来的,恐怕是给我的警告吧。”陆剑英冷冷的说。他看林箫显得坐立不安的样子,嘲讽的说:“你慌什么,他射了针后就走了,根本没有看见你,现在你明白了吧,目前,炎教那边已经猜到大概了,可若是贺远定不松口,他们就没有真凭实据,以他们在江湖上的名声,根本没有人会相信他们,但若是贺远定有什么万一,他们就能借题发挥,要是利用些蛛丝马迹查到我和他的关系,可就不妙了。所以,现在贺远定不仅不能动,我还得把他带在身边。”
林箫笑了笑,说:“那就得靠陆盟主的三寸不烂之舌好好稳着他,没想到,陆盟主这样仁义忠厚的大侠居然这么有魅力,能把人哄的团团转呢。”
陆剑英也反唇相讥,说:“我哪里有贵教教主那般魅力,不仅你们全教上下对他忠心耿耿,杨君淮不也被他迷的晕头转向,据我所知,阁下曾经也是他身后的追随者,这消息不假吧。”
林箫的脸有点难看了,说:“那么,陆盟主对我的提议是否有意思,我们可以联手合作。”
陆剑英舒服的翘起二郎腿,说:“你的条件相当丰厚啊,可是,以你一个小小的管事,能调的动炎教在北方的势力吗?”林箫胸有成竹的说:“目前,炎教的几个领头人都在南方,封锦岚已经辞了使者一职,李炎又不管教务,北方职位在我之上的只有阎潭一人,具体的人马我调度不来,但要说到各地的装备,财物,我有绝对的权利。而我手下的直属各堂,也能供我调遣,我一定能成为阁下的坚强后盾。”
“那事成之后,你要什么好处?”
林箫狠狠的咬牙说:“我只要杨君淮不得好死。”
陆剑英没想到他这么直白,不禁笑了笑,说:“看来我们的目标相同啊,那就成交了,事成之后,南方武林依然是炎教天下,我会全力扶持你为炎教新任教主,怎样?”林箫抱拳说:“多谢陆盟主,那我们就这样约定,在下这就回去准备,告辞。”
陆剑英看他转身健步离去,不禁说道:“林公子,如果长夜寂寞,不如试试和我聊聊,怎样?”林箫回头灿烂一笑,说:“多谢陆盟主垂青,不过还是请您先安慰好隔壁的旧相好再说吧。”

且说,封锦岚射了那一针之后,就拉着夏鸣宇奔走,他们没有沿原路退出,而是钻到客栈边的居民宅子里,封锦岚似乎对小镇的线路了如指掌,夏鸣宇被他牵着,在小巷胡同里乱走,时不时听见房顶上有人潜伏的细微声响。他暗叫一声惭愧,原来对手早就暗下埋伏。
一个墙角根下,封锦岚推开一扇小门,进去是一个漂亮的小花园,吹来的微风里还有胭脂粉的味道。穿过花园,他们进到一个绣楼里,一个伶俐的丫头看见两人进来,就熟练的领他们到一个房间,里面有两个妙龄女郎正操着琴箫,躬身向两人行礼。
封锦岚挥手说:“请两位小姐先下去,我和这位公子有事要说。”
夏鸣宇仔细观察屋里的摆设,轻盈罗帐,绣花锦缎,好象是一位小姐的闺房,而前院隐约传来欢唱调笑的声音,难道这里是……
封锦岚看他东张西望的样子,笑着说:“贤弟怎么这么好奇,以你堂堂的七尺男儿,难道没有来过胭脂花粉之地吗?”夏鸣宇大惊:“封大哥,我们怎么能到这里来,这里……”封锦岚笑着摆摆手,强按着他说:“贤弟你放心,做哥哥的一定守口如瓶,不会让宁家姑娘知道,呵呵,我在这里住了五六天,真是乐不思蜀啊,天天饮酒作乐,根本没有不识趣的人打扰呢。”夏鸣宇被他眼睛盯的一愣,便乖乖的坐下来。
封锦岚松了手,自顾自的倒酒。夏鸣宇耐不住,问:“封大哥,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封锦岚答:“我在五台山就遇见你了,你呀,叫你乖乖回家不肯,一路上贪多冒进,没什么江湖经验却不求人,只知道独个乱闯,也不想想人家早就盯上你了,我只好走回头路,再跟着你到这里来。”
夏鸣宇被他训的脸红,带着恭敬的口气问:“那现在我们怎么办,我们一定要把事情真相说出来啊。”封锦岚白了他一眼,夹起桌上的一个鸡腿,说:“忙什么,我们当然趁现在好好乐一乐,这里的国色天香可不逊江南呢。”夏鸣宇急着说:“事情不等人啊,谁知道陆剑英又会想出什么坏着,我们得立刻通知杨盟主啊。”
“你急啊?我可不急,人家把这镇子围的密密麻麻,你也出不去,别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糊涂,子吟身边一定也有提防了,我们还是在这安乐窝里享受一下。”封锦岚啃着鸡腿,漫不经心的说。夏鸣宇觉得有理,可还想再说。封锦岚已经击掌叫两个姑娘进来。
“这里最近推出个复古活动,排了仿唐风《霓裳羽衣》,据说是从杨贵妃那里学的,你也听听。”琴箫齐奏,夏鸣宇就更没有说话的份了。


31
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开始有妓院这样的酒色服务,夏鸣宇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男人到了这样的欢场会纵欲无度,挥金如土,舒服的上了天。在这个精致的小闺楼里住着,才三天的工夫,已经是极限了,整日里熏着胭脂香粉气,听的是调笑嬉闹声,更恐怖的是这里姑娘的热情,四五个浓妆艳抹的姐姐们围上来,他就是有再好的武功都白费,她们有的灌酒,有的捶背,甚至还在人家最要不得的地方大大出手。闹的自己面红耳赤,叫苦不迭。当然,他越是这样,姐姐们就越有兴趣,闹的更加不亦乐乎。
而每当这个时候,封锦岚则是舒舒服服的喝酒,听小曲,看好戏,直到夏鸣宇大声呼救才给他解围,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不知道在心里乐了几回了。
直到三更以后,妓院里才会有所平静,夏鸣宇终于能好好睡上一觉,迷迷糊糊中,武人的警觉让他猛然睁开眼睛。正坐到他身边的封锦岚被他的警惕的眼神吓了一跳,笑着说:“不错嘛,我刚想叫你呢,这三天吵下来你一点也没有退步啊。”
夏鸣宇揉揉眼睛,问:“封大哥,什么事?”
“外面的人撤了,我们赶快出去吧。”
“真的。”夏鸣宇一下子就跳了起来,高兴的说:“我们去哪?”这几天真把他憋坏了。
看他一脸兴奋的样子,封锦岚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可爱两个字,不禁摸摸他的头,说:“直接去少林寺,听说江湖上的各门各派都到了,明天就要举行武林大会,炎教和子吟的名头可引来不少苍蝇啊。”
依然从绣楼后面的花园走,由头牌姑娘宛云亲自带路,临行时,她抱着封锦岚的手,泪光盈盈,这样子可只可用楚楚可怜形容,连夏鸣宇都被深深打动,同时更加觉得只几天光景就让这样一位高傲的名妓倾心的封大哥,果然手段高明。
离开温柔乡,两人同时运起轻功,急速奔走,一眨眼就来到嵩山脚下,今夜月色照人,半山腰的迎客亭就树林深处掩映着。
忽然,小树林中有一个声音喝道:“对不起了,客人,林中有事,上山请绕道。”话音清脆,是女孩子的声音。而树林里沙沙做响,似乎有一批人埋伏着,封锦岚和夏鸣宇相视一下,心里暗暗觉得奇怪,半夜嵩山道上居然有一个姑娘挡道,就一定不是少林派的人了。
夏鸣宇朗声说:“同在他乡都是客,姑娘让我们绕道就太没有道理了,这里只有一条路上山……”
“这声音……你……”对方忽然打断他的话,一个火把点起来,黑暗中一个纤细的身影跳出来,火光同时照亮她的脸,几个月不见,一点也没有变的宁郁洁。
“软骨头。”宁郁洁丢了火把,扑到他怀里,力道大的让夏鸣宇连退三步,慌忙把她抱住。宁郁洁使劲的捶他的胸口,边打边骂:“你混蛋,没良心,失踪这么久,也不带个信来,害人家到处去找你,心里急的要命……”骂着骂着,眼泪就不争气的下来。夏鸣宇把她抱得更紧了。
他俩就这么热情的表演着,完全忘了四周。而宁家的手下纷纷点起火把,好奇的看着,其中一个小头目,小心的上前提醒:“那个,小姐……”
宁郁洁首先惊醒,不禁脸含羞涩,低下头去,夏鸣宇也闹了大红脸,借着话题转移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半夜三更的也不怕出事。”
“是二哥拉,他约了人在林子里会面,说是十分隐秘的事情,千万不能被外人听见,所以叫我们在这里守着。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吧,二哥也很想你呢。”宁郁洁拉着他的手就走,夏鸣宇忽然想到在自己身后没有说话的封锦岚,停下来说:“小洁,我来介绍,这是我在路上认识的封大哥,他一直很照顾我。”宁郁洁一听,对封锦岚福了福,说:“封大哥好。”
封锦岚颇为复杂的看了她一眼,笑着说:“和我听见的一样,宁家小姐果然是个美貌姑娘,难怪贤弟一路上老是记挂着你。”宁郁洁脸上红扑扑的,神色里难掩欣喜之色。
“我看二哥和朋友说话也快完了。封大哥和我们一起过去,二哥平时最喜欢结识朋友,他一定很高兴认识封大哥的。”夏鸣宇正是这么想的,立刻点头,三个人一起走进树林。
树林深处,一个压低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明显。再走进几步,能很清楚的听见话语里气急败坏的味道,宁郁洁和夏鸣宇奇怪的对望了一眼,那是宁静臣的声音,平时遇事不慌不忙的他居然也有这么着慌的时候,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静臣,你不用再说了,我早就说过我完全不知情,这些事也和陆盟主没有半点关系。”另一个声音答道。这声音,夏鸣宇听过不下百遍,正是自己这几十天里跟踪的目标,贺远定。而宁郁洁也听出对话里的严肃性,三个人都默契的停下脚步。
迎客亭里,宁静臣不定的走来走去,一幅心急火燎的样子,而贺远定却安安静静的坐着,没有半分慌张。两个人各怀心思,一阵沉默。
猛然,宁静臣停在贺远定面前,说:“远定,你知道吗,李炎早就知道你做的事了,他一直没把你抖出来,是我求他的,而他也无非是想给你个机会,你不是整件事的元凶,为什么要这么顶着抗着,明天是最后期限,我不说,李炎为了杨君淮是肯定要说的,难道你就这样打算背了所有罪名吗?”贺远定默不作声。
宁静臣又苦口婆心的说:“远定,你我认识七年了,我和你同年出道,一起闯江湖的事还历历在目,我们是过命的交情,还记得泰山之行,你救过我的命,我发誓要一辈子报答的,现在我不想看着你就这么毁了,你明白吗?”贺远定麻木的脸跳了一下,又继续麻木。
宁静臣恼了,索性一把提起他的衣领,说:“好,你自己的名声,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顾,那你就不顾你师父的仇吗,青松道长抚养你长大,传你武艺,寄予你厚望,难道你要忘恩负义,袒护一个杀了道长的凶手,你还有没有良心?”说到急处,他一把把他推翻在地上。
贺远定像一个破碎的木偶摊倒在一边,宁静臣心里忽然升起一阵恶心的念头,心灰意冷的坐下,挥挥手说:“你滚,我认识的贺远定已经死了,宁静臣从今天开始再也不认识你,下次见面就是敌人。”贺远定终于有了反应,抬头看了看宁静臣鄙夷的神色,苍凉一笑,踉跄的起来,转身离开。
宁静臣又说:“贺远定,你好自为制吧,下次见面,我是绝对不会留手的。”贺远定没有回头,只是顿了顿,蹒跚的走远了。
看着他无神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色的夜幕里,宁静臣忽然觉得一丝苍凉,这个傻瓜,他居然走这样一条不归路,自己走到黑暗里去,走到万丈深渊里,再也回不来了。
怅然了一阵,他忽然喝道:“丫头,出来,什么时候学会偷听了。”宁郁洁向夏鸣宇吐吐舌头,三个人一块出去。
宁静臣看见封锦岚这个陌生人,顿时全身紧张起来,夏鸣宇连忙说:“宁二哥,这位是我的好朋友,封大哥。”宁静臣一愣,仔细打量了封锦岚一眼,说:“阁下姓封,莫非是炎教右使封锦岚。”
封锦岚一笑,说:“在下正是,常听起蔚州堡宁二侠的大名,真是久仰。”宁静臣连忙说:“在下才是久仰封右使的大名呢。”
“宁二哥,我这几十天一直跟在贺远定后面,其实他的幕后是陆剑英,所有的花招都是他一手操控的,我原本想通知大家,可是没有办法联络上你们。”夏鸣宇急着说。宁静臣叹了口气,说:“我们也已经知道了,封右使,贵教教主心思十分细密,早就猜到一二,也是经由他提醒,我才发现了,可能是我和贺远定的交情太深,明知道许多蛛丝马迹,总不肯轻易去怀疑他。”
封锦岚体谅的说:“宁二侠不必自责,世上最难过的是情关,血缘亲情,结义友情,谁都很难看透,这贺远定也是个看不透的人,别的不论,他这份痴情倒也让人佩服,被他爱上的人很幸福,或许他自己心里也对这份感情无怨无悔呢。”他遥遥远望天上日渐沉西的星斗,朦胧里看见一个白衣人在天边对他微笑。
宁郁洁和夏鸣宇也心领神会的互相看了一眼,两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宁静臣却没有被这一席话感动,反而说:“看来阁下也是个痴情人,可痴情决不能盲目,怎么能单单以这样一个简单的理由当作自己为虎作伥的借口,这样的人只会糟人鄙夷,我绝对瞧不起这样的人。只有超越自己感情的人,才能真正叫人佩服,所以我很敬重子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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