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之祭·寂之花————迁徙之沙

作者:迁徙之沙  录入:12-19
1>

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知道,纵使藏得起悲哀,也拦不住梦。所以我对夜晚,总是无可奈何。梦境澄澈如蔚蓝浅海,似有若无的水声汩汩流动,那些埋葬了的伤痛于是顺流而来,无数纤细触手缠住我的身体,向无底深渊拖曳下去。
朦胧中一双暗碧瞳眸,跃着炽热急切的火光,深隐落寞,定定地望我。
冰凉的声音俯在耳畔:"你看着我,记住,你是我的。"
又突然暴躁起来:"为什么还有别的人?你是我一个人的,我不许......你怎么敢......" 自 由 自 在
我竭力挣出梦境,千万触须受惊般相互绞接,疑惑地、不甘心地,看我逃离。睁眼刹那,仿佛彻夜悲哀一并陨灭,再次沉入无尽深渊,海潮卷袭而来,漫涌无数苍蓝色泡沫,一瞬间就模糊了视线。
初春晓风拨开窗帘,便见点点雪绡舞落下来。
我伸手去接,落在掌中却不融开。
是院中的雪宛。淡淡紫花,泛着点点粉白,在我偌大的花庭寂然绽放,一面零落成雪海。
自从此次花开,梦就日复一日多了起来,仿佛有什么牵肠挂肚放心不下,总要前来问候一声才肯罢休。如此反复,让我不得片刻释怀。
所谓一脉相承吗。我无奈地轻叹一声。

"真好看。"有人推门进来,立时叹道:"实在很和主人相称。"
我冲来的女孩淡淡一笑。
待她挂起纱帘,风力稍劲,送入更多落花,一时间落紫缤纷,洋洋洒洒,竟如雪国。女孩甚是开心。
"叶是第一次见这景象吧?"
女孩愈发欢喜:"是啊是啊。"一扭头,突然微蹙眉角。
我被她看得诧异,尚未开口,她手已掠过我润湿的发际:"做噩梦了?"
"倒也不是......"这才想起醒前的不悦,"想梦到的人多少年也不肯来,不想梦到的人却时不时跑来吓我,真是气死人。"
听我玩笑,叶放下心来:"主人怕是太想念,反而让对方不好意思来了吧。若是来了,不能缓解主人思念,又平添三分痛楚。"
何时倒学来这么一番话,煞有介事的。我有些好笑。
"主人的长发真是怎么看也不会厌。"见我情绪未佳,叶立即转移话题。这孩子,果然还是见不得伤感。 自 由 自 在
我任她拢起委地长发,柔柔地梳着:"有什么好?人类的男子哪有这样的长发,剪又剪不掉,妖怪似的。"
叶在镜中的影抿嘴偷笑,俨然一副要说"你可不就是个妖怪的样子。"
淡紫的长发温顺地在她指间环舞。
多年以前也有人这样温柔地拢过我的发,那双手的温度还存有一缕记忆。我细细回想,镜中背后人影就弥漫开来......
"为什么我的头发是这个样子?"身后女孩兀地开口,让那个即将成形的影又涣散了去。
我看一眼叶蓬松的卷发,"又来了。"
"是主人偏心,明明菱造得比我好看。你究竟用什么造的我嘛?狗尾巴草?"
我几乎笑出声,故作认真地说:"啊?那时见后院杂草太多,就顺手拔起一大把......"
叶顿时七窍生烟,恨不得一把角梳变作利器直插下来。
我忙夺回来以防不测,终究捺不住笑:"快去吃饭,别来我这找气受。"
叶气鼓鼓地瞪我。
"对了......"我突然想起:"昨天的客人,可有好好招待?"
叶紧绷的脸上骤然缓和了表情,还随即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那个......交给菱了。"
这孩子笑得不怀好意,肯定另有名堂。
未等我进餐厅,一阵杯碟碎落的乱响证实了我的猜测。
"菱,有没有伤到?"我扶起少年。
少年连连道歉,并白了身后窃笑不止的叶一眼。
"不是昨日才补充的能量吗?"我将手搭他胸前,一环紫光渐次没入其体内。
少年只是道歉,对视野中某人敢怒而不敢言。
果不其然,我无奈地转向身后笑容灿烂的女子:"叶。"
叶连忙掩盖作为罪证的狡黠笑容。
"菱的能量不及你,为何总与他抢?没个当姐姐的样子,不懂得让他一下?"
话虽说的严肃,却也没有真要怪罪的意思。叶知我如许,仍是不以为意,"有什么关系?男孩子要自食其力。"
说话间察言观色,见我不忤,又添一句:"主人何曾让人家让过?"
当时是拿什么造的她,真真祸害,后悔死我。

这两个孩子,同我一样,并非人类。
在这里,人们称我们"制造品"。
即利用魔法在某种物质上幻化的人形,成形的制造品外表与常人无异,也有因制造者喜好而另类特殊的作品。
合法的制造者被称作"魔创者"。因为按照规矩,并非任何人都可着手创作。
规矩的存在,自然决非为了被打破,然而,有规矩就有破例也是不争的事实。这上面来说,我们三个都算不上合法。深知这点,也就对隔三岔五来访的客人习以为常。 自 由 自 在
菱在一旁横眉冷对叶的揶揄,又对魔法技艺在其之上的叶的戏弄毫无招架,惹得火了,正要发作,忽被异样能量场的波动打断,多少算不得陌生的能量场由远处振荡而来,俨然一阵不合时宜狂然大作的门铃。
叶不快地放下汤匙:"有完没完,早饭也不让吃得安生。"
"又没有让你接待。"菱还想继续刚才的争端。
"咦?出息了。以后你自己动手,少来依赖。"叶毫不松口。
"我哪里有依赖?"
"要听录音?"
真是热闹,我笑了笑,站起身:"你们慢吵,我去接。"
"主人!"两人同时跳起,战线又统一得雷厉风行。
并非信不过他们,来者不善已成惯例,但菱的实力尚在对方之下,叶昨日一战想必耗神不少。保护他们才是首要。
"这次集得的能量,算送菱的礼物。"
少年温婉一笑,点头同意。叶不出所料大呼偏心。
有这两个孩子,有趣了许多,不比我多年前居住此地时那般寂寞。

踏着长明烛火的走道,空落脚步四散开来,影影绰绰,便与回忆擦身而过,恍然间仿佛看到当年黑暗中张惶奔逃的身影。那些黑暗,连同恐惧与寂寞,如今被终年不灭的灯焰灼烧殆尽,早已失却原本震慑之力,只残留一些断壁残垣,凭吊一些破碎的过往,和支离的记忆,被漫长时间蚕食。
推开门,一时乱花竟迷了眼。远远望见一个人影站在紫色花雪之中,竟无端地叫我想起某个似曾相识的场景。
我于是扬起眉,迎着远远近近疏斜零落的飞花,淡淡地笑。
来人愣在那里仿佛不知身在何处。

2

时间款款流过,微风徐然经从身旁荡至远方。恍若听见花瓣互碰于空气中浮动的轻响,也似半带轻浅笑意。
"我不记得曾发出邀请函。"我缓缓上前。
客人视线随我前推,并未听到问话。
我故作嗔怒干咳两声,他才有所反应,脸上"腾"地烧成火丘。
"在看花,还是看我?"我笑得优雅,"不怕爱人生气?"
男子冒出愠怒之色,猛挣一下:"你把这些鬼东西给我松开,有这么待客的吗?"
我装作无知四下顾盼,对眼前束住对方行动的结界熟视无睹。
他哪里有心情陪我玩闹,当即调整战略,好言相劝:"不请自来是我不对,但自然是有事找你。被你结界封住的能量一时半会也无危害,不如我们坐下慢慢聊。"
哦,知道这一层,看来是有备而来。如此看得起我,倒叫我欢心。
"也好。"我抬指挑去细丝般的结界。
能量遭强行封锁令身体产生不适反应,男子一个不稳,险些跌倒。
我好意去扶。 自 由 自 在
他像见鬼似的摇晃着倒退几步,脸上明白昭示:"不-许-碰-我-!"
我好气又好笑: "做什么?我手上有刺?"
他白我一眼:"怕爱人生气,可以吗?"
真是有趣,很久没见敢与我这样调侃的客人。

我领他穿过重重花海,那些纤长娇美的枝常常莫名伸向他眼前,仿佛吐着火热的舌,邪气地凑上去。
他防不胜防,惹一肚子火气:"真诡异。我说你,不是真像传说里把死者的尸首埋在树下吧?"
哦,已经传成这般模样,小鸡变凤凰。人的嘴真是无所不尽其能。
我也不答,反问一句:"你觉得如何呢?"
他忙于应付花枝,不料我陡停,差点扑上来,却撞上我眼中一片深渊险恶之色。他愣一下,顿时严肃了表情,"那么说是真的了?"
"是真的......又如何?"我的声音冷若冰霜。
"你!"
我忽而眯眼一笑,毫无惧色地看着他盛怒的脸色由黑到紫,由紫转白,最终泄气。审时度势,明智之举。
我嘉许道:"现在还不能杀你。"于是收回手中令他长了一智的魔法。
他冷笑:"因为我尚有被你利用的重任在身?"
真开心,多有趣的客人。
要不要问来他的上司,写封书信以表谢意。
我笑着推开门。
深长走廊中的灯烛陡然增亮,忽而闯入的风跌宕起伏,偶有细碎花末扑向灯盏,撩起微焰,作响,犹如古堡暗藏的秘物在魅影中露出含义不明的笑容。
注意到两侧墙壁上古雅别致的装饰,他微露惊讶。
"怎么?没有想象中恐怖,有些失望?"
"不......好品味呢。我原听说......"见我饶有兴趣又仿佛等待已知答案的表情,他抱歉地笑笑。
"听说什么?听说古宅中住着不老不死的妖怪,他昼伏夜出,拿死物尸骨当作壁画。古宅中夜夜鬼火通明,进者无出。还有什么新鲜后续?"
男子有些尴尬,又故作轻松地问:"被这么说不生气吗?"
不生气才怪,不懂古玩也就罢了,谁昼伏夜出了?难道我是田鼠?
"无妨啊,还能当作人们闲时谈资,总胜过遗忘。"我依然笑道。
他愣了一愣,咕哝一声:"怪物。"
我的心思已不在他身上,隐隐看到一个少年惊惶失措跑来,跌跌撞撞,两翼墙壁上的画像似乎愈发吓坏他。
我怜惜地看着他紫色双眸中无法挽救的恐惧,几乎要伸出手去中拥住他瑟缩的身躯。
"喂!你!"一声大喝,幻像无声炸裂开来。
我一双手僵在半空,被他视为危险信号,他已准备近身肉搏。
"最好别做奇怪的事情,我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
我乖巧地点点头。你若有所动作我也不敢保证我会做什么。

近茶厅的一瞬他眩晕一下,扶在门框上歇息,我站在里面耐心等待。
几分钟后他自嘲地嗤笑一声:"终于大赦天下。"
哪有那么夸张,被解封的能量恢复原状恐怕还需不少时候。
"你倒很无畏。"我示意其就座。
"说不怕也是假的。" 自 由 自 在
我表示理解,转身去沏茶。
"那是什么花?"他目光投向窗外,仍在戒备我的一举一动,"从来没有见过。"
"雪宛花,逢百年一放,平常人自然难得一见。"
"不知为什么......"他的妖怪正递水过来,他高度警惕,盯着我的眼神逐渐柔和,"不知为什么感觉和你有相似气息。"
我嫣然一笑:"你既知进来此处必先封禁能量,还执意闯入,想必早有准备,又何必多此一问?"
他不语,突然扣住我的手:"不介意吧。"一时间纷杂感情从他眼中陆续流过,锐利目光中竟滑过一丝困惑的温和,煞是可爱。
介意也没有办法,总之便宜是叫你占到了。我也不甘落后,抬起另一只手细细划过他骨感分明的脸颊。
停在颈间时他猛地偏头闪开,同时松开我手。
"真不友好,我不过看一下。"他抱怨。
"真不规矩。看到可还满意?"我回敬一句。
"好在不是令人发指的东西。"
他指的是我的原形。
自然不会是令人发指的东西。造我的人,纵然古怪多端,总也不至于用怪物造个爱人出来。
用以窥探原形的,不过是低级魔法,依他释放时间,推知恢复不足百分之五,也算快了。能量上来说,较之前次客人已是天壤之别。
他摸了摸被我碰触的颈,留下被刹那魔法灼红的痕迹。
刚才他若妄图继续凭借菲薄之力攻击我,当下已身首异处。
审判使的第一次进攻以失败告终。

3

首战不利,懊恼之余不免横生一分担忧,然而很快又被脑中的盘算掩盖过去。
这一切细微表情,落不出我的眼睛。
敢以身试险的勇气倒令我钦佩。从他行动速度及敏锐判断来看绝非等闲之辈。不知他现在算到几步机关,又想以何种手段对我制裁。
不觉有些期待。
无聊久了,对危险事物反而情有独钟。
面前之人,和他所来之处,是我最大威胁。
我们是破坏规则的人,他们则恰恰相反。
这便是审判使,制裁违法之人的"神"的使者。
我们所谓违法,其实并非有意滋事,只是作为法律,总有其不尽如人意之处。
对方于是不罢不休寻上门来,又不肯好好说教,张口便要取人性命。既然非敌人不做,我也只好努力学着不共戴天。
不知不觉,便有太多生命绝尘而去。我却一个人,一日日这样活下来。
所以,有些期待吧。然而又屡屡落空了去。
我耐心看他恢复常态,一面猜测他二度出击的精彩场景。
他回过神来迎上我的视线,摸摸脸颊:"你该不是给我毁容了吧?"
局面倒收拾得利落,一点不着痕迹。
"何止于。"我莞尔,"倒是......我似乎有所晋升啊。"
看他如坠五里雾中的神情,我用指轻轻一挑,一张磁卡被魔法牵出他的衣袋,紫色光环圈住卡角烫金字符。
"昨日来人卡上,还是这个,今天已升至这个,若达到这个......"我施魔法于虚空中依次涂出字符。
他受到严重惊吓,不能言语。
常规魔法总会消耗能量,我却当作游戏玩耍,全然不顾这个一旦恢复能量就要置我于死地的敌人。另一方面,窥视被衣袋掩住的磁卡自然也是要用魔法,却未被他察觉,生死一线竟如此大意,他的坚定有些动摇。
"如若那样,便要出动一等高手了吧。"我微笑着穷追不舍:"是叫首席执行官?"
"你怎么知道?"他面色苍白,细汗渗出。
都语无伦次了,审判所又非地下组织,这种小事有何不知。
我决定继续胡闹:"不收回去吗?那再容我一览任务说明。"我开始尝试用魔法破解加诸卡上的密码。 自 由 自 在
他勃然大怒,一把抢过磁卡,指着我就要破口大骂,"我警告你!"一副要将我杀之而后快的狠意。
此人变脸变得比我还快,倒把我吓了一大跳。顿时缴卡投降,不敢再有轻举妄动。生怕此人再受刺激扑上来将我生吞活剥。
"别发火,我认错。"我乖乖端坐,顺手一指:"茶要冷了。"
他余恨未消,横我一眼,重坐下来。
"这是什么?"他警觉地凝视怪异杯中血红色液体。

推书 20234-12-19 :[独家贺文] 才子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