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冷。"他的语气竟是十分的肯定。
他真的不冷吗?那张床单比棉被还薄。可见他说得如此肯定,我就姑且信着他吧,而且他比我健壮得多,应该不会有问题。不过我还是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虽然身上多了张的被子,但我还是觉得很冷。一个晚上都是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差不多天亮的时候,我终于抵不住寒气,从床上爬起来。这时,房间里虽然一片漆黑,但我还是依稀可见对面床上有一团东西在颤抖。
那傻子果然也是冷得很。可他怎么还把自己的被子给我,真是白痴到家了。我爬到他的床上,见他没有睡着,便问:"阿呆,你是不是也觉得冷啊?"
那傻子看看我,居然摇了摇头。到这时候还死撑。我苦笑着将自己那两张被子盖到他身上:"阿呆你盖着吧,不要着凉了。"
"那你......"
"我睡不着,想起来活动一下,这被子就给你盖着先。"说着,我就帮他把被拉好,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
"可是......"
"还可是什么?天还没亮,快些睡。"等天一亮,又要马上到厨房开始一天的工作。
见我如此坚持,阿呆也没有再说什么,听话地躺下去继续睡。有时候与他相处就像跟小孩子相处一样,要软硬兼施,很是累人。不过,有时也会十分的有趣。
走到屋外,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寒意便立即沁入心脾。我打了个冷战,把脖子缩在衣服里。
忽然,在夜色之中,我隐约见到一个黛绿色的影子从一间房飞掠到另一间房。
是什么呢?虽然明知有些事是我不应该去管,但在厨房里对着锅碗瓢盆闷了一个多月,见到些古怪的东西便忍不住要好奇一下。我就跟着那个影子来到一间屋后的一块空地上,但空地上没有一个人,看来是把那人跟丢了。我有些扫兴。正想转身离开,突然有人在后面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吓了一跳,急忙回头,只见楚天林微笑着站在我身后。他身上穿的正是一件黛绿色的长袍。
想不到那个影子会是他,我又有点后悔刚才的鲁莽。像他这种深藏不露的人才是最可怕的,要是一不小心得罪了他,只怕自己给整死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心里暗暗叫苦,但脸上还是露出笑颜对他说:"二当家,怎么这么巧?"现在只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希望能蒙混过关。
"的确很巧。我也想不到你会在这里出现。你是来找谁?大哥?三弟?还是我?"
"?"我茫然,我来这里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z
"这里是我们三个当家住的地方,你这么早来拜访,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见鬼了!我怎么知道这里是几个当家住的地方,来了山寨一个多月,除了厨房和自己住的那里,我根本就没去过其他地方,要是我知道这里是几个当家住的,我决不会跟过来。
现在要怎么办好呢?我脑里闪过一堆借口,可是好像都没有什么说服力。说出来他一定不会相信。一时间,我心乱如麻。
楚天林只是定定地看着我,没有再问什么,难道他想看我出丑?y
没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说:"我今天早了一点起来,所以就到处走走散散心,想不到就来到这里。打扰了二当家,真是抱歉。"说罢,我陪上两声干笑。
"是吗?想不到你会有这种雅兴。不过我见你面色不是太好,你没事吧?"
整晚不能安睡,脸色当然不好,何况还见到你。b
"是吗?我觉得很好。如果二当家没什么吩咐,我就回去先了,我还得准备工作。"扔下这句,我就想转身走人。不料楚天林却叫住我。
"卿云,你在厨房的工作还好吗?如果不习惯的话可以跟我说一声。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我见你不像是做惯重活的人,让你在厨房干活,也许会有些委屈。"
想不到他会说这件事,而且还无端大发慈悲起来。可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如果不在厨房,莫非要我和他们一样去抢劫吗?
"都做了这么久,我已经惯了。而且还有阿呆陪我,干活的时候也不会觉得闷。"后面一句是实话,和阿呆在一起的时候,心情会特别的好。不知道是不是给他的呆气传染了。
一瞬间,他的表情中似乎有那么的一点不悦,可天太黑,我看不清,可能是错觉罢了。我只听得他说:"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还有,这里不能随便进来,今天恰好是我早起练功,如果是你遇到的是大哥或者三弟,他们是不会对你客气的。"
原来他是在练功,我还以为他是做贼去了。g
"我知道了,多谢二当家提醒。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先告辞了。"我向他施了个礼,便转身走人。
身后,突然传来楚天林的声音:"天气转凉了,你要小心身体。"
我真的想扁他,光是口说有什么用,又不多给两张棉被和几件衣服与我。伪君子!
想不到干了一个多月的活,我的身体一点也没有变强壮,只是昨晚冻了一晚,今天双手泡在冷水里洗了一天的菜我就支持不住了。
干完一天的活倒在床上的时候,我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身体像散了架似的,而且头昏脑胀。昏昏欲睡。
朦胧中,我好像听见有人叫我。我努力挣开眼,看到阿呆的脸差不多贴到我的脸上,我想伸手把他推开,但手却被他捉住。
"云,你的手很冷。"
是吗?也许吧。虽然觉得很冷,但头像中了紧箍咒一般,十分的痛,更令我难受,我只想好好地睡一场,其他事都不想去管了。
迷糊中,我感到有什么把我包围住,甚是温暖。我蜷缩在那东西之中,沉沉地睡去了......
六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居然睡在阿呆的怀抱里,原来昨晚很温暖的东西就是他。
我转过头看着他,他还睡得很熟。现在的他没有刚上山寨时那般瘦,脸色也好看多,就是整天在厨房里弄得皮肤有点不好,真是可惜。平时没有留意,现在仔细一看,发觉阿呆的睫毛很长,而且弯弯的,让我很想摸一下,看看是怎样的一种触觉。
我轻轻碰了一下他的睫毛,他就微蹙起眉,真是有趣的反应。我放心地倚在他怀里,他的怀抱不但温暖厚实,而且还让我感到安心。尽管以前被很多男人抱过,但都没有这种感觉,如果以后也能一直有这样的怀抱该多好......
等等,我在想什么?我现在已经不是男娼了,怎么还想着被男人抱?!
我连忙扳开阿呆的手,从他怀里出来。这样一弄,阿呆就给我弄醒了。他揉了揉眼,有些不知所以地望着我:"云,你好些了吗?"
"睡了一觉就好多了,现在我的头也不痛了......谢谢"想了想,我还是加多一句感谢的话。
"可是......"他伸出手来摸摸我的额头,"好烫。"
"我没事,只是有点烧,我出去活动一下,呼吸点新鲜空气就会好的。"可是我刚站到地上,还没站稳,双腿一软就要跌在地上。要不是阿呆手快扶住我,我定跌个饿狗抢屎。
"云,你怎样了?"阿呆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关切地问。
难得在他脸上看到这种表情,想到还是有人关心自己,我心下有些欢喜。
"我没事,可能是昨天没怎么吃东西,现在没力气了。"我笑一笑:"没什么大碍的,你不用担心。"
阿呆动了动嘴唇,似乎还想说什么,不过我截住了他的话:"我真的没事,这种小病很快就会好的。"
我说的也是实话,以前我在万春楼生病的时候也没有人照顾,都是自己熬过去的。现在也一样,不过看来今天得歇上一日才行。
只是阿呆说什么都要留下来陪我,我好不容易才哄阿呆离开,一个人安安静静地休息。
白天不如夜晚冷,而且阳光刚好照到我的床上,暖烘烘的,极是舒服,难怪那些猫这么喜欢在阳光下睡觉。此时,我都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了一只懒猫了。
不知睡了多久,我在肚子的抗议声中醒来,伸个懒腰,勉强站起身,但觉身子轻飘飘的,好像一阵风都会吹得起。
当我拿起一件薄得既不保暖又不挡风的长衫穿上身准备去厨房找点东西吃的时候,忽有人在外头敲门,咚咚的敲门声不徐不紧地传来。是谁呢?阿呆是不会敲门的,小权的话,他那不叫敲门,简直就是拆门。但如果不是他们,又有谁会来这里呢?
我艰难地挪到门边,打开门一看,站在门外竟是楚天林。
"二当家?想不到二当家会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我打起精神,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我听说你病了所以就来看一下你。"说话之间,他已经走进屋里。
不过,他怎么知道我病了?而且无端说来看望我也未免太奇怪了,也许探病只是借口,背后还有其他目的,但我实在想不出他这样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昨天见你还是好好的,怎么今天就病了?"说着,他就把我拉到房中唯一的一张椅边,按我坐下。
"多谢二当家关心,我这些只是小病,休息一下就会好。"我保持着笑容,客客气气地对他说。
我不想惹上他,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是最好的选择。可他好像偏要缠着我不放一样。
楚天林弯下身,一只手贴到我额上:"你烧得很厉害,我给你看看吧。"
"你?"我有些惊讶,他又想干什么?
"我学过医,山寨上的人有什么病痛都是我帮他们治好的,不用害怕我会误诊。"他咧嘴微笑。
"既然二当家这样说,就有劳你了。"我口里虽如此说,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将他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我现在饿得要紧,哪有闲工夫看病,要是再没有东西进肚,小病也变大病。
但我不想得罪他,只有不太情愿地伸出手去给他把脉。他的手指搭在我的手腕,我立即觉得一股暖流缓缓地从他的手指流入我的身体,让我立刻觉得全身温暖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望望楚天林,他的脸上还是笑意盈盈,看不出有什么不妥。我正纳闷,忽见瞥见有屋外有两人向这边走来,定睛一看,却是阿呆和小权。
"小方,听说你病了,我特地过来看你!"人还未进屋,小权的声音就远远地传来了。
小权一进屋见到楚天林也在这里,便怔了怔,才想起要向他行礼。看来他也想不到楚天林会在这里出现。阿呆没有向楚天林行礼,只径自来到我们面前,一声不响地直直地看着我们。
这时,我才发现阿呆的目光不是落在我们身上,而是落在楚天林握住我手腕的手上,目光中竟还几分敌意。
"阿呆......"我刚要开口跟他解释,却见他捉住楚天林那只手,有些怫然地说:"放手。"
楚天林侧起头看着阿呆,微笑着说:"我不过是给他把脉罢了,你不需要紧张。"说着,他放开我,手轻轻一甩,把阿呆的手甩开。然后又对我说:"我回去给你开一贴药,吃过药你的病就会快好一些。厨房的事就暂时不用你去做了,你好好休息几日吧。既然你的朋友来看你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先告辞了。"临走前,他转过头来望了阿呆一眼,我觉得那一眼仿佛有些什么东西在里面。
不过我也不想去究竟是什么,因为阿呆拿了一袋的菜包给我,香喷喷的菜包馋得我口水直流。我感动地接过菜包:"还是阿呆最了解我。"
"小方,你忘了我了吗?"小权插嘴说:"这包子可是我亲手做的啊,你怎么谢他不谢我?"
他做的?我还以为是阿七做的,真要重新考虑究竟要不要吃。
休息了两日,喝了两日的苦药,我的病就好了,又像从前那般生龙活虎。由于楚天林叫人送来了两床厚厚的棉被,我也不用再为被子的问题担心。想到楚天林,他也的确是个奇怪的人。我问我小权,他说楚天林是一年多前才来到旋风寨的,凭他过人的武功赢了二当家的位置。他当了二当家之后就给山寨定了许多规矩,将山寨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且因为他奖罚分明,对不守规矩的弟兄也毫不留情,所以大家都既尊敬他又害怕他。
如果楚天林真如小权所说那么厉害,为什么会来当山贼,岂不是浪费了他的才华?
不过这也不是我能去想的。
昨晚,山里下了第一场的雪,纷纷扬扬地下了整个晚上,到天亮我起床的时候才见停下来。
阿呆好像是第一次看见雪,当他一推门出去看到满山遍野的雪时,整个人都呆住了,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好美......"阿呆看着雪景好久之后忽冒出这样的一句话来,平时很少听见他赞美其他东西。
"是吧?我也好喜欢雪景。"我想起小时候每逢冬天,爹就会抱住我到城外赏梅,给我讲许多有关梅的典故诗词,那时爹的身体还好。后来爹病了,无法再出门,就会和我一起看窗边看雪,一边看着纷飞的白雪一边吟诗作词。那日子虽然清苦,但却十分的幸福,身子虽穿不暖可心却是暖的。
现在,爹已经不在了,只剩我一个人,这样的日子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云......"忽然听得阿呆叫我。
"什么事?"
"你哭了......"阿呆抬起手拭去我落下的泪水。
原来我竟然哭了。
我曾经在爹的墓前说过我以后会很坚强,不会再哭,但到底还是做不到。
我还是很想爹,很想那间残破的小屋,很想那些被爹翻得卷起的书卷,很想,很想......
"云......你怎么哭了......不要哭了......"
在被泪水模糊了的一切中,我仿佛见到阿呆惊惶失措的样子。
阿呆抱住我的头,让我靠在他身上。他结实的肩膀让我慌乱的心稍感安定,至少,还有他和我一起,相依为命。
"阿呆,你会不会离开我?像我爹那样......"我靠在他肩上,喃喃自语着。
"不会的......不会的......"想不到他会回答我的自言自语。
七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鸡叫。
不觉,冬去春来,屋外春雨绵绵,正好睡眠。我在外头的鸡不知啼了多久之后才极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
捱过了一个寒冷的冬天,终于等来温暖的春天。虽然现在还是初春,依旧春寒料峭,但已经比冬天暖许多。
吃过午饭,我搬了张椅子坐在院中晒太阳。眯起眼仰望蓝天,难得今早雨收了,现下碧空如洗,蓝得纯净无比。和风拂过我的脸,很是舒服。我合上眼,想小憩片刻。
在旋风寨已经四个多月了,每天过的是平淡而有规律的日子,除了在厨房打下手,平时都甚是清闲,可以像这样悠哉游哉地享受清风与阳光。
现在想想,虽然我在旋风寨里住,名义上是山贼,但也未曾做过半点伤天害理的事,帮他们做饭也说不上是助纣为虐,算是对得起天地良心,往后的日子若也能如此的平静,即便是留在这里也不错。如果逃跑,还得冒被追杀的风险,真是太不划算了。
如此一想,我果然是贪生怕死之徒。
"阿呆,帮我倒杯茶来!"我向屋里的人喊了一声。
还有人让我随时使唤,这样的日子,我以前想都不敢想。
现在的阿呆,已经不能说呆了,虽然话还是不多,但人却比以前聪明,不再笨头笨脑。
不一会儿,阿呆捧着一杯热茶来到我面前。我接过茶,呷了一口,冷热适中。茶叶并不是上品,但喝起来却分外甘美,山里的泉水果然是不同。
阿呆蹲在我身前,托着腮望着我问:"云,这茶怎样?"
"很好,还是阿呆泡的茶最好。"我笑着说。
听得我赞他,他便冲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天!到底有没有人告诉过他,凭他这惊为天人的容貌再加上这嫣然一笑,那真叫倾倒众生。他怎么可以随便笑!惊呆至余,拿着茶杯的手一松,杯子立即落地开花,富贵荣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