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他从这种状态生生地拉出来的,再一次毫不例外的是一声巨大的枪响。这声枪响发生得如此的意外,让他有一刻几乎要以为是庆祝的礼炮了。接着他就坠落了,落入一种黑色的空洞中,就在他以为这种空洞没有尽头的时候,他看见了女人空洞的眼神,和从头部迸射到天花板上的黄黄白白的物质。红色的液体从女人身体里流了出来,艳丽得几乎不真实的颜色迅速地占满了整个空间。,然后女人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通常这个时候他都总是抢上前去想要接住她,和看到之前那些影响不一样,他真真实实地感觉到自己的 血液被冰封了,他绝望地想要挽救些什么,以至于全身的肌肉都为此紧张地僵硬起来,但是这时候往往他就醒了,发现自己身上粘粘湿湿的全是汗,但没有什么温度。他看见戴维担心的眼神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他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一个梦而已。
做了什么梦了,戴维问。他含含糊糊地回答,记不清了。那就快睡吧,戴维说,将被子帮他腋好。其实他清清楚楚地每个细节,但又觉得说不清,或者他忌讳让戴维知道。隐隐约约的,他感觉这些梦和他的过去有着某种潜在的联系,仿佛一只潜伏在黑暗中的猛兽,等待时机好将他吞噬的皮肉不留。即使知道只不过是个梦而已,梦中绝望和冰冷的感觉仍然在心里徘徊,让他紧张得无法入睡。
司渥转过身,戴维背朝着他,从沉重的呼吸,司渥判断戴维已经又睡着了。戴维的肩膀从身后看过去很宽,因为侧着,背部肌肉不能完全放松,因此显得很有力度。司渥犹豫了一下,将身子轻轻地靠过去,将脸贴在戴维地背上。肌肤间温热的接触让他感觉安心。如果戴维觉得奇怪,就装作睡糊涂了,睡相不好。有了这样的借口,象小孩子一样抱着自己的哥哥需求温暖的这样令人脸红的心思,不仅变得心安理得的多了,而且多了一份诡计得逞的暗喜。
戴维却在这个时候翻过身来,司渥吓了一跳,但是戴维并没有醒过来,只是无意识的伸出胳膊来,将身旁的司渥纳入怀里,好像抱着一个枕头一样。司渥的鼻子顶着戴维的胸口,他听到戴维沉沉的心跳声。这种有节奏的节拍有着某种镇定催眠的作用,司渥数着戴维的心跳,慢慢又睡了过去。当他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新的一天了,他爬起床,似乎已经忘记了前一天的梦魇,神轻气爽地向戴维问候早安,衷心地大声赞美海伦烤的香蕉面包有多么香甜了。
戴维在另一方面却不似司渥这般乐观,司渥定期的体检报告书表明,压迫他脑部神经的血块在一点点的消散,比预期的还要快的多。这意味着他的记忆也很可能将在不久后苏醒。他想起司渥做的恶梦,猜测那或许就是记忆复原的前兆。如果司渥真的记起以前的事,不管到时候司渥的反应如何,金那边一定容不下司渥的存在。几乎是用一种威胁的口气,他要负责司渥的医生务必要把发展状况在第一时间报告给他,并且将之列为绝对保密的档案。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也不准查看。
没有什么矛盾不能靠妥协来解决,这是戴维坚信的观点。但是这一次,他需要妥协的是什么呢?是司渥的安全,还是他现在的位置?他摇了摇头,任何一面的选择都是他不想要的。这让他烦恼不已,几乎想要落荒而逃了。但是逃避不是他的风格,无论多么烦恼,该来的总会来,早准备比措手不及要好。
该死的!他开始烦躁起来。为什么他必须做这种二选一的选择???
这个问题突然提醒了他。是的,他需要做这样的妥协,因为金会给予他这种压力。他现在有的,不过是金所给的,只要金愿意,就随时可以收回。金的这些孩子,充其量都不过是金的棋子,在担任金所期待的角色。一个政客,一个生意人,一个技术人员,一个人见人爱的女人,或者一个替他做一些不能见光的事的工具。而一直他们也都顺从着这些角色。佛莱明家族的光环和优越的生活迷惑了他们的意愿,如同穿着耀眼的彩服的人偶,忘记了牵动自己动作的线一样沾沾自喜。
第一个试图挣断这条线的是海伦。爱情中的女人总是特别勇敢。结果却是被撕的粉碎。
如同一个连锁反应,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司渥,也不得不选择帮组海伦,还是明哲保身,他的选择使他失去了记忆。
那么他的选择呢?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虽然没有答案,但是有一点他是知道的,如果不想做那样的二选一,只有获得金如今有的权利,取而代之!
第八章
"这是什么?"
没有立刻打开对方推过来的黄色的牛皮卷宗,司渥疑惑地望着桌子对面地肯,寻求解释。
下午五点多程序做的正顺利的时候,收到肯的电话,本来想要一鼓作气地加点班,把那部分功能写完,看来是不可能了。对方鬼鬼祟祟地让他换了三个地方,才终于在这个昏暗的小酒馆里和他碰了面。
到底搞什么鬼?每次和这个家伙见面,总没有好事儿发生,几次之后,肯在司渥的心里已经被定义成可疑人物。他并不记得自己将电话给过肯,而且还是工作号码。就凭这一点,司渥也可以断定对方的身份肯定不是象他自己所介绍的那样简单。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肯点上一根烟,看起来少了在校学生的纯真,多了几分成熟的阴险。司渥有点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司渥打开夹子,翻了翻。里头有一些照片,是警察记录,正面的和侧面的。
海伦。
司渥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看了肯一眼。
肯点了一下头示意司渥继续看下去。
警察记录里标明女人的身份是凯瑟琳。罗杰丝。因为参加反政府集会威胁到市民安全被捕。女人的面貌和海伦有着惊人的相似。
"你想说什么?"尽管有些疑问,但是他对于肯给予这些资料的居心仍旧表示怀疑。
"这个女人失踪了。"肯说,"这不是很奇怪吗?明明该在这个世上的人不见了。明明已经死去的人却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
"你找我来就是想说我的姐姐海伦是由这个女人代替的吗?就算容貌上相似,难道自己的亲人会认不出来?我虽然没了记忆,戴维可并没有。"
"戴维当然没有。那个女人或许就是他找来的,为了安定你的情绪。"
这真是一个不好笑的笑话,司渥撇了撇嘴:"那我要更加感激戴维的一片好心才是。"
"其实也不奇怪,他是你哥哥,相信自己的亲人总比相信一个外人要容易的多。"肯苦笑了一下,"你听我说,监控系统不是表象那样冠冕堂皇。它只是政府独裁的一个工具。"
这样的开头,似乎预告着这个讨论将会进行很久,司渥有些焦躁,他并不想和肯进行这样的辩论,他没有任何立场,工作只是工作而已,于是他立刻将话题掐掉,"我不关心。"
"是啊,如果不关系到自身的处境,又有多少人真的关心呢。人总是随遇而安的。但是这件事确实和你有关。海伦是为了逃开这个家族追求自由生活而死的。而你是为了帮助她逃走才去毁坏监控系统的。虽然这些你都不记得了,但是破坏监控系统才是你的初衷。戴维只是在利用你,利用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来恢复这套系统而已。"
"请不要这样侮蔑戴维。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明白你出于何种目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拨我对戴维的信任。如果不是戴维已经告诉我事情的经过,我几乎又要相信你了。我知道那套系统的病毒是我种进去的。戴维已经告诉我了。我和海伦都太年轻,太任性,也太冲动了,居然为了自己的私人利益,就去做这样危害到公众安全的傻事儿。现在我和海伦都在尽力从过去的那段不愉快恢复。是戴维给了我们这样的机会。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机会的。"司渥激动了起来。他,一天下来的紧张脑力已经让他感到疲倦。但更重要的是,肯显然对戴维是有恶意的,尽管一开始肯和他的一切接触似乎都是有意无意的,但现在到了问题的关键,肯就再也掩饰不住了--他不希望看到监控系统的修复!司渥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继续逗留在这里和肯纠缠,肯的用意已经这样明显了。司渥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高嗓门来表达他的态度。"所以让我来告诉你吧,就算戴维需要我解决这套系统,那又有什么不好?我很高兴能够为他做任何事情。"
司渥一口气说完,觉得还不解气,拿起桌子上地冰水咕嘟咕嘟一咕脑地灌了进去。
肯望着他,突然惊讶地说:"天,你爱上了你哥哥!"
司渥措不及防被说穿了心思,一时语涩,本能地觉得肯出去一定要乱说,给戴维惹麻烦,不禁阴下脸来。一刻间竟然起了如果要是肯敢对戴维不利就绝对不能饶过他的念头,厉声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肯不以为意笑着说:"兄弟之间的爱,总是令人感动的。"
司渥被肯轻轻松松地一言带过,顿时一惊,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后怕起来,心想,难道我的本性就是这样暴戾凶残的?这样想着,态度反倒较先前软了下来。
只见肯又带着点忧郁的味道笑了笑:"我也曾有一个哥哥,他对我也曾一样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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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罗杰斯,克莱伯大学的毕业生,计算机和政法系的双学位。无任何犯罪记录,即使是超速地交通违规记录都没有。案底干净地如一张白纸。
看着肯的记录,戴维皱了皱眉。过于清白的记录通常有问题。克莱伯大学向来以搞学生运动的出名,学生在政治方面的参与很积极,对政府不满的大小集会接连不断。抗议环保,抗议对外政策,总有人对某些事情不满。而身为政法系的学生,肯在这样一个环境下,却没有参加过任何的学生活动。就连去年那次最大的反对对X国宣战的游行活动,几乎所有克莱伯大学的学生都参加了,肯也没有参加的记录。
没问题才怪。戴维对自己说。
一天前,海伦交给戴维一个电话号码,那是她洗衣服的时候,从司渥的兜里翻出来的。司渥没有朋友,这个电话号码很自然的引起了她的注意。
电话号码追踪到肯。罗杰斯。
戴维断定这个人和司渥前些日子的不稳定有着直接的联系。
档案很详尽,厚厚地一叠条理清楚地索引着。戴维很满意助理的有条有理,他喝了一口咖啡,耐心地继续将肯的档案翻看下去。
在平淡的生活背景和人际关系里,肯的兄长,米乐。罗杰斯无疑是最引人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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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的新特乐大楼爆炸事件你听说过吧?"肯突然扯出一个不相关的话题。
司渥摇摇头,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样的话题,等着肯继续说下去。
肯笑了一下:"对了,我忘记你失去记忆了。那起爆炸事件炸死了20人,伤了60人。死亡的人员里包括我哥哥米乐。罗杰斯,和当时极力反对在居民住宅安装监控仪并提倡进一步取缔全民监控系统的议员文森特。警方很快找到了凶犯,这成为了继续全民监控的最有力的说服证据。"
"这名凶犯的名字叫米乐。罗杰斯。"
司渥睁大了眼睛,看着肯,"你哥哥?他不是也。。"
"是的,我的哥哥。他被警方断定为自杀性的人体炸弹,"肯灰色的眼睛里露出悲哀的神色。"而不是一位受害者。"
司渥感觉有点眩晕,他想起了他的梦境,肯的声音在一旁变得缥缈起来。
"他曾是克莱伯大学化学系的学生。这个学校,你可能不知道,向来是很激进的。我哥哥上学那会儿也参加了一些集会,也曾经因为在集会中向警察投掷自制的流弹,被以危害公共安全的罪名被逮捕坐牢。因为有过那样的记录,工作不好找,最后他给快递公司做了邮差。那时候工会正在罢工,文森特议员是调停人。那是罢工很不成功,因为公司准备招来一些廉价的外籍劳工,取代现有的职员。所以工会只能妥协。即使这样,还是有一部分雇员失业了。不用说,我哥哥也榜上有名,有了以前的记录,哥哥无疑被视为容易制造麻烦的,首先被裁员了。监控系统摄下了爆炸事件发生那天,我哥哥带着一个方形包裹进入公司总部。警方认为我哥哥因为生活陷入危机,思想偏激,所以才做出这样的事。另外监控系统露下了我哥哥在得到被裁员的消息之后说的气话,既然所有的证据都已经炸得灰飞烟灭,似乎这种假定是成立的。于是我哥哥就成了罪人。"
肯的声音至此变得激动起来。"可是凭这怎么能说明问题呢。哥哥出狱没多久,父亲就去世了。哥哥自此就安定了下来,尽力糊口养家。我的生活费都是他用不高的收入在支持的。他虽然被解雇了,但是要到那个月月底才是最后一天,他作为邮递员,携带包裹进入大楼又有什么奇怪的。他马上就要有一个孩子了,又怎么舍得就这样去死。被裁员的时候说点气话,又怎么能成为他是犯人的证据!"
难道是他吗?仿佛钢印的凹凸面,他的梦和肯的阐述互相印证着时间的细节。梦中那些被他陷害的模糊不清的影子仿佛突然有了一张清晰的脸,血淋淋地控诉他曾经可能有过的罪行。难道他真的是一个杀人不见血的凶手,而在做过所有这些事情之后又以遗忘来逃避?想到这种可能性,司渥感觉到自己的血似乎要冻结起来了,他的头象一只炸开地马蜂窝一样嗡嗡地响着。现有的完美世界象是突然塌了一个角,或者他的世界早就崩塌了,他一直只看到的只是戴维为他撑起来的唯一没有倒掉的一面墙而已,墙背后的迷雾隐藏的是无尽的黑暗,等待着随时从重伸出手来将他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而现在那堵墙也逐渐地摇摇欲坠了,哗哗地往下掉着砖头,朝他身上砸来,虽然不至于致命,却也足够引起疼痛。他从没有什么时候这么渴望见到戴维。是的,戴维会给安慰他,保护他的,就象在许多晚上以为他睡着了以后所暗自承诺的那样保护他的。
"你没事儿吧。"肯似乎也觉察到了司渥的不对劲,"你的脸色差得象见到鬼一样。。。"
"对不起。我必须回家了。"司渥冲出了这家酒馆,好像再多呆一分钟,他就会被定罪一样。第一次,那个有戴维在的那个公寓,在他心中有如此确定的家的感觉。当在楼下看到公寓的窗户透出的桔红色的灯光时,司渥的眼睛模糊了,他擦擦眼睛,忍住了泪水,走进楼道。
司渥进门的时候,戴维正在沙发上看新闻。旁边的另一张沙发空着。司渥贴着戴维的身边坐下来,抱住自己的双腿,努力将自己蜷缩进沙发的靠背和戴维的身体形成的角落里。戴维身体传来的热度让他稍微感觉好一点,却仍旧不满足。他又往戴维身边蹭了蹭,将自己靠得更近一点,也不怕戴维觉得奇怪。
戴维果然觉得司渥有些古怪,笑道:"怎么了?"
司渥觉得自己有一千一万句话要对戴维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来了,于是只是小声回答:"有点冷。"戴维听了,把手伸过来,将他揽进怀里,司渥身体一僵,随即放松,舒服地靠在戴维怀里。
海伦这会儿洗完澡,擦干了头发,见状笑道:"小时候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这会儿倒粘人了。"
司渥脸上一热,有些羞惭,下意识地往沙发另一头挪,但戴维手上加劲不让他跑,一面对海伦笑道:"你这分明是嫉妒!"
海伦唾了一口道:"稀罕!不管你们,你们哥俩慢慢亲热。"说着又回洗手间折腾她的每日护肤章程去了。
戴维笑道:"她倒不嫌麻烦。"
两人好阵子都不说话。戴维继续看他的新闻。新闻上总是坏事多,好事少。一会儿又报道哪里发生抢劫,因为监控系统坏了,抢劫犯仍旧在逃,接着就是有关部门指责监控系统修复的太慢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