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奴隶到将军————木呗[上]

--米法斯是一个偏僻农业区，但因为所处方位，成为敌军必争之处。威廉他们的原计划并不打算在这里消耗，本定只要守得一时三刻就放弃。这也是当初为什么交给电脑用自动程序代管。如今交给瑞恩补考用，虽说不厚道了些，但应该对演习的影响最小，也只有如此了。
几人正安排完，"碰"的一声！电脑模拟室的一道侧窗忽然又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接着窗户被人从外冲开，又一个少年身手矫健跳进来，声音温和地问，"我来晚了吗，连窗户都锁上了。"
威廉差点用手指把掌心掐破，才忍住抬手抱头的不优雅冲动--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奥罗卡皇家军校御定撞锁补考吉日？
此时，瑞恩已经冲过去扯那个新来的少年，"杰西，你怎么才来？哈哈，威廉学长，这是我今天拉来帮忙补考的朋友。你就睁只眼闭只眼啦。如果能通过，我明天请所有人吃饭！"
知道他不用再把某个战场分给新来的人补考用，威廉才有闲心细看对方。
来人身材修长匀称，也跟瑞恩一样，穿着满是汗水的运动短衫裤，身上还沉甸甸背着一个好象古时难民逃难专用的大网袋，透过网眼看，居然是不下十个西瓜大小的飞行球。
听到瑞恩在做介绍，那人不缓不疾转回头来。
屋里几人第一次看到他的正面，竟不约而同都呼吸一滞，只觉突然置身远离喧嚣人世的旷野，身周唯剩对面照来的淡淡月色。
那人十八上下，如丝般耀眼的金发，柔顺地半垂肩头。一双湛蓝色的眼眸，深邃幽暗，沉静无波，宛若古时壁画上饱看世人的流浪旅者，毫无表情。
精致若削刻的五官，完美端正，如同上帝倾心打造的艺术品。明明穿着和邋遢新兵瑞恩一样的运动短衫裤，泛着一样的汗水，沾着一样多的泥巴，却仿佛漫漫尘埃中跋涉而来的传说中人物，不沾片尘。这样一个人，如非那一头按帝都当前最时髦方式打理井然的贵族发式，真让人不敢相信，他正活生生站在这间电脑作战模拟室中，而非神仙故事里山间修炼的绝色苦行者。
那人冲威廉微点一下头。
瑞恩已经把大泥爪子抓上那人的胳膊，拖到他所负责的独立战场小隔间，关上玻璃门，专心补考去了。

02.
之后威廉等人也勉强定下心，注意当前的演习。虽说事前做了周密的准备计划，但看来他们还是功力不到，打得没想象的好。但令几人庆幸的是，最终统计出来的作战结果，居然是己方以６０：４０的比分获胜。
不过，这个比原定的平局不知漂亮多少倍的成绩，其实很大程度是因包括了杰西在米法斯星系的出色防守。
虽然听不见隔间内的交谈声，但通过透明的玻璃墙，里面的情形外间都看得清清楚楚。瑞恩是名义上的补考主将，但杰西才是实打实的代打抢手。
"勇猛"的补考大将瑞恩一看到模拟敌舰铺天盖地而来，就全身瘫痪，倒在椅子上说不出话。
杰西则开始耐心照顾瑞恩，静静倾听瑞恩滔滔不绝苦着脸诉说什么，后来，还居然找出一个飞行球让瑞恩在电脑隔间里打着玩，自己更陪着偶尔过去做几个抢球的假动作，并捞住瑞恩失手要打上指挥控制台的臭球。幸好隔间里精密的电子指挥仪器没长腿，否则，大概早在飞行球呼啸来去的威胁下四散逃窜了。
就在做这么些乱七八糟事情的空当，杰西时不时在电脑上输入几个命令。然后，这些怎么都让人觉得是随心打入的几行字符，在旁人都来不及觉察的时候，已把整个米法斯及其附近星域，变成一个越来越大的烂泥塘。进攻米法斯的敌军被各种尴尬局面胶着住，之后越来越多的敌军被调过去支援，再被胶着。
最终，战场演变成古怪的不平衡布局，原先预定的主战场上，威廉一部屡出败招，大失先机。偏远的米法斯战场，杰西既不撤军，也不正面做战，只是忠实执行坐守米法斯的补考题目，却牵制住敌军近半的庞大兵力。
就这样，等最后算分时，威廉这一方得到了６０：４０的成绩。
一场战下来，看着电脑上越来越偏离原定富有美学理想主义图形的古怪战况，却居然又得到比原定平局还占优势的结果，威廉几人都觉身上一层大汗。
＊＊＊＊＊
看到电脑打出的成绩，瑞恩欢呼着冲出补考的隔间，"６０分万岁！及格啦！"
杰西有条不紊接住瑞恩甩开的飞行球，抓起自己的大袋子塞进去，跟出来叮嘱，"以后一定要用功，不能总找我来代考。"杰西湛蓝的眼睛，只时刻罩在瑞恩身上，并不旁顾周围。
"唉，你不知道，墨非尔教官是校园魔鬼四杀手之首，故意刁难学生！今天还只是补考的题，以前正考的题材更难！不信你问威廉学长他们。威廉学长是毕业班的状元，今天还被抓来补考。"
威廉他们听了面面相觑。
瑞恩也不等别人帮他证实，已在催杰西，"快回去吧，晚了被大哥发现你又来帮我补考，我可要挨骂了。"
"好吧。"杰西简单温顺地答一句，扛起大球袋，却向着窗户飞快纵身，然后，就只见他凭着惊人的弹跳力腾身而起，直接跨开长腿窜出窗户。
"你这个四肢发达的家伙！还没说起跑就抢先开动，不公平！"瑞恩笑闹着追上去，也同样不走门扉走窗户。
两个人转眼消失在夕阳下。
威廉正张大嘴巴看着窗外和杰西的金发一样耀眼的夕阳。只听"碰"的一声巨响！电脑模拟室的正门被一股强烈的冲击力撞开。
帝军皇家舰队第七舰队总指挥方达中将冲进来，"演习都结束了，怎么正门还锁着？"
"呃？"
"刚才你们守护米法斯星域的是谁？"
"那个？"
威廉的父亲勒姆士公爵此时走进来，平素扳着的脸也略显松快，"好小子，居然勾画出这样出色的人马座大旋臂做战蓝图。刚才方达中将已经帮你们直接传报给皇帝陛下去了。"
方达中将叹服地看着威廉，"原来你是指挥官！干得不错！恰才宇宙舰队总指挥就在我旁边督战，一个劲夸你们几个在米法斯那边打得好！"
勒姆士公爵冲方达傲慢地一笑，"这次，他们几个年轻人说是想出对付人马臂叛军的方案，我请你们军方将领过来一看，总算没有浪费各位的时间。"
方达不好意思地向勒姆士公爵一笑，"宰相公爵，我起先还真小看令郎这帮军校生。可方才，在模拟室另一边扮演叛军角色跟令郎对战时，越打越佩服。手中都是和我以前一样的兵力，他却能变出米法斯这一着妙棋，立刻局面大翻。我过来参加模拟前，还暗暗腹诽宰相大人办事昏聩，总抓我们到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惭愧，这次真是错怪了。"
方达一通直来直去，勒姆士听得脸色晴阴交替。
威廉在旁心知肚明，他父亲勒姆士公爵虽说颇能得皇帝宠信，但一向风评平庸，而且说实话，这次只是因户部越来越难支付庞大军费，就盲目听信自己能打胜仗的鼓动，压着对方宇宙舰队总司令和得力爱将过来，跟自己进行电子模拟战，确实有些过分。要不是中间出了米法斯或干脆说杰西这个变数，只怕父亲和自己都脸面无光。
威廉看到秀刀正在对自己做鬼脸，知道如他再不打断父亲和方达去对他们提杰西，对方就要替他做了。虽说威廉很想把这个任务下放给秀刀，但考虑到秀刀好玩闹的性子，为父亲的健康考虑，还是只能揽下措辞解释的任务。
当威廉边开始回放电脑模拟室里的监视录像，边述说刚才发生的事时，勒姆士和方达都惊诧地看着录像，甚至忘了继续方才明枪暗箭的交火。
屏幕上，原本显示银河系人马大旋臂的地方，杰西正微微低垂下头。从视线的方向推测，即没观察各大小显示屏给出的战况情报，也没有去看旁边做着花哨控球动作的瑞恩，而是投向不知名的空间，一缕细碎的金发从耳旁滑下，在他完美而没表情的的脸上，投下一条淡淡的阴影。
威廉控制录像前进的手不觉停住--方才是什么时候，杰西出现了这样的神情？
勒姆士对着在此定格的图像，也大大皱眉，"克里斯曼家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人物？"
方达中将这次倒没有趁机讥讽勒姆士，只郑重道，"不管这个杰西是属宰相勒姆士公爵家，还是属兵部尚书克里斯曼家，我都一定要力保他进入军界。"
03.
第二天一早，威廉招呼了头天模拟演习的几个朋友，打着让瑞恩实现请客承诺的幌子，去克里斯曼府。进了客厅，他左右注意了一下，却没寻到杰西。
瑞恩见这么多人来找他玩，十分高兴，去禀报了大哥，问能否出门。
克里斯曼家现任当家主保罗•克里斯曼公爵，是瑞恩的兄长，比小弟大了足足十二岁。他听到瑞恩的询问，走下楼来，跟客人打招呼。
保罗只是站在台阶顶，向下看过来，威廉就产生一种异样的压抑感，仿佛自己是被天空雄鹰的阴影罩上的雏鸟。他看看左右，发现只有张秀刀向他滑稽地扮了个鬼脸，还是一幅吊儿郎当样，不为保罗的压力所动。至于其他人，都不自禁在椅背上坐直，屏息静气看着上方，等待着保罗下来，全丢平日里一众谈笑议论天下的喧闹气势。
保罗没象有些官吏那样拿着架子占在台阶上就吆喝客人。身为兵部尚书，皇帝陛下重要顾问的他，很客气地一直走下台阶，步履快速有力地横过整个大厅，过来跟几个军校刚毕业的学生一一握手。
由于保罗年纪很轻就担任要职，又颇受器重，公务繁忙，所以很少有空出现在威廉熟悉的交际场，这是威廉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对方。
保罗也是往届奥罗卡皇家军校的毕业生。他身材高大，相貌白皙纤细，眼眸和发色都是清冷的淡茶色，就算在自家，也保持严谨的军人风姿，举止周正完美，甚至有些过分的禁欲味道。不说话的时候，双唇一丝不苟地紧闭，开口说话，也不过微微张唇，很简短地说上只言片语。据说，他在皇帝面前也是如此惜字如金，很少发表见解，但皇帝却偏偏喜欢找他征询看法，甚或请他代为决断。威廉的父亲宰相勒姆士公爵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保罗跟威廉他们寒暄一两句，转头对瑞恩淡淡道，"那就去吧。"
瑞恩高兴得跳起来，"谢谢大哥批准！"
"记得早去早回，别象昨天那样晚。"
"昨天......"瑞恩有些心虚地看着保罗，"......昨天我去补考......"
"补考了六个小时？"
"是真的！不信你问威廉他们！他们也一起参加补考了。"
保罗抬起眼皮，扫了旁边几人一眼。
威廉被保罗这么一看，心脏不由扑腾一跳--他父亲是特意瞒住保罗进行昨天的虚拟演习的。
保罗却只慢慢问，"......他们也去补考了......？"
这时，一个宫廷武官走进来，向保罗行了一个军礼，"保罗元帅阁下，陛下请您进宫议事。"
威廉立刻猜想，皇帝是想跟保罗商议昨天他们那场模拟战的事。如今陛下对人马臂连年用兵，对每一个可能扭转战局的事情都不放过。他父亲原本是想通过模拟战给保罗来个意外，但昨天出现的小插曲里，克里斯曼家的人才是主角......事情可不能按原定发展了。
保罗礼节完美地向众人告辞离去。威廉望着对方的背影，却再也没听他多提一句昨天"补考"的事，或者看他们一眼。
被这样冷淡而不失任何礼貌的对待，威廉蓦然升起非常熟悉的感觉，好像在不久前，也曾遇到相似的一幕，而那人也跟眼前人一样，敏锐明晰，又含蓄内敛。
第004章
威廉不曾想到的是，他没在克里斯曼府看到杰西，却在和瑞恩呼三喝四出门去的路上碰到。
当时，他们的陆上车正飞快地在无人街道上穿行。于这个机械时代，公路两侧虽仍留有宽敞的步行街，但已很少有人不以车代步，更何况是大贵族官邸区附近。
瑞恩却突然打开车窗，向着旁边一条小路扯开嗓门大喊大叫，"杰西！杰西！"
威廉心中一动，连忙放缓车速，降到离地只有几厘米的高度。平时为了利用地表空气的气垫性能，陆上车不会升得很高。为避免路上的障碍物，车子也不会降得很低。不过当开上紧傍行人道的边道时，为安全都必须把速度和高度双双降下来。
瑞恩笑嘻嘻对威廉道，"不用停下，这里不是泊车点，小心吃罚单。现在这点速度，杰西那个四肢发达的家伙，肯定赶得上来。对了，你把敞篷打开吧，方便咱们跟他说话。"
接着，威廉就看到一条修长矫健的人影，向这边飞速跑来。那人迎风向后飘起的金发，随行动连成一道夺目的金色闪电。
杰西飞身冲到近前，果然随着威廉的车速，在陆上车旁边的人行道上轻快奔驰。行驶中的陆上车有最低限速，威廉从来奉公守法，不好降得再慢。杰西却毫不吃力地迈开长腿跟在一旁。他仍然一身运动员的打扮，背上还扛着昨天那一大包飞行球。头顶向上蒸腾着热乎乎的汗气，发根微湿，似是早就在路上赶了半天。
威廉见机会难得，来不及奇怪杰西为何没驾车，只赶快也学着瑞恩，在车上对他大声喊话，"上车吧！我这就把车倒到泊车点去停下。"怕他不答应，又补上一句，"瑞恩也跟我们去玩！"顺便看看自己的车内，却发现没多余的位置，忙又催，"喂，你们几个，快挤挤！让出地来。"
杰西有节奏地随着飞奔的步奏调整呼吸，并不答话。
瑞恩早替他回答，"杰西不能去，他正在作热身，晨练完就去学校参加球队暑假集训。"
威廉的好友张秀刀知道威廉在注意杰西，坐在副驾驶旁边噗嗤一乐，对瑞恩道，"行啦！哪那么认真，他昨天还不是过来帮你补考？快上来，马上就要到主街了。那里车可不能再开这么慢。"
"我可是提前两个月才帮他请到半天假，不然你以为我不会早点找他帮着代考？"
正说话间，陆上车已不得不拐上了主路，速度也必须提起来。杰西居然一直保持着跟陆上车相同的速度，毫不落后。放开长腿飞奔中，裸露在外的小腿和膝盖，反射出透亮的湿漉漉光泽。
"看呆了吗？"张秀刀轻笑着压低嗓子调侃威廉，然后大声地继续在瑞恩这开刀--明眼人都能看出，瑞恩是克里斯曼府最好对付的一个，"瑞恩，请杰西放学后一块吃饭行不，总不能比昨天缺一个。"
连威廉听了张秀刀的胡搅蛮缠都不禁苦笑--为什么不能比昨天缺一个呀？
瑞恩却傻乎乎点头，"那倒也是......可现在大哥不在，哪去找他批准呢？"
只听瑞恩这一句话，威廉和秀刀就默契地对视一眼。两人都猜到，杰西肯定住在克里斯曼府，而且还是跟保罗和瑞恩兄弟非常接近。否则，为什么连吃顿晚饭，都要向克里斯曼的当家主保罗•克里斯曼申请。
张秀刀已然大笑，"这个好办，宫中的事情再多，你大哥也肯定晚上就能回去。咱们到时候边吃晚饭边给他打电话。"
"好吧。"瑞恩嘱咐杰西，"你放学后还在这条路等我。"
杰西顺从地点点头，掉头向原路跑去，自始至终，都没看车上除瑞恩外其他人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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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克里斯曼府派一名侍从驾车来接瑞恩。
威廉和秀刀忙提醒瑞恩和杰西一起晚上接着玩的事，瑞恩就打发侍从回去，却留下车。当下几人分乘两辆车，向早上见过杰西的地方驶去。
杰西果然等在那里，穿着运动短衫裤，背着大球袋，仍不肯闲地原地小跑，进行自我体能训练，看衣服应该还没先回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