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病人————诡丽八尺

安嘉西戏谑地看了江笑停一眼，"喔，怎么换口味了？一直以为你喜欢老男人的。"
程今冷着一张脸，开门上了楼，说我们坐下聊。
安嘉西喝了口咖啡，然后道，"程今，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两件事：第一，我现在单身；第二，我不讨厌你。"
程今倒是有些意外，盯着手里的杯子，"哦？哦。"
安嘉西抓起他手腕，故意拉长了音，"我老婆死了，肺癌......我现在单身了......"
程今挣脱他，沉默半晌，然后道，"我让你这样纠缠，真不如得肺癌。"
笑停在一旁坐着插不上话，却觉得这男人危险，不肯走，弄了份杂志在翻看，听程今这样说话想笑又不好意思，觉得这两人其实挺好玩。
安嘉西抚了抚程今的脸颊，说说，我去你家里找过你，你父母说你回来，为了治病，不要紧吧？
程今呐呐地说，说本来不要紧，看到你之后就难说了。
安嘉西脸色冷了下来，"你***怎么这样？我当年被你害得还不惨么？"
程今笑了笑，站起身朝他望望，"过去了就让他过去吧，你找谁不是找呢？"
"喔，你有了你的小情人？还有那个叫曾什么的？早忘了我们当年的温情了......你***真不是东西！"安嘉西吼道。
程今突然脸色惨白地不说话，身体在微微战抖。
笑停赶紧奔过去，程今你没事吧？却见他突然蹲下身按住胸口，不住地喘息。安嘉西将笑停推到一边，说你哪里不舒服身上有药么？
程今气息轻微，说没事没事，你走吧，我看见你才会发病，有笑停在就好了。
笑停本来就着急，将安嘉西推开，将他半扶半抱到床上，倒了水让程今吃了药。
安嘉西怔怔然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程今，你先好好养身体，过阵子我再来看你吧！"
笑停有些紧张地想着要不要将程今送到医院，却听程今轻声问，他走了吗？
笑停说走了，却听程今呵呵笑起来，"太好了，看来我演技还可以。"
笑停刚刚本来被他吓得半死，听他这话生气起来，骂道，"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要翘了呐！"说着竟然鼻子酸酸地想哭，"你这人怎么就这么老让人担心？"
程今怔了怔，笑着刮了刮笑停的鼻梁，"真是小孩子啊，我命大着呢，怎么会突然翘掉？"
笑停浑身都酥软起来，仿佛被电过了一样，"那个......程今，你并不讨厌我，对吧？"
程今有些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我讨厌你怎么会和你在一起？而且你做饭好吃啊，比Bonnie好吃......对了，我饿了，安嘉西可没这口福......"
笑停来劲起来，说好哈，为了庆祝今天新年，啊不，是新年刚过，我们大吃一顿吧！咱们去超市多买点菜，那个，一定要把你撑死。
35
认识程今以前，笑停从没觉得会做饭是个多么大的优点。但程今从不进厨房，如果笑停不在，他只好叫外卖，或者吃沙拉、冷火腿。
因此，笑停还是小有些成就感的，尤其是看着程今津津有味地吃着自己做的晚餐时。
精神低落的程今，像一个有些自闭的孩子，虽然在大多数人面前，程今依然开朗幽默风趣，只有熟悉他如笑停的人才能觉察他的不开心。
于是吃过晚饭，笑停拉着程今去压马路顺便喝咖啡，暗的夜色与迷乱的灯交织成一道独有的景，笑停与程今并肩走着，有如在灯光中沉浮，天虽冷，却也不怎么觉得。
一路上，两个人东聊西扯，笑停讲了好多童年的趣事给程今听：告诉他怎样掏鸟窝怎样欺负邻居家的女孩子怎样惹了麻烦之后嫁祸给别人怎样捉弄最讨厌的老师，逗得程今呵呵直笑。也就在那个时候，笑停发现程今笑的样子真是好看。程今不笑的时候是一种冷淡的清秀，而那一笑，却是柔软柔媚温暖到了心底。
待到一路小店的灯光灭下去一半时，他们两个才钻进一家通宵营业的咖啡馆，程今一面呵着气一面笑问要喝什么，还没等笑停回话，程今却仿佛突然看到了什么，径直向一旁走去。
点心和饮料端上好久，程今还是没回来，笑停过去找他，却见他正和两个女子攀谈，其中一个正是张碧瑶。
碧瑶比以前清瘦了好多，老Ｋ死后一直没找朋友，新年放假约了个女伴出来散心，看到程今他们很高兴，仿佛回到了从前，之后又是感伤，四个人面对面唏嘘不已。
程今和她说了些不疼不痒的安慰的话，然后摸出张名片递给张碧瑶，说以后生活有困难可以找他。
碧瑶非常感激，说，"峦修有你这个朋友真是幸运。"
程今笑笑，说应该的，然后盯着碧瑶的手腕发呆，"你手上戴的是什么？"
碧瑶将它摘下递给他们看，是个玉石的手链，笑停发现正两年前程今在他们寝室里面看到的那只， "峦修留下来的，不知道哪里来的，他一直舍不得戴。"
程今有些动容地喔了一声，拿着那手链看了又看，"能把这个送给我吗？"
碧瑶迟疑了半晌才说好吧，你好好收着吧，留个念想。
回家的路上，笑停抱怨着，夺人所好可不是你的风格啊。
程今怔怔地道，这个是我送他的，我现在收回来，总没错吧？
笑停听了心理不是滋味，故意挖苦道，"你尽送些女人的玩意，难怪他不喜欢你！"
程今笑了，"我让他把这个送给他爱的人，到现在还没送出去，我是不是应该高兴呢？"
程今笑的时候还是那样柔软，没有丝毫痛楚，却听得笑停心里一痛，"能把这个给我看看吗？"
程今把手链递给他，很精致的碧绿色手链，让笑停心生一种恨意，正巧这时候一辆货车开过，笑停使劲将它抛到了后面的货斗里面。
"江笑停，你有病啊？"
程今一边吼着，一边疯了般在后面追着、不住地喊着，货车司机似乎没听见，绝尘而去，看着远远而去的货车，程今只好半路停下来不住喘息。
"江笑停，你***疯了？"
笑停远远走过去，大声说程今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到底是谁疯了，有个人站在你面前关心你爱你你看不见，怎么心里就想着一个死人，你再怎么想，曾峦修也不会回来啦！
然后程今蹲下身哭了起来，从低声的啜泣到后来的恸哭失声，说峦修他没死他真的没死，说你怎么就知道他不会哪天再回来，也许他只是迷了路只是忘了过去的事。
笑停气他不争气，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不住地摇晃，低声吼着，"你见过哪个人空难还能活着回来，死了就是死了，死不见尸也是死了，就算他回来他爱的也不是你！"
程今呆了半晌，说是啊是啊，笑停，你说的没错。
笑停拿出面巾纸帮程今擦了擦眼睛，叹了口气，柔声道，你比我聪明多了，你早应该知道啊！
程今没有继续流泪，反倒笑了笑，让一切都过去吧，老想着他我真的要疯的。
笑停挽住他的臂膀，却有些哽咽了，说这才对了、这才对了，别老折磨自己了啊！
36
笑停公司的业绩还算蒸蒸日上，只是觉得互联网似乎不会一直低迷下去，从新浪、搜狐的盈利就知道。当然如果新的资金注入就更好了，这样就可以做大。他和陈扬商量了下，决定到处找风险投资。
这件事情和程今提过一次，那时候程今看了看他们的报表，断然道，你们公司更适合小资本运作。
"你们没有新的概念、没有新的技术、没有新的应用，有的只是人气，"程今说这话的时候挺认真，"人气，往往不等于盈利。"
程今是个较真的人，笑停最怕和这样的人说话，坦率来讲，他还真没想好多了几百万他们能干些什么，或者搜索、或者新闻、或者邮箱、或者其他。
因此第一次商量就这样结束了，笑停知道程今他很有钱，具体数字他不清楚，但几千万肯定没问题，也许还是美元。他有钱会买Google的股票、会玩期货，也会投些其他互联网企业，就是不投给他们。
笑停去程今家里倒也不好意思老提，只是说他们在找风险投资，程今笑笑说，"说这主要不是钱的问题，如果你想要投资就有投资，事情未免太容易。"
程今说这话的时候靠在窗口，慢慢喝着听可乐，有些漫不经心又仿佛有点深意，笑停看他那样子来气，不过没办法，那家伙是个固执的人，总是很难被说服，他早就知道。
想起了3年前的时候，任他百般讨好，一个面试说拒就拒，一点情面都不讲，那个家伙还真是......想他笑停容易吗？
于是笑停呐呐地道，"那我应该怎么办？"
程今说些互联网发展趋势啊，专注啊，核心优势啊，前瞻性啊之类的，说了快一个小时，然后说你们公司的情况我可能还不够了解，但至少定位不明确，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如果是枪手工作室的话怎么可以做大，这种赚钱方式虽然不算违法，至少也违规，小了没人理你，大了就会被××杀一儆百；如果是博客社区的话，但你拿什么赚钱；如果是IT门户的话，你拼得过C、Z等网站吗？在互联网，你不是第一，就会被淘汰。
笑停发现自己不喜欢这样子的程今，这个时候他总是太冷静、太严厉、太严肃、太咄咄逼人，让笑停有点害怕，于是笑停搔着脑袋说，好吧程今你说的对你说的全对，我自己想想办法吧。
程今倒也不再继续，只说我饿了，你叫外卖吧。
其实笑停倒挺想问，你觉得我们应该怎样，但却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自己被他说得一无是处的时候更是不好意思。他有些事情喜欢和陈扬商量，因为两个人都是半斤八两，谁也不能笑话谁。
一天在公司里，接了个电话，对方竟然是安嘉西，请他出去喝咖啡。笑停虽然有些奇怪，还是答应了。
对面的安嘉西总是很给人以压迫感，据说有些事儿还要在国内办理。
"我听说过你们公司，算是小有名气......"男人喝咖啡的样子有些嚣张，"你们现在是应该做大......"
笑停想着当然啊，谁不想把蛋糕做大，也不能就守着那一亩三分地。
"想不想要风险投资，200万。"
笑停想不清楚他要干什么，只说，"求之不得。"
男人微微笑了，问，"程今那小子怎么说？"
"他说，呃，我们更适合小本经营......"
"程今啊程今，就他那样子，所以才只能做咨询......其实理论算个屁，互联网，就是个圈地......"
笑停听这话当然高兴，说太好了，然后把自己以后的计划简短地说了说。
男人只说好，然后说，你先草拟合同吧，没问题资金很快到帐。
笑停一听乐了，想着这男人还真痛快，只有些疑惑，"你为什么要帮我？"
男人说，没什么，好玩而已，然后诡笑道，"你先别告诉程今，我们要做出些事情好好气气他......"
笑停想着是啊，他也想气气那个家伙，又犹豫这样对程今是不是不大好，不过还是手里的资金拿着实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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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江笑停觉得自己的公司是有些发展的，圈起来的人气可以做很多事，这点被程今完全忽略了，弄得笑停挺生气。
辞了安嘉西，一路想着这事儿，觉得还挺靠谱，不管怎样，200万对安是小钱，而且是风险投资，只算是利润分享的承诺。只是，安嘉西干什么偏偏盯上笑停他们公司这点倒是有些怀疑。
到家的时候，程今正在电脑上研究一个什么模型，看笑停回来说，我打印了些资料你可以看看，也许对你有帮助，于是递过来厚厚一摞的文件。
笑停把它们放在手上翻着，听程今讲，这是以前他给几大互联网公司做的战略咨询报告，当然隐去了所有公司的名字，只是了解些互联网的人都知道那A公司、B公司、C公司都是谁谁谁。
笑停被这一大堆文件弄得有些头大，但也感激程今居然还有细心的时候。
笑停颇有些头痛地看着这些文件时，程今靠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弄了些开心果、一些饼干不住地吃着。
"那个......你能把建议直接告诉我吗？"
"不行，"程今使劲扯了扯他耳朵，拉长了脸，"反正就是不行。"
程今说现在网络不光是媒介。网络网聚了网民的力量，而这部分人是社会的精英，网聚他们的力量可以做好多事，比如原创音乐、比如Flash、比如MV，这些与无线结合到一起很容易盈利，而且还是暴利。
程今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口气说着笑停从来没有听过的言论，还说要不是劳心劳力，他身体还不好，也很想玩玩。
笑停感叹了一下，为什么只差三岁，程今都可以提前退休了，而他才刚刚创业。
后来和安嘉西聊了聊大概摸清楚了他的意思，那家伙无非想证明自己比程今眼光准，越是程今不买账的事他越想反其道而行之，虽然成了安嘉西和程今打赌的筹码，笑停却很乐意，反正利润大家分享，却也觉得安嘉西有时候思维方式还真特别。
等到200万元的风险投资注入笑停公司帐上的时候，笑停终于松了口气，他没想到这件事情这么顺利，甚至安嘉西也没向他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倒是程今他似乎知道了这事，先是惊讶了一阵，然后夸笑停好样的，就应该骗他安嘉西的钱，还说咱们不能让那丫挺的在这里面赚到一分钱，我有一百种坑害股东的方法，你要不要听听？
笑停有些心虚地听着，心想再这样下去，他真的就成为两人大战的砝码了，于是决定乖乖地做些该做的事。
笑停和陈扬又升级了服务器买了带宽，搬到一个稍微像样点的办公室，笼络了些著名的写手入站，把IT评论板块经营得还不错，后来开了专栏和博客，有不少人入住，可是收益的增长却不怎么明显。
直到在安嘉西的建议下，与各大厂商合作开辟专栏，这种局面才得以改善，每年各大厂商给网站一笔费用，为他们登企业信息做专题，程今有些惊诧说这个合作方式还真是有中国特色，有些还是非法的，有悖新闻管理规定，居然还真没人管。
笑停因为这事大大得意了把，那二百万给安嘉西带来了良好而稳定的分红。倒是程今承认自己还真不够了解中国互联网的现状。
程今算是专职养病，闲来无事学了些星相占卜，一天严肃得近乎哀痛地告诉笑停，"你今年时运不济、命犯太岁、破财，也许还亡命，要多加小心"，又加了一句，"小心也是白小心。"
笑停拿起一本字典往死里砸程今，程今乐不可支说其实这个我不太信，不过如果按照星相，你就是这样。
笑停脸部抽搐地问，那你呢？
程今说，还不错，还不错，财运亨通，不过是个人，运气就比你强......
这话笑停本来也没太在意，直到因为利润分配的事情和陈扬闹翻了，陈扬找人黑了网站的域名，还卷了账户上的二百万消失，笑停几天的阵痛、恍恍惚惚过后，才觉得程今说的也许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那时候程今在某个还不错的大学谋了个闲职，据说也挣不了多少钱，笑停开车在教室门口等他，还没等他和女孩子们絮叨完就把他拽到自己的别克车里。
"你怎么啦？"
程今似乎心情很好，看谁都是笑眯眯的。
"我死了......妈的陈扬真是个畜生......200万，妈的真下得了手......我真该毙了他......"
程今好容易弄清楚怎么回事，叹了口气，说，"我就说么......算了......也罢......想想向安嘉西怎么解释吧，其他事情我来想办法......"
笑停狠狠地骂着，竟然哭了起来，"我容易吗我我劳碌这么多年就经营了这么个网站，那陈扬不得好死......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可怎么办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