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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秋的夜晚应该会退凉,可天气不知道怎么这么热。何夕冲出门,愤怒的脱下外套,两把扯开衬衫领子,站着喘了两口气,那该死的小孩还没有跟上来。何夕不耐烦的回过头,却看见秦月朗慢吞吞的从老宅门里走出来,那一步一摇的样子仿佛在散步!还没下去的火又撩起来了:"快点,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吼完他,何夕转身径自朝公交车站走去,秦月朗只好加快脚步,一路小跑的去追他,步履却有些紊乱。
秦月朗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狼狈。浑身酸痛,每走一步后面撕裂的伤口都会传来疼痛,然而他确实已经无处可去了,这一切总要好过流落街头。拼尽全力也要跟上前面的人,一路小跑更是让自己疼痛难忍,终于跟着何夕上了同一辆公交车。
车到站的时候何夕自顾自的下了车,也不管秦月朗跟没跟上,就又快步的向前走去。秦月朗实在没力气跟上他的步伐了,只好懊恼地看着两人的距离越拉越大。何夕走了这一路,怒气也消散了些,回过头来看见秦月朗落得那么远,就又转身走回来。秦月朗看见他走回来,又打起点精神来。谁知何夕走到他身边,一句话不说,拽着他就往前走,拖得秦月朗踉踉跄跄跟在他身后,好几次都差点摔倒。不过何夕比他高了些,力气又大,才拖着他没让他倒到地上去。
到了家,何夕打开门,摁亮了廊灯。把秦月朗往门口一放:"换鞋!"说完自己先脱了鞋进去了,随手从门口的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扔在秦月朗面前,就走进屋里去了。
秦月朗在门廊里换了鞋子。从这里看过去,客厅不是很大,却非常整洁。深棕色的地板泛着暗红的光,所有的家具都是光可鉴人。乳白色的沙发看上去简直就是新的一样,躺在上面一定是柔软而充满弹性。虽然他此刻非常想躺下来歇一下,可是若是躺在沙发上,何夕一定又会大发脾气嫌自己弄脏了沙发,还是不要算了。何夕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秦月朗站在门廊里不知所措的样子,不由自主的又想起前年的那只小狗。那小狗刚到家里的时候也是站在门口不敢动,张着大眼睛打量着屋子。何夕觉得有点可笑。一般来说,书中能够被比作小狗的人都应该是纯洁而天真的。可是看这个人虽然一脸瑟缩,出身却是街边的叫化子,或者是个混混。看到自己出来,他的身子似乎僵直了一下,那双大眼睛又朝自己看过来,带着点瑟缩,带着点讨好的目光,仿佛微微泛着波澜的湖水,让何夕不由得放缓了语气,不再怒气冲冲:"先去洗澡,把身上弄干净。"
这句毫无感情的话听在秦月朗耳朵里像个命令,让人有点不舒服。可是自己现在寄人篱下不做出点听话可怜的样子,恐怕今晚就会直接被赶出去。所以只好低着头,朝着何夕示意的卫生间方向走了过去。脱下了衣服,看着自己一身的青紫,不由得微微苦笑起来。都是昨晚放纵的结果,可是无论身上怎么痛,心里的痛却不能够缓解一点点,还一直笑着,一滴泪都没有。每晚跟不同的人躺在一起,原以为已经忘了所有的伤害,然而在看见柳辉的那一刻,一切的伪装都轰然坍塌。故意在骚扰自己的人身上靠着,装出很开心的样子,一口一个"周先生"叫得多甜,眼睛却瞄向他的反映。谁知道他竟然对此视而不见,只是微笑着跟自己打招呼,问了两句好然后就离去。忘不掉的原来只是自己。放弃般的由着周先生把自己带到床上,折腾了一夜。痛到半昏半醒间,又不自觉的叫起了柳辉柳辉,却只换来更痛苦的折磨。早晨醒来的时候,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竟然是躺在宾馆的床上,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周先生已经走了,床头放着一叠百元大钞。看着那一小叠钱,自己却突然大笑出声。为了柳辉,自己竟然出卖了身体,原来也就只值这点钱......晕晕乎乎地起了身,拾起昨晚撕落的衣衫,也不管好坏便套在了身上。把那存满柳辉号码和信息的手机从窗户扔出去,独自一人走上了街道。坐在街边,看着一切熟悉的如今似乎都成了陌生的,也没有什么可珍惜的了,一如曾经以为永恒的感情,也离自己远去。一对夫妇在跟自己答话,看他们恩爱的样子,更是让自己颤抖不已。无所谓的跟着他们走了,去哪里不重要,跟谁在一起也无所谓,只要不是在街上,一个人看着这曾经熟悉的街景。
"干净衣服和毛巾我放在了墙上的架子上,都是新的,动作快点。喂,你听到没有?"何夕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惊醒了秦月朗,连忙打开花洒清洗自己。浑身的伤碰一下都很痛,可是偏偏要拿浴棉狠命的擦,像要从心里擦去一样。后面的伤口马马虎虎的清洗了一下,痛到麻木也就无所谓了。拿起干净的毛巾,擦干身体穿上那大了一号的衣服,就这样湿着头发打开了门。
秦月朗摆出不知所措的样子站在卫生间门口,故意不扣好衣领,让自己的锁骨在宽大的衣服里若隐若现,头发上滴着水,弄湿了肩上一大块衣服,贴在皮肤上,露出优美的曲线。睁着那大大的眼睛,畏缩而讨好的冲着何夕笑了一下。房子的主人正坐在沙发上盯着自己,那眼光有点奇怪。何夕站起来依旧那样看着秦月朗,快步走过去,一把将他推进卫生间,抓起毛巾扔在他头上:"把头发擦干,别把我的地板弄湿了。"
秦月朗突然真的有点不知所措了。他知道自己长得不错,那些带自己回家的人哪个不是怀着这些想法的?可是眼前这个把自己"捡"回家的人,却一副厌恶的样子。"捡"回家,呵,这个字还真是贴切,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可不是用过就扔的么?人家厌恶自己也是理所当然的。这样自嘲的想着,一边弄干了自己的头发。再打开门的时候,何夕站在门口,手里拿着衣服。依旧是那样冷漠的对着他说:"晚饭和水在餐厅的桌子上。吃完饭可以在客厅里休息。"说完进了卫生间,留下秦月朗呆呆站在门口,不一会儿,里面就传出了流水的声音。
房子不大,虽然何夕并没有说餐厅在哪里,秦月朗还是看见了对面厨房边上的小餐厅,似乎还可以看到桌上的碗里冒出的袅袅热气。突然间就有了一种想流泪的冲动。有多久没有人这样放着热气腾腾的晚饭等自己回去了?不由得叹了口气,自己竟然已经脆弱到这种地步了么?一碗粥就感动成这样。调整着情绪,慢慢走过去。等到他真的看清了碗里的东西的时候,却不由得苦笑了。不是粥,而是一碗煎蛋面,香气扑鼻。可是以自己现在的样子,怎么敢吃这样的东西。这样想着,慢慢坐下去,是坚硬的实木椅子,身上的疼痛会让心情好过一点。还记得柳辉每次弄伤了自己,都会亲自去熬粥,虽然平日里做饭的都是自己。可是现在呢?秦月朗想着想着又出了神,连何夕什么时候站在他背后的都不知道。
"怎么不吃?"何夕冷漠的声音里多出了一些不满。
"啊?"秦月朗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看见他,又瑟缩了一下,把身子往椅子上缩了缩,似乎想躲在那半高的靠背后面。期期艾艾的说:"我......我不敢吃。"
何夕看他那样子,想也想不出他是为什么不敢吃。走过去另外拿了一个碗和一双筷子,挑了一筷面自己吃了:"这回放心我没给你下毒了?"说完把碗筷往桌上"啪"的放在桌上,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秦月朗呆坐在桌前,一扫方才那胆小的样子,瞪着那碗面半天出不了声。等何夕把药箱拿出来的时候,他还在那里坐着不动。何夕不知道为什么照顾个叫化子比照顾小狗还要难。人好歹是高级动物好不好,人家阿猫阿狗都知道给饭就吃,怎么这人反而好像不知道要吃饭似的。万般无奈的走过去,端起碗站在秦月朗面前,看见他立刻又是那副瑟缩的样子,挑起一大筷面送到他嘴边:"张嘴!"心里是不耐烦到极点,这么大人了吃饭还要喂,爸妈这次塞给自己的是个什么样的大麻烦啊?看着秦月朗勉强把那一筷面吞下去了,又夹起鸡蛋,也塞到他嘴里。又喂了几口,秦月朗往后躲着,再也不肯张嘴了。
何夕耐心用尽,也不想再啰嗦。走到沙发边坐下:"过来!"
终于还是要来了,秦月朗在心里冷笑。慢慢站起身走过去,直到走到沙发边才看见茶几上还放着一个小药箱,里面整整齐齐的排列着几十个瓶子。原来是这样,不觉愣了愣。这人,到底要做什么?
何夕突然间觉得这个少年的神情有些不同。那双方才还瑟缩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不屑和嘲讽,转瞬却又成了茫然。再仔细看的时候,他身边的人原来只是安安静静的站着,也没什么特殊的表情。
"把......衣服脱了。"按照以前照顾阿猫阿狗的经验,上药前是不用有其他步骤的,所以何夕的这句话说得有点犹豫。毕竟在他二十五年的经验中,还没有开口让人脱过衣服。
秦月朗倒没多说,三下两下就脱了上衣。脱衣服是现在做的最熟练的事情了。似乎根本不需要经过大脑,手就会自发的动作。
"好了,下面......"z y b g
没想到何夕是这等的熟练。只是躺在沙发上心神恍惚了一小会儿,他就已经处理好了上半身的伤痕,什么时候翻身都不太知道。秦月朗坐起身来,看见的却是何夕不带任何感情的脸。平日里看惯了带着欲望的或者满足的脸,对着这样平静冷漠的面孔,却突然有些不自在:"不......不用,我......自己来。"这次的吞吞吐吐不是装出来的,可是看在何夕眼里却没什么不一样,以为这人依旧是胆怯。想着可能是隐私不愿别人看见,也就没有勉强,放下药箱让他自己处理,站起身来,回卧室去了。
秦月朗抱着药箱没有动作,不是不会处理,只是不想面对自己的堕落。可是不堕落的夜晚,如同现在,便会无穷无尽的思念柳辉,怀念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然后鄙视自己。是啊,自己都瞧不起自己,还指望柳辉能再回头么?
何夕抱着一大卷棉被出来的时候,又看见秦月朗一脸失落的样子坐在那里,瑟缩和胆怯却少了许多。把棉被扔到沙发上,看着他的身子也随着沙发的振动而上下起伏了几次人才回神,淡淡地说:"你睡沙发,或者可以打地铺。"满意地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想着正在和将要被他扰乱的平静生活,何夕心里有点报复的快感。
睁开眼的时候,是因为刺眼的阳光照在脸上。秦月朗撑着有些发胀的头慢慢从沙发上坐起来。昨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直到凌晨才迷糊过去。倒不是因为紧张害怕,凭他两年来的经验知道,何夕的动作是没有任何欲望的,纯粹的照顾--当然还有不耐烦。再说,就算有欲望,自己也是不介意的。只是这个纯粹的不堕落的夜晚,倍加的思念柳辉,还有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扰乱了自己的心。
桌子上放着一杯牛奶,一个鸡蛋和一块面包,旁边还有药。屋子里已经没有人了,看样子主人家已经出门上班了。秦月朗熟门熟路的洗漱干净,坐到桌子旁边。牛奶已经凉了,看样子何夕已经走了很久。伸手想去摸手机来看时间,才发现昨天已经被自己扔掉了。无谓的笑了一下,四面转头寻找钟表,却发现牛奶杯子下还压着张纸条:午饭在冰箱的饭盒里,你自己微波一下。晚饭等我打工回来再做。何夕。原来主人家叫何夕,秦月朗不介意自己现在才知道他的名字。喝掉牛奶,把纸条揉成一团和鸡蛋面包一起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拉上窗帘,百无聊赖的又躺回沙发上补眠。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在屋子里闲逛了一圈,又打开冰箱,将饭盒拿出来看了一下,是米饭和一素一荤两个菜。冷笑了一下,放回原位。关上了冰箱门又不甘心,把饭盒拿出来,将东西都倒进了垃圾桶。不是不饿,只是不敢吃。所以看见了,只会觉得更饿。
涂了药又睡了一觉,伤口已经不那么疼了。然而浑身的酸疼却似乎没有缓解,反而更严重了起来。不想跟自己过不去,秦月朗又躺在了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睡梦中浑身发冷,有一只暖暖的手摸在自己的额头上,秦月朗不自觉的移动着身子把脸往温暖的地方靠。紧接着却感觉温暖的手不见了,变成了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起来吧!"
挣扎了半天才掀开沉重的眼皮,迷迷糊糊的看见房子的主人站在自己面前, "呃......什么事情?" 这人似乎叫何......何夕是吧?一直都是这样子厌恶的表情,自己就那么难看吗?慢吞吞的撑起身子,还是冷,风吹得人发抖。忽然间风似乎被挡掉了,秦月朗迟钝的看了眼披在自己身上的风衣,再看看何夕的表情,果然是一副极为不乐意的样子勉强的扶起自己:"你发高烧,带你去医院。"
医院早已下班,只能挂了急诊。何夕扶着秦月朗坐在大夫的对面。
"叫什么名字?"大夫的声音也是这般不耐烦。
"叫......"何夕回答不出来,才想起自己这次照顾的不是阿猫阿狗,人是要有名字的。于是转向秦月朗问:"你,你叫什么?"
"秦......月朗,秦朝的秦,月朗星稀的月朗。"秦月朗吐词含糊的回答。何夕有点吃惊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个要饭的竟然还读过点书。
"年龄?"
"26......"何夕略带惊讶地看了秦月朗一眼,没有作声。
"什么病?"医生刷刷的写着名字一边问。
"发高烧。"何夕的声音也不比医生多出一点感情。
量了体温39度2,又去查了血,挂上点滴瓶,秦月朗也不知道是睡过去还是烧的迷糊过去了。再度醒来的时候,四周都是雪白的墙壁和床单,自己正以极为熟悉有羞耻的姿势趴在床上,双腿大张着,有人在自己的后面伤口处擦洗。
"别动!"秦月朗刚想撑起上身来看一下,就被一声喝斥打断了动作。后面并没有多少痛感,却能感觉到冰冷的东西在触碰着内壁。保持着趴着的姿势扭头看了一眼,只能看见医生的手在传递工具,看来是在给自己清理伤口了。苦笑了一下,这下子就算那个"捡"回自己的一家人再怎么爱心泛滥,粗枝大叶,也是要面对鄙夷的眼光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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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然而接下来两人的相处,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那天在医院处理好伤口,医生就让回家修养。交代了许多不允许的东西。秦月朗并不是很在意这些东西。以前是有柳辉照顾他,很少为伤病所痛。现在么,早已经习惯了,无论管不管它,伤口迟早都是会好的。何夕也是听得心不在焉,秦月朗看他迷迷糊糊的好像快要睡着了,突然一阵心酸,难过地别过脸去。
回到家里--当然是何夕的家--何夕依旧像第一天晚上一样,用照顾宠物的方法照顾着秦月朗。不知是不是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态度比第一天要缓和了许多。虽然说不上和颜悦色,倒也没再表现得太不耐烦。
这天早上,秦月朗在洒满客厅的阳光下睁开眼睛。桌上的碗里盛着的是用牛奶冲好的鸡蛋,不知道何夕是用什么方法弄的,鸡蛋和牛奶均匀的混在一起,成了浅浅的奶黄色冻胶状。早餐已经微凉了,秦月朗还是用勺子搅着舀着,看着它粘粘的从勺子滴下去,有一种奇怪的满足。
等到碗里的东西已经完全冰凉了,秦月朗才慢慢的吃完它。起身走到卫生间的镜子前脱下睡衣,因为有了何夕每天定时给他涂药,身上的伤痕淡去的速度比以往快了许多,后面的伤口也在愈合。再看了镜子里的人一眼,秦月朗迅速地换上衣服,转身出了卫生间。
不可否认,何夕确实是个非常细心而能干的人。从医院回来的第二天,就带秦月朗去买了合适的衣服。每天出门前做好三餐,早餐放在桌子上,另外两餐放在冰箱里。关于照顾秦月朗的事情,也完全照着医生的交代,做得一件不差。秦月朗几乎要以为那天坐在医生对面不停打盹的人不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