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起马丁尼,摇晃逐渐溶解的冰块。
"你会一整天都下不了床。"我暗示,他的年龄已经不是从前可以任意纵欲的年轻时代了。况且他明天清早还有通告要赶。作为他的新老板,他的日程我清楚得很。
他耸肩,也不是很在乎我的拒绝。轻甩头发道:"是啊,我们都老了。"
他起身,偷袭我得到一吻,潇洒的挥挥手。
在门口,他突然回头:"老板,wish you a good night。"然後又是受宠若惊的飞吻。
我忍不住笑。
一曲完毕,我的马丁尼也结束了。
孟白走来道:"萧先生有事要谈,打电话来催你回去。"
在这个不得自由的夜,我跟随孟白坐上车。
街上灯火通明,人们的快乐生活才刚刚开始。最豪华的橱窗内,是格里斯的巨幅海报,还有许许多多的老的新的面孔。
七年过去了,猛然醒悟,真真正正的七年过去了。
我甚至不知道这七年来我都做了什麽?
最後的记忆,是小熊的墓碑,妻子的眼泪。然後呢?然後呢?
我的七年,竟然毫无痕迹。[自由自在]
每日和萧先生各自奔忙,偶而一同吃饭,追求同一个男人女人。
为什麽记忆中竟然没有他的吻,没有他的泪?
我摸摸袖口的红宝石,焦躁,从镜子中看到了自己的表情。
我几乎是奔著上楼的,猛地来开门,直直的冲上去,压住那个男人。
真正的肌肤相贴了。就是这麽简单,为什麽我从来都没有想到呢?我只要用强的,把他压倒。
隔著衬衫冰凉的就是他,他的皮肤,他的血脉,他的肉他的骨......
他的腿在我的跨间,应该已经感觉到了,我的勃起。
我捧起他脸,深深的吻,舌尖不断划过他的上颌齿列,直到唾液多得流淌出来,在他的双颊留下暧昧的痕迹。
抬头,看著他,却惊讶了。
本以为他应该是沈醉的,但是为什麽,他的眼却像是哀伤?
我们不是彼此相爱的吗?刚刚在心里喊出这句话,我就被自己吓到了。
曾经有过无数的人,向我,向他质问相同的内容,而得到的不过是内心的厌恶。
我不要走那条路,但是我不满足,永远不满足,我可卑可鄙的和那些男人女人一样是个不自量力的可笑的人物,希望我们能......能什麽?
而他撇过脸不看我,又是为了什麽?
我们这样彼此折磨,为了什麽?过著这样混乱的生活,又是为了什麽?我曾经以为我知道答案,但是我,现在的我又把答案忘记了。
"先生。"门开了,他的管家肆无忌惮走进来,身後跟著一个低著头的男人,"您要的人我带来了。"
"很好。"萧先生坐起身,指著那个男人对我说,"小扬,从今天起,这个男人就是你的了。"
那个男人抬起头,清澈的脸,竟然是我在公车上所见的那个男孩的年轻的父亲。
我看著他,他的表情是冷漠的,或是嘲笑的?
我看著萧先生,他的表情,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我该做什麽?
至少,我没有勇气每日看著这个没有意义的表情。
站起身,我不在乎凌乱的领口,利用我的身高,抬起萧先生的下巴。
"父亲,"我嘲笑,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叫他,"晚安。"低头,就在他误以为我会吻他的瞬间,笑著撇过头,松开手。
他的莫名表情让人心里一窒,但是我不去理会。
拨通电话,"孟白吗?我暂时把公司交给你了,我要去旅行了。"
拉起那个男人的手,我不看萧先生一眼,就出了门。
他的手不闪不躲,但是他的脚步停下了。
我扬眉:"怎样?有意见?还是说想带上你的孩子?"
他吃惊的看著我,我喜欢他的坦率。与其不断的猜测与我越来越不同的萧先生的想法,不如这样的毫无防备的去相信他的真实流露。
他点头。
"我会带上他。你有没有想去的国家?"
"美国。"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那麽我们去美国。"我拉住他的手,在这个夜里出逃。
我带著他一个接一个商店的逛,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跟随冷眼旁观。
"为什麽想去美国?"逼他在店里面试穿西装的时候我问。
"因为我妻子曾经在美国度过童年时代,我想去看看,那个让她快乐过的地方。"
"现在人呢?"我不经意问,其实对答案不感兴趣。
"死了。生小熊时她难产。"我猛地抬头看著镜中的他,眼睛红红的。这是命运吗?他竟然也有一个叫做小熊的儿子。
"......"我从没见到过这样不会掩盖感情的男人,不知说些什麽,"嗯......这身衣服满适合的。"[自由自在]
他惨淡一笑:"可是我不想要,谢谢你的好意了。"他脱下还给售货员,"我只喜欢穿些简单的衣服。"
我盯著他的手指,骨干苍白,忍不住愣神。
"萧先生?"
我回过神,道:"我父亲都和你说什麽了?关於你今後该做些什麽?"我心里有十成把握,他得到这样一个单纯不为名利的男人,一定是这个男人遇到了困境。
"他说听你的吩咐就行了。"
"吩咐吗?"我冷笑,拉著他的手,我的第一个吩咐,就是和我上床。
他羞恼得涨红了脸,握紧了拳头站在原地。我等待他的下一步反应。
但是他的拳慢慢松开了,他颤抖著启唇:"我......同意,只要你也能遵守约定......保护小熊。"
"没问题。"
交易达成。
我喜欢这样的刺激,来麻痹我逐渐被萧先生耗尽的心。
只是我没有想到,我自以为不过是又一个排遣对象的男人,竟然在我今後的岁月里,扮演了那样重要的角色,让我深深不可自拔......
17
怎麽说呢,薛诚然在床上的反应,肯定是我所有床伴中最差的,只能用"死鱼"来形容了。
看得出他为了小熊是什麽都舍得的,甚至不惜抛弃自尊主动配合我,虽然这个配合只会帮倒忙。
进入他的身体里,充分感受到他的紧窒。我动了动,他的眉狠狠锁紧。
我无奈,只好拍拍他的脸,抽了出来,下床去浴室。
等我洗好出来,那个死鱼般的男人,正不知所措的坐在一边背对著我。
"我......跟男人是第一次......"他吞吐到。
"这个我知道。"我叹口气,不知为什麽就是不能生这个男人的气。若是平常,我早就走人了,也许是因为第一次和正常的男人做的缘故吧。
他的颈子很细,但是有男人独有的脉动隐约闪现,让人想用手禁锢它直到脉动消失的冲动。
沿著颈部向下的肩,背,腰,竟有著从未在男人女人身上发现的线条,流畅的曲线,近乎病态的美。
我的手伸到他的腋下,他一颤。
从背後接近他,手轻轻捏上他的乳头,旋转。唇贴近他的耳边,缓缓摩挲,传达温热气息。
再向下,到达光滑的腹部,流连安抚。他的皮肤虽不像格里斯那样细滑,但却紧紧吸住我的每一根手指。
"不......"久违的呻吟,挑起我的热度,抵到他的臀。他回头,眼神半是惊讶半是迷离[自由自在]。
我笑,磨蹭他的耳朵:"我要进去了。"
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呜咽得说不出话来,深深弓起背部。
连接著身体中最最炽热的部分,我忍不住向後仰,伸直手臂,由他的颈部,沿著脊柱,抚摩到底──
"啊......"他紧贴著床单,磨蹭著额头。
我将他的头捧过来,温柔的吻上他的唇。
蜻蜓点水的碰触,再到深入的热吻,淫糜的声音响起。
辗转吻著他,我猛然一顶,他的呜咽消失在我的口中。
我们分开,彼此直视。
沁著泪水的眼睛,诚实的,坦率的,坚定的,也许也有点倔强的。
平日里,我不是最讨厌这样的会给我带来烦恼的人麽?但是,这个男人,我真的是无法讨厌。
从前我与床伴做完之後通常都会立刻离开,因为早晨醒来,我总怕产生幻觉,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麽。当身体的所有需求满足之後,就是精神最空虚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不能让任何人在我的身边发现这一点。
尤其是萧先生。
但是今天特别。为什麽?我也在寻找答案。
苍白的脸,骨感的手指,他就像是个神经质的病人。但是当他的眼睛睁开後,却是坚定的,为了一个目标可以舍弃一切的男人。
"早。"我笑。
"早。"他点点头就奔下床,"我......我去刷牙......"
我忍不住笑他的狼狈模样,他瞪我:"早晨有口气应该刷牙是很正常的吧?"
"是,当然。"只是相当没有气氛。
"那我也去刷牙。"我也奔下去。
"喂,喂,不要过来啊,很挤啊。"
"怕什麽,昨晚更挤的都做过了。"我逗他。
"啪!"
这回,我更了解他了。他不仅坦率,而且胆大卤莽,竟然一巴掌打在我这个他的"救命草"的脸上,今晚,你有的受了。
18
我和薛诚然一起去幼稚园接小熊。
在众多孩子中间,他一眼认出了他的儿子,张开双臂,灿烂的笑。
小熊也学著他的样子,张开双臂,嘴里大喊著,飞奔过来,狠狠的撞在父亲的怀里。
我只是一个旁人,旁观一对父子的亲昵,但是却无法冷眼,总觉得,我欠我的小熊的东西,薛诚然却都轻易的补偿了。
我微笑著,内心温暖。
但是很快,我的温暖冷却了下来,在我看到人群那端的萧先生的瞬间,温暖冻结。
他本该有所表情的脸上,挂著与平日里毫无二致的笑。
"我想你今天不会回家,所以来这里是找到你的最快的办法。"他无害的笑著,有著潇洒有著超脱,不像我。
从什麽时候开始我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远?答案是我意识到彼此间区别的那天起。
那麽又从什麽时候我意识到彼此间的距离呢?也许是从小熊的降生开始,或是始於他的死亡。
如果是他,即使是自己的儿子,只要不是他自己,也丝毫没有疼惜的必要。
如果是我,即使是他的儿子,只要不是我自己,就是值得珍惜。
我撇过头,看到薛诚然的笑容,在小熊面前毫无顾及的爱,狠不得掏心的付出,突然向往。
"别让我失望。"一个残酷的声音彻底毁灭我的向往。我回头,对上萧先生的眼睛。[自由自在]
"小扬,别让我失望。"他摸我的红宝石袖扣,冷酷的重复。
红宝石,就像十岁时第一次品尝的红酒,那是媚惑堕落的颜色。他眸子里反射的影象提醒了我:站在萧先生面前的这个男人,这个从小就没有爱过人的男人,即使多麽心痛,依然是冷漠的表情。我甚至觉得自己的目光寒冷刺骨,想逃避,想怒吼,或是想大开杀戒。但是,但是依旧是──无。
"我最近要扩大石油连锁,先要解决当地的石油公司,你来帮我吧。"他笑,似乎从来不知道他自己有多麽任性。可是我有资格这样说他吗?我冷笑,冷漠的任性无所畏惧的自己,有资格说他吗?
"好。"除了答应他的要求,我从来不能对他做些什麽别的。因为他是萧雄,一个有著霸气之名 男人,一个从我走出那个邢家就成为我的宇宙我的全世界的男人。
薛诚然带著孩子到我们跟前。我说美国要推迟了。
他看看戏噱笑著的萧先生,又看看我,点点头。
我看得到,他鄙夷的目光。他很诚实,至少他会告诉我他的瞧不起,瞧不起我这样飞蛾扑火般的表面光鲜内心肮脏的自虐狂。
接下来的几天,我忙得将薛诚然忘了个精光。
睡在萧先生的公司,每天只是匆忙洗个澡,换上家里女佣送来的衬衫,头发凌乱,烟灰缸塞得满满。不经意间摸到自己的下巴,很扎。
办公室里到处是烟草的味道,满耳的是沪市深市。连夜未眠头开始剧痛,我开始吃止痛药。[自由自在]
我的圆桌智囊们主动请命来做助手,我拒绝了。那是我用来经营我自己也是经营他们自己的,没有任何理由让他们卷入我与萧先生的任性之间。
但是不浪费一事一物也是我的原则,所以萧先生的助手我是充分利用了,顺便彻底了解他们的实力,果然不亚於我的智囊。尽管我是他们暂时的新主管,但他们对我的服从和配合以及执行命令的效率让我很满意。
总之,我忙碌,但也沈溺於工作的快乐之中。也许我是有一点工作狂的倾向,当我的眼镜里闪烁著满屏的绿色时,我很兴奋,不著痕迹的表情,但内心狂喜。跌吧,继续跌。以这个速度,到了收盘,这个公司就是萧先生的囊中之物了。也许我捞不著一点好处,但也无妨。本来我想从这样的劳苦中得到的就不是金钱,而是难得的一个人情。
收盘。
我又一次赢了。利落的关上合上笔记本电脑,摘下陪伴我多天的眼镜,深呼吸,新鲜爽朗的感觉充溢身体各处。
眯起眼睛,我一直没能好好睡个觉,即使吃了药头依然在隐隐作痛,但是现在却不是疲倦,只想找个美丽的地方去旅游,和萧先生,带著孟白[自由自在]。
"孟白,你在吧?"我甚至不用回头就知道。
"是,扬......你不休息一下吗?"
我摇摇头,拿起西装起身:"回家。"
我现在最最想看到他,看到他。
看到他成熟的面孔,看到他得意的目光,看到他忍不住才会流露出的不舍。
头痛?不要紧,不会痛多久。
我就知道,萧先生一定会在家里迎接我,轻松的打扮,悠闲的坐在沙发上。
"你真是越来越懒了。"我当然不仅指现在,还有本来他可以搞定的工作竟然让我来做。
"小扬,你不打算接手我的公司吗?"他为我倒了杯马丁尼,算是报酬。我接过吸品,享受难得的时光。
我的不置可否,他当然明白。
"好吧,如果你不要的话,哪天我就卖了它好了。"
我盯著他,不知他的意图。
"我也许会结婚,那之後我就要去旅行了,也许很久吧,所以我会把公司卖了。"
"结婚?"我心脏狂跳,"跟哪位啊?"我嘲笑,同时斜眼看看孟白,他竟然低头不敢迎接我的目光。
孟白?
不好的预感,怒火刹时传遍全身。
原来我忙得连觉都来不及睡,就是为了萧先生的红毯可以更长啊。而一直负责将事无巨细报告给我的孟白,竟然隐瞒了我最该知道的消息。
我放下酒杯。这时我应该是说恭喜才对,然後说即使结婚又怎样,反正你也离不开我,就像我离不开你一样。
但是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却违背了自己的意志,它说:"我要去旅行了,行程已经耽误了。"
"那个就不必了。你本来也只想完成诚然去美国的愿望吧?我让孟白送他过去了。"
我抬头,不知自己盯著萧先生的眼神究竟是凶狠还是故作冷漠。我冷笑──"他"想去?你心知肚明。而孟白更是不可能不知道我的本意。
"扬......"孟白的声音唤醒了我,"是我送他们过去的,因为你很忙──"
"滚。"我只骂出了这麽一个字。
我知道我失控了。我第一次和萧先生如此动怒,也是第一次如此对待孟白。
我无暇顾及他们的感受了,这一瞬间,被背叛的是我。
我离不开的人,我信任的人。
他们让我的世界里只有他们,推开所有接近我的人,然後关起我之後,却什麽都不肯给我。我就像是笼子里的猴子,被人耍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