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彦北住得高兴,二模成绩突飞猛长考了五百七十多分,把班里同学气得够呛,一致要求都搬到韩老师家去住,整得韩东下不了台,一脚把风彦北踢出了家门。
风彦北只能乖乖回家去住。
不过好在他还留了一手,趁韩东不备把他家钥匙给留下来了,依旧是天天上门向韩老师请教各种问题。
报志愿的时候,风彦北一直拖到韩东都不耐烦跟着他要的时候才交,志愿表上只有第一志愿草草地填了"中央音乐学院"第一志愿作曲系,随志愿表交上来的是三份谱子,韩东随便看了看,就交上去了。
后来风彦北才知道,韩东特别喜欢里面的一部四幕歌剧,就复印了一份留了下来,还是考完试以后风彦北在韩东家过夜的时候韩东一边洗澡一边哼,结果被风彦北当场抓住,人赃俱获,韩东百般抵赖无效的情况下才知道的。风彦北当时就笑得如同一只被灌饱老酒的青蛙(引自席绢大姐的《亲爱的你被我设计了》某D窃以为那个形容用在当时的风大少身上也十分贴切,所以,嘿嘿......不用嘿嘿了,就是你这个女人想象力贫乏,风大少嗤笑中......)
韩东不知道就为了这份志愿,风彦北已经和马驷麒斗法斗了将近一年,老爷子被风彦北气得心脏病发作,正在医院疗养,鞭长莫及,风彦北拖了那么长时间不填志愿等的就是那么一小会工夫,赶紧草草填了志愿表就交上去,催着韩东赶紧交上去,韩东哪里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只是笑,"先前不见你着急,怎么这会子急得火烧屁股似的?"
"你别管了,赶紧帮我交上去是正经的。"风彦北这边只顾着和韩东讲话,那边马驷麒的轿车已经拐到学校门口了,风彦北一看不好,揪了韩东就往教务处跑,正好赶上教导主任要到教育局交志愿表。风彦北把自己的表格往教导主任手上那摞厚厚的志愿表里一插,就笑嘻嘻地跑了。其实风彦北是白担心了,马驷麒被他那一气,哪里还有什么精力管他报哪个学校什么专业,今天也不过是来看看,怕他最后连志愿表都不交。
韩东看着老人离去的背影心里也是百感交集,马驷麒临走以前跟他说了一席话,韩东也只能叹口气,默默地点头。
"小韩,我这一辈子为人行事无愧于天地,只亏欠了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北北,我知道,你到现在还没办法原谅我,我也知道,北北现在和你在一起......"看韩东摇头,马驷麒长叹一口气,"我只希望你和北北在一起,两个人都开心一点......"说完了,就走了,韩东说不出什么来,只能默默地送老人上车,车开的时候,韩东想说什么,可终究没说出来。和风彦北在一起的日子里,韩东想着,真的是没什么时间再去想什么以前的不快,光应付他一个人层出不断的花样就快让一个韩东焦头烂额了。
"死老头跟你说什么?"看吧,现在也没有多少时间让韩东感伤,马驷麒前脚刚走,那个小魔头就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了。
"他是你爷爷吧。"韩东皱皱眉,"也没说什么,就是让你自己当心点,别忘了叫志愿表......"剩下的,韩东不太想说,他觉得风彦北毕竟还是个孩子,一时的迷恋不能认真。
"不想说就算了。"风彦北没有多问,他知道韩东一直把他当小孩子看待,有点难过,可是回头一想,不着急,正是因为自己还是孩子才能像现在一样死死地缠着韩东不放,这么一想,他又巴不得韩东永远把他当成孩子看待。可他和韩东都忘了,孩子是不会和韩东滚到床上去的。
高考前的几天,风彦北逼着韩东答应他,等考完试就和他一起去西藏玩一圈。韩东和风彦北都深深着迷于藏谣的悠远博大。
黑色的三天结束以后,是毕业典礼,每个班级都要出节目。风彦北破例答应参加班级的表演,贡献出一套自己写的小提琴独奏曲和一套协奏曲,最后因为和演奏者之间分歧太多,风大少决定自己独奏。
韩东看着风彦北重新开始没日没夜的拉小提琴。
阳光底下,风彦北的身影是那么地耀眼,韩东似乎看见厚重地铁链从风彦北身上碎落,风彦北的翅膀,随着乐音,在夏日的风里缓缓地舒展开来。
风彦北的小提琴独奏非常成功,带了一点点哀伤的乐音如水般在礼堂里散开,仿佛青涩少年纯真的初恋。
"风的声音,是初恋的声音,带着夏日无花果实般的甜美变换在遥远的天际,我看见那白云朵朵,如船帆在海上飘荡......"和着乐音,韩东不由自主地哼起了风彦北自己写的歌剧,那是一个初恋的故事,甜美却有带着酸涩的初恋的故事,不完美的结局却给故事带来比完美更美的感伤和怀念,韩东这才发现,自己那苦涩的初恋已经随着风彦北的提琴声渐渐远去了,还剩下沉积在心头的,只有少年纯真的感情......
不知道风彦北的初恋,是什么样的,韩东在心里想着,一缕甜蜜的微笑浮现在唇角,风彦北在台上看得请清楚楚地,想起韩东带了些沙哑的嗓音,一点甜蜜的滋味从心底慢慢涌起,在全身漂浮着,让他的小提琴声显得愈发悠扬起来,在阴暗的琴房里怀着愤怒与悔恨拉《悲怆》的日子仿佛褪色的旧挂历一样,在记忆的海湾里一点一点地模糊了......
8月1日是风彦北的生日,韩东已经买好了去拉萨的车票,前一天晚上,风彦北吵着闹着要在韩东家里过夜,韩东死活没答应,"要让你住下了,明天我还能不能坐上火车了?"韩东是那么问风彦北的,风彦北琢磨琢磨,反正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不在乎这一时半会的,也就算了,又说早上要来接韩东,韩东也没答应,说又重要的话跟他讲,让他到西站老实等他,风彦北心想,什么重要的话非得明天再讲,后来一下明白了,搂着韩东在屋里狂转了好几圈,笑得嘴都歪了。韩东心想,小孩子到底还是小孩子,什么心思都藏不住,嘴角却弯了起来,带着淡淡的幸福。
8月1日早上,风彦北早早地就起来了,高高兴兴地拎了收拾好箱子就去车站,一直等着韩东,从早上九点等到了晚上九点,韩东却没有出现。如果不是马驷麒和他爸硬把风彦北架回了家,风彦北也许会永远地在车站等下去......
看着韩东静静地躺在医院的床上,风彦北突然想起那个晚上问韩东的问题,你发现你不能再唱男高音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韩东说,他也没怎么想,那个时候的韩东,是不是就和现在的风彦北一样,什么也想不出来了,只觉得脑子里一片一片的空白。
"北北......"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风彦北看着韩东,韩东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不知道明天早上能不能起来?起来跟我说那句非常重要的话。
给韩东守灵的那天,高三·三班所有的同学都来了,一人一支蜡烛,围住了他们的教练,把漆黑的夜照得通明。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大家慢慢地开始唱歌,从那首《白色圣诞夜》开始,一首接着一首,都是那天晚上韩东唱过的。
那是风彦北的小提琴最后一次在众人面前响起,
"风的声音,是初恋的声音,带着夏日无花果实般的甜美变换在遥远的天际,我看见那白云朵朵,如船帆在海上飘荡......带着片片雪花,我的初恋在风中结束,美丽的童话,是风中飘摇的烛火,风儿轻轻一吹便会熄灭,只有那美丽的影子,还在我的心间铭刻......"
藏情·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