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这一夜,我在床上翻滚着,抽噎着,哭泣着,求饶着,浑身冷汗着,被捆得动弹不得着,上下大开口着,四处撕裂着,马赛克的叫着,抽搐的马赛克着,最终浑身血流成河着,昏了过去。而他,在我昏迷过去之后,依旧不停止的折磨我,直到世界变得明亮,直到不能呼吸。
天亮的时候,他终于停止了这一切,将一块破布一样的我解开了扔在床上,冷漠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完全不顾自己浑身虚汗,眼眶发黑的疲惫形象,很酷的转身离去。
6
我昏迷在床上,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是在一片黑暗里沉浮,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光明。黑暗里有浓厚的血腥味,有皮鞭,有蜡烛,还有小玉棍。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刚刚被亲爹买到锦春院的日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偏偏记得,似乎我还看见过比锦春院里更多更恐怖的东西。我努力的跑啊跑啊,怎么也跑不出这黑暗。突然间,就惊醒过来了。
眼前一片大红,光线已经很亮了。虽然隔着厚重的帐子,依然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我努力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了自己的所在,原来是在一张大床上。身上一阵阵发冷,又痛得撕心裂肺。慢慢的,神志回到了我的头脑中,昨夜的事情,我已经想起来了。
他愤怒的脸,高涨的怒火,毫不留情的手段,我都想起来了。我哭泣的求饶,大声地马赛克叫,和最终体力不支柔弱的晕倒,也想起来了。这是我的洞房花烛夜啊,我怎么能想不起来/
现在身上的痛一波波的传来,我咬紧了下唇才不至于呻吟出声。根据我在锦春院多年的经验,此刻最好是一动不动才能稍微减缓一点疼痛。可是我不能救这样躺着,这样躺着是不会有结果的。我不顾常识,明明转头就可以看到的出口,硬是咬紧了下唇,撑起身体来,掀开了大红的帐子。
后爹果然没有骗我,就在我撑起身子的一刻,剧烈的疼痛已经向我袭来,疼得我咬破了嘴唇,也忍耐不住。我趁着最后一丝力气,奋力掀开的帐子,终于看见早晨不知道去做了点什么不打紧的事情,等在外面已经很久的小攻,很配合的推开门进来了。见到那虽然昨天才认识,但却无比熟悉的脸,我终于放心的,两眼一闭,晕倒在床沿上。
在晕过去的那一刻,我还鬼使神差地看见他闻见满屋血腥气微皱起的眉头,和那眉头下深沉的双眼里,一闪而过的焦急。
虽然在昏迷中,我仍然能感觉到他快步走过来,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俯身把我抱在了怀里。他看着床上大红的被子上染上的暗红色的血迹,坐也坐不下去,手上却越发用力,将我紧紧地搂进怀里。昏迷中我觉得靠在他怀里,稍微觉得暖和了一点。令人不自觉的想要赖在那温暖里不起来。但是,身上的伤口却因为这个温暖的怀抱,而变本加厉的痛了起来,让我挣扎着要离开。
所以,我在昏迷中,一会儿挣扎着哭喊"不要不要,求你,不要",一会儿又不自觉的依附在那怀抱里,越缩越紧。后来我想,他当时大概也是被我的反复无常给弄糊涂了,不知道我到底是欲擒故纵,欲说还羞,欲拒还迎,欲扬先抑,还是真的病糊涂了,连自己到底是要还是不要都弄不清楚了。所以他一下子把我打横抱了起来。我又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连不要都来不及喊,就真真正正的晕了过去。
所以,后面他是怎么叫人来收拾了房子,又怎么叫人请来大夫,我已经不知道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我还是躺在这间房子里,还是那张熟悉的大床上。所不同的是,我身上的伤口已经不那么疼了,虽然还是一阵阵的发冷。但是干爽舒适的衣服穿在身上,温暖的被子盖在身上,让我觉得好过了许多。
我微微转过头,看着窗外,金色的夕阳正照在院子里,草地上。虽然转头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了,但是我还是不满足,不肯安安稳稳的给自己一个舒服。所以我挣扎着再次用手撑起身子,把脖子伸长,往窗外看去。
可是这一次显然没有上次那么幸运,在我浑身上下传来尖锐的刺痛的时候,门外的人虽然很合时宜的进来了,但是紧赶慢赶,还是不及阻止,任由我手一软,结结实实的从床上一个道栽,摔倒了地上。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我仔细的回忆了前辈们的事迹,哪一个不是在关键时刻总是有人接住的,可是为什么我就偏偏摔下来了呢?越想越委屈,身上也越来越疼,所以虽然我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是要表现得非常震惊,非常坚强,不哭不闹,还要赔礼道歉,但是我拼命的擦眼泪,还是擦不干净。
我知道我完了。
无数前辈们的事迹告诉我们,要在该哭时笑,该笑时哭,这样才能引起小攻的兴趣,才能够获得尊重。所以我想,我对不起老鸨对不起皇上对不起公主对不起后爹,对不起一切等待着我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人!
一想到这一点,我的眼泪就更是忍也忍不住。我泪眼朦胧的看向床前站着的人,一点一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我想我泪流满面地样子,配合着倔强的动作应该还是能勉强引起一点怜惜的,虽然距离我们最经典而理想的场景还有不小的距离。可是我没想到,他竟然,他竟然,竟然满面惶恐的转身就走出去了。临出门,我好像隐隐约约听见他嘟哝着:"糟了,他已经醒了,我好像来晚了。算了,还是等他再昏过去我再来吧。"
听到这一句,我再也忍不住地放声大哭,泪眼滂沱,肝肠寸断。后爹呀,我真是丢了你老人家的脸啊。可是,我虚弱的身体,还发着高烧的体温,以及昨晚留下的伤口,都使我的体力大受损耗,我的哭声听起来,就像是时断时续的啜泣,像是强忍悲痛的呜咽,像是伤心绝望的哀吟。终于,一口气上不来,我又眼睛一翻,晕倒了。
7
迷迷糊糊中,我又听见一声短促的惊叫。但是只是瞬间就停止了。但是我还是被惊醒过来了。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感觉一只凉凉的手,非常温柔的摸着我的额头。然后是一声叹息,那只凉凉的手顺着额头往下,摸着缓缓地将我的眼皮抹了下来:"没事翻着白眼,真是吓了我一跳。"
原来他的惊叫是因为这个,我放松了,又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中。虽然我在发高烧,脑子有点不清醒,但是我还没完全变傻。从他跑出去时候说的那句话中,我知道他不愿意在我醒来的时候见我。
其实,我也不祈求那么多了,他只要不折磨我就好了,其他的温柔,我要不起,也不敢要。我不过是个低贱的男马赛克,我配不上他的。所以我由着他把我抱上床,盖好被子。就不再缠着他了。我的身上很痛,刚才剧烈的动作使得本来已经处理过的伤口又裂开了,血流下来,粘乎乎的。紧接着我发现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就是,昨晚我流血的时候,会弄得衣服上,被子上到处都是。但是今天,虽然我们经历了许多剧烈的动作,血也流了下来,却不会渗透衣服,更不会弄到被子上了。我不禁感慨,大户人家的东西就是好,不渗血的衣服,我以前是听都没听说过啊,现在却真真切切的穿在了我的身上。在被子里偷偷伸手摸了摸,那么柔软,那么温暖,我的眼睛又酸又痛,连忙紧闭上。
但是我还是感觉到那只凉凉的手轻轻摸在了我的眼角,似乎是帮我擦去了渗出的泪水,顺便还非常温柔的替我把鬓角的头发往后捋去。我突然感到一阵热流冲进我的心里。是啊,他多么温柔,虽然昨晚把我折磨得半死不活,但是他现在肯帮我擦去眼泪,帮我捋顺头发。啊,这样的温柔,比起以前挥金如土为博一见,千金散尽为博一笑的恩客,比起供我吃供我穿把我养大,再为我的前途帮我改名纹身的爹爹们,是多么的巨大啊。我一辈子,从来没被人这样呵护过。这样想着,不自觉的,我的脸向着那个手掌靠了过去,眼泪也流得更加厉害了。说也奇怪,这时候,眼泪突然又按照正常规律往他放在我脸侧的手上流去了。
那些眼泪像是烫着他似的,让他突然把手收了回去。我一愣了一下,正想睁眼看看,突然想起来我在装昏。所以只好不动了。还好,果然配合是至关重要的问题,窗外有人说:"老爷,药好了。"老爷?我正在纳闷,就听见他说:"送进来吧。"
还没容我考虑清楚为什么他明明是王,却被称为老爷的时候,一股药味已经飘到了我的鼻孔里。又听见他的声音说:"没你们的事情,下去吧。"
这两句话,是我到了这里来,第一次听到他平静地时候说的话。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有磁性,低沉而稳重,语气十分客气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我想象着他说话的样子,心情澎湃。我觉得他的声音对我而言是有非常重要的意义的,其实我想,后爹说得对,他的一切,都对我有重要意义。想到这里,实在是忍不住,偷偷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
谁知这一眼瞧过去,正好看见他也向我看来,一下子露了馅。我连忙闭上眼睛继续装昏。只怕他又要转身就走了。过了好一会儿没有动静,我很想睁开眼睛看一下,但是我知道我不能,我一定要忍耐,这是我们小受家族的一项优良传统,忍着忍着,就成了忍者神龟了。
果然,忍是没有错的。停了我快要忍得不能忍那么久的时候,他终于说话了。不但说话,还按照他们小攻家的优良传统做了相应的动作。他轻轻拍着我的脸,说:"醒醒,吃药了。"那个语气啊,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8
虽然我非常好奇,但是还是忍住了,缓缓地睁开眼睛。后爹说,要给对方足够的准备时间。果然,我一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他已经面无表情的脸。一只手抱起我,让我靠在他怀里,另一只手则端着药,送到我的唇边。
闻到那苦涩的药味,温暖的气体直冲到鼻孔里。这是一个考验我个人智慧的时刻,前辈们有两种选择,都各有成功和失败的教训。所以我在想,我应该是乖乖的喝,还是嫌苦装弱。斗争了一会儿,估计在他看来我也就是怔怔的发了一下呆,我决定还是要乖乖的喝下去。但是没想到,我的身体竟然已经先我做出了反应。刚刚张嘴准备喝的时候,被他打得肿起的脸颊就突然钝痛起来,还有昨天晚上忍着的时候咬破的嘴唇,也痛得抽搐。胃里也来捣乱,一下子,张嘴就干呕了起来。呕了两下,一口血就出来了,喷得整个被子上都是。
我还没缓过神来,突然就觉得搂着我的手臂紧了紧,我被掰得仰面朝他,血还在顺着我的嘴往下流,他焦急的面孔就这样印入了我的眼帘。一只温柔的手伸过来,帮我擦掉了嘴边的血迹。顺着他手指的动作,我感觉到一个让我毫无准备的事实,那就是,我的嘴唇,已经肿得像猪嘴了。该死,前辈们怎么一个个咬破了嘴唇都依旧樱桃小口,我就活该当猪嘴?
我不指望他能够对着这张猪嘴轻怜蜜爱,只好闭上了眼睛。没想到,下一刻,他竟然,竟然,低头喝了一口药,就这么,喂下来了!我又吓得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正好让他把药全部送到我嘴里。
咳咳咳咳咳......
谁说喂药就一定很甜蜜的,技巧烂了,一样呛死人。咳着咳着,血又喷出来了。我记得,他昨晚明明只是扇我耳光,划破我皮肤,折磨我的马赛克,为什么,我会吐血?难道是因为咬破嘴唇吞下去的血太多了,引起的不消化?百思不得其解的仰头看他,发现他也很迷茫的低头看我,那眼睛里不知道闪过的是什么情绪。我只觉得,他抱着我的手,又紧了两份。
身上的伤口被他勒得很痛,可是我还是做出很享受的样子,伸手揪住他的衣服,一副不想放手的样子。实际上,谁让他捏得我那么痛,我揪,揪,揪!
啊,他的怀抱那么温暖。以前那些恩客把我抱起来往床上放的时候,亲爹抱我起床的时候,后爹抱我吃药的时候跟这一比,简直那就不算抱啊。这是我的处男抱,我的眼泪都流下来了,把头埋在他的胸膛里,让眼泪顺着他的衣服流到他的皮肤上。果然,他的手又紧了两分,我已经疼得开始打颤,但是他似乎以为我是感动得抽噎,竟然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抚摸我的背。
嗷,我的眼泪喷得更凶了。你,你,你摸到伤口了!
我猜想我的血又流出来了,因为我的背已经感觉到又热又粘。然而,他似乎对此毫无自觉。这时候我开始痛恨起这有钱人家穿的衣服来,关键时刻不透血,他就看不见,他看不见就不知道,不知道就继续摸摸摸!
"嗯......"我终于忍不住呻吟出声,但是突然觉得自己的声音过于煽情,又加了一句:"痛......"话说回来,我要是不说那句痛,我估计他还得继续摸。现在我明白为什么前辈们都会在剧痛的昏迷中,不单单只发出断续不成调的呻吟,而是要发出清晰的哭泣:"痛......"。这世道,你不说清楚,人家就不明白啊。
在我的明示下,他终于明白了我的处境,立即放松了手。低头看了我一眼,就又好像是抱着什么烫手的山芋一样,一下子把我扔在了床上。
"啊啊啊啊啊!"我断断续续的把一声啊拆成了五声叫,然后顺理成章的又昏过去了。
9
这一次昏过去没上次那么彻底,虽然不能睁开眼睛不能动,但是却能听,能思考。奇怪吧?这就是我们小受的遗传性特异功能。我听见一阵混乱,然后传说中小攻都会驯养一只能够在关键时刻冲出来的神医被他找来了,我感觉到神医很温柔的抬起我的手腕,一只冰凉的手摸上了我的脉搏。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突然间,摸在我手腕上的手一扔,把我的胳膊扔回到床上,痛!然后我听见摔东西的声音,又听见"他"焦急的声音说:"培觉,你快给他治啊。"
"唉......"我在心里叹息一声,为什么他不能有点创意呢?
果然紧接着我就听见另一个冷冷的声音说:"治?直接让他死了干净。"我不自觉的抖了一下,好冷!
下一秒,一个温暖的棉被轻轻的覆盖在了我的身上。一只手还体贴的在肩膀边掖了掖。又听见他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培觉......"不用睁眼,我知道他此时的眼神表情,绝对都是一等一的不舍和担忧,只是他自己,绝对不会体会到的。所以,可怜的培觉就在他主子这种从来没见过的眼神注视下,停住了离开的脚步,重新坐回到床边开始诊脉。
可是让我奇怪的是,他都不用把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被子打开拿出我的手。比起传说中的悬丝诊脉,他这就是真正的隔山打牛啊。经他这纤手一搭,我也变得厉害起来,都不用睁眼,就看见他闭目沉思的样子,那洁白如玉的面孔上,两粒黑珍珠般的眼睛微眯起来,格外的带着一种世外高人的气质。
诊断完,我听见培觉冷冷的对他说:"郝旌典,你下次再这样,就不要叫我过来了,直接让他等死比较好。"说完,就听见笔在纸上划过的唰唰唰的声音。果然,后爹说的没错,神医都是软刀子嘴豆腐渣心。
这么昏昏醒醒好几遭,我终于把该弄明白的事情都弄明白了。我的良人叫郝旌典,听起来多么气势磅礴的一个名字啊。跟他高大的身形,挺拔的脊梁,有力的臂膀,坚毅的面孔,威严的眼神是那么相配。再看看我自己,纤细的身材,瘦弱的腰肢,雪白的柔荑,细嫩的臻首,水样的眼波,拿什么来配得上他?
想到这里,泪水又渐渐的聚集在眼眶上,我那扇子似的睫羽,微微颤抖着,在眼下拖出一圈可爱的阴影。晶莹的泪珠在那扇子上聚集,滚落,很快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擦去。我慢慢睁开了眼睛,看见郝旌典正坐在我旁边,满面担忧的望着我。见我醒过来,他立即轻手轻脚的扶起我,让我靠在他怀里,然后端来药汤,用勺子舀了一勺,在嘴边吹凉了,喂到我嘴里。我顺从的吞咽下去,怯懦的抬头看他的脸,他脸上分明写着怜惜。可是,不要这样,不要对我这么好,明明知道是折磨后虚假短暂的温柔,我也忍不住沉溺。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从来没有人喂我吃过药。(后爹亲爹不算啦。)我的泪水又流下来了,这一刻,我终于领悟了前辈们的该哭时笑,该笑时哭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