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很快,旭就开了门。
房间里似乎很早就布置过,打开室内灯,看得到有巨大落地窗的墙壁。
我跑过去打开窗,夏日傍晚的风迎面而来,竟然感觉有些冷。
而旭突然从背後抱住了我。
"凯特......今後要请多多指教噢......"
他像个不符合年龄的顽皮孩子一样,在我耳边轻声说。
从住进那个旭为我安排的家的那天起,我便开始计算著得到自由的日子。刚好是万圣节,还有一百天的时间。
旭总是看著我一天一天划掉日历的举动,失笑出声:"凯特,如果你想要自由,我不会限制你。"
而我只是摇头。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旭的时候,医院的门口举行集会,沿路发著解除人造人人身禁制的传单。当时的旭随手将被塞到手中的传单丢进了垃圾输送道。
离开实验所之後,我也与很多人相处过,知道人们各自有各自的规则,那并不是会轻易能为另一个人所改变的东西。
旭为我,已经背叛了家庭,我并不想再欠他任何东西。
我想要和他没有任何不公平地一起生活。
到那个时候,彼此是彼此的家人。而并不是监护人与被监护人的关系。
旭一直对我很好,每次出门,他都会对我说"请好好看家!"
而没有办法对他说平安的我,只能用亲吻代替语言。
用这种方式相处的两个人,非常愉快。
最初的时候,旭的妻子偶尔会来家里。她带来旭的家里最近的消息。
应了电视上的蹩足预言,把我赶出家门的旭的父亲因为非法采矿被揭发,元气大伤。但是由於旭的婚姻,与亲家的产业顺利合并。旭的妻子现在全权代理两家名下的所有产业,所以到了九月份便分身乏术。
而旭似乎乐得清闲,公司里也升了职。他仍旧常常出差,只是现在每次都给我带礼物。
有时候我也怕似乎从小就没有吃过苦的旭会厌倦这种平淡的生活,所以我曾调侃他,如果是继承家里的产业,便不会当现在还强迫住在公寓群里了。
而旭则是惊讶地看了我一眼:"凯特,你是这样想的吗?"
然後他又笑著解释,"我一直都没有後悔离开家。在大学里,我念的就是人文系,也曾参加过一些人道主义的社团,虽然最後还是放弃。但是在我内心里却其实是一直想著反叛的事情......"
我摇摇头表示质疑。因为旭一直对於那种最近越来越积极的人道解除人造人人身禁制的口号根本不屑一顾。
"那种宣传很局限,也许会对很多人有效,但是我个人却并不想参与这种事情。你明白吗?凯特。就像现在的你对我来说,就是家人而已。我对你的管制也只是因为法律,如果你被释放之後,便永远会得到自由。因为家人只会给你更多自由,而不是限制。"
跟茉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流浪日子里,我知道了自由究竟是怎麽样的形状。那并不是如浩淼的宇宙般无限的东西。无限的东西,我即使伸手,也永远抓不到手里。而自由是可以抓在手心里的那种温暖的东西,是完全从心开始的没有限制,没有拘禁。
那个叫殒的男孩曾经给过我这种东西,但是那个时候却没有这麽婉转地跟我说话的人,还处在迷雾之中的我,当时除了天真的莽撞一无所有。所以我伸出尖锐的爪牙,把让我觉得疑惑的东西一一撕碎。也只是想保护自己而已。
而现在的旭却可以这麽告诉我。
我於是紧紧抱住旭亲吻。他的身体非常温暖。有阳光的干燥味道。
"喂凯特!明天是一号,想去哪里?"
旭被我抱得尴尬,於是勉强开口。
[海边!我想去海边!我想去看那一片丁香花海!] 我一兴奋,就忘记了自己不会说话,而大声叫起来。
"好!我们去看殒!"旭却似乎听懂了我的兴奋,"我就知道你要这麽说!"
[是......去看殒!] 我开心地眯起眼睛。告诉他,旭,是我现在的家人。
就如同殒曾经带我见他的父亲,对他说"这个人是凯特"一样。
28
一整个晚上我都非常兴奋。旭被我缠得没办法,於是一直陪著我到天亮。但是到早上我却睡著了。醒来时,旭已经不在身边。我一时惊慌,耳边却听到了玻璃枝叶互相碰触的叮叮当当声。
我抬起头,看见阳光从窗棂间射进来,落在羊毛地毯上,如同天空中坠落的星辰一般闪烁著银色的光。窗外有假树木。翠绿的叶子却比之天然植物更加漂亮夺目。
我被吸引住了目光。顿时微笑地埋怨起自己的缺少安全感。
身上还裹著旭的大衣。人造皮毛的领口搔得脖子痒痒的非常舒服。我袖起手,微微缩起肩膀。很温暖!
在走楼梯的时候,被难看地绊了一下。
一直像个真正的成年人一样的旭只是对我宠溺地微笑。
"小心一点!凯特。"
他笑的时候,酒窝很深,我一时看得发呆,就停了下来。
"今早上我烤了一些甜饼,你来吃吃看!"
他端起手中的盘子冲我这麽喊。
我扬起嘴巴,小跑步地走上前去,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
旭身上有很温暖的味道,所以我细细地舔过他的下巴,然後是嘴角。
他的嘴巴里有饼干的甜味,我深深地吸了进来,发出满足的呜咽声。
"凯特!"他叫我的声音有些狼狈,被推开後,我不解地看著他脸上不搭调的红晕。
我於是眯起眼睛笑。低下头,从他指间咬起一块饼干叼在口中。
旭倒抽一口气,冷不防俯身过来,掠夺了我的呼吸。
饼干的甜味在两人的唇齿间破碎弥漫开,我的眼前笼起了薄雾。
"旭......"我吐字并不清晰的声音从他嘴里传到自己的耳朵里。感觉上非常新鲜。
旭不说话,只是用他的舌头来缠绕我的。
身体於是热起来,不安份的手摸到了旭的胯下,隔著裤子的性感处跟我一样已经是一片潮湿的温热。
"笨猫,一大清早的不要勾引我!"
勉强地站起来整理衣服,旭大叫。
[反正今天请了假对吧!] 我坐到他之前坐的椅子上,仰起脸朝他微笑。
每月一号,旭都会请假陪我一天。
为这一点感到开心的我不由得扒住他的胸膛,将脸紧紧地贴上去。被十月份第一天的冷意浸润的手指同时从毛衣底下伸进去,被碰触後的旭身体很敏感,温暖而结实肌肤贴著手颤抖的感觉有种被吮吸的满足感。
[很舒服呢!旭......]我眯起眼睛,下身绷得有些痛楚起来。
"你的手很冰!"旭将头微微後仰,状似在抱怨的脸非常性感。
"......"
"现在有暖和一点了吗?"
听到这一句之後的我已经忍耐不住,将旭硬是按了下来。
只被奶油润滑了一点点的旭的肠道非常温暖。被窒闷感推挤得相当急躁,我的动作渐渐失控。
"你这只爱发情的笨猫......"
旭的手指紧紧窝著我的手,因为不平常的体位而双腿不自觉地发抖著,连带的表情也非常好看。他的眼睛紧紧地闭著,嘴里的抱怨就像是情人间的呢喃一样。
我跟旭在性事上的相处方式常常是互相满足。而事实上我最喜欢的还是当自己进入旭的时候。主动去抱住别人,比被人抱住,所感受的幸福要多。
而旭大概是体会了这一点之後,才愿意被我进入的。
恐怕换成其他人,就不会在我面前露出如此无防备的表情吧!
虽然他现在是主人,但是这个人是爱我的!
领会了这一点的我,很快就达到高潮。而这个时候,旭也紧紧地抿起嘴巴......
当我们听到门铃声而慢慢平静下来之後,旭起身去开门。
他的脚步有些拖沓,在离开餐桌的时候不小心碰翻了杯子。玻璃在地上碎裂的声音非常清脆。
杯子里的红酒打湿了他的衣摆。我想叫住他,让他换身衣服再去见客。
但是嘴里发出的却是"喵喵"的声音。
旭回头朝我安抚地一笑。
那笑容和他落下红色的痕迹的衣摆,一时间让我感到了不吉利。
当我连忙起身赶过去,旭已经开了门。
门外站著两个打扮另类的人。身上有明显的反人造人管制组织的标志。
然後我看到旭抱著肚子蹲了下来。
"旭────"
我大叫一声,只接下了旭软弱的身子。
杀手已经逃走,旭的肚子上被开了一个大窟窿,汩汩地往外冒著红色的血,与红酒的污迹很快混合起来,颜色非常难看。
我的手没了力气,而旭就失去意识地歪倒在了地上。
我早已经被诅咒了......
我爱的人都遭受不幸。
爱我的人也都遭受不幸。
这就是我绝望的宿命──
我坐在空空的病床旁边,双手抓著头发。
你可以离开了!
有人在我身边说。
声音很冷。
我抬头,看见一个胸上有护士牌的人影。
也许是讨厌人造人吧!他的口气并不好。
我抿起嘴巴。
原本是值得同情而无害的第三类人,到今天却已经有与恐怖份子划上等号的嫌疑。真是讽刺。
离开医院,我打了车,回到了家。
房间里还有旭温暖干燥的味道,哪里都有。每一样东西旭都触摸过。他的体温还留在上头。他的笑容还映在瓷器,玻璃和金属上。他的呼吸都在......
但是这个家里却少了一个人。
只是出了远门而已。
所以我让他先离开我一段日子,而这段等待的日子里,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离我获得自由,还有一个月而已。
在这个时候,旭跟父亲母亲还有妻子回家了。他们承诺可以救活他!
就如同曾患了绝症的罂一般,旭还会跟以前一样健康地活著。他的脸上还是会有漂亮的酒窝。他身上还是会有干燥阳光的味道,但是他的脑子里却没有了一只猫。只是这样而已。
医学真是发达。我该庆幸吗?
如果我更自私一点,会就那样看著旭在我面前变冷吧?但是到最後却发现,我爱眼前的那个人早已经胜过了自己许多。
十一月份的天气很冷。太阳却晒得人非常舒服。
从愉快的梦中醒来,一时间不知道身在何处。然後我看到阳台下吵闹著走过的孩子们。南瓜灯的笑脸中,有蓝色的火焰。
我想起今天是万圣节。
茉曾告诉我,万圣节是鬼魂从阴间出来跟人要食物的节日。
在那天,鬼魂会来敲门,询问有没有吃的东西,如果没有得到吃的东西,那麽就给我你的灵魂吧!喜欢说著说著就这麽模仿起来的茉常常逗得坦伊和肯大笑。
原来就是今天啊......
我被释放。然後应该拥有真正的家人才对。
那一天,我发现自己的某些地方正在开始慢慢地变化著。
也许那就是宿命吧!我那样想著,於是突然有了自从旭离开後一直未有的好心情。
冰箱里还有前几天叫来的材料。嘴里跟随著音箱里传出的"露西弗"的单曲轻轻地哼著。开始动手做饼干。跟殒在一起的时候,只学会了做最简单的松饼。而天份更差的旭之前却连松饼都没办法做得象样。
我记得那天早上,旭也做了松饼。那次他做得很好吃。但是我却忘记了称赞。
门被敲响了。
我打开门,外面站的是李斯特和管家伯伯,我微笑著,捧了一把饼干给他们。两人的嘴巴细细地抿著,尤其是李斯特,只瞅了一眼之後,便一言不发地转头离开。管家伯伯跟在他後面,转身朝我点头。
第二次是殒,看到我,他咧起嘴笑了,露出可爱的虎牙。我也给了他饼干。
他的脸马上垮了下来。
笨凯特!做得没有我好吃。
"对不起......"我呜咽著。
他再次微笑。然後离开。
最後一次站在门外的是茉。当我把饼干递出去的时候,他一把便抢过,胡乱地塞进嘴里。
他抿了抿嘴巴。
我好久没吃东西了!总之谢了,蠢小猫。
要跟我走吗?
他接著又说。
我仰著头看他,到这个时候,我的脚上已经长了软软的肉垫。四肢著地地趴著。
我摇了摇头,转身跑起来。
身体变轻了,跳跃的时候变得非常有力。
我跃上阳台,从二楼跳到了大街上。
马路上,车子来来往往地在头顶上飞过。
头一次我发现。在不到半米高的距离看这个世界,所得到的新鲜感又是不同。
但这一次我没有留恋,也没有迷惘。
想去海边,去看丁香花......
和旭在一起──
完成他的诺言。
十月早晨的天空有些灰。蓝色的海水跟天空连接在一起。
然後我看到了,礁石上坐著旭。
只有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他的身影很落寞。
我跳上他身边的石头上朝他叫唤。用脸颊去碰触他的大腿。即使吹了冷风。旭总是那麽温暖。
"Hey!猫咪,你的主人在哪里?"
他轻轻地抚摩著我背上的毛,然後将我抓起来放到腿上。
我蹭著他的腿,却不发一言。
"不知道为什麽,总觉得很亲切呢!你的身体好冰,我带你回家好吗?"
他将我抱在怀里。跳下了岩石。
被搔著下巴,我从半眯起的眼睛里看到他原本皱著眉头的脸,此刻正微笑起来。
风吹起他额前的乱发。脸旁的酒窝非常漂亮。
好啊!
我张了张嘴,呜咽了一声,然後在他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闭起了眼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