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雨————云灭

"万岁！今天又有口福啦！"少年开心地手舞足蹈，一边自觉地摆放着碗筷。
影无奈地瞧着只有此刻才会崭露天真笑容的少年，随即将大碗的面递到迫不及待的少年手上。
会告诉他名字，是因为少年不停地喂喂喂地叫他，还威胁说若是再不说名字，他就一直这样叫下去。
"Rain，味道如何？"影在少年对面坐下，看着少年吃得狼吞虎咽。
少年直点着头，他的嘴已顾不上说话。
影浅笑着摇头。其实，少年有个很好听的名字--蓝邢雨，可是少年却不喜欢，非要影叫他Rain不可。
也许同是东方人的缘故，Rain的口味和影很像，他总是说影做得食物是最好吃的。瞧着他一脸的崇拜，影不由得也信了。
"Rain，把头发染回来吧。"收拾着桌子，影再一次提出。
正在洗碗得Rain顿了下，随即倔强地拒绝着："不！"
"这个颜色不适合你。"影皱眉。
"我倒是觉得很好看。"Rain将洗好的碗放进消毒柜后，斜靠在洗手台上，随手点了支烟。
"别抽烟。"影一把夺走了他手上的烟，丢在垃圾箱内。
"啧。"Rain怏怏地啐着，不满地撇过头。
"你还未成年。"影补了一句，不悦于他的反叛。
Rain突然惊讶地瞅着影："你以为我未成年？"
"不是吗？"影好奇了起来。
"当然不是！"Rain无奈地拿手盖着脸，"我22了。"
接过他丢过来的身份证件，影确认着，随即讶异于他的年龄。22？他还以为他只有17、8岁呢。
"喂老兄，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Rain一把夺回了身份证件。
"抱歉。"影笑得有些尴尬，"不过，抽烟对你的身体不好。"
Rain抿起唇，有些受不了地瞅着影。
"真难想象你这种性格的人会是杀手。"Rain抱怨着，随即去了客厅。
"你要去哪儿？"望着他准备出门的身影，影忍不住问着。
"工作啊，要不然你以为我去干嘛？"Rain头也不回地说着。
"等等，Rain，我要跟你谈谈。"影追了上去。Rain却迅速逃了出去。
望着合上的门，影无奈一叹。看来要想从他口中得知有关他的一切是不可能了，幸好刚才那一瞥，他已记住了他的身份证件号码，要调查他的身份并不难。他总得晓得是谁不负房租住在他家吧？影这样告诉着自己。
可是，两天后，当他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结果时，他却有些后悔。
蓝邢雨--蓝氏集团董事长蓝江独子，大学辍学后与父亲决裂，之后离家，至今下落不明。
蓝氏集团吗？那个涉及黑道和走私的烟草集团。他的来头倒是不小啊！影暗自叹着。没想到这个被自己的父亲悬赏百万寻找的人就在自己的家中。
不动声色地擦去电脑里的资料，影起身出了总部的图书馆。门口的助理小姐依然开心地冲着他笑。
"嗨Shadow，今日怎么有空来图书馆？"
"查些资料。"影将工作卡递给她。
"快到圣诞节啦，没想过要休息休息吗，工作狂？"助理小姐拉了卡，慢悠悠地递还给影。
"怎么会呢？天天在家睡觉啊。"影避开她有意无意的碰触，随口说着。尽管那个天天在家睡觉的不是自己，而是Rain。
助理小姐有些无趣地收回手，不甘心地瞧着影出了玻璃门。
推开房门的瞬间，灵敏的嗅觉便告诉影屋子里有异常。影快步朝着味道的源头而去。却看到了令他火气窜升的一幕。
"你吸毒！"影忍无可忍地吼着。
Rain丝毫不以为意地抬了下眼，依旧自顾自地吞云吐雾。
影一把夺走他手上的烟，拉着他就朝外走。
"干什么！"Rain怔了下，随即挣扎了起来。
"跟我走！"影不由分说地拽着他。
"放手！你到底想干什么！"Rain依旧挣着。
"带你去解毒所！"影打开了门。
"你凭什么管我！"见挣扎无效，Rain大吼着。
影顿了下，随即甩上门，转身面对他。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你凭什么管我！"Rain的眼睛闪着叛逆和对抗。
"你住在我这儿，我就义务管你！"影忍着火气，却未放开手。
"笑话！你是警察还是社会工作者？你不过是个杀手，你有什么权力干涉我的生活？"Rain冷笑着。
"职业并不决定人的品格。"影冷冷地道着。这样的嘲讽他早已习惯，可为何今日听来却是这般的刺耳？
"有什么两样？"Rain继续冷笑着。
"你这么做不觉得会令你的父母伤心吗？你至少还拥有家庭，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破坏它？"尽管他的父亲不能算是个好人，但是至少那是个完整的家庭不是吗？不像他，从小就不懂什么叫做亲情。
"破坏？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你在杀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被你杀死的人也有家庭，你正在破坏一个完整的家？身为杀手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我？"Rain口不择言地说着，丝毫不考虑出口的话语是否会伤到对方的心。
"那是我的工作！"影忍不住吼着。该死的，他非要把话说得这么绝不可吗？
"工作又怎样！还不是一样在害人！你的工作和我那该死的老爸的工作有什么两样！被你们害了的人还少吗！"Rain突然吼着。
"我是堕落。那又怎样？我就是要堕落，我吸毒、喝酒、赌博、打架、飚车、卖身，可我所做得这些，会受害的也只是我自己。你呢？至今为止，因你的关系，你害了多少人？令多少个家庭家破人亡？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有什么资格教训我？有什么资格管我......"
啪！清脆的声音阻止了Rain的话语。
因他的话而气愤不已的影忍不住出手，却也因此瞬间恢复了理智。Rain慢慢转回头，用手抹着嘴角。冷冷地瞪了影一眼。
"放手！"猛地一甩手，Rain转身用力打开门。
"再见，影！"Rain冰冷地说着，随即重重地甩上门。
影瞪着合上的门良久，一拳击在身旁的墙上。
"可恶！"愤恨地低咒着，影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之后的三天，Rain没有再来影的家，影也没有刻意去找他。也许，让自己冷静冷静是最好的，不能总让自己被他牵着走。影这样告诉着自己，直到平安夜的那天晚上。
独自坐在未开灯的客厅里，影想尽任何办法也平息不了内心的烦躁，那股自三天前开始便盘踞在心头的烦躁。
第十次抬腕看表，影开始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愚蠢。
"该死的！"影低咒着，一把抓起风衣出了门。
平安夜，是所有人都急着赶回家，同家人团聚的日子，影却像个疯子般在街上跑着，就为了找那个任性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影却依然未寻着要寻的人。该死的，他那头烟灰色的发不是很显眼吗？为什么真要找时却怎样也找不到？
影停下来喘口气，看着时针指在11点35分上，心想着一定一定要在12点钟声响起时找到他，同他好好谈谈，不要把不愉快带到明年去。
磕了磕脚，影正打算沿着街再找一遍，前头不远处的巷子里却传来了突兀的打斗声和咒骂声。影直觉地靠了过去。
暗巷中，一群衣着怪异的人正将一人围在中间，毫不留情地拳打脚踢，那身着黑色皮装的人看来已被打得毫无招架余地，仅是护着头，任他们肆无忌惮的拳头和腿脚落在自己身上。
"住手！"影沉声介入。
打得眼红的家伙们只当影是个好管闲事的过路人，外围的三个人立刻靠过来推搡着。
影皱眉，手腕一翻，已将那三人摔了出去。剩下的人顿时将目标转移到影身上。可惜，他们却彻底错估了影的实力。不消片刻，那群虚张声势的家伙已被影打得爬不起来。
被围打的人慢慢坐起身，猛咳着。影皱着眉，走过去欲拉他起来，对方却不领情地甩开他的手。
"Rain！"影只得叫着，阻止他踉跄着打算离去的身影。
Rain停下了脚步，却偏过头不去看他。
"他们为什么要打你？"这是影想知道的。
"因为我偷了他们的白粉。"Rain擦着嘴角的血痕，说得无所谓。
"Rain，不要再做这些了。"影皱着眉。口拙的他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思，而他的话语听在Rain的耳中却变成了另一番滋味。
"哼，不做？不做**什么养活自己？你有的是钱，老子我可是身无分文！你他妈随便杀个人就能赚个几十万、几百万，我他妈陪个四五十岁的老头睡一觉，被他搞得半死不活才只有几十块！你他妈少管我的事！"Rain暴跳着，口气不逊地怒吼着。
"Rain，你非得说话这么难听吗？"影忍着火气。今天是希望能同他好好谈谈的，可不能再因两人都失了理智而再度不欢而散。
"怎么，嫌难听？嫌难听你别听啊！老子我可没求你听！"Rain依旧暴跳着。

影抿起唇，突然拽住他径直朝外走去。
"放手！你想干嘛！叫你放手听见没有！"Rain暴吼着，却挣不开影的蛮力。
"你不是要赚钱吗！"影丝毫不理会Rain的挣扎，依旧拖着他，说着气话。
身后突然没了声响，也没了挣扎，影怀疑地回头，却瞧见Rain一脸的嘲讽和凄凉，对，凄凉。他冻得苍白的脸，挂在嘴角的那抹笑映着昏黄的灯光，看上去是那么的凄凉。
"这就是你的目的？你在平安夜跑出来找我的目的？"Rain冷冷地说着。
影沉默了，他不知该怎么解释，想告诉他那是自己的气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Rain却当影的沉默是默认。他继续冷笑着。
"好，那也不用去旅馆了，就在这儿解决吧。今天是平安夜，提供特别服务。在大街上做够不够刺激？只要你出得起100块，现在就开始。对了，你怎么可能出不起呢？"Rain挂起了商业性的表情，看在影的眼中却是那般刺眼。他就是这样强颜欢笑，只为了赚那微薄的生活费用？
Rain开始毫不犹豫地脱衣服，丝毫不理会寒冷的风割在身上是多么的刺骨。影怔了下，忙冲过去夺过他手中的衣物替他套上，Rain却又执意脱着，将脱下的衣服撕裂，远远地丢出，将自己满是伤痕的身体呈现在影的眼前，那上头还有刚刚被踢出来的淤痕。
"怎么样，客人，还满意吗？"Rain就这么立在寒风中，他的声音打着颤，却又倔强地瞪着影。
影打开风衣，将他猛颤着的身子一把拥入怀中。
"Rain，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道歉，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想怎么样！你该死的到底想怎么样！"Rain愤恨地挣着，吼着，仿佛要将堆积在心头的怒火一股脑儿全发出来般。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想好好跟你谈谈。"影拥紧他，生怕再有一丝寒风漏进来，冻着他半分。
"有什么好谈的？我就是个烂到骨子里的人，我就是喜欢现在的生活......"Rain依旧叫嚷着。
"Rain！"影懊恼地叫着，不想听到他再说出这些类似自暴自弃的话语。Rain却突然低语着，满是落寞和寂寥。
"我不讨厌啊。为什么要讨厌呢？虽然时常挨打，虽然不得不出卖肉体，虽然时常有了上顿没下顿，但至少我是自由的，我是无拘无束的。这样有什么不好呢？"
"Rain......"影正想说什么，Rain却又突兀地说起了自己的身世。
"我是......蓝氏集团蓝江的儿子。可是我却宁愿自己没有身在那个家里。知道我为什么讨厌自己的名字吗？因为那是我那个令人厌恶的老头最爱之人的名字。可笑吗？他爱着他自己的姐姐，甚至强暴了人家。为了逃避自己的罪恶感，他从故乡逃到这里，开始做白粉和烟草的生意。他随便娶了个女人，于是便有了我。知道为什么他要替我改这个名字吗？因为我该死的跟那个女人长得很像！就因为这个原因，他强迫我吸毒，为了让我无法逃离蓝家。他天天用令人恶心的声音叫我的名字，用充满欲望的眼睛盯着我。我承认我是Guy，但那并不表示我必须接受自己的亲身父亲抱我！"
说到难堪处，Rain抓着影的双手狠狠地掐入影的腰。影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安慰他，想得到的只有更紧地拥着他，仿佛要将他揉入自己的身体般。腰上的痛已不算什么，这些跟Rain的痛比起来算什么呢？
"大学二年级的时候，我终于鼓起勇气逃了，可是逃出来后的我却发现自己想的是如此天真。老头有的是本事阻断我所有的正当收入，找不到工作的我只有流落街头饿死，或回去两条路可选。我还能怎么做呢？我不能回去，我知道一旦我回去了，我会疯掉！我真的会疯掉！我只能混在不起眼的地下酒吧里头出卖肉体，我不敢去应征做什么招待，因为老头肯定会第一时间知道。这些年我挨了多少打？有多少次差点被人砍死？有多少次差点进监狱？可是我不打架争地盘，我不喝酒、吸毒镇痛，我不出卖肉体，我要怎么活？为了活下去，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只要能脱离了蓝家，那点危险算得了什么？自己的身体又算得了什么？跟蓝家的地狱比起来，那根本就是天堂！"
Rain埋首在影的怀中深深地吸着气，平复着内心的激动。这也许是他第一次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吧，对着一个不算陌生也不算熟悉的人。影沉默着，紧紧地拥着他。
"Rain，和我......一起生活吧。"影低声道着想了三天得出的结论。
Rain却突然推开他，瞪得浑圆的眼中有着不可置信。
"你疯了！"看来影的话为他带来极大的冲击，以至于他已有些口不择言。
"Rain。"影连忙将他拉了回来，生怕没穿衣服的他再冻着。
"我吸毒。"
"我可以帮你戒掉。"
"我喝酒。"
"我可以替你控制酒量。"
"我打架。"
"我奉陪。"
"我是Guy。"
"我也是。"影低低地笑着。原来承认自己的性向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还是说那是因为在自己想要告白的人面前之故？
"我不信！"Rain挣扎着抬头，直瞪着影。
"是真的。我出来找你，就是想好好跟你谈这件事。"影低头瞧着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人。
"我不信......"Rain继续埋首在影的怀中叹息着，口气已不再强硬。
影也不再作声，依旧拥着他。
天空突然飘起了雪，细小的雪花落在两人身上，瞬间融化。这个城市很少下雪的，即便再寒冷的冬天也只是飘雨，今年却突然下起了雪。
雪花静静地落着，用她冰冷但不失温柔的怀抱拥抱着这个寂静的城市，拥抱着紧紧相拥的两人。
"Rain，回家吧，外头很冷，我们回去吃些热的。"影呢喃着，用下巴磨挲着Rain的头顶。
怀中的人并未答话，仅是别扭地点了点头。
影脱下风衣裹住他，随即抱起他飞奔了起来。
"影！"Rain惊叫着，伸臂环住他的颈项。
"呵呵！终于肯开口说话了？"影坏心地笑着，看到他瞬间闪动着怒火的双眸，"待会儿想吃什么？"
Rain一怔，随即贼兮兮地笑着："Shadow。"
影一怔，随即低笑起来："没问题，只要你吃得下，我连夜宵都奉送。"
12点的钟声敲响时，方踏进家门的两人已疯狂地吻着，贪婪地吸吮着属于对方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