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对视,同时伸手又对了二掌,黑衣人挺剑便刺,欧阳冶也拨出一柄刀,叮叮当当地对打起来。
我心时一动,悄声对小青说:你也上去,只用三分力,帮助那后来的黑衣人。小青听了我的话,提气加入战团,我又对杨震远说:我现在全身无力,你注意点,我一说,你就抱着我跳到马上,再将那小包捡回来。
这一仗打得精彩无比,三个人分了二方,拳来脚往,刀光剑影。只是那黑衣人却像是不高兴小青上来帮手,攻击间隙,也向小青施展上那么一招两招,小青听了我的话,装作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我喊:就是现在!搂住杨震远脖子,杨震远反应相当迅速,抱起我直直地落到马上。我又对小青说:小青,如胶似漆。
小青下盘一稳,双手挥出,左手托住了黑衣人手肘,右手抓住欧阳冶刀背,力贯于臂,将一个粘字诀发挥得淋漓尽致,任他二人如何用力,小青却是如影随形,刀指向东,他的手便也跟到东,指向西,手便也跟到西。他们二人只觉犹如陷身泥潭,空有一身力气,却是半点使不上,偶尔还被小青似断似续的内力带得歪了方向。
杨震远趁着三人纠缠,捡回了小包,脚尖一点,又飞回来落坐在我身后。
小青,走了。
小青四两拨千斤,借力打力,欧阳冶与黑衣人便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几个踉跄,终于抵挡不住那股力道,一个坐倒在地,一个向后一仰,倒在路上,一时间,再没余力追上来。
杨震远评论说:这一手用得妙,名为帮忙,实为伺机制住他二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_<\\\\\\\\\\\\\\\\\\\\,啊,讨厌,你早就看出来了啊?
疾驰半日,我才将马慢了下来,放开缰绳,任它去啃食路边的野草。看着小青,只见他眉梢眼角有一股藏不住的兴奋,倒底还是个孩子,突然间发现自己的武功已经可以和高手一较长短,叫他如何遮掩得住?
小青,你注意到那欧阳冶的刀法没有?
嗯,镜花水月,他的刀法便如这名字一样,虚实难测。
那你我想了一下措辞,才接着说:和半年前围攻你的黑衣人相比,你觉得有没有相似之处。
什么?小青一跳,你是说,围攻我的人用的就是水月刀法?
不完全是,水月刀需要一定的内力修为才能施展,围攻你的黑衣人内力不到家,只有形而没有意,所以算是改良过的水月刀法。
小青二话不说,掉转马头就向来路奔去。
我也不跟上去,只是怜悯地看着他背影,灭门的仇人终于找到了,按理说我是该为他高兴,可是将全部的生命都花在了报仇上,又有什么意义呢?
杨震远说:别担心,欧阳冶一定已经回汉口去搬救兵,小青没危险,找不到欧阳冶他自然就会回来,不会扔下你的。
我干脆下了马,靠着小山坐了,低头不语,杨震远将我搂在怀里,柔声问:怎么了?怎么突然不高兴?
喂,你说,小青为什么一定要报仇?他的家人就算现在不死,再过几十年也会死的啊。自己快快乐乐地活着不好吗?
他顺着我的头发说:自己珍爱的东西,被别人打破了,你不生气吗?
珍爱的东西?我没什么珍爱的东西。
呃,那你有没有弄坏过别人珍爱的东西?
有,有。我叫道,族长有一个花瓶,睡觉都要搂在怀里,还经常用脸在上面蹭来蹭去的,有一次,我也试试用脸去蹭,可是一不小心就掉在了地上碎了。族长让我去面壁思过,我叫他去死,他又打不过我,追也追不上,于是就让族人三年不准跟我讲话,谁跟我讲话,就要受罚。
小青也是这样,家人就是他珍爱的东西,被别人打破了,当然要报仇,这样心里才不会难受。
我还是不太明白,他低笑一声说:你啊,麻姑见惯沧桑景,不省人间有白头。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到底从九王府拿了什么出来?
我把小包掏出来,一层层地打开,翻开最里面的红绸布,赫然一个拇指大小、浑身血红的婴儿出现在掌心,五官俱全,两只小手拳在胸口,双眼紧闭,似是正在沉沉睡去,血婴!天下三宝之一,你看看,他还有眼睛鼻子呢。
杨震远将血婴拿过去仔细看了,说:天下三宝:失魂引,凤凰珠,血婴,得之者可得天下,我还以为不过是附会,原来竟是真的,但只凭这三样东西便能得到天下么?
你看,失魂引可控制人心,天下人尽可为我所用。凤凰珠里有藏宝图,钱也有了,而这个血婴,我托高了,断气不超过七天的,只要服下血婴,就可起死回生。能让人活两次,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比得上它,不过,一般人得到它也没用,因为服下血婴需一样东西做引子。
是什么?
我正要回答,眼角瞥见有黑影一闪,拉住杨震远就地一滚,只听得两声沉闷之极的声响,回首看去,两块一丈方圆的石头端端正正地砸在地上,入地半尺有余,我出了一身冷汗,真的被砸实了,我们此刻已成肉饼。如果脑袋不见了,血婴还有没有用?想到这,我咕地一声笑出来。
杨震远冷哼一声,飘身上了小山,四下了望,又飘下来。我问:是谁?
我只看到黑影一闪,应该是刚才那个黑衣人。
杨震远将我扶上马,策马而行。
喂,姓杨的,我饿了!
杨震远放在我腰间的手蓦然一紧:我知道不远处有一家客栈,里面做的素菜天下一绝,叫我的名字,我带你去。
好啊,我从善如流,小白。
小白?!
是啊,你看,我的徒弟叫小青,我的哥哥叫小花,你是我在人间第三个认识的人,就叫你小白好了。
不许叫我小白,你还有个哥哥?我是说杨震远的一张嘴已经不够用了。
我去九王府就是受他所托,别说这个了,我叫你小白,然后我弹琴给你听好不好?
你会弹琴?他声音里多了一些期待,嗯,以你的聪明才智我不应该吃惊的。
我不聪明啦,只不过是比你们多了点时间而已,人类花十年时间学琴,我可以花一百年啊。
你学画用了多久?
大概五年吧,有一天长老说我可以出师了,就再也没学过。
弹琴呢?
这个可就长了,你不知道,臭规矩多得很,什么六忌、七不弹、八绝,什么抚到尽善尽美处,啸虎闻而不吼,哀猿听而不啼,乃雅乐之好处也。我看是乱七八糟才对。
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正巧到了汉口与咸宁交界之地,登高望去,群峰起伏,层峦叠嶂,江南灵秀尽集于此。半年前,未遇到小青之时,我曾在此山中盘恒三日,认识了不少朋友,不知他们现下如何?
就在这里吧,我以前也曾为这里的动物奏过一曲。
他们听过你弹琴。完全不是平常温厚的嗓音,蕴含着我所不明白的奇怪情绪。
是啊,他们都很有灵性的。我找了林木茂盛之处盘膝坐下,不一会,大大小小的动物从各处跳出来,小至兔子田鼠,大至老虎,围在我身边,树上也百鸟齐集,叽叽喳喳,更有几只落在我肩头,轻啄着我的脸。
尚未打过招呼,杨震远已经将行囊中的瑶琴捧过来,我接过放于膝上,手指高举,准备抚上一曲,却见那些动物如见了洪水一般,拔腿就跑。老虎一跃三丈,跳到树丛后,几次以后就消失无踪了。田鼠胖胖的身子一扭,钻到了地下。有一只小兔子慌不择路,一头撞上树桩,四脚朝天晕过去。树上栖着的鸟也纷纷展翅高飞,一时间铺天盖地,犹如乌云蔽日。
我手指还未落下,面前就已经空无一物,但见空山寂寂,日光匝地,花落无声,惟有我和杨震远面面相觑,还有一只昏过去的小兔子。
他转过头咳嗽几声,又回过头看着我说:先别弹了,我们来烤兔子吃。
^^:这一章赶得辛苦,写得却很不像样,尤其是打斗的部分。唉,大家将就着看吧。
他转过头咳嗽几声,又回过头看着我说:先别弹了,我们来烤兔子吃。
虽然杨震远一直说要将那只兔子烤来吃,可我最后还是将它放了。
杨震远见我一直闷闷不乐,百般安慰。看着这个平时高高在上、一呼百诺的人放下身段做小伏低,虽然他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我还是咧开嘴,给他看我的牙。
正聊到在山上的情景,我抑制不住心里的焦虑,对他说:小白,我们还是去接应一下小青。
也好,免得你在这里一直耿耿于怀,不过要回去,还是要先做些工夫。
不错,这赤兔是不能骑了,便将它留在这里,过来,我还要再给你换张脸。
手边的易容药已经不多,我只得一切从简,又从山间找来褚石,将他的脸染成了棕黄色,仿佛大病初愈一般。这才两人共骑向来路奔去。
走了半日,依然见不到小青的身影,我心下发急:小青他莫不是一直追回了汉口城?
杨震远柔声说:你别太担心,以小青的武功,自保是没有问题的。
再怎么说,他也还只是个孩子,那欧阳冶看起来就老奸巨滑,我只怕他不知安排了什么阴谋诡计,小青一心报仇,便知道也是按捺不住。我现在又武功全失,只怕护不得他周全。
杨震远在身后抱住我,将两只大手交叠于小腹之上:凭我的武功,要保护你还是绰绰有余的,你放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真的?
千真万确!
一直一直陪着?
一直一直!
在通往汉口城的大路之上,秋风习习,花香浓重,脸上感受着温热的气息,耳里听着他的低声软语,心下竟然希望就这么一直走下去,永远也不要到达终点。
半刻之后,他突然说:还记得在洛阳你找我比武么?
当然记得,那时你拽得要命,我找上门你竟然只给了我一杯茶就拂袖而出,连话也不多说一句,根本就没把我看见眼里。我抱怨。
他低笑一声,把下巴抵在我发心:我二十五岁坐上联合镖局总镖头这个位子,三年来,向我挑战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都是依足了规矩投上拜贴。只有你,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在我面前一坐说喂,快和我比武。当时我就在想,这个人啊,虽然相貌平凡无奇,可是那双眼睛真是好看,又大又亮,水汪汪地瞪着我,没半点的逞强斗狠,就像一只小狗吐着舌头摇着尾巴站在面前,让人忍不住想拍拍它的头。
那你还一句话不说就走。
看见你那样一双眼睛,还有谁舍得和你动手。没想到你竟然守住了大门,害得我这个总镖头要出去都得爬墙。再后来他先是低声闷,笑声卡在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最后终于忍不住大笑,我掐了他一下,那一次真是丢足了人,还被小青取笑了足足有三个月。
我回过头,努力睁大眼睛看着他:你说的是这个样子么,像小狗?
他上下打量一番,说:你现在这个样子比较像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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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扭过头不理他,他谓叹似地说:看来你还是不懂。
我懂我懂,你记恨我找你比武,害得你爬墙,所以你骂我是狗。
他的头无力地垂在我肩上,突然又斗志昂扬地抬起来:看来转弯抹角对你是没有用的,我直接问,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么?
我沉思一会,小白他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武功高,人又聪明风趣,会赚钱,看到我真面目也没有流口水扯衣服,回山上之前就一直跟在他身边好了。更重要的是,他还会时不时来两句诗,这点让我尤其佩服。想当初,我看到族长的小情人倚在他怀里笑得要多腻有多腻,绞尽脑汁想掉两句诗,想来想去只得一句,于是走上前说:族长,你真是只见新人笑啊
我会一直跟着你。
他突然收紧了手臂,铁链一般缠在我腰间,颤抖地问:真的?
千真万确!
一直一直陪着?
一直一直。
他又是放声大笑,跃起来凌空翻了三个跟斗,落下又将我扣在怀里。
虽然不明白,可是看见他这么高兴,我的心里也是暖暖的,想跟他一起放声大笑。
一直来到汉口城,都不见小青人影,无奈之下,与杨震远略作商议,决定先找个地方落脚,再慢慢打探。
选了二楼临窗的位子坐下,点了几个菜一壶酒,就听不远处几个在谈论,隐约听得九王两个字,我心中一动,侧耳倾听。
一个脸胜黑锅底的中年汉子说:你说那刺客到底是何人,竟敢当街刺杀九王爷,这如果被抓住,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哪。
另一个白胖的说:那还用说,这几年朝廷愈发不宁静了,九王与德王斗了个热火朝天,为了争权,什么手段使不出来,难保不会有人心里怀恨。还记得一年前苏家灭门,二百三十八口一个没剩,兄弟当年也在徐州,去苏家走了一圈,那叫一个惨,回来后,几天没睡。
你是说,苏家的事是九王做的?
这个不敢说,只是我想,那苏家一向好善乐施,与武林中人关系是极好的,如果是江湖中人做的,那能一点风声也不露么?听说这个刺客来的时候就喊着要为苏家报仇来着。
我手一颤,筷子掉落在桌上。
杨震远压低了声音说:没想到小青竟然是徐州苏家的人。
我用筷子在桌上划来划去:围攻小青的黑衣人用的是水月刀法,和那欧阳冶一样,欧阳又是九王门下的人,这样算来,苏家被灭纵不是九王指使,也是脱不了干系的。小青这孩子聪明是聪明,可就是太莽撞了些,去刺杀九王,不是找死么?
杨震远抓住我的手:你没听他们说如果被抓住么?如果,那就是还没有,快些吃,吃过后我去打探一下。
食不知味地吃过一顿饭,要了两间客房。杨震远只是日日出去打探,我留在客栈将养身体。九王遇刺,汉口城内风声鹤呖。各级官府怕担上个办事不力的罪名,个个派出军队,拼了命地在城内盘查,但凡有一点可疑,立刻就抓起来,弄得人人自危。
三日后黄昏时分,杨震远进来,洗去满面灰尘,落了座才说:三日前的刺客的确是小青,九王受了一点轻伤,侍卫死了七个。据镖局的探子说,那刺客逃进了德王的行宫,被德王迎个正着。
德王也来了?
正是他颔首。
我沉默无语,天下最炙手可热的两位大人物竟然齐集这汉口城,九王不用说是为了血婴,德王又为何来此?刘家庄内匆匆一见,第二日我便南下,他应该不知道才对。
那好,我们今晚便去德王的行宫。既然德王与小青朝了面,难保他不会认出小青就是刘家庄坏他大计的二人之一,就算是龙潭虎穴,也只得闯上一闯了。
德王行宫位于珞珈山上、东湖之滨,与狮子山、侧船山、半边山、小龟山、火石山等相互呼应,错落有致。登高远眺,视野开阔,湖光山色,气象万千。行宫构思精巧,群而不乱,典雅凝重,银墙琉瓦掩映于苍翠林木和万花丛中,更显得仪态端庄秀丽。
与杨震远趁黑跳进行宫,只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人多而不乱,更有巡逻队来来往往。自喂下杨震远妖狐草之后,一直未能好好休息,身子困怠无比,十成轻功只发挥不到三成,杨震远单手托在我腋下,等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声时才快步移动。
进得内院之后,警戒松懈许多,我打个手势,二人分头去寻找。
沿着回廊一路行来,只见院落重重,大都黑沉沉的无人居住。正打算稍做休息,一阵香气充斥鼻间,我嗅着香味,穿过两个院落,眼前突然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却是到了厨房。
我攀上院墙,只见一个宦官模样的人正站在门口,尖着嗓子喊:你们这些懒鬼,我日日交待你们,任何时候都不得熄了火,猪油蒙了心的糊涂东西,打量着主子不在就偷懒,这次过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都打发到别院去做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