茕雨————遇雪天[上]

"嘉年华？！"捡捡立刻兴奋的大叫起来："真的要去吗？！哥哥！哥哥！我们要去嘉年华玩了？！太好了！耶耶耶......"
捡捡的反应让雨非有些措手不及，拒绝的话就梗在了喉咙里，看看封燊霆胜券在握的脸，又觉得不甘心："捡捡，你还要做作业，还要准备期末考试......真的很想去嘉年华？"
"哥哥，我的同学们都去过嘉年华了......我保证今天晚上把作业都写完，考试也一定得第一，行不行？"捡捡从雨非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不赞同，满心的欢喜瞬间变得有些失望，可怜兮兮的恳求着。
唉......同学们都去过了，所以......"好吧，不过一天就可以了，没必要一连两天去同一个地方。"复习备考是其一，而自己盼了一个星期，就是盼着能和捡捡单独在一起，哪怕一天也好。
"......好吧。"捡捡片刻后又兴奋起来："哥哥，我们一定要坐那个过山车和摩天轮，还有海盗船，他们说可好玩了......"
待兄弟俩有了结论，猜对了大半过程的旻飔笑笑的看一眼对面的燊霆，却见制定计划者不动声色的看向窗外，还是胸有成竹。
......
吃大餐、看电影，然后辅导捡捡写作业、入睡，这期间没人再干扰计划好的进程，自过年后，四个人又一次齐聚在封家大宅里，却除过一致呵护的捡捡，互相间几乎没有交流。
翌日，捡捡早早就醒了，睁着大眼睛躺在床上等雨非醒来，发现哥哥有了清醒的迹象，立刻兴奋得叫出来："你终于醒了！哥哥，我们今天要去嘉年华了！"
好热闹的地方，到处都是激动到尖叫的孩子们，抱着毛绒玩具、举着冰激凌在花样各异的巨大游乐设施之间往来奔跑。捡捡的眼睛早已不够用，神智趋于癫狂，忘乎所以的挨个尝试那些刺激的游戏，另外三个人中只有旻飔一路奉陪，雨非和燊霆则在下面等着，待他们过了瘾再一起转向下个游戏。而几个人四周，有无数封氏保镖不露痕迹的如影随形。
"不想玩是没胆吧？"燊霆忍不住打破了沉默，离开小不点的视线，江雨非便是这副死气沉沉的德行，仿佛出来玩是被逼无奈，面对电脑时的热情哪儿去了？！......想想也确实给他来了个措手不及，可是连沉稳的旻飔都玩儿的不亦乐乎，这里的欢乐气氛难道对江雨非就没有一点感染力？真是搞不懂这个倔小子在想什么，上课、在学生会学电脑时都很正常，甚至堪称虚心受教，可一离开学校立刻换了生人勿近的嘴脸，似乎在表明跟自己和旻飔仅止于公事公办的交情，或者......根本素不相识，更谈不上什么交情。可笑，这能由得了他？
雨非没有搭理的打算，也确实没有玩乐的心情和兴趣。自己只是陪捡捡来玩儿而已，除过面对捡捡，没必要装出兴致盎然的假样子。再说了，封燊霆有什么资格嘲笑自己没胆？他不是也没有参与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游戏？何况......入场券已经那么贵了，里面的每个游戏还得再掏钱。
"江雨非，我说你能不能有一点出来玩的自觉？我不希望因为你的糟糕表现而给我弟弟的快乐带来阴影！"燊霆使劲推推雨非的肩膀，不耐烦里夹杂了说不上来的愠怒。
"捡捡还没有做决定！"哪里能算是他弟弟？！挥开封燊霆不受欢迎的手，雨非立刻反驳："所以现在还是我弟弟！你不要自说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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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大局已定了还这样嘴硬，江雨非的脑袋还真不是一般的冥顽不灵！燊霆想也没想便反制住妄想推开自己的胳膊，轻轻一带，雨非整个人就尽在掌握中了："大庭广众的想逼我动手是不是？无所谓，我大可不必如此迁就你！最好给我放明白点，你不就仗着养过捡捡几年吗？除此之外根本没有跟我讨价还价的资格！而你是如何养他的？不过是跟你吃了几年苦！普通家庭的孩子都来这里玩过，可捡捡呢？你就没有一点反省的意思？看他兴奋成这样你是不是心里不舒服？见不得他高兴呀？声称是他的哥哥，你称职吗？！"
"放开我！......"雨非挣了几下没有挣开，想驳斥封燊霆的指责又自觉无话可说，突如其来的委屈感却蔓延开来，一时间怔在原地发起了呆......
"江雨非？江雨非？"见雨非表情不对，燊霆松了手，不由自主地有些后悔，出来玩就是寻开心的，自己说那些刺激人的话做什么......真是的，江雨非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自己在欺负他："好了好了，我只是随便说说，没有别的意思......"
正在此时，刚从巨大啤酒杯里出来的捡捡飞跑了过来，一眼就看出哥哥神情不对，立刻不干了："哥哥？你怎么了？燊霆哥哥！你欺负我哥哥了？！"
"没有没有......"这小不点儿眼睛可真尖！对江雨非的保护欲简直不像一个七岁的孩子......倒确实是封家孩子的作风。燊霆连忙否认，为求效果还亲热的揽住了雨非的肩膀："我们刚才在接下来要玩什么上有一点点分歧，哦，就看你饿不饿了。"
"没有吗？"捡捡一脸的不相信，严肃的看看燊霆，上前将雨非拉到一边："哥哥，真的没事儿？"
"捡捡，真的没事呀。"雨非已调整好了情绪，蹲下身子平视捡捡宠爱的微笑："是哥哥觉得载着你的东西好危险，他就要我放心，说这里的安全都有保证......饿不饿？还是先坐过山车？"
捡捡又来回看看，终于笑了："哥哥不用担心啦，我那些同学每样都玩过好多次的，根本不危险。我一点都不饿，先玩过山车吧，旻飔哥哥，玩过山车我们也有优先权吗？"
"当然，捡捡到哪里都能排第一，走了。"拉走再次兴奋起来的捡捡，走了几步后旻飔转过头，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喂，两个胆小鬼，过山车可是最刺激的，敢不敢一起来洗洗脑子？"
......
再一次目送捡捡越过长长的队伍，在无数排队等待的孩子们羡慕的眼神中径直入场，雨非无言的靠在场外栏杆上，不再掩饰心情的低落。这就是不同了，捡捡有着别的孩子所没有的特权，连玩耍时都不例外，而这些，自己怕是努力一辈子也做不到："你会惯坏他的
"什么？"燊霆没有听清，也没料到雨非会突然开口，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些特权，对小孩子来说太......"雨非又停住，想起了封燊霆曾经提起过的立场问题，自己和他的立场或许相同，但是立足点却有着天地之别，而相对于封家，自己的起点实在是太低了。
燊霆已明白雨非的意思，静静等了一会，见雨非不再继续，觉得到了扭转雨非观念的好时机："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很多人天生就高人一等拥有很多特权，而这些特权却不一定通过自己的努力就能争取得来。或许你认为让捡捡过早地享有和普通人不同的权利会对他成长不利，可是别忘了他本来就不是普通的孩子，而封家的人一生下来就要被灌输与众不同的理念，这样才能将优越感转化为维护家族利益的原动力。捡捡已经七岁了，却没有享受过家族人员生来就有的权力，我所作的一切只是对他以前欠缺的补偿，让他能早一些适应自己的本来身份。他是我弟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他提供利于他成长的良好环境是我的责任，我知道以前你也尽力了，所以还希望你能理解我也有尽力的义务。"
......所以，尽力和尽力也是不同的......雨非望着在空中急速翻滚的过山车，无言以对......
"江雨非，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不要再让捡捡察觉了行不行？"燊霆的语气更加缓和，雨非显而易见的难过让人有些不忍心："这里用一天的时间是玩不完的，我希望明天还能把快快乐乐的他带来，毕竟明天是他的生日，你忍心因为你的自私，而把过生日的小寿星关在家里复习功课？"
"明天......是捡捡的生日？！"雨非震惊了，捡捡的生日！自己却不知道！没有为捡捡庆祝过生日，以前也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提及这个日子，而自己就根本没有生日的概念，因为自己也从来没有庆祝过生日。
"我想你就不知道。"看到雨非显然是措手不及的吃惊表情，燊霆轻松自得的笑了，这也是之所以肯定能够说服江雨非不会阻止自己带捡捡连玩两天的原因："到明天捡捡满七岁，我已定好了地方为他庆贺，他会喜欢这个惊喜的。放心，只是我们几个参加，毕竟让捡捡完全适应新身份尚需一个过程，这一次还不宜太张扬。"
......
是夜，雨非在封宅的大床上辗转难寐。旁边的捡捡早就呼呼大睡了，小脸上还挂着得知哥哥允许第二天接着玩转嘉年华的天真笑意。
......

第二天，嘉年华的会场里依旧人山人海，趁着捡捡喝饮料的间隙，雨非装作不经意的问："捡捡，这里面这么多玩具，有没有你喜欢的？"
"这里面呀，"捡捡想了想摇头："哥哥，都是些毛绒玩具，很幼稚，女孩子才喜欢。"
"哦？"雨非不由得错愕，旋即莞尔："那你认为什么才不幼稚？是男孩子喜欢的？"
"变形金刚呀！这还用问？！"捡捡似乎对哥哥的孤陋寡闻有些不敢相信："哥哥不知道呀？现在最流行那种六十四组合的变形金刚了，外壳采用的是太空飞船上使用的钛合金，还附带有各种很现代化的武器装备，跟动画片里的配置一模一样，还可以要求厂家按自己的喜好定制升级。我同学都有，酷毙了！"
"哦......"变形金刚？捡捡的世界里已经有自己不了解的东西了，雨非再次感觉到失落，勉强听完捡捡的描述，忽然想起来似的拍拍脑袋："哎呀，忘了！捡捡，哥哥忘了今天下午要和人换班，你在这里继续玩，我得去打个招呼......餐厅的地点我知道，到了晚饭时候直接去那里跟你碰头，玩得开心点。"
"哥哥......"捡捡很不乐意，却懂事的点头："那我等你呀。"
雨非的背影立刻混入了人群中，捡捡若有所思的对旁边正交换眼色的两个人宣布："等我长大了，一定不让哥哥再这么辛苦！"
......
雨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捡捡所说的六十四组合的变形金刚就摆在商场最显眼处，几乎和自己一般高，上面的标价......绝对是个天文数字！怎么可能？不就是个玩具吗？！进口的又有什么了不起！
可是......转了几家商场，所有的变形金刚都是统一价格，就算最小的一款十六组合的，自己也买不起。雨非犹豫了，如果将学生会工资拿出来，倒还够买一款中等的，但这是自己送给捡捡的第一份生日礼物，真的不想动用别人施舍来的钱财......怎么办？已经下午了，自己岂能两手空空的对捡捡说"生日快乐"？！

第十二章

预订好的酒楼豪华包厅里，捡捡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吗？！这个......是送给我的？！"今天才提起过的那种六十四组合的变形金刚，居然变戏法一样成为大哥哥们送给自己的礼物！这不是在做梦吧？"我真的今天过生日？！"为什么哥哥从来没说过？可是这个高大威猛的变形金刚......哇噻！真的酷毙了！

夏日天长，却也慢慢黑了，小不点埋首于玩具的拆卸组合中忘了时间，燊霆却渐渐的皱起了眉头，江雨非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居然如此的没有时间观念！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急急忙忙地走了，想必是去给捡捡选礼物，可选什么需要这么长时间？！
旻飔出去了片刻又进来，在燊霆耳边低语几句后拿出一张纸笺，燊霆看了一眼顿时愣住，随即示意旻飔陪着捡捡，自己匆匆离开。
......
雨非抱着一只包装精美的盒子，恍恍惚惚的走在原先是熟悉街巷的废墟里，大片的残垣断壁间，只剩自己的房子还完整的却孤零零的立着，就如同孤零零的自己......关上门浸入完全的黑暗中，手里那只寒碜的盒子再也拿不稳，随着一声刺耳的摔裂声，雨非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压抑太久的绝望伴着承受过多的委屈决堤而出，先是无声饮泣，继而嚎啕......
......江雨非，你是一个不自量力又总爱一厢情愿的人！其实捡捡根本就不需要你......拿到了选中的礼物，兴冲冲抵达那个气派的酒楼，没进包间就听见捡捡快乐至极的兴奋声音，从半掩的门看进去，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令捡捡激动的东西，和它比起来，自己手里十六组合的变形金刚是那样可笑，而一左一右陪着玩耍的人，和捡捡一起构成一幅无限和谐的温馨画面......应有尽有，那才是捡捡应该享受的生活，自己拼了命也为捡捡带不来的快乐，别人却带来的轻而易举，那对捡捡来说，自己还有什么用？......捡捡，自己失去捡捡了......
......
酒楼包间里，捡捡完成了一组变形，兴奋的抬起头来："快看！我成功了！他们说这一组最难组合，原来是在夸张......咦？旻飔哥哥，燊霆哥哥呢？呀，天都黑了，我哥哥还没来呀？！这么晚了......不行，我得去找找......"
"捡捡，你哥哥没事，燊霆哥哥已经去找他了，我们在这里等着就行。"旻飔微笑着拍拍旁边的位子："坐过来，趁现在没别人，我想先告诉你一些应该让你知道了的事情......"
......
......月亮爬得高了，柔和的月光从破旧的窗棂间照进去，似要安慰那个扑倒在简陋屋子中间，因承受着绝望而悲恸的人......
门外的月影里，还隐着一个悄无声息的人，或许是被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所震撼，只是背靠着墙默默聆听，一动不动。

......良久......
雨非木然站起身，拉亮了日光灯，被刺目的光线一时间晃得睁不开眼......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了家里，看样子很晚了，还是要赶快返回那个酒楼，捡捡还在等自己替他庆祝生日，即使只有三年多的兄弟情份，即便他注定不属于自己，也得......善始善终。
收拾起散落的变形金刚，雨非想了想，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藏好，拿去和不拿去都已经毫无意义，那又何必为再自己招来处处不如人的难过？这份可笑的礼物，还是不要让捡捡见到吧。
敷了敷红肿的眼睛，雨非整整衣服准备出门，一边思索如何解释迟到的原因，最起码要合情理，如果让捡捡察觉出一丝异样，只怕自己在别人眼里，又成了不能顾全大局拖捡捡后腿的人......
"笃笃笃"，一阵轻叩声过后，不等雨非反应门就被推开，封燊霆不客气地走了进来，四下打量了一番，眼睛锁定茫然的雨非："你还真磨蹭，跑到这儿做什么？忘了捡捡在等你？快走吧。"
......一切都是为了捡捡......出于对捡捡的关爱，这个人才会纡尊降贵再三容忍自己的放肆吧？现在依然是为了不希望让捡捡焦急等待，所以来催促一个本不该出现在那种场合的不识好歹的乞丐？雨非竭力掩饰惨淡的心态，一言不发的往门外走去。
"没忘什么东西吗？"那么执著的给捡捡买了礼物却不送了？燊霆刻意的提醒着，也能够了解雨非的感受，其实这倔小子实在有些想不开，礼物有贵贱，但情分却无轻重，没准捡捡会更喜欢他的这份。
在向自己炫耀吗？这样也好，免得当着捡捡的面让自己难堪。不想让对方看出自己的失常再招嘲笑，雨非索性直言不讳，淡淡的开口："我没有礼物可送。你也大可不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想得到捡捡的认可就在他身上下功夫，他承不承认你是哥哥还得看你自己，我是决不会放弃捡捡的！"
"雨非......"燊霆伸手拉住了雨非，正想说些什么，身后传来一声大喊："放开我哥哥！"随后拉住雨非的手便被一口咬住痛得松了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