茕雨————遇雪天[下]

一下飞机便直奔这里，意料中却情理外的发现小桀在门外徘徊，想必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还不很确定该以何种姿态面对他......那么这次是真的找到了那个人，而自己该以何种姿态面对他，也该认真考虑一下，毕竟时过境迁了这么多年，不知道他会如何看待过去、如何看待小桀、如何看待自己......小桀在这个门外守了一天，自己就在暗地里犹豫了一天，而小桀终于进门时，自己离得太远只能依稀看见一个身影，一个模模糊糊来不及抓住印象的身影......
"燊霆？小桀已经在里面了？"终于赶到的旻飔敲了敲车窗，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刚进去......"燊霆打开车门让旻飔进来："查到了吗？你有没有注意到在这四周总有些鬼鬼祟祟的车和人来来回回的，好像还有别的人马在监视，是不是小桀他们派来的？接下来他们的动向会不会跟雨非有关？"
"雨非？......你终于说出这个名字了！"旻飔揉揉酸涩的眼睛，疲惫的打趣："连坐了几十个小时的飞机，又马不停蹄的被你指使来指使去，看来还是有价值的嘛，起码我终于可以叫出这个害我捞不到觉睡的罪魁祸首的名字了！江雨非江雨非江雨非！你说他的耳根会不会发烧？"
"抱歉旻飔，"燊霆衷心的道歉："事发突然，这件事我又实在不想假手他人，只能辛苦你了，要不现在送你回别墅好好睡一觉？这里我来处理......"
"免了，我对这件事的兴趣不亚于你。"旻飔翻开手中薄薄的资料："你看，先撇开名字和相貌，户籍档案所记载的资料履历上显示的完全是另一个人，而且据我从非常规管道查到的可靠消息，此人目前的经济状况用腰缠万贯都不足以形容，最妙的是，早在三年多前他就结婚了......"
结婚......江雨非结婚了？！旻飔后来所说的话燊霆都已听不进去，结婚这两个普普通通的字眼如当头一棒，使斟酌一天已基本定稿的见面方案瞬间晕头转向......其实二十出头的人结婚没什么稀奇，或许是从没想过比自己还小的他会先行和婚姻扯上关系。只是......自己该怎么办？
"......将这些虚假信息合法化并不容易，所以他的背景......燊霆？你想现在进去？！"
"不然在这里干等？有什么意义？！"既然找来了，无论如何也要解决掉这些年拜他一走了之所赐的问题！燊霆头也不回大步往那个神秘而诱惑的大门走去："你进不进去自己看着办。"
还没到达门口，小桀激动的声音就清楚地传了出来："......你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没有死？我真的希望你真的已经死了，这样我就可以继续骗自己说你不是不要我了，继续假装自己不是没人要的多余东西！你为什么没有死？！"燊霆登时机警的闪到了门边，留在车里的旻飔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也即刻藏好......随着咣当一声响，小桀从门里冲了出来，并没有发现隐在黑暗中的燊霆，也没有留意旻飔所在的车子，径直往巷口跑去......没等燊霆示意，旻飔已发动了车子，悄悄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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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往事，小桀居然有着如此难解的心结！他是个早熟的孩子，对所经历的事情想必有着很多疑问，而自己非但没有给予适当的引导，这些年反而忽略了他太多，真是一个失职的哥哥......有旻飔在，小桀就不会有事，那么江雨非呢？
踏入被小桀撞开的屋子，燊霆循灯光来到厨房门口，几片瓷器碎片在脚下发出声响，引得木然垂首立在厨房中央的人抬起了头......雨非......是他，经过了多年未知的变迁，再见到这张脸，似乎并没有感觉相隔了很长时间，还是依旧干净如昔，只不过不再那样青涩......只不过比从前更加令人试图亲近......
"你弟弟刚走......"雨非只愣了一下，原本惨然的脸便恢复了平和的表情，暂时将捡捡的悲伤放下，尽量用说话把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问题上："我们把事情都谈开了，我想他以后不会再来找我，我也不会去找他，你放心吧......想必你已知道了，他走时有些激动，我想那位邵先生正陪着他吧？虽然他对你有些误解，可这误解现在也该消除了，希望你在百忙中能抽时间多陪陪他，因为你是他的哥哥，对他的成长负有责任......哦，请你别多心，你确实将他培养的很出色，这一点我心服口服，所以......"所以......所以什么？断了一切奢望心甘情愿的在捡捡心里死去？......
"培养得很出色......这就是你对于他的成长暗中关注这么长时间所得出的结论？"初见的悸动和被雨非一眼认出的狂喜让燊霆有些眩晕，对雨非反常的吞吐多言根本不曾察觉，反而连自身该说些什么都有些靠不上谱，为避免失态于是开始在房间里四处踱步，如同审视自己所好奇的未知世界："如果光看外表，任何人都会以为这是一所不起眼的普通民居，可是看看屋里的这些东西，谁还能说这里居住着的只是一般平民百姓......有幸到这里做客的人，大概都觉得眼睛不够用了吧？"
这些东西......很特别吗？倒也确实在附近商场没有见过类似的，只能说是梓晴那种讲求极端格调的品位古怪成癖......这个人还是那样居高临下，带着那种与生俱来本性难移的傲慢，在这一点上，幸好捡捡没被他影响。雨非淡然开口："我这里一般没有客人。"自从自己和梓晴搬来，能进入这里的只有那么寥寥可数的几个人，而能够不告而入的，也只有捡捡和这个封燊霆了，这应该也是在明先生的默许和严密监控之下......如果自己吵嚷起来，只怕立刻就会有一些诡异人士出现，任他身份再特殊，也只有消失的份，日后更是休想再踏进来一步。
在别人的严密监控下生活了很多年，说起来有些难以接受，或许也有些不自在，可是没有办法，谁让自己是那个麻烦女人的"老公"呢？而且这种监控只涉及房子之外的范围，实际上并没有妨碍自己，相反，因此而来的平静倒很值得享受，因为在这四周再没发生过以前频发的盗窃、抢劫等诸如此类的治安事件，也从没有工商、税务、环卫等政府部门来找自己这个"个体户"的麻烦，更没有地痞、无赖之流上门寻衅滋事，连不小心落在某个自己都回想不起来的地方的钱夹，都会在第一时间自动跑回书店柜台......如果说国内目前还有一个地方能够放心的"夜不闭户"，毫无疑问的便是自己熟悉的这条小巷了。那么还有什么可抱怨的？这种宁静的生活，自己曾经梦寐以求，所以根本没想过也不希望有所改变。
燊霆已经踱进了书房，一眼就盯上了那组电脑："这就是你用来一再入侵封氏集团网络的工具？真先进，相比之下或许我那台电脑的配置都会逊色不少，难怪让封氏集团一度一筹莫展......"评价一番后又踱进了卧室："你的卧室？简洁朴素，和别的地方风格不太一样......怎么只有小桀的照片？你的呢？还有你妻子的呢？难道你们没有结婚照？"
"梓晴不喜欢照相。"雨非再度淡淡回应，自顾自坐进沙发打开了电视，暗地揣测着封燊霆的用意......既然已见到了捡捡，不会放心让他一个人乱跑的封燊霆就不会得不到消息，再见到他便是意料当中的事，也料到他会查到允许查到的一切，上门警告也在情理当中，只是他的言下之意......应该已经知道封氏数据库被自己潜入的事情，是自己不小心留下了证据？还是他乱猜的？
"噢......梓晴？"叫得好自然......是太丑不愿意照相吧？从旻飔拿来的档案照片上，自己已经看到了在微笑的雨非身边微笑的那个女人，土气、俗气，却有着令人气闷的福气......视察完毕，燊霆确信了旻飔的结论--雨非现在的背景已不简单，难道这些年里他有着异于常人的奇遇？"听说她出国留学了？还是自费，你现在的经济实力可不一般呢。"
雨非认真的按换着电视频道，对封燊霆意图不明的评论不置可否，开始就已经开门见山的表明无意对捡捡施加影响，而自己现在的生活与他无关。
对自己不理不睬？还是跟以前一样呀......看来雨非的性格并没有多少变化，自己依然是一个不受欢迎的存在，燊霆轻声笑了："你不说话也解决不了你我现在所面对的问题呀，他既然找到了你，你就不能再推卸引导他走上正道的责任。长期以来，小桀的成长档案里都是报喜不报忧，因为资料一旦归档，就意味着随时会被对他进行动态追踪的集团评估部门调阅参考，若掺入负面的东西，对他以后的发展来说无疑是后患无穷，而他的有些问题，归根结底是你遗留下来的，所以我虽然是他哥哥，也不是想解决就能解决得了。"
"......你想说什么？"捡捡的问题......刚才已经隐约感觉到一些，他从小就很敏感，跑掉时又那样激动，实在让人担心。雨非关掉电视，决定把事情弄个明白。
"他今天在你门外守了一天，想进又不敢进，可怜巴巴的像一条被主人抛弃的小狗，我看了都有些于心不忍，你知道吗？"自己虽然也守了一天，但性质不同，心境......也不同。
真的吗？！......傻孩子，自己在门里也等了他一天呀！自己也傻，为什么没想到出去看看？！"所以呢？"雨非依然没什么表情，想来封燊霆又会搬出那套身为优越高贵的封家人不该如此、有失身份等等等等的荒谬血统理论。
"我只能也在门外守了他一天，怕出问题不能放着他不管，怕引起他的逆反心里又不能被他发现，真得很辛苦，所以我现在很饿了......"燊霆直截了当的表明了自己的意图，目标明确的望向厨房："我看到你有很多现成的东西......"
......
"......好吃......你的手艺又进步了不少......原来就让我垂涎三尺了，现在更能令人魂牵梦萦......"美食当前，燊霆毫不客气地大快朵腴，一边连连的含混称赞......这些东西一定是雨非为小桀准备的，可惜自己那个麻烦弟弟没这个口福，要是旻飔知道被自己独享了，也会扼腕不已的......
好能吃，真像是一天没有吃饭，没想到这些为捡捡精心准备的东西，会落入封燊霆的肚子！雨非觉得无奈，因为只要抬出捡捡，自己就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只是多年不见，现在的封燊霆似乎变化很多，至少目前短兵相接的短短时间里，表面上不再如印象里那么......高高在上。
吃到心满意足了，燊霆也决定好了下一步的行动："我知道你很想了解小桀的情况，今天正好是个机会，你我不妨开诚布公的谈谈。首先有一点你的判断并不正确，我不是跟着小桀来的，而是你昨晚潜入封氏集团的数据库时，被我们追踪到了，一直有一个神秘黑客对小桀很感兴趣，此人的本来面目我当然很好奇，至于在外面遇到小桀，则出乎我的意料......却也合情合理。昨晚是因为小桀突然出现，所以才使你忙中出错，延误了离线时间，是不是？"
原来如此......看来梓晴的警告并不是危言耸听，她如果知道带出了个给她丢脸的徒弟，怕是气得吐血之余，又得杀回来弄把菜刀架到自己脖子上了。不过自己并没有搞破坏，而封燊霆也不像马上要兴师问罪的样子，潜入封氏集团数据库的行为比起捡捡目前的状况更不应是当下需要在意的首要问题："其次呢？"
"其次，有一点你的判断很正确，现在旻飔正跟着小桀，所以我才会放心的坐在这里。"燊霆一点点切入正题："不过小桀是如何找到你的，我还不很清楚，但是他逃课回国，我是今天才知道。你也知道他的功课没问题，逃几天课倒是关系不大，可是除了功课，他手头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正在进行，这些事情无一不需要他担负起一份不轻的责任，而且任何一件事情一旦办成，都无疑会成为他将来呼风唤雨的砝码。不过他为达目的所采取的方法有错有对，并非全部都值得鼓励，甚至有些纯属歪门邪道，长此以往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我不说你也应该能想到。"
第 20 章
......？！怎么好像听不太懂，封燊霆所说的需要担负很多责任的人是捡捡吗？才刚刚十五岁的捡捡？"他即使再能干，也还只是个孩子，你压太多的事情给他无异于揠苗助长，他又是一个责任心强好胜心切的孩子，难免会急于求成，结果当然只能适得其反。这个问题根源在你，是你太急于把他当成摇钱树使唤，封氏集团再没人才可用了？先让他安安生生的完成学业不行吗？！"

"那些事情跟封氏集团没有关系，甚至于我都是通过秘密渠道才略知一二。"原来雨非还是会激动的，激动起来也跟从前毫无二致，真怀念那些对立却熟捻，可以随心所欲直达目标的日子......燊霆心里微笑了一下，表情依然严肃："小桀和我并不亲，甚至强硬的拒绝改姓为封，个中缘由你应该很清楚，而这也是他背着我做那些事情的原因。他的能力很强，又有一批很不平凡的朋友，通过那些朋友牵头，巧妙的借助一些暗中势力，再经由他精心的经营操作，到如今他自己能够实际控制的财富资本，已经累积到了相当庞大的一个数字，可以说现在的江雨桀完全可以摆脱封家的影响自立门户。"
......真的在说自己的捡捡吗？在成长档案里，捡捡是一个勤奋好学的好孩子，是一个积极上进的好学生，优秀、完美、无可挑剔，却又纯属正常范畴，没有一点资料吐露他还兼顾其它事务，而这些事务，以及通过这些事务所达成的结果，听上去就像天方夜谭......
"......不过他到底欠缺经验，过早的暴露了自己有悖人伦的野心，你可能想像不到那个野心是什么--吞并封氏集团！......吃惊了？我早就说过你的小捡捡因为拥有封家的血统所以决不普通。封家的人想吞并封氏集团......这对封家来说是一件前所未有的事，归根结底，是他并不认为自己是封家的人，他唯一肯公开的身份是江雨桀，只承认自己是一个叫做江雨非的人的弟弟！不管是不是出自你的期望，都是因为你他才有这样荒谬却固执的认知，他一直认为封家为了分开你们，对你施加了很多压力，你的突然失踪更让他认定封家是拆散你们的真凶，所以打垮封家进而吞并封家，就成了他一切努力的原动力和最终目的，而他也正在尝试这样做！"
捡捡......记忆中乖巧懂事、缠着自己要吃面的天真烂漫的捡捡，为了自己，正在走向一个处心积虑玩弄权谋的极端？！雨非不愿相信，却不能不去怀疑，捡捡临走时谴责自己的话里已露出端倪，而封燊霆也没有必要无中生有："你想把一切责任归结到我头上？可是当初正是你想方设法证明我没有教育他的能力，要求由封家负责教育他，并且极其自信的保证不会出问题。你那一整套科学、高端、成体系的教育方法没起作用吗？捡捡小小年纪就如此了得难道一点都不值得赞许？而且我离开的决定并不草率，也并不应该在你意料之外，难道之前你没有制定相应的对策，并在之后实施？现在来我这里说这样的话，该不是捡捡威胁到了你在封氏集团的地位，你想通过我来牵制他？"
没有在自己的意料之外？......想必他就是一直这样认为的，所以走得那样干脆洒脱，完全不考虑他人的感受！"知道吗？从一开始，我就觉得跟你沟通总是很困难，我的本意和你的理解，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是没有改善！"燊霆苦笑了："不管你怎么理解，我的出发点都只是单纯的为小桀考虑，他目前有没有威胁我的能力姑且不论，仅就他妄图瓦解封氏集团这一点，如果消息走露，他在家族中就已经失去了跟我较量的基础。我不否认当初为了让他任祖归宗，有些所作所为确实操之过急，可你也不能否认当时处理问题时自己也有欠考虑，至少你没有给小桀时间适应就不告而别，这一点......你我都没有立场表明自身替他考虑得足够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