茕雨————遇雪天[下]

"......或许吧，"就说一个人的本性不会改变，刚还觉得他姿态低了些，现在就原形毕露了。自己也觉得跟这个封燊霆找不到共通点，他总是用这种自以为是的姿态居高临下的说教，即使再有道理，可那种傲慢自大的态度很......欠扁："你想说明什么？我该为捡捡想要吞并封氏集团负责任？然后呢？我就该负责约束他这种你所谓的‘有悖人伦'的野心？很抱歉，我没有这样的影响力，他找到我应该纯粹出于偶然，以后很可能不会再来了......或者你刚才听到了一些，在他心里，其实我还是死了的好。"
"问题就在这里，"雨非对自己总有一种暗藏的抵触心理，是当初那些幼稚行为留下了糟糕印象？相比于他，小桀的问题并不严重，可是再不严重现在也得非常严重了："你没有察觉到小桀很不对劲吗？我不妨直言，数日前他精心策划、抱有极高期望值的一次针对封氏集团的行动，刚刚被我挫败了，本来我可以早早的让他死心，可是在这次行动中他所采取的手段极不光明正大，为了当成一种历练而使他长长见识得些必要的经验教训，所以我让他以为稳操胜券，到了最后一步才毫无预警的一败涂地，完全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动向一直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之前也根本没有尝过这种完败的滋味，大势已去后的心情可想而知，旻飔不放心前去开导时才发现他离开了学校，连假都没有请。当然，很难断定逃学就和这次的失败有关系，可是他的承受能力再好，一旦遇见了消失很久的你，自尊心便无疑伤上加伤，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他一直以为你是支撑他的精神力量，当事实证明你有能力联系他却没有这么做时，他的失望......或者绝望促使他再也无法控制情绪而濒临崩溃！你还要心安理得的置身事外吗？这件事处理不好，会影响他一辈子的！"

"你......太过分了！"怎能这样对捡捡？！即使不顾兄弟之情，也不能这样欺负他，他还是个孩子！雨非愤怒的站起身："他是你弟弟，不是你的敌人！他的情况这样危急，你居然还放心的在这里东拉西扯这么长时间？！万一他想不开出了事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有当哥哥的责任？！我要出去找他，你请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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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非！你不要总是这么冲动！"燊霆心知第一步已经成功，一边阻止雨非出门，一边拿出手机按下了一个快捷按键："小桀现在的情况我一问就知道了，你一个人瞎找能解决问题吗？......喂？是我，情况怎么样？......嗯......嗯......我知道......真的没有办法沟通？......那也只好先这样了......好吧，‘辰'这个孩子很不错，你就暗中拜托他多操些心，有情况及时联系，辛苦了。"
雨非紧张的听着，努力想从燊霆的只言片语里猜出捡捡的情况......似乎和那个叫"辰"的朋友在一起？有他陪着就会安全吗？自己该不该找去好好解释一下？

"小桀没事，现在和一个朋友在一起，安全上绝对没问题。"燊霆收起电话，又坐回原位，也招呼着雨非："眼下他应该还在钻牛角尖，你就是找到他也很难把事情说清楚，不如给他一段时间冷静下来，而我们也好讨论一下打开他心结的方法......"
......
讨论持续了一夜，有了为捡捡"治疗旧日心灵创伤"做前提，虽然算不上尽释前嫌，雨非和燊霆却也再没有大的、原则上的分歧，一致同意采取稳妥些的办法，由雨非大开店门，等待捡捡冷静后自己再找来，然后大家推心置腹的谈谈。因为不论在雨非的记忆里还是在燊霆的描述中，捡捡都是一个敏感、有原则、不轻易气馁的孩子，更不会随便放弃解不开的难题......而当初雨非离开的理由，绝对是他极为想听雨非亲口给出答案的问题。
天刚刚亮，雨非就打开了店门，小巷里和以往一样安静，只有偶尔会经过几个居住在附近的路人。封燊霆借口旅途劳顿，钻进雨非的卧室睡觉去了，还不忘对雨非解释说外面少不了有"辰"的耳目，在捡捡现身之前，自己最好不要露面。雨非守在柜台后，静静的期待......
太阳出来了，中午了，太阳西斜了......捡捡没有来......
早就过了歇业时间，再不关门的话就不正常了，虚掩上店门，雨非失落的走进客厅，看起来已睡足了的燊霆也恰好从卧室走出来，冲雨非点点头，示意自己正在打电话："......好吧，我再想办法......我知道这件事不能再拖，争取今晚能赶回去......小桀的问题也得尽快解决，我们要主动些，不能让他再逃避......就这样办，见面再谈，拜拜。"
收了线，燊霆似乎忧心忡忡："雨非，看情况小桀今天不会来了，他的朋友透露说他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谁都不理，我想我们之前的估计都太成人化，没有考虑到他实际还是小孩子......或许应该逼他面对问题，你怎么想？"
"你还有事？那就去忙你的，免得出了什么问题又把责任推给别人！从前的事我会找捡捡解释，一直解释到他理解为止。"显然除了自己，没人把捡捡放在第一位！当初把他留在封家真是错误！雨非开始怀疑封燊霆解决问题的诚意，决定立刻去找捡捡，自信他会讲道理，至于原不原谅自己，并没抱太大的奢望。
"快刀斩乱麻不行吗？"其实刚刚和旻飔已经商量好了下一步的举措，就不知雨非能否接受了，不过俗话说关心则乱，按以往经验，遇到有关小桀的紧急情况他就不会深思熟虑，现在好像也一样呢。燊霆绕过雨非的讽刺开始试探："我的确有事需要赶回总部，可是小桀的问题不解决，我就是回去也放不下心，不过这也让我有了一个主意，小桀这孩子很特别，我们不妨也采取特别手段，用非常规的方法先转移他的注意力......这个方法应该能刺激到他，就是有些委屈你，你认为当你我延续着当初的对立，而你显然处于劣势时，小桀会坐视不管吗？你不希望他像从前那样立场鲜明的帮你吗？"
......？"你的意思是......"雨非立刻明白了，愤慨、屈辱、失落、无奈......从前那些不好的记忆又涌现出来，曾经被封燊霆鄙视污蔑为乞丐的经历就如同发生在昨天，让自己气愤难平，不过......应该有用，那就无所谓了，只要能使捡捡直面问题，重温这些委屈并不算什么："好吧，既然你都安排好了，想必把握很大，他会帮谁并不是问题，只要摆脱现在的状态就好......你想让他到哪里找人？"
燊霆不意外雨非的爽快，自己一直都明白，为了小桀他可以不顾一切......这是自己唯一的把握："家，我想让他回家......我要带你回家。事情在那里开始，理应在那里解决。你离开后再没回去看看吗？就没想过......回家吗？"
回家？......哪里还有家？对于家的最后印象，只是一片满目疮痍的废墟，那个只能在梦里温暖自己的城市，早已面目全非了吧？原先想回去时，却陪着梓晴整日东躲西藏漂泊不定，没能找到回去的机会，等安顿下来，捡捡又远在国外，回去也没有意义......现在，还真的希望回去看看，希望旧地重游能旧梦重温，能和捡捡......重聚："你安排吧，不过我得做些准备......"最要紧的就是得先给梓晴发个邮件简单说明情况，免得她只得到表面消息，大惊小怪之余横生枝节，而这个邮件也会在第一时间被明先生截获，相应的也就会通知手下对这里即将发生的事情视而不见......
......
......为求真实，有些乱了的屋子故意没有收拾，就好像主人离去的相当仓促。打点好的行李放在不起眼的角落，当然是在这场戏演完之后才会被带给自己......然后呢？对于封燊霆为表现"对立"将要采取的手段，其实雨非心里根本没有底，也做了会被他用种种类似以前的卑鄙行为过分对待的心理准备，可情况似乎并不在意料当中，对方到现在都没有动手的迹象，只是在自己准备行装时如影随形，说是"避免出漏洞"......
"准备好了？......别紧张，我不会真的采取原先那些幼稚的做法对待你......为了让小桀相信，当然越逼真越好，可是我已无法再允许自己伤害你，所以请你配合一下......只要闭上眼睛不动就好......"燊霆轻轻的声音就像是安慰，带有自己也控制不了的柔和，多少也能猜到雨非的心理，对他平静下暗藏忐忑的原因，只能够悔不当初，不过现在正是驱除他糟糕印象的好时机......或许，只有自己才知道对于雨非接下来的反应，自己抱有多大期待......
闭眼，不动？......就这样呆呆立着？好傻......身体离地的时候，雨非已明白燊霆的意思，也清楚自己该干什么--那就是什么也不干，只当自己是件超重行李就好。这样也确实省事，只是以这种方式展示"对立"，真的很尴尬......半天过去，为什么感觉不到动静？雨非疑惑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封燊霆正低头表情怪怪的看着自己......
这种感觉......好充实，使自己越发心甘情愿的沉溺其中。曾经愚蠢的以为这种感觉是错觉，也曾经悲观的认为再也感觉不到，现在却真实的冲击着理智乃至灵魂，命运待自己真的不薄......"拜托投入些好不好？"看雨非狐疑的睁开眼，燊霆抢先发话："你现在是受了重创昏迷不醒的人呢，身体怎能这样僵硬？放松些......就当自己睡着了......"
......投入？！这种状态下谁能投入得了？换了他也难！哼，反正会觉得累的不是自己！雨非努力回想着"睡着"的状态，试着做到放松，耳边却又听到燊霆轻声的笑："雨非，你的脸红了......"
"不行！我做不到......"雨非闻言登时恼火，想脱离燊霆的怀抱却没有成功："喂！换个别的方法吧，我装不像的......"与其这样难看，还不如被捆起来塞进后备箱来的真实可信，也没这么啰嗦......却听到自家大门被重重撞击了一下，随即涌入数个颇为面熟的保镖，为首的向燊霆恭敬的禀报："总裁，都布置好了，车就在外面，对方的监视人员正密切注意着这里......"
"很好！"燊霆微微颔首，及时制止了乱动的雨非："没时间了，外面很黑，别人看不到你脸红的，闭上眼睛，要出门了......"说着大步往门口走，感觉雨非顿时安静下来配合的放松了身体，满意的再次叮嘱："就这样，千万不要乱动，不然被监视这里的人看出破绽穿了帮，就前功尽弃了......"
确实出门了，能感觉到沁凉的夜风，却没有立刻被塞进车里，燊霆在大声发号施令："把这里给我彻底搜一遍，看看他还窃取了集团多少机密......江雨非，你又何必自讨苦吃？躲起来了这么多年，还不忘和我对着干，就没想过迟早有再落入我手里的这一天？！......"
......好糗，这话要是让邻居听见了，准会以为自己是个负案潜逃多年、终于落网的阴险间谍，以后不知得忍受多少好奇的窥探和猜疑了......就不知这出戏能不能及时正确的传达到捡捡那里......可是非得大声念出这样的台词吗？真就没有更好的方法了？雨非此时才后知后觉的开动了脑筋，燊霆却又低低的出了声："宝贝儿，你的脸更红了......"
......
第二十一章
"我的期望？......什么期望？"又在说反话？雨桀镇静下来，以数年来对旻飔哥哥的了解，他现在对自己已经相当不满了，所以一定要谨慎："旻飔哥，封燊霆这次在尊重我的什么意见？"

"你不知道？还是忘记了？......身为封家人，首先要做到的就是言出必行，都必须为自己所说的话负责任，即使是未成年人也不例外。"旻飔像是有些失望，略显遗憾："小桀，你对江雨非所说的话，如果是真实想法，我勉强能够理解你的做法，可如果那只是你的一句戏言，我想......日后你该引以为戒了。"
"到底怎么了？！旻飔哥！你不要再绕弯子了，我对我哥说什么了让封燊霆来抓他......等一下！"雨桀猛然呆住，自己对哥哥说过......："不可能！我根本没那种想法！我只是......只是......封燊霆怎么会知道？！你们还在监视我？！"
"唉！小桀，你太自以为是了，"旻飔站起来环顾这所房子，似乎想发现什么："很不错的地方，如果能一直在这里与世无争平平静静的生活下去，只怕连我都要羡慕了......有没有被监视，你自己难道不知道？不过因为你的突然出现，江雨非才延误了下线时间，从而被封氏集团追踪到了确切地址也是不争的事实。很巧的是你对江雨非说出期望的时候，你哥哥恰好找到了这里，要不是他亲耳听到，我可能也不会相信那种强烈而极端的想法竟会是你的心中所愿。"的
......不可能的......怎么会这么巧？！......雨桀心里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我哥在哪里？！封燊霆要对他怎么样？！旻飔哥，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我？我没有理由阻止他，也没有时间，因为在你们兄弟决定江雨非的命运时，我正在到处寻找一个逃学的人！何况我没有立场来阻止你哥哥实现你的愿望，而且我不愿看到太暴力的事，在这一点上你也该很清楚我和你哥哥的想法一直相悖，所以他只安排我处理这里，至于会把江雨非带到什么地方，并没有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旻飔事不关己的陈述着，眼睛并不看向雨桀，倒是对周围保镖的翻翻找找格外关注："没有？再找！"
封燊霆的为人自己太清楚了！想让他心狠手辣的他放过一直耿耿于怀的哥哥，无异于与虎谋皮！雨桀面如死灰，却尽量克制着激动，因为旻飔哥还在这里，只要他在，就不会没有回旋余地！"......旻飔哥，他们在找什么？......还需要什么证据吗？"
越来越能沉得住气了，有长进。旻飔心里赞许了一下，声音却是黯然神伤："一件礼物......我总认为他会不离不弃的带着，怎么会没有？"
礼物？旻飔哥送给哥哥的礼物吗？！雨桀脱口而出："什么礼物？"
旻飔刚要回答，一个保镖捧过来一只盒子："邵先生，是不是这个？"
......
"......这是哥哥要送给我的......"雨桀捧着打开的盒子喃喃自语，雾气蒙上了双眼，盒子里略显残缺的变形金刚经过数年的岁月，依旧崭新如初，在灯光下呈现着硬朗冷峻的金属光泽。
"没错，可是你当时显然正狂热的欣赏更加高档贵重的同类型礼物，所以它实际上并不被期待，于是江雨非在那个台风夜从废墟里把它扒出来，然后让它成为唯一伴他流亡的往日纪念。"盯着雨桀被泪水模糊的大眼睛，旻飔幽幽叹息，仿佛又看到了当时那个敏感聪颖的小捡捡："说实话，我很佩服江雨非，不论是他之前和燊霆作对的勇气，还是之后一走了之的果断。可是现在却觉得他不明智，既然已经放弃了，何苦暗中关心？明知你过得很好，而他又证明了没有你自身会过得更好，再使用非法手段密切注意你的成长，就实在是愚不可及之举，到头来纰漏出在被自己关心的人身上，就算后悔也晚了。"
......哥哥......自己害了哥哥......在哥哥离开之前，自己就重重伤害了他，而现在，自己还是只会伤害他！可是，从现在开始这种伤害再也不会发生了！"旻飔哥，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要去找哥哥了，我不会再让他受到伤害！从现在开始，封燊霆就是我的敌人，所以就不能不把你也当成敌人，对不起！"雨桀抱起盒子，快速往门口走去，不能再拖延了，辰的人一定能追踪到哥哥的下落，再晚些的话......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