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的周遭向来很少有意外出现,时间无知觉的流去,他的生活永远按部就班,这次他的受伤相对于我们的生活其实是非常大的意外。
而且瑞受伤,对猎魔人来说不啻是一个契机,一想到这里,我浑身不寒而栗,急急又闪身回去。
一脸着急的进门,看瑞还好端端的坐在椅子上,我放下心来。
“既然回来了,就继续背。”瑞眼皮也不抬一下的递给我他的笔记。
扫了眼,发现我背下来的那两条咒语已经墨迹固定,当然后面长长的鬼画符还是忽明忽暗的继续闪烁。
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我跟着瑞唱催眠曲,终于完整的唱完一段没有睡着。
瑞很惊讶的看着我。
“下一段,”我握握拳头,“我一定会全部背出来的。”
瑞的表情很是欣慰。
“放心,”我拍拍他没受伤的肩膀,“猎魔人来了,我会保护你的。”
“?!”瑞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他摇摇头,“你以为凭这点微末的攻防技术就能抵御猎魔人?”
“啊,如果没用,你让我背来干什么?”
“自保,”瑞恶狠狠的从齿缝里崩出两个字,忽然想起来,“一点魔法的概念也没有,你怎么瞬移的?”
“夫人教我的,用意念啊,”我想也不想的回答瑞。
瑞无语的看了我一会儿,“意念通常是魔法修炼者修炼遇到瓶颈无法突破的时候,才会把那个魔法贯注自己的全副灵力突破用的,你居然……….”
换句话说,就是学到死也学不会某个魔法的时候,唯一可以用一次的特例,我什么都没学,就用这个特例,好像,呃,是浪费了点。
闷闷不乐的看着我,瑞的眼神忽然严厉起来:“原来你瞬移从来不定位的,还敢瞎子一样乱闯?”
“我看得见的。”我辩解,不说明一下,估计下次瑞就不会让我用瞬移了。
瑞从沙发上跳起来:“不可能,那个特例向来每个修炼者只有一次可以用。”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要瞬移前我想着那个地方,影像就会出来,所以说,所谓的规则,果然是用来被打破的。
瑞想了想,确定我确实没说谎,毕竟相处几百年,这个要说谎绝对瞒不了他,所以最后他只是困惑的盯着魔法书发呆。
我说到做到,跟着瑞背书到半夜,终于把他口中的低阶段魔法咒语通通流利的背了出来。
睡前,我很有成就感,大概催眠曲唱多了,这一夜睡得格外香甜。
早上起来,瑞敬业的顶着伤口去上班,据他说不动手,可以动口指挥别人来做手术。
我没其他事,自然也乖乖坐公交车上班去。
坐在车上闲来无事,我试着回忆昨天下苦功背下的大断咒语。
可是
???
居然,一点印象也没有,不会吧?
………
想了又想,还是没有一点感觉。
死了,这下要怎么跟瑞交代?
还有,万一以后不幸失眠,好好的催眠曲背了大半夜又忘掉,一定会郁闷得撞墙的。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猎魔人没有趁瑞受伤来偷袭,瑞也没再盯着我背咒语,所以我的日子和普通人类过得没什么两样。
当然也和他们一样,渐渐觉得工作是件非常无趣乏味的事。
我正遭遇踏入这个行业以来第一次工作瓶颈。
真是恐怖的一票货,从货主到船公司到工厂到车队,没有一个环节不出问题。
先是货主更改出货计划,订好的舱位不得不取消,船公司非常通情达理的仅仅收取几十块的箱单费了事。
然后货主和工厂协商了半天,重新拟定好出货计划后,未曾重新确认价格,委托书二度传过来,此刻船公司却如同有意报复一般宣布他们爆舱,没有空余舱位来出运这票货。
这客户向来是公司比较重视的大客户,当然也不能敷衍对方,死人类仗着他和船公司老板的交情,决定去他们那里和主管沟通一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把我也一同拉去。
“操作是不能擅离工作岗位的吧?”我还有一堆事要做,对于莫名其妙被死人类拖出门实在非常不满。
“对!”死人类仍然很不专心的开车,转过头来对我严肃的点头。
“那你拖我出来干什么?”
“一个出色的操作是自己有本事搞定船公司的问题的是吧?”死人类的眼神中有一丝笑意。
……我无语,承认沟通能力不行。
一路沉默,死人类大概在忏悔伤害到我的自尊,又不知道怎么补救,所以没再开口的专心开车。
对于工作能力的问题我本身其实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人类工作是为了谋生,因此千方百计表现良好,以维持衣食供应,而我,工作的意义为何?其实并没有确切的答案,最多也不过是用来消磨时间。
很快便到了目的地,鉴于我亦是此次事件的当事人,死人类没把我撇在车里,搭着我的肩一同坐电梯到了那家船公司所在的楼层。
大概是高层已经打过招呼,所以负责这条航线的主管对于我和死人类的态度相当客气,解释了一下舱位确实不够,要甩掉别人的货来让我们的货出运的无奈,然后象征性的加了点价,也就解决了。
回来的路上,死人类静默的开车,他大概试着寻找话题已经很久,因此看到左前方一个七八岁衣衫褴褛的小孩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偷拉一个摩登女子的单肩背包时,感慨了一句:“本市的治安,真的不太好。”
言毕,那女子的背包奇迹似的往前移了移,我当然知道那是死人类在搞鬼,女子立刻警惕的把包抱到了怀里。
后面跟着小孩的大群人,男男女女都有,见女子已有警惕,示意小孩转移目标。
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少,对此都表现的漠然,除了死人类动手脚的时候,有个行人不经意的扫了一眼我们坐的车。
对上那个目光,我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不舒服,那感觉就如同中世纪时候跟那群标榜身份的人类贵族坐在一起,知道他们有不洗澡的恶习,却碍于礼数不能坐远点,因此不得不时刻担心对方身上的跳蚤臭虫会转移阵地的排斥感。
因为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我格外留意这个行人,那是一个样貌非常普通的中年人,不知道是邋遢还是赶流行,嘴角留着拉拉杂杂的八字胡,下巴也有几搓未尽的胡渣,不高的鼻梁上,单眼皮的小眼睛却反常的炯炯有神。
似乎并未留意我隔着后车玻璃的打量,那人的目光径自的看着前方,一瞬不瞬的盯着小偷又再度盯上的目标。
想起刚才小偷盯着第一个目标时,这人的眼神是冷淡的,反而看向我和死人类所在方向的目光带点微不可见的情绪,现在这样专注的注意小偷的动静,倒是给我一种刻意之感。
“在看什么?”大概是觉得我一直往后看比较奇怪,死人类积习难改的跟着转过头来。
我因为他的问话,回身,眼角正好看到有个女子横穿过马路,不得不提醒死人类,“小心。”
于是路边再度多了一个惊惶失措遭遇灵异事件,幸运的躲过生命危险却很有可能要去看精神科的人类。
“这条路的风景不错,”我随口答了死人类一句,再度转回头去,却见那奇怪的中年人已经不知去向。
街角的小偷大概已达成目的,也四散离去。
回到公司,把原先的委托书更改一下传真给一级代理,MSN上回复客户舱位问题解决,客户自知理亏,爽快的答应加价。
明天要报关,这就意味着今天必须到工厂装货完毕,把集装箱拖进港口监管区,我打电话去工厂和车队商量好装箱时间,十分庆幸车队还有备用的车子,如此仓促之下,调度还能安排出来。
下午基本没有太大的麻烦,到下班,基本一切都告一段落,死人类难得没有为业务加班加点,准时下班,和我搭上同班电梯,很善良的决定顺路送我回家。
“瑞医生怎么样了?”死人类的西装甩在后座,边开车边抽烟,我对他的驾车操守毫不抱希望,也就懒得去在意他单手开车的惊险。
“好多了。”我想了想,还是觉得没必要告诉他瑞的状况。
银弹头造成的后果不容小觑,瑞的伤口一直反反复复没有完全愈合,这也是他这几天一直没盯着我背咒语的原因,大多数时候他都靠在床头闭上眼睛专心的休养生息,无暇顾及其他。
“那就好,远亲不如近邻,有事记得来找我。”死人类停顿了一下,“晚上睡不着可以来找我聊天,别一个人在外面游荡,搞得可怜兮兮无家可归的样子。”
我怒,谁可怜兮兮无家可归了,我不是马上就回去了么!
不对,他怎么知道我常常夜晚无事到处逛的?
我谨慎的瞪着死人类:“你盯着我多久了?”这个城市和其他的都市没什么两样,人类居民门墙相隔,鸡犬相闻,却老死不相往来,往往住对面的都不认识,更别提死人类还住我楼上了,要说他敦亲睦邻实在是可信度不高。
车子正行进在一条直道,死人类惬意的双手抱胸靠在驾驶座上,车窗玻璃一半没有摇上,对面道上的司机对于他如此危险驾驶又轻松自如的神情抱以口哨。亡命之徒向来受人类年轻人的追捧。
“从我真真正正看到你的那刻起,我一直深信,是瞬间迸发的热情让我们相遇,这样的确定是美丽的,但变幻无常更为美丽,我很确定我们彼此并无任何刮葛,但是在街道.电梯.超市.传来的话语,我们也许擦肩而过一百万次了吧…….
死人类念出又臭又长的一段话,我只觉得分外耳熟,似乎是N久前看到的某部电影的对白,但这跟我问他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我这样压抑,是因为缘分以往戏弄我们多年。时机尚为成熟,变成我们的命运,缘份将我推离,阻挡我的去路……..”
“停”,我终于忍不住打断他的滔滔不绝,要顾左右而言他也不用做的这么明显吧,只好再重复一遍,“我是问你盯着我多久了?”
有警车呼啸而过,死人类出于对他口中的人民警察的尊重,终于把双手搁到了方向盘上,举止正常,言语也稍微恢复一点,他收起吟诗的腔调,用平时说话的语气,聊天气一般的说:“很简单,我对你一见钟情,所以处处留心,步步在意。”
……
我看了看他,暂时忘记了我们之间是猎食关系,严肃的告诉他:“吸血鬼也是有性别的。”
没准这家伙神鬼小说看太多,上帝手下叫天使的那帮家伙奉行禁欲主义,的确没有男女之分,但俺们可是撒旦的信徒,所以概念是不同滴。
“我知道,”死人类也很郑重的点头,“那不是问题,你有什么问题还是可以来找我聊天的。”
晕,听这话好像我是人类青春期间困惑多苦闷多无处诉说的无助小孩,他老兄就是那个知心姐姐的角色。
想起上次风无痕摸摸我的头说,“记得有事来找姐姐”,我气闷,怎么都当我小孩子对待?
“我没那么无聊,晚上睡不着跟你有什么好聊的?”不想想本公子都活了千年了,难道还有问题要请你们这些朝菌一般的生物来解决,何况还都是我的食物。
是见过有人类养宠物对小狗小猫述说心事的,但那狗和猫好歹不是用来吃的吧?
死人类脸皮超厚:“反正你没处去了,可以过来,不聊天,我们也可以做点别的。”很暧昧的对我眨眨眼。
听得我更加郁闷,赌气道,“好,这可是你说的,我饿了便来找你,到时候脖子洗干净,不要躲。”
死人类诧异的注视我,半天,终于想起我的身份,微微苦笑的点头:“也行,我要帮你取点食物,也很方便,”手一伸,递一袋血给我。”
血袋上挂了个大大的A,袋口还留着打点滴的管子!
我无语的接过,车子正好驶到大厦的车库,跟着他走进电梯,按楼层,出来,除了再见,实在不知道对死人类这种可怕的个性,应该说什么好。
拎着血袋走到门口,因为不知道怎么跟瑞解释它的来源,犹豫了一下,最后我还是很不舍的把它丢进了垃圾筒。
如果不是最近莫里为了老婆的安全战兢兢的抱着舍己为人的精神和风无痕住到一块去的话(虽然俺觉得莫里住在风无痕家里的危险系数要比风大小姐遭遇袭击的危险系数大得多,但爱情是盲目滴),我倒可以先瞬移到他那里请他鉴定一下这包血的安全性。
现在么,还是算了,我留恋的回头看了好几眼垃圾筒,才走进家门。
瑞不在家,留了张字条说族里有人找,他出门跟对方会面去了。(后悔啊,刚刚丢得太快了!)
我没事做,打开魔法书预备温故而知新一下,可惜那些忽明忽暗的咒语仍然看得我昏昏沉沉。
算了,再对着这本书估计很快就会头大到下雨不愁,我放弃的打开抽屉找寻瑞摘记的基础咒语。
打开笔记本,不出所料,那密密麻麻的鬼画符果然毫无人性的再度恢复若隐若现状。
当然我对于那些咒语的发音和韵律依旧人神共泣的没有丝毫记忆,郁闷!!!
正自怨自艾,客厅传来开门声,我没来得及把魔法书和笔记塞进抽屉,瑞已经走了进来。
晕,就算他本来没想到,看我抱着这本破书,也一定会让我背两句咒语来听听的。
怎么办?怎么办??
可恨那笔记本仓促之下忘记合上,鬼画符正朝着瑞那面张牙舞爪一亮一暗的闪烁。
唉~~真个是天要亡我!!!
不知道现在合上书会不会给瑞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我抱着笔记本犹豫。
结果瑞看我捧着魔法书和摊开的笔记呆坐,仅仅对我点个头,就靠在了沙发上揉着眉心,看起来筋疲力尽的样子。
毕竟他的伤还没好。
我暗自舒一口气,刚才实在太不小心了,瑞一看跳跃闪烁的符号就会发现我忘记了苦背下来的东东。
不过,好像那个古怪的咒语会背的看起来是实体的,不会背的看起来才忽隐忽现,所以,嘿嘿嘿嘿,我眼中的鬼画符和瑞眼中的应该是不同滴。
也就是说,他看不出来我已经把这个咒语忘记了,乌拉,万岁,太好了,我顿时觉得天下大同,连夕阳也美丽皎洁如月光!!!
啊,不对,那本来就是月亮!
不过,汗啊~天到底是什么时候黑的???
“一个人在那里傻笑什么?”瑞皱着眉头靠在沙发上,他的脸微微发白,虽然身为吸血鬼的我们脸色从来就没怎么正常过,但看他这个样子,明显是体力透支。
傻笑?有吗?我摸摸脸,走到客厅,扶瑞到床上躺好,他似乎非常疲惫,眼中明显流露出倦怠之色。
很想对他说,如果身体吃不消,有些事就先放一放,人类有句名言,地球不是为一个人而转动,血族也有句话讲的是谁都没有能力独自支撑这个世界。
但跟瑞同居了几百年,很久前就摸清了他的个性,这家伙,根本就顽固不化到了极点,认准了什么,就绝对没有转圜的余地。
前段时间打游戏的时候,曾在网上看到一幅形容不同性格的漫画,画几个走路的人,前方有一堵墙,有人从墙上翻过去,也有人绕道而行,还有种人直路撞过去,在墙上留下一个人形窟窿。
看着那残破的墙,我常常想,那个硬闯过去的人,拿血肉之躯去撞,即使顺利朝目标前进了,身上也不是不痛的吧?(所以说,全民普及瞬移绝对是必要的)
瑞就是那第三种个性,不幸喜马拉雅山的冰雪万年不化,他的固执也千年不变。
相处久了已经习惯了,劝他也没有用,又不能像女人一样整天唠叨他,虽然明显瑞对族长之位兴趣缺缺,但职责所在,他也绝不会借生病推脱。
只是不知道这次千里迢迢跑来中国的是族中长老会的哪个肃穆的老头子。
看瑞阂上眼快睡去的样子,我悄悄起身,不想打扰他休息,没想到手臂却被他扯住。
“?”我疑惑的看向他。
“陪我睡一会儿。”瑞的语气既非命令也不是祈求,平平淡淡的像在聊天,深蓝色的琉璃一般的眸子瞬也不瞬的看着我。
我点头,爬上床,瑞伸过受伤的左手揽住我的腰。
看了看白色的绷带,为了不压到他的伤口,我的右手迫不得已搁到背后,但实在不太舒服,又伸回来,悬空放到瑞手臂上方,很快又觉得很酸了,心里不由的佩服电影里那些从不好好养伤,顶着伤口睡觉就算了,还能MAKE LOVE的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