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拓絮絮叨叨的说,徐冰在他身边听着。
雪静静飘落。
第 35 章
一叠素笺平展在书桌上。
徐冰捉着笔,半天没有落下去。悬的久了,鼻尖坠下一滴墨珠,在纸上滴答一声。索性搁笔。
"不写了?"吴拓奇道。
"不用了。"
"不写就不写。"吴拓笑着拉他起来,"此间事了,没多久咱们也要回去。"
"明日才是元宵,灯市从昨夜就闹起来了。街市上各式彩灯,灯塔、灯山、灯球、灯牌坊都摆的有,趁着白日人不多,咱们先去瞧个好地方,买些彩灯烟花来玩。"
吴拓兴冲冲的抓着他手往外走。
"且住了。"
没到书房门口,宁筠迎面走进来,叫住吴拓。身后还跟着一队护卫,各个半身沾雪。
宁筠让丫鬟伺候着解了斗篷外袍,捧上暖炉,喝下半盏热茶。
"姐姐,你有话倒是快说啊!赶着出去。"
"你还敢说要出去的话。"宁筠白他一眼。"我大早就捧着你捣持来的兵符回了趟端王府。东西倒是收了,人没见着,二哥说爹昨日就入宫去了。说是上元饮宴,君臣同乐,商议的只怕仍是秦州战事。"
现下寒冬冰封,边关战事暂歇。朝堂上倒愈发热闹,迟相爷主和,八王爷主战,两派争持,一日不得安宁。
"这跟我可没什么干系。"吴拓站在门口笑。
"佟二,你跟他说。"宁筠气鼓鼓的,只是喝茶。
身边一名护卫迈前一步,躬身禀报:"咱们出门后,道上有两拨人随行探看,都隐在暗处,听动静互相动过一次手。到端王府跟前,有惊马冲撞轿子,借机探过轿中。二夫人受了惊吓。"
吴拓拉着徐冰坐回去,"二娘,对不住了。"
"你领旨不遵,私盗兵符,挑起战端,临阵脱逃。真要办起来,桩桩件件都是杀头的罪名,还惟恐旁人不知的溜回京城来。你道迟相爷为何不拿你?"
"他要同鞑子讲和,我这颗脑袋只怕算得上最末一条款项。只是办了我,他拿不准我爹的意思,陈桐在秦州更是个变数。我惹的这一堆破事,要找个更大的幕后主使一同办了,顺便清肃异党才上算些。是不是,虞大人?"
最后一句却是向着宁筠身后左侧一名护卫说的。
那人清朗朗笑了一声,抖开护卫的黑锦袍子,一身朱衣迈上前来。长方面目,两道端眉,双目精光湛然。八王爷门下,文有陈桐,武有虞广。各擅其长,却都是青年才俊。
"虞广见过小姐。"他向宁筠施礼请罪,这才转头问吴拓,"吴公子远来可好?"
"好。见到虞大人就更好了。"吴拓笑得欢畅,"昨日城门一晤,虞大人匆匆走了,叫我好一顿想。"
"吴公子踏进京城的一刻起,咱们就再不得闲暇。怠慢之处,还请担待。"
两边派系针锋相对,吴拓来京却好比投下了火线引子。迟相爷要治他的罪又或者杀了送与平南王,需坐实八王爷的幕后主使;八王爷要保他抑或杀了灭口,需待对方出手再行将计就计。两边都是一触即发的态势,偏偏都不愿先动手,坐等后发制人。
因此上,吴拓进城这一日之间,将军府四周不见光的私斗不知几起,府中倒清净。
"虞大人现下不等了?"
"吴公子专程回来,总耽搁着也不好。"
宁筠听他二人你来我往的颇不耐烦,转头逗着徐冰说话。吴拓索性把他往前一推,"二娘,帮忙照看他半日。别让他跑了啊。"
"你作甚么去?"宁筠问道,徐冰也抬头看他一眼。
"虞大人辛苦一趟过来,不是要看着我出去街上走走么?"
虞广点头,道:"八王爷向来夸你机灵,果然不错。"
"小拓!"宁筠叫了一声。"小心些。"
吴拓回头看了看她,还有她身边静静立着的灰衣少年。一笑点头。
雪已停了。日头出来,长街上亮得晃眼。
吴拓眯着眼站在门口台阶上。将军府在南,端王府在北,相隔三条街。
"虞大人,我跟你赌,这三条街能平平稳稳的走过去。"
"那也难说的很。"虞广微扯着嘴角笑道:"要看迟相爷杀你的心思有多大了。"
"迟相爷的心思若只到抓我,虞大人也可以帮帮手杀了干净。"
"吴公子说笑了。"
"自然是说笑。"吴拓一笑转头,大步下到街上。
他走得极慢,拢着手,一步一步往前踱,边走边两边看着树顶檐下挂起的过街灯。虽是白日暗灯,花纹雕饰衬着银妆素裹的枝头,另有一番精致。
"该带他出来玩才是。"吴拓仰天叹了一声。
徐冰坐在书桌后头,宁筠捧着暖炉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看起来是在读书,低着眉目盯在书页上,半天翻一张。宁筠问他看的什么,他抬头愣了愣,又去把书皮翻出来给她看。
宁筠捂着嘴笑,"这孩子傻气得怪逗人的。"
小锁站在一边,撇撇嘴。
宁筠戳了他一指头,"你这小猴子什么时候也学得乖点。我去歇着了,你陪他玩,不许欺生啊。"
她大早起来奔波,这会早倦了,丢下二人回自己院子去。
小锁应了。送走宁筠,回来又瞪着徐冰。这人眉毛也不动一根,仍在慢吞吞翻书。
吴拓慢悠悠的晃了有一个时辰,无惊无险走到端王府大门前。
他驻足静立,听得四下街道屋宇间许多的细碎声响乍起即没。王府守卫上来迎接。长街后头,一道朱色衣袂闪现,虞广慢慢走上前来。
"虞大人。"吴拓回头正要笑。
头颈半转,身前忽觉起了一道劲风,刀锋从胸前划过。吴拓足尖用力一点,向后摔出。虞广和身而上接住他,只看见一道弧形的鲜血在眼前绽开。
他袖中剑出手,两剑几乎不分先后没入那出手守卫两边肩头,废了琵琶骨。周围守卫冲上押住那人。虞广扛起吴拓急急进府。
事端乍起乍落,人走干净,门前雪地上一弯血迹艳得煞眼。
徐冰从书上抬起头,皱皱眉。
"你出不出去吧?"小锁连声大吼。徐冰摇摇头,接着看书。
"二夫人让我带你玩,你闷在这看书算什么?外头一年到头难得的热闹,我干吗要陪着你这么个木头坐在屋子里生蛆发霉?"
他凶巴巴骂了一场,全不奏效。转而软语相求,"小爷,咱们出去吧,你不知道外头有多好看。我带你赌钱去好不好?有酒喝,有好多吃食。你没银子我借你也成啊!"
徐冰把书一合,推椅站起来。
小锁倒唬了一跳,轻声问道:"去了?"
徐冰摇摇头,原模原样将书放回去,又去拿另一本。
"你看半天连个名字都不知道,在这装什么样子呢?"小锁气不过,还是骂起来。
门口护卫听见热闹走进来,到了小锁跟前又往前走。小锁忽闪着一对大眼,觉出不对,嘴里停了声响。
那人走到徐冰身后。他正盯着架子上的书发怔,发觉身后有人,头颈半转,一掌已敲在后颈上。
小锁抖着嗓子叫出来。"你是谁?原本不是这么说的!"
第 36 章
进了端王府,虞广将肩上的吴拓放下来掼在椅中。
"虞大人轻点,我可伤着呢。"吴拓倒在椅子里笑。
"你这是作什么戏呢?往边关闹了这一趟,谁还不知道你的武功?"
"作戏需作全套,不过是帮虞大人添些彩头。"吴拓从胸前割开的衣裳里掏摸出一个破了的羊皮血袋,"如今这犯人重伤进了王府,进来抓捕更不怕走脱了。"
"唯恐天下不乱!"
"该乱的迟早要乱,虞大人才说过,总耽搁着也不好。"吴拓笑着说完,扔了手里的东西就要起身。虞广一掌虚按在他肩头。"往哪去?"
"估摸着相爷的手下就要借故上门拿人了,自然不能给他们看到我在府里。虞大人请恕小弟不能援手了。"
"你若能走得不露痕迹也好。"虞广仍不放手,压低了嗓子道:"万全之策,还是世上没了你这个人为好。"
吴拓赶忙陪笑:"虞大人说笑了。"
虞广扯着嘴角笑了一回:"自然是说笑。"
吴拓噤声端坐了半晌,只觉得浑身不舒坦。
"虞大人,有一个时辰了。"
"半个。"
"虞大人,还是没人上门。"
护卫回报,伤人的奸细已吞毒自尽。王府四周暗伏的人手越来越多,始终无人上前。
虞广抬眼看了他一回,"相爷人在宫中,无人主持,谁敢真刀真枪的上端王府要人?"
"这可有的等了。"吴拓苦笑。
"八王爷入宫前交代,将你捉来看牢了。廷议未完,他老人家未回转,不许你出门一步,免得再生事端。"
"不是生事,我当真有事。"吴拓肃容道。
"哦?"
"我跟人说好要领着他看灯去!"吴拓又想站起来。虞广把他摁回去,气得头上青筋冒起。"来人,给他看灯!"
虞广的手下确是训练有素,号令虽古怪还是依样办妥,将各色的花灯一一送进来,围着吴拓摆了一屋子。
吴拓坐在团团花灯之间,一张哭丧脸也映得彩光熠熠。
"虞大人。有灯无人声也不热闹,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吴拓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虞广冷哼一声,双目微阖,以不变应万变。
"从前哪,有一个湖,湖边有两个渔夫垂钓。"吴拓自顾自说下去。"一天天的,湖里的鱼钓得也差不多了。忽然跃起来一尾小鱼,两个渔夫均想争抢,又不愿给对方趁隙钓了旁的大鱼。"
"虞大人你说,要占尽湖里的鱼,是一条一条的抢好呢?还是索性除掉另一个渔夫好呢?"
虞广睁开眼来。
"虞大人是王爷身边功夫最高的人,虞大人手下半数弟兄现刻都镇守在王府候命。王府四围设伏虽多,不见高手。王爷入宫确已一日有余了。"
虞广腾身站起。
"无凭无据,胡乱猜测!"
"虞大人心慌了。"吴拓笑道,"我却什么也没猜测,不过说些真真的事。"
虞广面色暗沉,重重盯了他一眼。起手封住他周身十三处大穴,又唤进四名属下交代看牢他。这才疾步出去,入宫护卫八王爷。
吴拓心满意足的瞧着虞广走远。好在他忙中有差,没把哑穴也点上。屋里一地的花灯烧得人眼晕,吴拓咳了几声,开腔道:"诸位兄弟,帮忙把这些灯请出去可好?我身上带着伤,受不得这等烟火气。"
四人互看一回,虽不应他,仍是分出二人拾灯。
吴拓咳得越发厉害,身边一名护卫端了茶水送到他嘴边。吴拓抬头对他一笑,一指点在他腰间。另一名察觉不对,还没出声,也给吴拓伸手点住。其余二人还在弯腰拾灯,吴拓轻声站起来,一一点倒了。
将四人看了一圈,找出个身量相仿的,就手开始剥衣服。
"对不住了。"吴拓换好衣裳,不忘跟四人笑了一回,又补上几处大穴。
推开门,天色渐阴,雪又飘起来了。
潜回将军府之后,吴拓摸到书房去找徐冰。他将自己的独院看过,又到宁筠院子找了一回,跟着把将军府上下前后翻遍,没见着人。
"人呢?"吴拓压着嗓子问,惊觉起了一背的冷汗。
宁筠早已起身,蹙着眉头,心虚的看了吴拓一眼。仍是佟二上来回话:"晌午时候他跟着小锁出去,还有一名护卫随行,门口的兄弟听说是去街上看灯就放了。后来才想起三人情状有异,徐家少爷像是给点了穴扶着出去的。"
护卫禀上来,宁筠即刻遣人出去寻觅,在灯市上失了三人踪迹。现下护卫们还在外头一处处找。
"你也别心急。他一个不关事的孩子,谁还能专门对付他去,想来不过是小锁那混帐东西生了妒心捣出些事来。"
"小锁。"吴拓敲着书桌沉吟,桌角的红木一条条往下掉。他转身就往外走。
"小拓!"宁筠叫住,"你即逃了回来再别出去生事了!"
"不生事,找人。"吴拓头也不回的出门去了。
小锁打了个哆嗦,抓着跟前的人哀哭,"闫少爷,不是这么说的啊。你只说想看看我们少爷带回来的人,叫我哄他出来。如今打得半死不活的可怎么办啊?"
闫梦溪摸着鼻子干笑了两声,转头去看迟瑞。
迟瑞虽是相爷公子,却没承继了半分气韵。锦衣玉食将养的一张细白面孔横生许多赘肉,眉眼挤扁,带着些虚浮煞气。闫梦溪长身玉立,款款站在他旁边,便如上等精瓷同粗捏的土胚摆在一处。
"这么个小崽子都哄不下来,你的风流本事都喂了狗了!"
闫梦溪仍是干笑,挺直的鼻子也快给他摸扁了。
徐冰给抓来已有半日。迟瑞派给闫梦溪的差事原是勾搭上吴拓的新欢,好气他一顿。闫梦溪只道他既是尝过情事滋味的,软硬兼施哄下来原也不难。不曾想看着清清静静的一个人,竟是个死硬的榆木疙瘩。说什么都不理,闫梦溪手段出尽逗弄半天,刚沾上手,他起身就往外走。护卫抓回来打了一顿,下手没轻重,到这会人还没醒。
"他不依你不会硬来?我爹不让我动吴拓那小子,可没说不让我动他的小姘头!弄死了丢回将军府的大门前,等着瞧吴拓的脸色吧!"
迟瑞说着说着大笑起来。小锁缩在一边,吓得哭也哭不出。
迟瑞带来的护卫都守在门外。屋里留着的仍是将军府中擒住徐冰那人,他将徐冰抬上闫梦溪的雕花垂帐大床,在百会穴上轻轻一点。徐冰醒过来,挣着要起身。那人自身后抓住他两臂,反手往外一撇。
徐冰痛得吸气。
"迟公子,这也太过了。"闫梦溪颇见不得美人受罪,只是摇头。
"过什么?你赶紧脱了裤子上!"迟瑞将他推过去。
"闫少爷不成啊!"小锁扑过来干嚎,"我们少爷就快找过来了!他找过来怎么办?"
迟瑞将小锁踢到一边。
"找过来正好看场好戏!你有什么好药都给他用上,他不浪起来给吴拓那混帐看什么?"
闫梦溪屋里缺什么也不缺春药。迟瑞拣了几瓶过来硬灌进徐冰嘴里,跟着在身上乱抹。闫梦溪刚解开他衣服,正细意温存,看见这般粗鲁手段,又摇摇头。
迟瑞丢给他一瓶药膏,"后头也给他抹上,你在这使什么水磨功夫呢?赶紧上!"
闫梦溪只得遵命,分开腿,手指沾着催情的药膏送进去。
徐冰每挣动一次,拽紧的手臂都痛得入心。额上起了一层冷汗,微张着嘴,从唇齿间轻轻抽气。药性引得身子渐渐泛红,闫梦溪手指抽送一回,他就抖上一下。
迟瑞也看得火起,脱了裤子掏出东西,捏开他嘴要往里送。
徐冰往后缩了一回,手臂痛得梗住。眼看那东西到了跟前,他怔愣着,一口血喷出来。
迟瑞大叫起来,一边跳脚,一边赶着找布子擦他的宝贝。擦完了转头就左右扇了他几巴,"扮什么贞洁烈妇呢?吐血!你再吐两口我看看!"
回头看见闫梦溪一脸不忍的停手,指着他鼻子又骂。闫梦溪只得褪了裤子,架起他腿来,抵上去慢慢往里送。
徐冰仰着头,气息越来越轻。
迟瑞催着喊,"你倒是快往里送啊!"
"是啊,你倒是往里送啊!"
闫梦溪低着头,正琢磨第二句声音怎么有些不对,忽然瞧见一截黑色的刃尖从胸口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