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古月尔东

我轻轻地关了门。决定要出去问邻居到底在我离开的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事。肯定是发生了一件很大的事，不然她不可能一下子变得如此脆弱。
邻居是一对即将毕业的情侣。平时，和他们也仅仅只是见面打个招呼而已。并不会怎么玩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非同寻常，我绝不会去和他们打交道的。
哦，真是抱歉，打扰你们了。我想问一下，在这三天里，我们家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啊？
你们家啊？好像没有吧！那个男生说。
好象是没有的吧！不过，前天我出门的时候，看到一个女人，大概四十岁的样子吧，打扮得很雅致。你那位室友送了她出来。当时，她的脸色好像不太好的样子。好象还拿着一张纸吧！我也记不太清楚了。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没有。谢谢啊！打扰了！
一个女人？谁？有谁会来找她？老师？还是？纸？又是什么？难道那张纸有什么问题？看来只有把那张纸找出来了才能知道事情的原由。虽然这样不太好，但是，也没办法了。她是不会跟我说的，可是我必须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不能任由她这样。即使她到时也打要骂要怪，我也只能这样做了。
她还在睡。睡得很沉。一时半会儿应该是醒不来的吧！于是我轻手轻脚地开始寻找。
她的书很多。整个书柜都是。要找出来还真是难。她会把它放在哪呢？一张纸。真是太小了。要是是一本书就好找多了。那种东西她应该会锁在抽屉里的吧！钥匙呢？哦，在这。会夹在哪本书里面呢？抽屉里还真是乱啊！到处都是写了东西的碎纸片，不过我没空看。得赶快找到才行，万一她醒了，会生气的。如果是别人给的，那么，只要找不是她字迹的就可以了吧。她还真能写。一再地对自己说不可以看，但还是忍不住地看了一张。我的好奇心实在太大了。
痛苦不堪地去穷追对方，彼此痛苦，彼此伤害，这是最不堪的爱情，我绝对不要那种绝望的爱情。
这是在说我吗？是我让她痛苦了吗？转头看见她熟睡中的面庞，那么地安静，那么地单纯，像个婴儿一样的，一点都不像平时的她。
文，我给你的爱让你那么地痛苦吗？你很难受吗？你不想要吗？你为什么什么都埋在心底呢？你说出来啊！如果你不想要的话，你说啊，为什么要让自己这样子呢。这就是你痛苦的原因吗？不是，不是的。一定不是的。不然你不会有刚才的举动的。你是喜欢我的，你是希望我在你身边的，对吧！那么，那话，你又是写给谁的呢？是你一直以来不开心的缘由吗？文，为什么总要一个人担下所有的一切呢？我这么地渴望能帮你分担一点，可是，你却从来不愿意。真的是怕我不开心吗？如果我离开你会不会对你好一点呢？你会不会就会快乐一点呢？可是，我答应你了，我答应了要陪在你身边的。我到底要怎么做才会让你幸福呢？你一直以为自己很坚强，是吧，其实你比我还脆弱的。一点小小的挫折都会让你彻底地粉碎的吧！我知道的。所以，我从来都不敢做一点伤害你的事，因为我知道，你是真的喜欢我，虽然你可能真的因为我的存在而痛苦。被喜欢的人伤害是最痛苦的，我尝过的。可是，彻底的粉碎后是否就能重生呢？你能做到吗？
不要。不要。她的手在空中挥舞着，像要抓住什么似的。我握住了她的手。眼泪再一次不争气地掉了。
昏暗的房间里，时间停止，世界消失。
醒来了呀！我系在围裙在厨房里手忙脚乱时，她进来了。满头的汗。
做恶梦了吗？出了那么多的汗。
是啊！被吓醒了。就不想睡了。你在干吗啊！
做饭啊！老是你做给我吃。今天我也来下一次厨，当作回礼吧！你要是饿了的话，那有我昨天带回来的零食，全都是你喜欢吃的。先填一下肚子吧。可能要弄很久呢。这个烹调书还真是详细。照做应该就不会太难吃的吧！
我看算了吧！就你那点智商，还会做饭，等会儿，我去洗漱一下，我来做。
不要。今天我一定要做给你吃。你就歇着吧。我说过了我要保护你的，要给你幸福的。为了不让你觉得我只会讲，我一定要有所行动的。所以，今天的饭我是做定了。
行行行，那你就做吧！不过，不懂的地方一定要叫我哦。我就在客厅坐着。
好的。你放心吧！我会让你大吃一惊的。我冲她灿烂地笑了起来。
那张纸找到了。
水开了。把洗好的米放进去。
倒四勺子的油下去。等油沸腾了。再把切好的菠菜倒下去。炒几下。嗯，再放一小勺子的盐，半勺子的味精。菜一变色就可以了。不要煮太久。行了。
那是医院的通知书。通知她去复查的。
饭涌出来了。哦，要用饭勺子去搅一下的。然后再让它煮。接下来要炒鸡蛋。先把鸡蛋打在碗里，用筷子把它搅拌匀。然后，倒六勺子的油下去。因为鸡蛋要多放点油才会好吃的。把油匀到锅的四周。等油开了。再把鸡蛋倒下去。且铲子把鸡蛋铺开来。等十几秒的样子，把它翻过来，煎另外一面。再过十几秒，就可以了。好了，第二道菜也可以了。再着，要弄一个土豆丝。哎呀，又切到了。唉。不管了。不然，她又会大惊小怪的，以为我又是故意的。这个土豆还真是难弄啊！
一个小时后，我终于把东西都煮好了。因为时间太久了，前面炒的那些又都冷了，只好又把它们全都热了一遍。
终于开饭了。幸好有这些零食，不然我会饿死的。她笑着指了指那一堆的食品袋。
真是不好意思。不过，初次下厨能弄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你就别挑三捡四的了。
我哪是那个意思啊！不过是阐明一下事实而已的呀！好啦！开始吧！尝尝你这个大厨的手艺如何。嗯，这个菜放了太多油了，这个土豆丝炸的太过了，硬邦邦的，而且切得太大了，像土豆片，这个鸡蛋好像没放盐吧。这个?--啊，不高兴了呀？
当然了，我难得做一回饭，你好歹也说些好听的话，怎么尽来挑毛病的呀！
这样才有助于你的进步的嘛！不过，说实话，还是可以的，没有把饭煮焦，没有把菜炒糊。很不错啦，比我第一次就好多了。（那是当然的，你是照着书做的。而我是自己摸索的呀！）好啦好啦，别这样了嘛。我很喜欢吃呢，以后就由你来做饭好不好？
真的吗？你不会到时在家里吃了，然后溜出去吐得干干净净的，再到外头去吃一次吧？这种话可要小心地说，不然，你以后会很惨的呢。
我的话什么时候变过了？我说了会吃就是会吃的。也不会吐的，放心，就当减肥。而且，你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那么没信心啊？
什么嘛！说的我好像一个自大狂一样的。
本来就是这样的呀。
她笑了。已经没有了那丝忧郁。难道她以前是因为自己有病，所以才那样子？现在好了？不管怎样，她现在能笑得这样好，我已经很开心了。我不是一直都想要这样的吗？可是，为什么还是不安呢？为什么我一直都觉得不安呢？我到底是怎么了？我到底要她怎样呢？
吃完饭后，她要我陪她去逛街，说已经很久没上街了。想去买点东西。看着她那样子，我想，是自己多心了。
她很开心。一路上，不停地说话，还一直地在笑。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她那天的话和笑容我想即使把以前的全都加起来都是不够的。这种反常的现象，我要怎样去看待呢？是好的还是坏的呢？我不知道。我的头脑乱成了一团了。
她买了两套衣服，仍是一贯的风格。棕色系的上衣，发白的紧身牛仔裤。又买了一双帆布鞋。然后，我们又到各个小摊上去吃东西。我本来不想吃，可是，难得她是那么强烈地要求着。没有办法，只得顺从了她。两人就这样一路走一路吃一路看商店，走了四个多小时。回家的路上，她又买了一长条的万宝路。那是我们两个都喜欢抽的烟。只是，平时不会像今天这样一次买那么多。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懒得出来了。因为快考试了，要加紧复习了。我于是相信了。平时两人总是不务正业，临时再不抱佛脚的话，必定要重修的。那样的话，会被家里给打死的。所以，只能在这时死命看书了。
午夜时，她来敲我的门。说睡不着，就想找个人抽抽烟。递过一只烟。纯色的烟在幽暗的灯光中诱惑无限。
点燃了。她深吸了一口。然后依在门口，动也不动了。
文。
嗯。
你很不对劲。
是吗？
这两天的你跟从前的你一点都不像的。
哪不像了？z
你以前不会像现在这样说那么多的话，有那么多的笑容，也不会依赖着我。
可是这不是一直都是你的希望吗？怎么现在实现了，反倒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我不知道。可是我觉得，来得太突然了。三天，只三天。三天里，你发生了什么，你不跟我说。我觉得很有问题。
说了没有什么的。她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y
真的吗？如果是真的的话，你为什么要避开我的眼睛。为什么不敢看我。
这样吗？你要我这样吗？她突然扔掉了烟。抓住我的双肩。直直地看着我。凶狠，愤怒，痛心，欲望，在那美丽的眼睛里混合成一种复杂奇怪的眼神。我全身都僵掉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算了，看你被吓到的样子。她松开了手，放开了面无表情的我。一下子坐在了我的床上。又是那种受伤后的无所谓的表情。
文。我喜欢你。我突然屈下身子吻了她。我也不知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举动。这之前，我连碰到她的手都有点颤栗。今天？是命运？是冲动？
虽然只是轻轻的一碰，却已让我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赶紧转身走开了。我在干吗啊！我责问自己。虽然我一直都想吻她，可是，当我的唇真正碰到她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这样做不对。突然觉得自己是个肮脏的人。我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她？我怎么可以让我如此庸俗的一面暴露在她的面前？天哪！怎么办？指甲已经陷入了肉里。
婉。别这样。我不会介意的。我也喜欢你。她从后面抱起了我。她的热气在我的脖子上游走。像一条蛇一般地。我仍是站着。我什么事都不敢做。我怕我一动。她就会化为碎片。就会消失。而这一刻的感觉，也会跟着她的消失而消失。我闭上了眼，静静地站在那，享受着这份钻心的幸福。我们能一辈子这样吗？我在想。就这样，就这样就好了。我不要求更多的。真的。只要这么一点就够了。我已经满足了。只是，上天，会给我这个幸福吗？我感觉到肩上突然地温热了起来。
她哭了。
文。文。
不要回头，不要回头。就这样子。让我抱着你。让我在你的背上哭泣。让你永远都记得这个晚上。婉。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的。永远。永远。
文，我也是的。我也永远永远地爱你的。b
窗外的风，还在吹着。暗黑的死寂的夜里，我听到了她泪滴在我身上的声音。像玻璃珠子一颗颗地滑落，破碎。让人胆战心惊的声音。
醒来时，外面已经是一片的喧闹。看了一下表，十点钟。再躺会儿吧。
昨晚是几点睡的呢？不知道。大概是三点吧！我们就那样站了两个多小时。她一直在哭。一直一直地。现在我的背仍如被烧着般地炙烈。真的会保留一生的。我好想帮她擦去她的泪，可是，她总不肯。她说不用不用。她说她的面庞不会因为被泪水浸泡就腐蚀了。她说她想把泪渗进我的体内，和我的血液合为一体。她说她要让自己在我的体内奔跑，要成为我生命的动力。她一直不停地说她爱我。说不会离开我。闭上眼，仍能感觉到那种晕眩。
不知道她现在起来了没有。应该还在睡的吧！昨晚哭了那么久，今天肯定是起不来了。我还是起来吧。去买早点。顺便去清醒一下头脑。事情，所有的事情。怎么回事了，到底！
开了门，果然，没在客厅，房间的门也是关着的。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深吸了一口气。在她经常坐的那个地方坐了下来。她每天早上都要在这边坐上半个钟头的。从来没有改变过。
都在想些什么呢？未来？过去？希望？忏悔？甜美的回忆？
不经意间，低头看了一下。
一地的烟蒂。g
我跳了起来。冲进她的房间。
果然，是空的。被子整整齐齐地叠着。窗帘也没有拉上。可见是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的。在她的电脑旁，放着一个很大的信封，上面赫然写着：给亲爱的婉。
我撕开了那信封。只有很薄的一张纸。
婉，真的对不起，就这样不辞而别。你先不要生气。听我的解释好吗？
从出生的那一天起，我就被诊断为有先天性的心脏病。那个医生说我活不过１８岁。可是，靠着药物，我又多活了三年。
我一直很恨上天。因为他给我的东西太少太少了。如果要我命如此地短，何必让我出生呢？徒增世间的痛苦而已。而父母的离异，更上雪上加霜。他们在那个时候打碎了唯一的幸福。我以为，从此就可毫无留恋了。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当我在上个学期遇到了你，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的感谢他让我出生，因为如果我不出生的话，我怎么可能遇得到婉呢？
只是，我们的相遇真的值得我们去感谢吗？
我曾经想过让你放弃我，因为我的离去是必然的。可是，到最后，我都没能做到。我舍不得你离开我，舍不得你温暖的手，舍不得你执著炙热的目光，舍不得你的笑容。虽然我知道这一切的舍不得，最后，会伤你很深，那是我不愿看到的。可是，我还是走了下去，在对自己的自责与对你若即若离中走了下去。真的对不起。如果我不这么自私的话，那么，你现在应该不会伤心的，不会流泪的吧！
爱是狂暴的，和凶器只有一线之隔。
我想是的。
现在，我的最后期限终于要到了。我选择离开是因为我不希望看到你的眼泪。这样，对你或许会好一点的吧。这也许也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婉，我们的约定，你还记得吧！你说过你会代我活下去的。你不能食言的。而且，我是真的在你身边，我在你的身体里面，我已经和你溶为一体了。摸摸你的心脏，那是我爱你的力量，是我用生命爱你的律动。你不能让它停止的。否则我不会原谅你的。婉，为了我，为了我们，好好地活下去吧。我相信会有来生的。因为我一直地坚信着有神灵。你也一样的，要相信一切会有结果。
不知不觉已经７点了，你还在睡，像一只猫一样的，让人疼爱。我吻了你。你感觉到了吗？
我必须走了，妈妈已经来了。
再见了，我亲爱的的婉。我是那样地爱着你。希望我们来生再相逢时，都是健康快乐的人，然后，我们再续这一世未了的缘吧！
爱你的：文
PS：我一直不愿和你睡在一起，不愿让你看我的身体，不是因为我介意，只是，我曾经做过手术，所以，我不想让你看到。因为，你说过，我在你眼中是最美的。所以，我要把这个最美一直地保留在你的记忆中。

当车子冲过来的那一刹那，我听见自己的尖叫声。我还不想死，因为，还有太多的事情我还没处理完。这样就死了，未免太可惜了。只是，我无能为力。从小，我都是这样，对什么事情都很无能为力，只是，那个时候，有爸妈在，他们会帮解决，我总会平安地度过各个难关。而今天，我是否能再一次的度过难关呢？
凭着自己的力量？
这就是结局吗？
鲜红的血流了出来。我仿佛看到文的笑容了。
你要代我一起活下去。帮我做该做却没能做到的事。这是我们的约定。
白色。医院。无声。爸妈。眼泪。
想起曾经问她，有一天如果我要死了，你会不会为我哭泣。她说不会。我才不会为对自己生命不负责任的家伙哭呢。她说。
那么现在呢？现在你会不会为我哭呢？
也许这一辈子都没法验证了。
可是，你在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