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古月尔东

又过了两年了.
当我回头看这所我永远不可能再回来的学校时,往事像夏天午后的雨，猛然而至，防不胜防，无处可逃。
时间退回到两年前，如果有人问我是否相信命运的存在，我会毫不犹豫地说不信。但是，现在，我想，一切都不再一样了，我们或许真的只是命运手中的木偶，一切都由她操控，一切都由她的心情而定。我时常在想，如果没有命运这个东西的话，我的生活应该会是另外一个样子的吧！
命中注定的，她给我的生活带来的不会是一帆风顺的幸福与快乐。其实，这，在见她的第一眼里我都已经感觉到了，只是，很多事情，并不是我们知道了它的结局就能够放弃的，更多的时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里面，没有革命先烈的英勇无畏或是义无反顾，我还没伟大到那个地步，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因此，在我的心里，我一直地在犹豫是不是真的要这样走下去，是否真的要坚持，而她，是否值得我这么做。可这一切的犹疑不定，都没能阻住我的脚步，我现在已经走得太远太远了，回头望去，已经不见了起点了。每每想起,我总是无声地流泪。纵然如此,如果时光倒流，再回到那一刻的话，我想我还是会这么做的。
初次见她，是大一下学期的三月份，那时，我正疯狂地在学摄影，天天抱着一台老破相机行走于这个小城的大街小巷。因为想要有时下流行的那种流浪艺人的感觉，于是，经常的是这样的一副形象：半长的头发散落在脸旁，掩住了大半个脸，一身咖啡色的长长大大的衣服，耳里听着我最爱的jazz，左手夹着烟，右手端着相机，神情悠闲地走着。虽然同学老说我这样真是庸俗，但我仍是自得其乐，他们不知道在自己的世界里观看世俗时的那种感觉是多么地好。我从来都是把音乐开到最大声，然后按照自己的意愿给这个忙碌但却无声的世界作自己的注释，这一切，都是记录在我的菲林上。
而她，就是这样，在无声无息的世俗里，给我以致命的一击。
当我拿着最近拍的相片在细细地欣赏的时候，突然，发现最后一张是一个女子的刹那回眸。
停在马路中间，眯起眼睛使劲地回忆那天是在哪见到她的，我怎么会完全没有印象，而且，连为什么要拍这张相片我都记不得了。
一阵喇叭声在ＣＤ因没电而停住的那一刹那铺天盖地地涌了过来，转头一看，吓得我飞奔到了马路对面，心有余悸。而这一跑，却让我一下子想起了拍这张相片时的情景。
那个下午，在一条新发现的小巷中，我也是边听音乐边抽烟边寻找可以拍的对象，这时，有个老婆婆走了过来，背着一个很大的篓子，我很喜欢那种感觉，于是，端起相机，调好距，对好焦，正要按快门的时候，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阵的喇叭声，急促而又尖锐，我本能地跳到了一边，却又惯性地按下了快门，想必那时她也被那阵喇叭声吓到了，于是回头看了一下，没想到，正好地进了我镜头里。
回忆起后，我立刻冲到那条小巷，找了张十字路口的椅子，准备在这边候她一天，看是否还有那个运气能再碰到她。
她并不是那种很漂亮的女孩，至少按照大众的眼光来说不是的：眼睛小小的，嘴巴稍大了一点，脸庞也不够瘦削，显得过圆了点。但是，不知为什么，我却深深地被她给吸引住了，觉得她是我见过的最最漂亮的女孩。可能是因为她的那种气质吧，桀骜不驯，冷若冰霜，还有于世间的漠然。
当时看这张相片的时候，我心里只有一个感觉：逃吧！逃吧！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那时的我并没能明白。只是我仍不愿走，不想错失掉好不容易才遇到的那样一个奇特的让我动心的女子。
那个没有阳光的午后，我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一批又一批。地上，已经是一地的烟头。人声，喇叭声，我是第一次那么真切地感受到世俗。但当时想了些什么，现在都已经无从考证了。只是模糊地感到焦虑和恐惧。还有寂寞。
六点的小城已经是灰蒙蒙的了，在我正在考虑是否要走的时候，后面传来了一串单车的铃声，一刹那，我感觉自己回到了那个时候，一切都将重来。
我转过头，她，果然在那里，穿的还是那天的衣服：长长宽宽的格子衬衫，紧身的深色牛仔裤，笨重的深蓝色男鞋。不同的是今天她的头发披了下来。那一头浓密的棕色头发在清凉的晚风中一点一点地被吹起，掠过她的脸颊。她抬起手轻轻地拨开它们，仍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远方，像极了杀手李昂。
我站在那边，不知要怎么跟她打招呼，说实话，我有点怕她，她的表情让我没有安全感。只是最终，我仍决定过去。但她却又转身走了。我一急，上前就抓住她的肩。没想到，她竟给了我一个过肩摔。我躺在地上，疼得说不出话来。我没想到她会如此本领。她呢，只是怔怔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走了。她看我时,我紧张地直咽口水,连微笑都忘了。但当看到她竟然转身离去时,我心里气得不行，怎么这样呢,连道歉也不给一个。我在路人的帮助下总算起来了。匆匆地说了声谢谢，就追了过去。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无缘无故地摔了我一下，也不道歉，你还有没有道德观念啊？我跑到她面前，不知哪来的勇气对着她大吼着。
我没冲你发脾气已经很不错了，谁让你手乱搭啊？她瞥了我一眼，又望向远方,好象我在那边似的。
但我在她的眼神里隐约看到了歉意，所以就更来劲了，我哪是乱搭啊，我不过想跟你打个招呼而已，你就这样啊！还好没事，如果把我摔个残废出来，你怎么赔啊？
她盯着我，赔?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给你一拳啊？！
她的表情那么认真，我真相信她会那样做的，于是不敢再凶了，嗫嗫地说：不过想跟你做个朋友，怎么弄成这样了呀！我又没得罪你，用不着这样的吧！好像我是你的仇人似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笑了:朋友?接着很不屑地耸了耸肩。
也许是看到我被打击的样子，她突然叹了一口气，我这人不适合做朋友的。说完，头也没回地走了。
只留我一个人在那边不知所措地站着。
我以为我们就这样了，没有开始，没有发展，更别说什么结束了。哪想到，命运的力量是不可阻挡的。
第二天，当我照例坐在最后一排，拿出ＣＤ和小说，准备度过这个难熬的早上时，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
转头一看，吓了我一跳，竟是她。
而她与此同时，也在盯着我看。
你怎么会在这？我们同时地惊叫起来。尔后又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一说才知道原来她也是这个班的，而且，更为惊奇的是，她竟和我住在同一层楼里。当时，我真的是难以接受，怎么可能啊，虽然我不怎么和同学玩，可是，班里的同学我还是知道的，尤其是像她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同学了将近一年还不认识甚至丁点的知道她？
最终，我只能把这一切归于宿命，也许真有那么一个命运之轮在转动，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以什么样的方式碰到某个你生命中的人，都已经刻在那里了，只是没有吻合的齿轮时，一切都只是陌生。
她想了一下,命运？也许吧！不过无所谓了。反正都已经认识了。又是一个微笑。
我发觉她笑起来是那么地好看，虽然眼中仍有一丝忧郁。
你的笑让我想起冬日的太阳。我对她说。
是吗？是赞美还是？侧着头轻轻地问。
当然是赞美喽！这都听不出来吗？我认真了起来，要给她以确定。我是真的很喜欢她的笑容，但是也很心疼。
那个老教授进来了。z
我本想与她说话。可是，她的那种似乎厌恶着别人的侵扰的表情让我的话停在了喉头。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一个人。确切地说不是害怕，而是一种面对某种光芒万丈的事物时的那种诚惶诚恐。
你交朋友是不是都是那么鲁莽？之前过了有半个钟头，她突然问我。
嗯？被她突然地这么一问，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哦，那个啊，不是呀。在昨天之前我已经见过你一面的，你看，这是我不小心拍到的。就是在我昨天拍你肩的那个地方。我就是看了这相片，很想认识你，和你做朋友的。我本来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去等的，没想到你还真的再次出现了。一激动，就--。
她接过我的钱包，看了一眼。拍得很一般呀！y
你？没有原因的。没有原因的。反正看到它，我就喜欢上你了。
喜欢？z
是喜欢啊！不喜欢我会那样吗？说实话，对她的反应我很是不满，真的把我看成那种当街随便抓人的人了吗？
是吗？轻轻的一句，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反问。可是脸上却没有任何的表情。
我贴了过去，我是说认真的呢！真的很喜欢你呢！从看你第一眼起就喜欢了呢！
她看了我一眼。又是沉默。z
放学后，我不再急急忙忙地离开，而是磨着要等她一起走。
路上，许久我们都没有话，只是走着，像两个不认识的人。我很想挽她的臂，或者牵她的手，像其他的女孩那样，但是，我不敢，我不能，我不想吓跑她。我想要的是天长地久的，所以我告诉自己不能急，不能由着性子来。友情，是两个人的事，一头热是行不通的。我只能慢慢地靠近她。
也许我们间的不一般的关系也注定了我们的相识程序不同于一般的。所以，这之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还是停留在见面打个招呼的阶段上，看起来是那种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朋友关系，有时，我甚至觉得我在她心中连一般的朋友都不如的。一般朋友尚且可以跟她自由地嘻哈几句，拍拍她的肩，而我却什么都不敢。
于是，那段时间里，我总是默默地看着她一个人上课，一个人走路，一个人上街，一个人抽烟，一个人喝酒，一个人看落日，一个人对着天空大声地吼jay。她似乎没有真正地开心过，不论什么时候，她眼里的那一抹忧伤总是在。我不知道什么事情能给她如此大的创伤。我只知道，她这样让我很痛心。有时，我很想冲上去，把她的孤独忧伤揽入怀中，纵然不能给她晴空万里，至少也能给她以点点的安慰。只是，她倔强的背影告诉我，别靠近她，她不需要。是啊，我上去了，又能如何？劝她吗，拿那些空洞得不能再空洞的语言？还是像电影里，借她一个肩膀让她靠？抑或是凭自己的一腔热忱，告诉她，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我在关心她？挺搞笑的，这样！再说，我对于她，知道多少？也许一切不过都是自己的臆想而已。于是，我就这样站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看她的柔弱，看她的伤心失望，看她放声大哭。
为了能更了解她，我向所有认识知道她的人打听有关她的一切信息，但是除了最基本的情况外，其余的仍只是个未知。她的室友说她几乎不和她们说话，好像她们在她眼里，如同空气一般，存在，但却透明。
我想，或许，连空气都不如，空气，尚且是必要的，而她们，在她眼里，可曾有过一丁点的用处？
而我，何尝不是这样的呢？
可是，我不甘心这样的，我不想相信我们就只能这样，就只能远远地观望着她，然后，大学四年哗地就过去了，然后我们各自奔天涯，然后再杳无音信，然后，她，便成为我心中的一个记忆，一个只有背影的夹杂着痛苦回忆的记忆，这样的结局我绝不会甘心的。
绝不会的。
五月末的一天，她突然跑到我们寝室，对我说她要和我们寝室的小艺换寝室。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一阵的狂喜，也不顾小艺的心情，就大叫，好啊好啊，我帮你搬东西吧！能不高兴吗？这意味着我可以跟她走得更近了，虽然未必能走到那种交心的地步，但至少，回忆里，不会是她站在远处，而我只是在那偷偷地望着她；至少，我可以给她做点事哪怕只是倒点水；至少，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而且朝夕相处。
这一切，对我来说，太美好了，太让人兴奋了。未来在一刹那对我绽放笑脸。
只是我的高兴似乎早了一点。
虽然我们朝夕相处，可是，真如她室友说的，她简直把我们当透明的了。一天下来，说话的总句数不会超过十句。她总是一个人坐在那，要么发短信，要么看漫画，要么听jay。因为这样，在大一结束的时候，我对她的了解仍仅限于她是个爱看漫画，爱听jay的歌，而且很喜欢睡觉(一天可以睡它个十几小时)的冷冷的酷酷的女生。此外的东西，我是碰也碰不到了。
但虽然这样，我对她，还是我初见她相片时的那种心情，强烈地想得到她的青睐，想成为她生命中的第一，想永远地跟她在一起，想让她因为我而快乐。而我最希望的是能抹去她眼中的那丝忧伤，让她真正地开怀大笑，让她不必再独自一人抽烟喝酒，让她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会想到这世界上还有我这么一个人可以把耳朵借给她用，将肩膀借给她靠。
只是这些，似乎都太难做到了。我根本连碰及她的表面都难，更何况是要去触及她的内心，而且还异想天开地想要为她排忧解难的。我有时甚至想，也许让我去摘颗星星都会比这个容易一点的。
带着叹息，我回了家。
炎炎的夏日里，只有青年人的血液还会张扬沸腾。只有青年人的手还敢去触及灼人的火球。如此，青年的时光才让人味无穷？
各式各样的聚会，让我几乎没有时间去想她。只有偶尔看到西方那颗曾经陪伴我走过了整个高中的落单了的星星时，会去想她现在过得怎样，是否还是那样地沉默寡言，郁郁寡欢？或许不会，她应该也有可以一交的朋友。也许，她也和我一样，天天出去，和朋友在一起，畅快地抽烟喝酒，大吼大叫，让整个城市为之喧嚣，然后，回家倒床便睡，半夜再捂着头起来吐得一蹋糊涂，痛苦地对天发誓明天再也不出去了。但，第二天却在接到一个电话后不管妈妈的疼惜和责骂又出去上天入地。想到这，我就会一阵的安慰，这样也好，开心就行了。只是很可惜的是，我看不到，也不是我带来的。
不过，真正想要一个人幸福的话，是让她在何时何地都觉得快乐的吧，无论是谁带去的！书上是这么说的。于是，我对自己说，如果你真的喜欢她的话，那么你就不该希望她只有在你这才得得到快乐的，那是自私的。我这样安慰着自己，平静着自己。
在假期快结束的时候，不知是不是朋友都玩疯了，一个个都跑来跟我说喜欢我。我听了，直想冷笑，你们不看看自己，够格吗？只是，我没那个勇气说出来，于是，牵起嘴角装出微笑的样子对他们说，我现在还没有谈恋爱的准备，然后，微笑地送他们离开。
爱情？！哼！
曾经，我是那样地相信着爱情，可是，它给了我什么？全是狗屁，垃圾。自那后，我再也不相信什么爱情了，那玩意真的就是人类最顶级的搞笑剧目了。
这也许就是我那样在乎她的原因了吧，她是这三年来第一个让我想和她说话，想跟她在一起，希望能用自己的心去守护的人：在看到她相片的那一刹那，我的心动了。为了这，我也愿意不惜一切地把握住她。虽然，朋友对我说，不要奢求太多，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她未必是你的救世主。但是，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思考出来的生活已经不是生活了，我只想让它按照该走的轨道去走，至于下一站是天堂，是地狱，我，不得而知。
因此，即使那只是一根根本无法救我出去的蜘蛛丝，我也要拉住它。
于是我下定决心，不论怎样，我都要努力地成为她的朋友，她的好朋友，能给她快乐能分担她痛苦的朋友，同时，从她那边得到我的快乐。前段时间的那种只要喜欢的人幸福，自己在哪都无所谓的想法，这一刹那像烟花般散尽。如果连我喜欢的人的幸福都给不了的话，那么，还有什么资格说我喜欢她呢？所以，她的快乐，要让我来给；而我的快乐，也必须是因她的存在。
这种想法在临近开学的时候变得越来越强烈了。那猛烈的气势一下子把离家的不舍撞得粉碎，几乎将我吞灭了。有时，我半夜醒来，真想马上就飞到学校去。可是，她不到开学是不会去学校的。于是，我只能在家里一天一天地等。等到见到她的那个时刻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