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男人狼狈地抱著头,脑门上指缝间洋洋洒洒的全都是鲜血。
我不禁觉得兴奋起来,冲上前去再用力地踹上几脚,"哈哈,这样就狂不起来了吧?"我居高临下地用皮鞋的尖端踩住他的喉咙,用力地撵下去,"怎麽,之前不是很狂吗?怎麽一下子就变得这麽脓包了?......你以为自己是谁啊?敢伤我许清色的人!你就准备死吧!黑道白道都有人罩是吧?好啊!你现在就叫人人砍我啊!看你敢不敢砍?伤我的人!你嫌命长啊?去叫人啊!躺著装死啊?"
......我越骂越激动,仿佛停不下来似的,耳边除了自己的喘息声,便什麽都听不到,直到鼻端飘进一股子浓郁的血腥气/那是路子清指缝间还淌著血的湿润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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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越骂越激动,仿佛停不下来似的,耳边除了自己的喘息声,便什麽都听不到,直到鼻端飘进一股子浓郁的血腥气。那是路子清指缝间还淌著血的湿润的手掌......
他抓了我的肩膀用力地摇我,"够了,已经够了!许清色!"
我茫然地回头,眼睛里的赤红还没有消退,"小清,这家夥砍伤你。他死不足惜......"
"我说够了你听不见吗?许清色你过了这麽久还是一点都没有变。"他的手捂住了我已经变得迷离的眼睛,"够了!我不要再看你这副疯子一样的表情了!"
"我是为了你啊!这家夥砍伤你......你还在流血......"
我喃喃著。
"谁要你多事的?要打架的话也轮不到你啊。你不要找借口了,其实是你自己想要打架的吧?你刚刚在笑啊!许清色,你知道一边笑著一边揍人有多麽像个疯子吗?"
"......"听到他的话,我终於安静了下来。
疯子。这个称呼对曾经的我来说有多麽熟悉。但是现在的许清色,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年少轻狂的孩子了......
"小清,我真的是为了你才出手的......"不管他相不相信。
但是他却误解我了。
他冰冷的目光让我的心隐隐地发怵。今天找他出来见面,本来是为了和好。但是我却忘记了,所谓的顺其自然才能安心的交往。而早在我想要解释挽回东西的时候,那样东西就已经不再属於我了。早在我年幼的时候,在父亲的车子里因为父亲的巴掌才停止哭闹的那一刻便懂得的道理,却在今天再一次执迷。
直到站在警察局扣留室的走廊外,被陶檗远指著鼻尖骂"原来把我儿子弄到这种地方的就是你这个人渣啊"我才醒觉过来。正在我想要发飙的时候,却因为看到小清手臂上血迹斑斑的绷带而强行忍下了这口气。
我咬紧了嘴唇。在好不容易结束了口供之後远远地退到了走廊另一头的长椅上坐下。陶檗远拉了小清在一边,滔滔不绝地教训著儿子。
恐怕不外乎是为什麽小清会跟我在一起之类的事情吧?我冷笑著,想到小清之前还想著要把我介绍给他的父亲──他也许还不晓得自己的父亲跟我之间的恶劣关系吧。
陶檗远向来就是一个很会见风转舵的人。当年他在父亲手下做秘书时,一直如同一条狗一般讨好我们全家。我对他的态度并不算好,但是那个时候的他却似乎从来没有把我的无礼放在心上。即使是如此,我却因为纯粹讨厌这个人而从来没有给过他好的脸色。就算父亲却举荐了他成为副市长。而事实也证明,不是全天下的狗都是忠於主人的。在大清理开始的时候,首先举报父亲便是(也只能是)他。但是父亲虽然心知肚明,到了那个时候却也万念俱灰而不想再做出狗咬狗的行为而贻笑大方。
陶檗远那家夥就是料准了父亲的这种性格,才会在之後老神在在地坐到了父亲以前的位子上。曾经的我甚至因为生气而冲动地去找他报仇,但是却被他请的保安揍到跪在地上讨饶。母亲一言不发地去他家把我带回,之後便求我跟她离开N市。直到我写下保证,才答应我留下在从小长大的城市。在那一段独居的日子里,我因为百无聊赖的生活而想了很多,但最终还是找不到任何能让我不去怨天尤人的理由。
我扶著额头。对著面前的这副父子亲情的画面而感到眼睛刺痛。
年少时,陶檗远受父亲的托,曾多次到警局来保释我。
明明知道我的不受教会让父亲有多头疼,但是因为没有一次会真的有事的我却被惯得无法无天。一直我行我素地闹事,甚至连警察也殴打。那个时候的我,即使连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麽会那麽做。
有太多的时候都是纯粹为了任性而任性而已。
虽然当时与陶檗远完全没有个人仇怨,甚至常常会得到这个人的讨好,但是看到他为了我而落得焦头烂额的样子,却每次都开心得不得了。
就如同任性地在补习途中哭闹时一般的嚣张一样。连妹妹也常常调侃说,许清色生来就是恶魔。
可是,在多年之後的这个傍晚,我却突然知道了,当初做出这些行为的理由。
最先是因为嫉妒。
即使是唠叨个没完,在知道自己的儿子被带到警局来时,却放下手边的一切工作,火急火燎地亲自跑来。而我的父亲却不断地用忙於公务为借口,以至於我从忘记了开始故意的第一次之後,接连地不断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的胡闹。直到习惯於看到陶檗远事不关己的脸。
"哼,你果然是对这种事情习惯得不得了啊!"就连之前我也是这麽对他嗤笑而根本不管他一市之长的身份,"以前是我,而现在是你的儿子。总是跟在别人後面干擦屁股的事情,你做人还真是累啊。"
而碍於政治形象而隐忍过去的陶檗远的脸也让我讥讽了好一会儿。只是心里的嫉妒却是只不见少。
路子清那小子,只不过是一个私生子而已。被沈竟平影响,我偶尔也会有这些鄙夷的危险想法。但是这个时候却不得不承认他比我幸福。
他的父亲待他,比我的父亲待我,更像一个真正的父亲。
而原本至少可以用我父亲的地位来满足虚荣的我,现在却什麽都没有了。
老爸!妹妹说的没错。我的确到现在都一直没有放下怨恨。
但是,你知道我怨恨的人是谁吗?
──就是那个从不真心为家人考虑而去做蠢事的人。
你知道母亲每每在我面前抱怨你的时候我心里有多烦吗?你知道你的儿子在学校里被同学把著手学抽烟的时候心里在想著什麽吗?你以为只要给家人吃高级料理穿名牌服饰就可以算是个好父亲吗?而在你因为渎职罪而下狱後,你想过自己的儿子会因为在学校里被欺负而不得不退学吗?你想过母亲会因为受不了压抑而从几十层的楼上跳下吗?你想过妹妹会不断逃学直到被人揍得血肉模糊送进医院吗?
这些你一定都不会知道!
你死得比谁都早。你只不过是因为不肯放下自尊而已。便轻轻松松地逃避了你不想面对的一切。而自私地把所有的不堪都留给家人。
你不会以为这样还配做我们的父亲吧?太好笑了!你从来就没有爱过你的家人吧?
所以你儿子才会到现在还恨你!
这是你即使下了地狱也不能赎清的罪!
"怎麽了?父子情深的画面很刺激吗?"
我侧过头,看到沈竟平带著调侃的脸,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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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父子情深的画面很刺激吗?"
我侧过头,看到沈竟平带著调侃的脸,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靠了过来。
"......"我瞥了一眼他,只是夺下了他手中的烟,"沈竟平,这里禁烟啊!"
他任我夺下,只淡淡地回了一句,"我看是你自己禁烟吧?许清色,以前你不是个烟枪吗?"
"人总要变的。"我说。
"你变了?"他失笑,"你什麽变了?"
"呵,你不会知道的。"我下意识地抬头,再次看向小清的方向,却被沈竟平的手掌抄住了眼睛。
"......"他指间的烟草味让人有些反胃,我戒烟已经很久。
"不要看他。许清色,你跟那小子不是一国的。所以不要看他。"他的声音就在耳旁。
"你管不著。"我眯起眼睛,用力扯开了他挡住视线的手掌。这个人不可理喻,我根本不想甩他。但是手却被他抓住,并在掌心里迅速留下了一个吻。
"啊!!"我失声叫了出来,直到周围的视线被吸引了不少,才醒觉地低声骂,"你他妈怎麽回事?"
"我爱你。许清色。"他突然就那样开了口,"我只爱你一个人。"
"......"我完全傻住,根本想不透他为什麽会觉得警局是个告白的好地方。
"你神经病啊?这种话跟你老婆说去!"
我试著甩开他,但是这个头脑简单的家夥四肢总是比我发达。
他仿佛看不到我不耐的表情,扯了我的手便往外拉。我被他扯得跌跌撞撞。心头也开始火大,"你要带我去哪里?"
"你不用管。"
"喂,如果不知道去哪里的话,我不会跟你走。"
"我家。我一个人的家。"他停了下来。
"我不去。"
"你说过会跟我走。"
"总之我为什麽要去你家?"
我伤脑筋地甩开了他的手,清楚地让他看到我厌恶的表情。
他停了下来,盯著我看的眼神是我所陌生的阴沈。
"许清色。为什麽你每次都不把我的自尊放在眼里啊?"他狰狞了脸,猛地抓回了我好不容易才挣脱的手臂,凶狠的说,"好啊。那我就不需要再顾及你的感受。......你想要在那小子面前被我强吻吗?"
听到他这麽一说,我才抬头去看,因为我之前的动静,使得小清追了出来。而随後跟出的陶檗远则在门口阻止了他。两人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争论不休。
──那小子果然还是担心我的嘛。
我开心地这麽想,嘴角也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而随後便是嘴唇上湿润的触觉。
当我震惊地意识到那家夥竟然真的做了的时候,却已经被狠狠亲下。
这神经病竟然来真的!
我挣扎开来,因为觉得厌恶而不得不开口,"你刚不是还在问我吗?什麽顾及我的感受,你根本从来就不会这种东西好不好......"
但是我的话音却再次被沈竟平吞没。这次连同舌尖都被执拗地整个吃了进去。
我完全说不出话来,只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瞪著他。视野因为对方的靠近而模糊不清。
我青著脸,突然发现了一件事,以前的我,果然是太过目中无人了,才会没有发现到,一直以为被我压制著的沈竟平,根本是个比我还要疯的疯子。
就在我的呆楞下,我被这个我刚刚才认识真面目的男人强行地拉上他的车,而把自己真正的恋人扔在原地。直到车门阂上的那一刹那,我才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麽事。挣扎地想要下车的我被那个跳进驾驶座的野蛮人一把扯住了头发。头皮被拉离的刺痛感让我一阵恍惚。我诅咒出声时。沈竟平竟然已经踩了离合器迅速加档,方向盘根本没有被控制,车却已经离弦。轮胎在打滑间与柏油地面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我一瞬间吓得噤声,好不容易才咬牙出声,"妈的,我不想跟你一起死啊!"
"呵呵!"而那个神经病却竟然只发出这麽两声冷笑而已。
"你放手先好好开车......"我只得软言安抚。
沈竟平终於放开我,已经上路的车子这时才发出平稳的加油声。往不知名的地方驶去。
在马路的另一边,我从倒车镜上看到妹妹远远地站在那里。
我扶起头,用手梳了一把被他拉得生痛的头发。断发从指缝间一根根扑落落地滑下。T_T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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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来时头很痛,房间里弥漫著一种令人鼻腔抽搐的麝香味。
"神经病!"我掀了被子跳下床来。竟然没有拖鞋?!我瞪大了眼睛。只得踩在冰冷的地板上,然後跑出房间。
虽然一开始便被告知是私人房产,但是沈竟平所谓的私人房产的大倒也是我始料未及的。所谓的黑社会如果是这麽赚钱的话,国家真是会为此损失一大笔税金。
这对於工资低到连个人所得税都几乎可以不用交的我来说真的是匪夷所思的。
我通过寂静地走廊,一间一间地找寻那个人的踪迹。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可以一走了之。但是我也知道沈竟平在昨天进门後便将大门反锁。更伤脑筋的是,偌大的别墅,连个佣人或是保安都没有。真不知道平时是怎麽维护的。
在接近走廊尽头的有间房子的门是一开始便虚掩著的。我推开门进去,看见的是一间与其他房间风格迥异的卧室。与之前推开的房间包括我跟沈竟平宿醉的那间都不同。干净的室内除了床单是有些微凌乱的之外都非常整洁。浅蓝色的床旁边,是样式简单线条利落的学生书桌。上面铺放著一些别致的士兵玩偶,仿佛是个单纯的孩子刚刚把玩过,如果不是因为上面有隐隐地积了一层灰尘的话,倒是看不大出来这是一间弃置了很久的房间。书桌旁边是安静矗立著的奶白色衣架,上边挂著被黑色的呢料学生制服,显然被反复地熨烫过多次,连袖口都被保护得硬挺笔直。如果我不是确定沈竟平的年龄只比我大上二岁不到而已,恐怕看到这样的一个房间之後,我会怀疑房间的主人是沈竟平的小孩,而且是一个已经大到可以泡马子的年龄的小男生。
这麽任凭猜疑蔓延的感觉让我突然想起了蓝胡子的童话。我失笑地想著我就像那个好奇的女人一样。但是手上拉开抽屉的动作却并没有停止下来。不过令我失望的是那抽屉里空空如也,除了一个倒扣著的相框之外,什麽都没有。但是我的心却在那一个刹那间猛地开始悸动。
我颤抖地拾起那个相框。果然一如我所料。玻璃的那一边的相片的主角是小清。
从脸上可以轻易看出稚嫩的小清穿著奶白色的线衣,随意地坐在地板上腼腆的笑著的样子是让我心里瞬间涌上温柔的光景。
我不禁想到,拍下让欣赏的人只是因为这样看著便觉得心动的照片的摄影师究竟会是用什麽样的心情拍下这样的照片的呢?
而背景的地方则可以轻易地看出来就是我现在站的这个房间。
我失笑,被心中那越来越清晰的猜测而震慑到。一时间只能呆呆地看著相片里的男孩。而思绪却变成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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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说的话,这个就是小清住过的房间了......我看著周围陌生却觉得理所当然的摆设,一时间想到就连喜好都那麽了解的话真还真是不可思议。没想到沈竟平竟然会是这麽细心的一个人,而且那一种别扭也跟我以前所认识的那个总是静静地不说话的神经病不同。
确实,重逢高中的同学,那个时候我便觉得那个小子在很多方面都改变了。五年前的他甚至可以说有些单纯,所以我才会明明知道他家里经营连锁的娱乐城却完全想不到那会跟黑道有什麽关系。但是现在在他身上却明显有了那麽暴戾的东西。他比以前多了一份莫可名状的危险气质,以至於连对这方面向来可说是迟钝的我也有了所觉。所以,比起以前常被我牵著鼻子走的景况,现在可以说反过来倒是我无法违逆他的执拗。以至於明明知道跟他到这种地方与他单独相处是多麽的不智却仍是被他带了过来。
改变他的人,难不成是小清吗?但是口口声声骂著自己弟弟贱格的人,我实在想象不出他会在乎对方到怎麽样的程度。
我脑子一片混沌,於是打开门出去。
令我想不到的是,就在紧挨著的下一个房间,我便看到了他。
之前明明还那麽嚣张的家夥,现在正蜷缩在沙发里。他那将近190公分的身高蜷缩起来的样子是相当笨拙的,我安静地站到他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