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月明中————何时了

嘴里有丝惺甜，大概是自己咬破了嘴唇吧。
"就凭你？"
白焰轻蔑的哼道，一只手一把禁锢住我的双手，另一只手划上我的脸颊，尖利的指甲来回滑动，明明火一样灼热，却又似冰一般刺骨。
"有本事你倒是试试看！"
语调一变，凌厉狠辣。禁锢我的手使出全力，当触及到我的筋脉时，蓦然一震。
"这怎么可能？！我明明挑断你的手脚......不可能，即使是完全治好你的筋脉已经不可思议，你还在这么短时间内打通任督二脉，这不可能！"
白焰像是在对我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眼神直勾勾的瞪着我。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突然右手掐上我的脖子。
"说！你是不是练了什么神功？！难道是--御剑天一书？"
"哼，魔头，是又怎么样。即使杀了我，也不会让你得到御剑天一书！"
我咬紧牙关，喘着气说到。感觉脖子上的手捏得更紧，仿佛恨不得把我捏得粉碎，像一阵尘土，飞散在静静的风中，从此灰飞烟灭。
"别以为这是在威胁我。对我来说，得到御剑天一书还不如直接毁了它。没有了它，我的武功自然是天下第一。不管书藏在何处，杀了你一了百了！"
呵呵，其实，即使这样说，我也可以确信他不会真的下手。毕竟我是他至爱之人留在世间唯一的血脉。
"嘿嘿，是啊，我怎么舍得杀你呢......"
像是看出了我的所思所想，白焰将我搂得更近。
"我要把你带回去，好好照料......"
说完，阴阴一笑，搂住我就要展开轻功飞走。可倏地，一条人影窜了过来，趁白焰失神的那一刹那，举起一掌朝他击去，另一只手却又在同时紧紧拽住了我。
白焰毕竟是身怀神功的人，虽然揭封印费去近一半的功力，依然在来人的掌还没贴上自己时反而回了威力十足的一掌。
来人武功虽然不弱，但怎是他的对手。受了那一掌，生生吐出两口鲜血。可同时，又正好借助白焰的掌力，往后一仰，竟将我从其制控中拉了出来。抱住我滚到了旁边的草地上。
"宜嘉！！！"
49 决别
恐惧像是纠缠不断的藤蔓，瞬间蔓延上我的心头。
揪紧了我的心，缠住了我的魂......
那纸一般苍白的俊容，嘴角处挂着的几丝殷红鲜血，都似把把尖刀，刀刀刻入骨髓。
可那受了重伤的人，却仿若全然不知自己的伤痛，依旧对着我露出灿烂的笑容，射得我甚至有些睁不开眼，只是任凭眼角的泪水滑落。
"不要害怕，我不会让他带走你的......咳咳......"
宜嘉强坐起身子，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我赶忙去扶，他挥手一揽，把我护在身后，无所畏惧的朝白焰直视而去。与生俱来的王者威严显露无疑，刹时，竟让魔头也微然一怔，举起的爪子犹豫了片刻。
不过......只是片刻。
下一刻，那瘦削的手就像一把白骨，上面尖利无比的指甲泛着煞人的银光，迅猛至极的抓了过来。
"圆灵水镜，连观霜缟"
好邪魅的功夫......我暗自心惊：别说是宜嘉现在身受重伤，即使没有伤，也绝对不是其对手。
脚下步伐轻移，试图窜到宜嘉前面去挡下这一招，对我，白焰必然不会狠下杀手。
我承认，先前被白焰抓住的时候，心里是真的很恐惧，害怕再回到水牢中的生活。可是眼下却不同了，这里还有我最关心的人。比起自身的灾难，宜嘉的安危更牵扯着我的心。只要能换回他的平安，被擒走又算得了什么？
是从什么时候起，宜嘉竟然变得对如此重要？
不知道，也许早在很久以前，久远的甚至已经遗忘的岁月中......
也许在我还以为只是在他身上看到了二师兄的影子，而未曾正视自己的心的时候......
一切，已然发生。
潜移默化，悄无声息。
发生的，就是发生了。
即便没有察觉，却牢牢直根于心底。
当点滴的情感不断积蓄，当悄然的情愫静静增长，终有一日，全然喷发。
想不到今朝，就是这一日。
一直在迷茫，一直在徘徊。
对于宜嘉，对于二师兄，我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曾经盘踞在心中无时无刻不是二师兄的容颜，甚至在梦中，也想到他的冰冷，想到他的温柔，想到他的不善言辞，想到他的丝丝呵护......心里就阵阵激荡。
可笑的是，直到现在，才突然发现曾经的这一切不过源自年少的懵懂。当岁月蹉跎，时光流逝，当人生遭遇坎坷时，这种懵懂却因为对过往的怀念，愈演愈烈，竟让我天真的以为这就是爱。
可几何时，这些都慢慢的变化着。有宜嘉在身旁陪伴的时候，再不会魂牵梦系着二师兄。他总是宠着我，护着我，在人生最糜烂的日子，他朝夕相伴，就像是明媚的太阳，深深吸引我的视线。无论命运再坎坷，生活再艰辛，都总是温柔的对我微笑，将我护在他的身后，百般关爱。
同甘过苦，共过患难，最初的兄弟情意不知不觉之中幻变成最深重的感情--
其实早该发觉的。当被二师兄在七年后找到，拼命想逃出去找的是他；当被囚禁在星火宫里，最记挂的是他；当发现御剑天一书时，第一个想告诉的人也是他。
虽然也关心二师兄，如果二师兄身处险境也会焦虑。可无论如何，也抵不过此时的恐慌，比不上这份感情吧。
这，就是爱吗？
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他是否在身边，都会情不自禁地呼唤他的名字。
这，就是爱吗？
当看到他身处险境时，自己的安危就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这，就是爱啊......
对不起，宜嘉......
不是不懂你的对我的情丝万缕，可却真的是到了现下，看到你硬生生受下那一掌，看到你嘴角的血迹，看到你明明站立不稳仍要拼死护住我......
现下，才猛然发觉自己的心。
早在不知不觉中，心就已经给了你。
呵呵，我果然是个迟钝的家伙啊......
白焰的爪几乎已经要刺过来，我暗暗提气，想要跃过挡在面前的宜嘉。
自从练御剑天一书以来，本来就精到的轻功，更是随心所欲。脚步轻抬，飞身而上，才腾空些许，腰间就被一股力道拽了下来。
扭头一看，居然是宜嘉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一根银丝线，泛着幽幽的光。
线的另一头系在我的腰上--好生眼熟，细细想来，正是第一次到星火宫时那书生所用之武器。忆起当日靖伊说的书生后来好似被王府给抓住，看来所言非虚。依照宜嘉这种生意人的性子，但凡是宝贝，一概不会放过。如今这玩意在他手上，也不足为奇。
"宜嘉，你这是......"
宜嘉没有回答我，只是依旧把我拉回身后，顺手一抽，手中那端的线朝近旁的桃树一甩，围紧树干缠绕几圈，几乎就将我绑在了树上。
宜嘉回转头与白焰面对面过招。
武功这种东西，没有半点的侥幸。只要功底一弱，必然败下阵。不过一两招，宜嘉已经眼看就撑不住了。重伤的身子完全是靠着毅力在硬挺。
我的心好难受......
有什么东西仿佛在一点点撕裂，血液奔腾。
"宜嘉，你住手！让白焰带我走......"
奋力嘶喊出声。
宜嘉，只要你能平安，就好。
 
第五十章  决别（二）
白焰听到我的话，动作微微缓了点。偏偏是宜嘉毫不放松，依然在拼死一搏。
白焰一阵冷笑。
"呵呵，我本想不在天翼的墓前大开杀戒，谁料年轻人不识抬举。我告诉你，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不是我的对手。等杀了你再把他带走也是一样的。"
宜嘉还是一言不发，只是忙于应对。面无血色，连呼吸也是那么的急促。
害怕......
好害怕......
仿佛下一刻他就要离我而去，去到那个很远很远的世界。
宜嘉，你好自私。
你以为自己以死相搏，就能换来我的自由吗？
你以为如果自己死了，我还能独活下去吗？
是啊，你当然会这么以为。
因为，自始自终，我甚至都没有对你表明过点滴心迹......
"白焰，你再不住手我就咬舌自尽！"
我的声音带着哭腔，用自己来威胁白焰是现在唯一能想到的筹码。
宜嘉，你不要再打了！再打，你必死无疑......
"威胁我？呵呵，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白焰转眼出手更加狠毒，招招直逼要害。
宜嘉却是双目微垂，显然到了极限。
"你要是敢，我立马让他分尸。要不......试试看？"
阴寒寒的声音，白焰脸色得意的笑却像吃人的妖，定要喝尽最后一滴血，方才罢休。
要怎么才能救宜嘉呢？......
"呼......"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白焰的爪直接朝宜嘉的脖颈扣去时，两股力道分别从两个方向向他后背击去--
大师兄的剑，二师兄的掌。
任魔头身手再敏捷，反应再快，也略略应接不暇。况且此时他只有一半的功力。这种情况下，魔头只得放手宜嘉，转而对付另外两人。
宜嘉虎口脱险，整个人直直的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心里有不祥的预感。
真的，很不祥......
"宜嘉......"
没有回应。
"宜嘉！宜嘉！"
你不要吓我......
是谁都好，快来帮我解开这可恶的天蚕丝！
"白宫主，你可知被你所伤乃何人？"
长剑灵动，大师兄一边和白焰缠斗，一边不紧不慢的问道。
从小看惯他们习武的我自然知道，他的这份从容也只是在硬撑，剑气明显不如平日凌厉。倒是二师兄出掌还算利落。每每看到大师兄吃力的时候，都及时出手救援。就算这样，明眼人也看得出，只要时间一拖长，即便是师兄两人联手，也断然不是白焰的对手。
"哼！管他什么人，但凡妨碍我的，都只有死路一条！"
白焰语气里满是轻蔑与不屑。
"哦？那看来白宫主是想要与朝廷为敌咯？"
大师兄嘴角含笑。
"与朝廷为敌？"
"是啊，你连当朝王爷都要置之于死地，难道还不是？"
"王爷？这小子还是个王爷？"
"这人乃当朝皇帝的胞弟，钦点嘉亲王。若是不信，尽管去查。" 大师兄明确给出答案，"而且，以你此时的状态，即使杀得了我们，必定也会元气大损。您老人家还是好好考虑一下的好。"
白焰沉思片刻，权衡轻重，终是提气向后跳出数丈。。
"哼，姑且先放过你们。"
接着，朝不远处一棵桃树望去，摇头说道：
"孽障！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话音刚落，不见所踪。
从那棵树后缓缓走出一个身影。
熟悉，而又遥远。
有多久不见了呢？
一晃，已是一载有余......
那人直直与我对视了片刻，稍稍作揖，随即转身离去。
无暇目送他远去，等二师兄一帮我松绑，我就已经往宜嘉那里跃去。
宜嘉依然只是静静的站着，不动，也不说话。
"宜嘉！！！你回答我啊！"
我使劲摇晃着他的身躯，哪怕你只是对我点点头，或者笑一笑，那也好啊。
"云轩，别......"
大师兄出声要阻止，却没来得及。只见宜嘉一口鲜血涌出，随后整个人身子一软，往下坠去。我拉他不住，顺势也跟着要倒下去，幸亏二师兄手脚快，把我们俩人架起。
"不好！隐，快把宜嘉带回房间！"
大师兄一贯怡然淡定的脸蓦地严肃异常，我的心凉了大半。二师兄轻手轻脚的背起宜嘉，动作及其小心。一行人赶紧朝住处奔回。
"大师兄！宜嘉到底怎么样？！"
大师兄刚替宜嘉把过脉，我急忙问道。
宜嘉昏迷不醒，呼吸缓慢微弱。我总是在担心，怕他会永远这么睡下去，再也醒不过来。
大师兄轻拍我的背脊，"他心脉大损，以我的医术是全然没有办法的，为今之计，只有赶快把张芊芊找来。而且得快，他......已经不能拖了......"
"芊芊！好，芊芊是神医，她一定有办法的！我这就给她传书！"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再喃喃自语些什么，只知道要立马找芊芊，这样宜嘉也许还有救。
"轩，你赶紧飞鸽传书给芊芊，风隐，你下山接应。"
大师兄安排道，接着有宽慰我："你快去吧，宜嘉这里有我照看着。"
我不敢耽误，和二师兄立即行动。
宜嘉，你要撑住......
第五十一章  决别（三）
芊芊来得很快，可是毕竟路途遥远，再快也是次日了。
宜嘉一直昏睡不醒。我寸步不离的守着，生怕他就这么一睡不醒下去，再也不睁开眼来看我，再也不对我笑......
芊芊诊治的时候房间照例是不准留不相干的人的。我素日里就知道她这习惯，于是退在屋外候着。
大师兄有些紧急的事物要处理，所以回自己房间忙去了。临行前再三叮嘱，一有什么消息立即通知他。剩下二师兄和我一起守在门外。
二师兄一直没有说什么，只是常常怔怔的盯着我，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想，他是想劝慰我的，可是又清楚的知道，这个节骨眼上，劝又能有什么用呢......
可这一等，就是五六个时辰。直到天色微暗，芊芊还没有出来。
自我认识她起，见她救治伤患也不好几回了。即使上次我四肢筋脉尽断，接筋续骨，也不过花了不到两个时辰。这么慢......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宜嘉不会出什么事吧？
一思量至此，心里更是忐忑，手脚已是冰冷，浑身都在瑟瑟发抖。
身体突然被搂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熟悉的味道，曾经朝思暮想的怀抱此时却已不再是我寻觅的去处......
宜嘉......你一定要挺过来......
芊芊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微黑。看到她出来，我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劲，立刻冲了过去。
"宜嘉怎么样了？！"我一把抓住芊芊的肩膀，张口就问。
芊芊满脸疲态，连夜赶路，又费尽心力救治宜嘉，想是累坏了。我的模样估计更糟。见我，她硬是强打出几分精神："已经醒了。"
"真的？他没事了是不是？芊芊，我就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我猛烈摇晃她的肩，心中的石头一落下，人就站立不住了，轻晃些许。幸好被二师兄扶助。不等站稳，便兴高采烈的闪进房去。
"宜嘉......宜嘉......"
轻唤躺在床上的男子，看着那张依然没有几分血色的脸庞上，一双眸子缓缓睁开。
一把伏倒在床边，卧起他的手："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挺过来！"
说完，竟不能自已的啜泣起来。
感觉到那略带茧子的手轻轻拭去我的泪水，抬眼看去......宜嘉正满是怜爱的看着我。眼里除了怜惜，还有几丝一闪而过的忧愁。
"别哭......你知道我最是见不得你流泪的。"
温柔的声音，只是少了往日的爽朗和力度，透着虚弱与疲惫。宜嘉眉头微蹙，想必单是说出这么一句话，就已经很吃力了。
"好，我不哭，你说什么就什么。看，我真的没有哭了......"
慌忙用袖子随意拂了拂眼角的泪，把自己的脸靠过去轻蹭抱着的那只手。感受到虽仍然冰凉却依稀传来的温度，伴着隐约的脉动，心里觉得好踏实，仿佛拥有了一切。
"以后都不准再这么吓我了，如果你不在了的话，我......"
直直的看着他，却又有些不知所措。后面的话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口。况且，这么突然的对他表明心迹也不知道他会怎么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