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顿·扬,有媲美顶级模特的身材,轮廓分明的俊脸,有一双仿佛能透析万物傲然天地的紫罗兰色的眼睛。
他可以是优雅温和的,用贵族气质十足的外貌举止迷惑敌手;他可以是性感狂野的,用炽热的激情将人融化;他也可以是冷冽锐利的,一如此刻,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令他犹豫停留。
袭九弦静静地靠在窗边,看着驶出庭院的银灰色跑车,有些疲倦地叹出一口气。
即使他也不能。
*** ***
袭九弦抵达袭盈常居的袭家大宅的时候,夜幕已经笼罩温哥华。
许久未归家的袭家少爷的到来并没有给空荡的建筑带来多少生气,这里保持着十年来一贯的冷清。仅仅为对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的容忍,袭九弦就觉得年长他三岁的姐姐很值得尊重。
幼年的时候,袭九弦还对父母存有小小的希望,到了7岁大这种期待已经被磨光。从那时起,小孩子开始变得像受惊的幼兽一样多疑,害怕声音。也是从那时起,袭九弦逐渐迷恋上夜晚。深夜的静谧总令这个曾经有轻微自闭倾向的男孩安心。
明亮灯光下的年轻女子有和袭九弦的眼睛格外相似的璀璨双眸,只是少了那游子的玩世,目光温柔而坚定,在望向自己的弟弟的时候则透出无限的包容。
乌黑长发流云一样在背后轻轻摆动,袭盈莲步款款迈下台阶:“小弦,你舍得回来了?”
袭盈的声音很轻,语气很平淡,却仿佛像刻刀划在袭九弦心头,令他一震,明明已经深入骨髓的顽劣在自家姐姐面前统统冬眠。袭九弦一时说不出话。
袭九弦并非没有责任感的男人。但是,仰仗着双十年华就毕业于IVY商学院的姐姐,他的确逃避了太多。虽然,实际上袭九弦从来没有真的忽略过袭盈执掌的袭氏。
“是,我回来了,”年轻人终于笑起来,带着毫不做作的明快和爽朗,“不给我一个拥抱吗?”
望着那张完全继承了母亲惊人美貌的笑脸,袭盈走出几步,埋首在弟弟有力的臂膀,闷闷出声:“小弦,对不起。”
“呵呵……”袭九弦笑得调皮:“色相就是用来出卖的,何况对方是美女!”
袭盈也忍不住笑起来,满是宠溺。
在袭盈面前,这名游嬉花丛热衷极限刺激的大男孩乖巧体贴得让人不敢相信。于袭九弦,姐姐早已取代了母亲的地位。他从来不否认自己贪恋享乐,挥霍自由,但是他绝对不允许任何势力威胁到袭盈。
艾尼森家主动提媒算不算是自己“狙击”他家三代次子——格林工业执行官的一种报答呢?
袭九弦狭长黑眸中是掌控全局的镇定。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难判定标准答案的问题,比如说“一条人命值什么”。
在德国格林工业首席执行官遇刺身亡的新闻满天飞的时候,这个问题被一些人给出了一个答案——遇刺者大卫·艾尼森生命的价值等于艾尼森家支持的实验室新研发的具有广谱抗菌活性的氟喹诺酮类抗菌药在北美地区的独家代理权。提出这个答案的人是袭九弦,附议者与证明人是大卫·艾尼森的父亲和妹妹莱娜。
而就在袭盈为让一贯不羁的弟弟因为袭氏争夺艾尼森药品代理权去相亲而自责的时候,袭九弦已经拿着活页夹走出光明餐厅,为艾尼森家史上最简短的一次代理权谈判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午夜,黑色宝马无声无息滑入袭家大宅庭院。
“这种卖人情的把戏你玩得很开心!”才迈出车门,袭九弦就听到了熟悉的优雅温和的嘲讽。
“你不是在我打印莱娜的照片时就知道了?”回身,漂亮的黑眼睛毫不心虚地看着那个立在阴影中的高贵英挺的男人。
“你毁了佐伊和我的信誉。”紫罗兰色的双眸光芒阴谲。
“如你所说,艾尼森家不好惹,格林先生应该已经去见上帝了,也就是说现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我跟佐伊,没有人知道接受暗杀任务的人是Y&Z。算好了这点,大卫·艾尼森复活又能怎样?”袭九弦靠在车子上,慢悠悠地说:“我不过是用大卫假死帮你们换格林的钱,用大卫的活命为姐姐换艾尼森制药的代理权。”
“我应该感谢你?”兰顿挑眉。
“不用客气。”一双魅惑的黑眼弯得像高空的新月。
“你知道Y&Z存在有多久了?”忽然天外一笔。
袭九弦像个孩子那样歪头:“从去年圣诞节到现在十个月了。”
然后衣着正式的年轻人忽然转醒般道:“呵,原来这么久了呢!”
“这十个月里佐伊和我都没有杀过人。”兰顿由阴影中走出。
袭九弦站直身体,静静地看着那人走近。
“认识你之后我们只接到过一件暗杀委托,现在目标还在你的安排下诈死,”拥有紫罗兰色双眸的人语气平静,缓缓走近袭九弦,“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们”和“你”,分得好清楚。
长长的睫毛轻轻垂下,在俊美的脸上留下扇形的阴影。
袭九弦有些忸怩地开口:“我想要去厕所。”
*** ***
圣诞夜的兰桂坊,L型曲折上下的街道人潮汹涌霓虹闪烁,嘉年华会狂野撩人。这边有热舞女郎招摇过市,那边有舞狮队街头耍开,港岛中环皇后大道南段被激情淹没。
这样精彩火爆的气氛中,兰顿·扬始终是一名冷静的旁观者,直到他看到一个人。那人显然有些醉了,黑亮长发摇曳,笑魅惑,眼妖冶,同时却又散发着毫不女态的强势侵略感。衣香鬓影灯红影摇间,一如一干男男女女对那人的纠缠所彰显,那个男人是如此耀眼,他是当之无愧的焦点。
兰顿的目光穿越熙攘摇摆面目模糊的人群凝聚在那人的身上,有那么一瞬间,被蛊惑了。但是,兰顿很快就从那灼人的身影上收回目光,走入盥洗室换装。
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兰顿正要推开隔间门离开的时候,三个男人走入盥洗室并且反锁大门。事情显而易见,闯进来的三个男人中有一个被灌了迷药,另外两个则迫不及待地要迷奸可怜的受害者。
兰顿有些为难。他不想充当什么人的救世主。对他而言,当务之急是尽可能不起眼地离开他暗杀目标的现场,越快越好。所以,兰顿移开放在装了消音器的手枪上的手,咳嗽了一声走了出去。
作为一次不出人命的违法事件的目击者,运气好的话,兰顿完全可以装作胆小怕事地离开。遗憾的是,抬眼的刹那,兰顿看到了那个大意的倒霉男人——居然是之前舞场里吸引他目光的年轻男子。现在,这个人双唇翕动,脸颊已经浮上浅浅的红晕,双眼尽是迷醉,手腕被领带缚住,人靠在洗手池边,无比妖媚性感。
大概是兰顿盯着受害人看的样子令另两个男人感到不安,他们于是做出了招引死神的举动——对恢复了真实面目的兰顿动手。
每次做危险性很大的工作之前,兰顿都会花上大段时间仔细变装,目的在于可以使用强力麻醉枪减少非必要的死亡。而两个男人对兰顿动手的一刻,兰顿已经卸妆完毕并且怀间正揣着一支装了消音器的柯尔特响尾蛇。兰顿毫不犹豫地开枪了。
与此同时,盥洗室外响起了敲门声。
大门打开的时候,门外的白人男子几乎被拥吻着出来的同性恋情侣撞倒。虽然没有看清两位同性的外貌,白人男子还是情不自禁地吹了声口哨,也忘了急需解决的生理问题,伫立在盥洗室门口望着那两个人的俊挺背影艳羡了半晌。
接下来,是两个人莫名其妙的第一次。
兰顿站在袭九弦卧室窗边,有些出神。
一直以来兰顿都认为高挑俊美的外形并非袭九弦最吸引人的地方。事实是,这个男人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他嘴角时常噙着若有似无的邪魅笑意,举止优雅却透着慵懒,更要命的是那浊世贵公子的皮相下根本捉不住的放浪形骸。这些都在他周围设下强大的磁场,轻而易举让人沦陷。
但是,兰顿接纳他并且让他了解Y&Z存在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他的魅力,而是因为从见到那个人的第一瞬起,除了惊艳,兰顿发现自己完全看不到他的未来。
年幼的兰顿并不清楚自己是与众不同的。直到又哭又闹的小孩被准备驾车出游的父母塞回家佣怀中,兰顿才知道原来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看到未来。
听说父亲驾驶的车子与一辆大型拖车相撞的消息时,年仅五岁的小孩子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只是异常镇定地剥茧抽丝般一一为家人安排后事。父母葬礼完毕,兰顿大病一场,康复后的他预知能力大打折扣,只能预见到一些极为零乱的片断。再后来,没有任何亲人的杨家幼子消失在他的出生地。直至十年后,美国马萨诸塞州东部查尔斯河畔多了一个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兰顿·扬。
因为看不透才被迷惑么?
兰顿闭了闭眼。
“兰……”黑暗中贴过来的气息像来自一只性感危险的大型猫科动物。
任身后的人拥住他在后颈啃咬,感受着湿热濡软舔上耳垂,兰顿不动。然而冷淡的反应没有让刚刚沐浴过的人受挫,反而愈加卖力地鼓动撺掇。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揉入兰顿腰间,继而一只攀上胸前,一只毫无顾忌地下滑。
“不想吗?”袭九弦磁性低沉的声线缠绕兰顿耳际,无异上佳催情剂。
面对这个男人,即使气,也终究耐不住心旌摇荡。兰顿一个反身把径自玩火的人压制在窗边,重重吻下去。这个吻激烈,偏执,彻底地侵略,毫不怜惜。两个人粗重地喘息着跌上床,肢体纠缠。
但是,一室的旖旎没有持续多久,几声连续的爆闷响动震动了小半个袭宅,几乎同时,兰顿让身,原本被兰顿压在身下的袭九弦跳下床一把拉开壁橱大门,一具死尸扑倒而出。确认死亡后,袭九弦浴袍都不及仔细掩好地就握着兰顿的变型MP5赤脚蹿出房间,一路狂奔穿越连廊至袭盈的卧室门口。
“姐!”
袭九弦要破门而入的刹那,身着白色睡裙的袭盈应声开门,神色难掩一丝惊慌。
警察来的时候兰顿早已悄无声息地离去。笔录核证,应付媒体等等繁琐事程令袭家姐弟确确实实地忙碌了好一阵子。消息最终传出的第二天,袭氏家长也由佛罗里达返回宅邸。而一早收到父亲即将回来消息的袭九弦,在袭氏家长抵达温哥华的前两个小时登机飞往纽约。
“兰顿呢?”门是被撞开的。
专注于电脑的人似乎被吓了一跳,猛然抬头,正看到难得明明白白写满怒意的帅哥脸。
“弦,你现在的样子像只急着找床的野猫,哈哈……”盘膝坐在地毯上的人不知死活地嘲笑:“兰顿那么让你着迷?”
“你知道是不是?你都知道是不是?”不理会对方的调侃,袭九弦几步跨到电脑前,盯着地上的人狠狠地问。
“知道什么?你们爱用哪种体位吗?”
坐在地上的人依旧嬉皮笑脸,直到他发现袭九弦这次是真的发飙,才一个翻身滚了出去,警惕地望住他:“袭九弦,你不要太过分。”
怒极反静,袭九弦阴森着脸色盯着穿短衣短裤赤脚立在地毯上的清秀少年。说少年其实不够准确,因为当事人不过比袭九弦晚三年过二十岁生日,只是因为生着长不大的娃娃脸,衬着细腻的皮肤,精致的五官,纤弱的肢体,整个看起来像是晶莹温滑的陶瓷制品,不盈风雨,惹人怜爱。
“你和兰顿早就知道格林家还有人清楚格林雇Y&Z杀大卫·艾尼森?早就知道格林家查出艾尼森家和我的协议?”一贯慵懒性感的声音此刻清朗寒冷无比。
“怎么这么吵!”一道低沉的男声忽然响起在身后。
袭九弦回身。
前几日在袭宅碰见兰顿便觉出他的倦怠,没想到现在看到的兰顿更显落拓。他白色衬衫解开大半,露出强健优美的颈胸肌理,面色有些暗淡,以经验判断是浴前除去易容假面的缘故,一双狭长黑眸流露清晰疲惫,金色发丝凌乱垂下遮住剑眉,这人的状态旨在通告他的困乏。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格林家已经查出了我和艾尼森的协议?”一见他出现,袭九弦立时忘了那个看似少年的人的存在,气急败坏地冲上去,一把捩住兰顿的衬衫。
兰顿没有挣扎,只是冷冷地噙起嘴角,笑得人牙痒:“知道被骗的滋味了?”
“你知不知道那可能害死我姐!”袭九弦咬牙。
“怎么会!有你在谁能伤得了袭盈。”兰顿甩开袭九弦的手,说得满不在乎。
暴力也许不是解决问题的好途径,但却绝对是宣泄情绪的一种方法。看着兰顿罕见的痞样,袭九弦三昼夜来紧张少眠的烦躁与无处释放的对父亲的怨难情绪此刻一并爆发出来,他以一拳先动便与颓废俊男扭打在一起。
“啊——你们俩个要打出去打死也没关系,别对着我的宝贝打!”两人一动手,一旁的娃娃脸就皱着鼻子尖叫,一面小心地护着地毯上两台笔记本和满地稀奇古怪的电脑硬件。
可惜两个失了风度的人根本顾不得理会娃娃脸的哀嚷,完全丢了套路地胡乱厮打。可惜了两个人矫健俊朗的身手和风流倜傥的形象。
“天哪!我受不了啦!”眼见心爱之物不保,娃娃脸从两人身边跳过,一脚狠力踹上门,转身手里已经多出一挺轻巧的韦弗PKS,仗着这间房间特殊加工过的防爆隔音装置毫不犹豫地对着天花板就是一阵开火,借着灰尘碎末的脱落和震耳的突突声强迫凭着一时冲动胡来的两个人住手抱头。
“佐伊!你发什么疯!”袭九弦吼。
兰顿也冷着眼神瞪那个疯狂不顾后果的人。
“有没有搞错!我这里正接着NASA的卫星,被你们两个一搞还要不要活啦!”佐伊丢了冲锋枪,跪在满地尘土碎屑中对着脏乱不堪的电脑就是一阵忙活。
盗用美国宇航局的卫星是什么后果不难想象,做这种操作要格外小心,时间更要以秒计算。三个人算总算和平共处了五十秒,直到佐伊停止操作,大家悬起的心才略微沉静。
“简直不要命了……”
佐伊嘟哝着,扒扒头发站起来,扭头想对另外两个人说话,才发现兰顿面色苍白偎在墙边,袭九弦单膝跪地怔在兰顿身旁。
“他怎么了?”还在赌气,袭九弦扭头问佐伊。
“你不会问他呀!”佐伊哼了一声,但接着看到袭九弦充血的双眼,不由得加道:“他这几天忙着追格林的人,就比你早一个小时进来。”
佐伊一边说一边伸手就扒兰顿的衣服,兰顿似乎已经昏昏沉沉,也没有抵制佐伊的动作。
“喏,伤口又裂了,你是祸首,你帮他弄吧!”佐伊气呼呼地说。
袭九弦这才看到那劲瘦手臂上猩红的绷带,不由得心头一紧:“你刚才怎么不说?”
“喂!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你给过我机会说话吗?”佐伊翻了一个白眼,然后索性说下去:“袭九弦,你不要自命不凡以为自己有多大能耐,从你离开格林大厦起要不是兰一直盯着格林的人你不知死过几回了!”
此话一出,袭九弦一双深邃黑眸立时看向阖目偎在那里不动的兰顿。
“弦,”见状有些不忍的佐伊稍微缓和了语气,“你的确很有手段,公平明白地竞赛即使是兰也不能轻松赢过你,但是做杀手不同于比赛,你还太业余。”
袭九弦意外地不再回口,而是探手拂向兰顿额头。
滚烫。
这座位于长岛的占地两万平方米的中等豪宅被花草树木包围,设有一个跑马场,却没有任何假山雕塑,也没有置高尔夫球场,深秋月光下,肃穆静谧得有些不可思议。
用毛巾包好冰袋镇在兰顿额头,袭九弦把自己陷入窗边的大沙发。
从小到大,袭九弦从不曾如此细心体贴地照顾过一位病人,即使是相依为命的姐姐,他也没有在她生病时付出这般关心,以至于疲顿中他会产生身为女性的错觉。
但是,这可是偏见哪!袭九弦自我解嘲地扯扯嘴角,忽然被唇边的钝痛激得吸气皱眉,进而忍不住心情复杂地把目光投向躺在床上的人。